兩年後。
某個陽光燦爛的早晨——
「怎么會這樣……」康皙趴在泡沫滿溢的浴缸邊緣，杏眼瞪得又圓又大，盯著手上的試劑，顯示著奇跡的兩條線。
結(jié)果怎么可能是「你就要當(dāng)媽媽了」？
她的「小紅」不過是晚了一周，她只當(dāng)是自己最近比較忙，身體狀況不穩(wěn)，昨晚打算買點營養(yǎng)的食物進補時，一時好玩，順手買了驗孕劑，就得到這個有如隕石撞地球的驚人消息。
不！這一切都是幻覺，嚇不倒她的！
「俗話說，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顾咽Ｏ碌膬煞菰噭┮材贸鰜�，哼道：「一定是這枝試劑壞掉了，反正我還有兩次機會。」
十分鐘後——
「好吧，看來整盒試劑都壞掉了�！顾∧槹l(fā)白，發(fā)呆地趴在浴缸邊，數(shù)秒後跳出浴缸，將浴室門拉開一條小縫。
廚房飄來濃郁的香味，她的男人顯然正賢慧地為她做早餐。
她一把撈起門邊的無線電話，躲回浴室內(nèi)，迅速撥號。
電話響了半分鐘才被接起，傳來沙啞困倦的女人聲音，「喂？」
「媽！」電話通了，她一時反而不知該怎么說，支吾道：「那個……我可能懷孕了�！�
電話那端沉默了下，傳來很事不關(guān)己的一句，「哦，恭喜�！�
「媽！」恭喜什么��？！「人家很煩惱耶！」
「煩惱什么？這是好事啊！」她懶洋洋打個呵欠，「我還以為那小子不敢對你動手呢！體格過人一等，手腳卻比你爸還慢，外強中乾，中看不中用�！�
這是一個母親應(yīng)該說的話嗎？「那是因為他珍惜我，才不是什么外強中乾！」所以只好由她對他動手，而楊昊禮動心忍性的功夫比她意料的更強，兩人直到三個月前才有親密關(guān)系，伹每次都有預(yù)防措施，為何會中獎？
「怎么辦？我還在念大三，不想休學(xué)啦！」她自己也是未婚生子的產(chǎn)物，不覺得這有什么大不了，但她沒打算這么快就懷孕啊！
「什么怎么辦？自己做的事，自己負責(zé)�；旧�，我不贊成放棄孩子，但身體是你的，你有權(quán)決定該怎么做……」
「娃娃。」敲門聲響起，楊昊禮低沉醇厚的嗓音隔著門板傳來，「你還要多久？」
「我、我馬上出來了�！箍叼獕旱吐曇�，叮嚀母親，「你別告訴爸哦，爸會拿武士刀逼他娶我的，昊禮今天就要出國了，我不想有什么事情絆住他。」
她掛掉電話，匆匆沖去滿身泡沫，迅速將「壞掉的證據(jù)」處理掉，走出了浴室，迎接她的是熟悉的懷抱。
「我還以為你在浴缸里睡著了呢�！箺铌欢Y給她一個不留縫隙的密實擁抱，才挽著她走向廚房。
「泡澡很舒服嘛�！箍叼荒芮�，見餐桌上擺著紅茶、熱可可，還有一大盤有水果內(nèi)餡的松餅，飄著甜蜜的果香，訝異道：「這不是學(xué)長店里賣的松餅嗎？」
「我跟他問了做法，并不難，所以就試著做了�！股隙Y拜和她去管念政的店捧場，她對這水果松餅贊不絕口，他花了點時間學(xué)，串好平時有開火的習(xí)慣，成品還挺像樣的。
見她驚喜不已，他淡淡微笑。他在畢業(yè)前，就已進入矩陣集團之下的公司，當(dāng)時還是工讀生，畢業(yè)後被延攬為正式員工，提早進入職場歷練，讓他眉宇間更添沉穩(wěn)，不過笑容毫無長進，仍是一笑令人心膽俱裂的兇狠。
「份量這么多，你把我當(dāng)小豬在養(yǎng)��？」她嬌嗔著，眉梢眼角盡是藏不住的笑意，已忘了先前讓她煩惱的事。最愛的男人為她準備她喜歡的食物當(dāng)早餐，人生真幸福！
「吃不完，就放冰箱吧！」他摟著她坐在腿上，取來刀叉，替她將松餅切塊，「以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不能幫你做早餐了�！�
「嗯�！箤︵福铧c忘了吃過早餐，他就得搭飛機，遠赴美國了。
他轉(zhuǎn)為矩陣巢團的正式員工時，雖然有人質(zhì)疑他能力不足，是因為和魏霓遠認識才得到職位，伹他以自己的能力堵住了那些流言，也得到主管的賞識：今年矩陣集團在美國的公司欲拓展業(yè)務(wù)，他也在奉調(diào)的人員當(dāng)中，而工作地點正好就在他打算深造的大學(xué)附近，半工半讀之下，沒有幾年不會回來。
可是，她卻意外懷孕了。這么重要的事，他有權(quán)知道，但以他的個性，很可能因此斷然放棄出國的機會，這不是她樂見的，該怎么辦？
「怎么了？」出國的事她早就知道，也極為贊成，還怕他放不下她，不斷保證她不會變心，會每天以電子信件連絡(luò)，為何現(xiàn)在顯得躊躇為難？
「我有事情要告訴你�！惯�是得說，免得幾個月後他休假回來，誤以為她「無性生殖」或「找人代打」，到時解釋更麻煩。
康皙嚴肅地咳了聲，回頭看著他，「我昨天買了驗孕劑……」
「當(dāng)」一聲，他手里的刀子掉在盤子上，已從那開鍵性的三字聽出端倪，震驚得說不出話。
「喂，先聽我把話說完！」康皙翻個白眼，「你知道嘛，雖然機率不高，但是試劑出問題的情況也是有的，就算三個試劑都顯示我麻煩大了……我是說，都顯示比較麻煩的那個結(jié)果，不過我認為……」
「我們結(jié)婚�！顾麛蒯斀罔F地打斷她，還附加非常具有震撼效果的注解，「現(xiàn)在。」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俊挂话闳说姆磻�(yīng)應(yīng)該是「去醫(yī)院徹底檢查」，哪有人直接跳到求婚這一步？「而且你等一下就要上飛機了，哪有時間結(jié)婚？」
「我不出國……」
「不行！」康皙跳起來，義正訶嚴地道：「這件事早就決定好了，事關(guān)你的前途，怎么可以因為這點小事情就放棄？」
這怎么是小事情？他們討論的是一個可能已在孕育中的小生命��！
「出國可以延期，我有責(zé)任，何況我們雙方家人要是知道了，也不會贊成我在這時刻拋下你離開�！箺铌欢Y也站起來，口吻堅決，「我馬上打電話給公司，要他們另外派人代替我，我要留在臺灣。」
「楊、昊、禮！都要上飛機了才叫公司換人，他們會直接把你fire掉啦！」他一向很明白事情輕重，為何碰到這件事卻如此頑固？「我可以照顧自己，你盡管安心去美國，我也會好好向我們雙方的家人解釋，沒有人會怪你，或說你不負責(zé)任，好嗎？」
「我不是因為別人會批評我，才向你求婚�！顾笳茡镒∷睦w腰，將她摟入懷中，堅定的墨眸俯視著她，「我想為你分擔(dān)一切，在你面臨如此重大的改變時，我怎能不在你身邊？何況事情變成這樣，確實是我的責(zé)任�！�
「但是我不想嫁給你耶�！顾苡写笫虏幻畹母杏X，小聲咕噥著，但還是被他聽見了。
「為什么？」他濃眉擰起。
「結(jié)婚能代表什么？即使在神的面前許下承諾，不能天長地久的也大有人在，我爸媽沒結(jié)婚，不也過得好好的？我們維持現(xiàn)狀，分手時也沒有麻煩的手續(xù)，不是很好嗎？」
一個女孩在得知自己可能有孕時，不都應(yīng)該無考慮孩子留不留、要不要結(jié)婚等問題，為何她卻輕率地說出「分手」？莫非在她心中，一直將他放在隨時可以割舍的位置？
楊昊禮眉頭皺得更緊，「你以為三個月前，事情怎么發(fā)生的？」
「因為你終於抵抗不了我的魅力了�！顾龐趁奶鹦�，語氣不是反問，而是自信。那晚他得知公司要派他前往美國的消息，學(xué)位的申請也通過了，兩件好事同時發(fā)生，他放松了戒心，她才能順利把他吃掉呢！
「不�！顾谱祈怄i住她，「因為我已經(jīng)規(guī)劃好，若沒有變數(shù)，三年後我就會完成學(xué)業(yè)，屆時工作、經(jīng)濟狀況都穩(wěn)定了，差不多也是結(jié)婚的時候�！诡D了下，他有些赧然，「若非認定我們能走到最後，我絕不會碰你。我只和將會成為我妻子的女人有進一步關(guān)系。」
好個……深謀遠慮的男人�。�
康皙目瞪口呆，像一只開開心心地咬住乳酪，吞下去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咬到捕鼠籠誘餌的笨鼠，「換句話說，你要逼我負責(zé)？」
楊昊禮不答，嚴肅的眼神似曾相識……對了，就跟她父親誓言總有一天要逼她的母親就范，乖乖與他結(jié)婚去的眼神，一模一樣。
「那、那個，話題不要扯太遠，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我有沒有懷孕，才是現(xiàn)在討論的重點�！箍叼仓^皮試圖轉(zhuǎn)移話題，心底在尖叫：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要讓她碰到一個心眼這么死的男人�。�
「反正我不準你為了這件事而不出國，何況你若放棄這機會，不就打亂你三年以後結(jié)婚的計畫？」
「難道你一點都不想逼我負責(zé)？」是他太急切嗎？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付出的感情比她多，多到連兩人的未來都迫不及待地規(guī)劃好，但她這般無所謂的態(tài)度，著實有些傷害他。
「……我不知道�！顾萑氤了迹提崦糟負u頭，「好多人結(jié)婚以後，因為個性不合、第三者、家庭暴力種種因素而又離婚，我爸媽雖然沒結(jié)婚，卻比那些人更恩愛；所以我想，心要是沒有在一起，不能相互體諒、為另一半設(shè)想，婚姻只是一個束縛的形式，什么意義都沒有�！�
「倘若心在一起，這個形式就不是束縛，而是決定相守一生後，給予彼此的正式承諾，不是嗎？」
相守一生的正式承諾……嗎？
他低沉的嗓音堅定如石，在她不曾憧憬婚姻的心版上敲擊出柔和輕音，甜意泛濫，她笑道：「好吧，為了我們的一生，你就乖乖出國去，別再說你要留下來陪我，我會生氣哦�！�
「我要留下�！挂娝家回Q，他補充道：「即使你生氣，我也要留下。」
平常他什么都聽她的，但碰到他堅持的事，十輛坦克車也拉不走他的決定。
哼，就暫且依他吧！今晚等他睡了，拿根繩子來，將他打包裝箱，連夜送往美國就是。
「可是你不出國，要怎么跟公司交代？主管就算看在魏霓遠的面子上，不開除你，以後也不會給你好日子過的�！箍粗麍詻Q的神情，她無奈嘆息，「你到底在擔(dān)心什么？我爸可是開醫(yī)院的，就算我懷四胞胎，也能把我照顧得很好，為什么堅持留下來？」
「我說了，我之所以決定出國、進修，是為了三年以後若要結(jié)婚，至少有個基礎(chǔ)，可以讓你過得幸福；現(xiàn)在明知你可能懷孕，我還自顧自的到那么遠的地方去，不是自相矛盾嗎？連這一點基本的責(zé)任都不能負起，還奢談讓你幸福？」
原來他不只深謀遠慮，責(zé)任感還至少有十噸重，重到她頓覺自己計畫把他丟出國的想法好陰險，完全沒體會他的用心良苦。
但她也是為他著想啊！哪個公司能容忍已決定好的行程，員工在出發(fā)當(dāng)天才說不去了？何況矩陣集團是大公司，制度嚴明，他這么做，對他原本光輝燦爛的前途是一大重擊啊！
所以，她還是要把他扔到美國。即使他生氣，她也要這么做。
她又輕嘆口氣，探手撫著他臉龐；四目交接，眸光含著對彼此的深情，與無言的設(shè)想，輕問：「你愛我嗎？」
他遲疑了下，緩緩頷首，遲疑不是因為感情有所不確定，而是她眼底閃著過份醉人的光芒，似乎正在算計什么。
「愛我的話，什么都不能瞞我？」
算計的光芒更盛，他遲疑得更久了，但最終還是點頭，「我不瞞你。」
「那，你老實說，那晚，你真的是認定我們會結(jié)婚，才碰我？」掌下的溫度陡然竄升，雖有過親密關(guān)系，談到這類話題時，他還是會不好意思。
「吃早餐吧！」他避而不答，拉她坐回餐桌前。
她坐在他腿上，讓他將熱呼呼的松餅喂進自己口中，又追問：「你是故意讓我得逞，還是擋不住我的魅力？你那天喝醉了耶�！�
他微僵，「沒醉到亂性的地步，我還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難道……你是藉酒壯膽，才敢對我亂來？」
「非談這個不可嗎？」他窘得無地自容。
「有什么關(guān)系？就當(dāng)作是回顧『甜蜜的回憶』嘛。不過，比起藉酒壯膽，我是比較喜歡聽到另一個答案啦�！顾鰦傻負ё∷i項，貼著他燥熱的身軀，在他耳畔呢喃：「說嘛，我不會笑你啦，說嘛……」
若不說，他今天恐怕離不開這張椅子，他咬著略乾的唇思忖……
片刻後，屋內(nèi)傳來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顯然其中一人得到了滿意的答案。
「好嘛，我不笑�！谷滩蛔∮州p笑了聲，「對不起，人家真的不笑了。那第二次呢？那次你可沒有喝酒哦，而且我那天很乖，沒有勾引你……嗯，應(yīng)該沒有吧？」話聲漸低，時而沉默，時而嘻笑，交織只屬於兩人的私密，不讓第三人聽見。
暖風(fēng)輕送，甜蜜持續(xù)飄散，融化在明燦的陽光里……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