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晌午,智珍來到董事長辦公室前敲門。
「進來!」辦公室內傳出譚家嗣渾厚的嗓音。
得到允許,智珍開門進入!付麻L,我聽說您今天早上,已經交代助理邀請楊總餐敘?」
譚家嗣抬頭看了女兒一眼。「妳來得正好!帝華的合作書在這兒,妳仔細看一下!顾麑⒁环莺献魑募频街钦涿媲啊!笚钊战荛_出的合作條件優渥,利益分配也合情在理,我沒有不見他的理由。」
順從父親的意愿,智珍拿起合作文件,仔細閱讀!刚缒f的,那么您見了他,難道不會答應他的合作要求?」看過文件,她提出問題。
「妳猜對了!」譚家嗣咧開笑臉!肝掖_實很滿意楊日杰的條件,也找不到否定這件合作案的理由!」
「但是合作書上所承諾的土地開發分配,對我們而言并不是絕對有利的。」
「怎么說?」譚家嗣挑起眉間。
「捷運支線所在的土地價值,會跟隨周遭配合環境與新干線的運客數量,而有極大的落差。況且地方土地是否能如預料,因捷運停駁站的增設而被炒作,還有很多問號。再者,帝華與外商銀庫的關系,不若紅獅一般穩固,未來倘若貸款部分出現問題,那么即使得標,中途停擺的損失就難以計數了!」
「我以為,妳會支持我與帝華的合作,而不是論他人之長、較己之短!
「董事長,我只是實話實說,如果您是因為利曜南找到母親而震怒,因此執意與帝華合作--」
「我是一個商人!」譚家嗣突然從椅子里站起來,突然發起脾氣。「連利曜南都知道這一點。我不會因為任何人來激我,就因此做出錯誤的判斷!」
智珍沉默。
「如果妳來找我,是為了反對而反對,那么就沒什么好說的!總之帝華的條件十分優渥,如果餐敘中我跟楊總談得愉快,不排除立刻簽定草約,擇日舉行盛大、正式的簽約儀式!」
聽到這番話,智珍明白,父親其實早已決定與帝華的合作案。
「我剛才說的話,妳聽明白了?」譚家嗣冷冷地問。
「我知道了,董事長!怪钦漭p聲回答。
譚家嗣皺起眉頭!笂叧鋈グ!」
智珍卻站著不動。
「還有事?」譚家嗣沉聲問。
「關于,」她回目凝望父親,面無表情地問:「關于母親的事,您打算逃避一輩子?」
譚家嗣震了一下。
「如果您的逃避是因為爺爺,那么就更沒有必要了!怪钦浣酉碌溃灰驗楦赣H的臉色難看而退縮。
智珍這一番話,讓譚家嗣怒目瞪向女兒。
「爸,您可知道,爺爺他的病情十分嚴重,除了肢體不自主地顫抖外,全身癱瘓的他,已經是一名植物人了!顾龑χ赣H,幽幽地低訴。
譚家嗣全身僵固,他怔然地呆站著、瞪著自己的女兒。
「我知道,二十多年過去,如果您能釋放自己,那么以您的成就早就衣錦榮歸回到臺灣。所以我其實很清楚,此刻說再多也沒有用!顾蚋赣H,深切的眸光里,有一抹溫柔的憐憫!钢皇俏业绞穲@去見過爺爺,現在的爺爺只是一名風燭殘年,病弱無助的老人。如果能夠的話,我請求您也能到失樂園去見他……最重要的是,能讓爺爺也見到您!
說完話,智珍轉身悄然走開。
留下譚家嗣一個人站在偌大的辦公室里,深沉地咀嚼著回憶的苦汁……
離開父親后,智珍并未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她搭乘電梯直接下樓,到達一樓大廳后她走出大門,伸手招了一部出租車。
「小姐,上哪兒去?」司機問。
「往前開,我不知道地址,但我認得路。」
「好!顾緳C應聲,車子已經發動。
智珍知道現在仍然是上班時間,她不該擅自離開公司。但昨夜她已經決定,今天無論如何……
必須見到她該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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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利曜南的企圖,吳春英當然不可能再為他工作。
但她已失去醫院的清潔工作,根本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然而經歷過昨天晚上那件事,今天一整天,吳春英在馬路上盲目亂逛,完全失去找工作的心情。
直到天色快黑時,她才想到麗玲已經失業三個月一直住在家里,太太更是個從來不知「工作」為何物的人,如果自己不認真找工作,那么全家人的生活就會頓失依靠!于是她厚著臉皮,在街口打了一通公共電話回醫院找老陳。
「喂?」
「陳股長!」
「阿英?這一整天妳上哪兒去了?妳現在人到底在哪里呀?!」老陳一聽到吳春英的聲音,連忙一迭聲地問。
「陳股長,您在找我?」她問。
「不是我找妳,是一位馬先生找妳!他說妳今天根本沒到老板的住處打掃,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說來話長,我是想問……」吳春英鼓起勇氣開口。「我想問,我還能不能回到醫院工作?」
「妳想回醫院工作?為什么?下午那位幫妳介紹新工作的馬先生才剛打過電話來,他說如果妳不喜歡那個工作,他會給妳安排另一份更好的工作--」
「不必了!」吳春英知道,這一定是利曜南授意的。「謝謝您,陳股長,我沒什么事了!」
「喂?阿英?阿英--」
吳春英用力壓下通話鍵。
她茫然地握著電話筒,過了半天才記得掛上。
她忽然想到,陳股長是介紹她到利宅當傭婦的人,那么陳股長介紹工作給她的動機就不是那么單純了……
醫院是回不去了。她不怪耀文無情,因為就連她自己,也因為害怕面對過去那不堪的往事而退縮……
不知不覺地,吳春英失魂落魄地走回她與欣桐一起,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公寓。
每每回到家中,她就會思念起欣桐,思念起她曾經與女兒在一起的時光,然后陷入深深自責的情緒……
蹣跚地走到公寓前,吳春英站在樓梯口,突然感覺一道目光正凝視著自己。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卻未見到半個人影……
她垂下眼露出慘淡的笑容,然后搖搖頭,告訴自己不必因為利曜南那一席話而疑神疑鬼,因為耀文出現并不代表任何意義,那也許--也許只是對往事與故人的一股好奇,而促使他來到這里。
但是當吳春英再次抬起頭時,卻見到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孔--
有那么一度,她以為時光又回到了從前,欣桐下班后剛搭公車回到家里……欣桐又回到了她的身邊。
但很快的,她就想起這位站在她面前數公尺遠的距離外,那個與欣桐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是誰……
那是她的另一個女兒?另一個女兒……
智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