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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翼游 第三章
作者:綠喬
   
  俗話說「三朝回門」,但如意并無娘家,所以,入宮三日之后,玄熠特許司馬宣以養(yǎng)父之名到景陽宮與她見面。

  如意一副高興的模樣,領(lǐng)著司馬宣逛這逛那,到御花園中觀賞群芳,兩人遠(yuǎn)遠(yuǎn)走在前面,隨從們低頭跟在兩丈之外,只要壓低了聲音,他倆的談話便不會被人聽到。

  「娘娘這幾日過得可好?」司馬宣問。

  「大人何必明知故問!顾卮,「如今陳妃身懷有孕,王爺日日在延慶殿流連,怎么會有工夫眷顧我?」

  「陳妃娘娘身懷六甲,王爺不能親近她,豈不是正好嗎?」司馬宣眨了眨狡黠的眼睛。

  「可他也不愿意親近我!沟D(zhuǎn)為澀笑,「大概是入宮的頭一天晚上,我把他給得罪了吧?」

  自那夜之后,玄熠就再也沒有來探望過她。宮中諸人各住各的,平時并不在一起用膳,因為玄熠嫌麻煩,早已免去了請安之禮,所以她即使想念他,也沒有理由去見他。除了傻傻等待他再來臨幸,別無他法。

  雖然那天晚上,他曾經(jīng)溫和地表示并不怪罪她,可那是否是他的真心話?她不確定,真的不確定……

  「娘娘不必?fù)?dān)憂,就憑您現(xiàn)在還住在景陽宮里,便不怕他不來!顾抉R宣倒十分樂觀。

  「只怪我自己太笨了,若不能早日得到他的歡心,恐怕這景陽宮也住不長久!箲浵腴僖略嬖V過她的事,如意便感到灰心喪氣。

  「娘娘……」他靠近一步,聲音更低,「昨兒個小的接到了主人的飛鴿傳書!

  「義父有信來了?」她驚喜欣問:「信上說什么?」

  「主人說,倘若娘娘在宮里缺什么,盡管開口,讓小的我想法子為您解決!

  「宮里衣食無憂,我還能缺什么?」她嘆息地?fù)u頭,「惟一缺的,就是一個親近他的機(jī)會!

  「或許……」司馬宣詭異一笑,「小的能為娘娘制造這個機(jī)會!

  「哦?」如意滿臉不信,「大人若有妙法,不如說出來聽聽!

  他引她在涼亭中坐下,指尖沾了茶水,在石桌上寫下兩個字「行刺」。

  「這……」她抬眸一驚。

  「自古英雄救美人的事跡不少,可反過來,也同樣能打動人心。」茶水書寫的字跡很快干去消失,他笑意更濃了。

  「叫我以身擋箭、以身試毒,這都不難!骨埔妼m女太監(jiān)們跟了過來,她立刻起身邁出亭子,與那一眾耳目保持先前的距離,「只不過……這刺客若想近他的身,可就難了。你也知道,他走到哪里,都有武功高強的侍衛(wèi)護(hù)身,就算那夜留宿我宮中,侍衛(wèi)也是守在虛掩的房門之外,若聽見異響,隨時可以沖進(jìn)來。況且,聽說他自身武功也不弱!

  「這個小的知道。」他頷首。

  「總之,行刺這一招真的有用,義父就不必費那么多苦功培養(yǎng)我們這些舞姬來親近他了,若圖大業(yè),直接派人將他殺了,豈不省事?」

  「這個小的當(dāng)然也知道!

  「那么大人你剛才那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刺客當(dāng)然近不了他的身,可只要刺中您,不就成了嗎?」狡黠的眼神微微閃爍。

  「你是說……」

  「對,讓他以為刺客是沖著他來的,其實,那不過是一場戲--做給他看的戲!

  「主意雖然不錯,但我怕……如此一來,那行刺之人恐怕難以脫身。」眉心微凝,她憂心忡忡。

  「欸,我府中有無數(shù)死士,到時候,他們當(dāng)然會拔劍自刎,不會落入侍衛(wèi)的手中,更不會供出我們的!顾抉R宣輕描淡寫地道。

  但這輕松的口吻,傳入如意耳中,卻非常刺耳恐怖。

  「明知是送死,還要他們來嗎?」她搖頭,「我、我不忍心。」

  「娘娘不要忘了,您自己也是一名死士,只要顧著您的任務(wù)、顧著主人的大業(yè)便是,何必替別人操心?」

  「我……」是呵,她倒忘了,她本身也是一顆棋子,下一步怎么走,得全憑上邊的吩咐,哪輪得到她說話?

  心中生起一片悲涼,只得無奈地點了點頭。

  「那么就照大人的話去辦吧!顾犚娮约旱穆曇粼陬澏,「只不過,我現(xiàn)在想見他一面都難,要如何演這一出『美人救英雄』?」

  「這個您就不必?fù)?dān)心,過幾日就有機(jī)會了!

  「哦?什么機(jī)會?」

  「這個小的還不能夠完全確定,總之,娘娘不必著急,先靜心準(zhǔn)備吧。」

  司馬宣仍舊那副神神秘秘的模樣,逢人只說三分話,如意一笑,也不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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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幾日,果然有動靜。不過并非玄熠召見她,而是陳妃請她到延慶殿一聚。

  明知陳妃沒有善意,但她仍然去了。

  一邁進(jìn)延慶殿大門,便見廳里擺著各色綾羅綢緞,陳妃春風(fēng)滿面地站在這錦堆里,拿著衣服樣子不住地比劃,宮女們則跟在她身后,不停地量著尺寸。

  「哎呀,妹妹妳來了!」陳妃得意地笑著招呼,一臉炫耀的表情,「今兒從桑蠶絲的故鄉(xiāng)運來不少布料,王爺吩咐都送到我宮里來,呵呵,我哪里穿得了這么多呀,所以請妳過來也挑幾匹。」

  「承蒙娘娘抬愛,」如意行了個禮,「我平日深居簡出的,用不著做新衣服。這些布料既然是王爺賞賜,我自然不敢奪人所好,娘娘還是自個兒留著吧。」

  「妳這話也對,」陳妃點了點頭,故意嘆一口氣,「唉,誰叫我是身懷有孕的人呢,懷胎十月,身形不斷變化,要做的衣服自然比別人多些,況且,過幾天我就要隨王爺出門了,更得多添置些衣物才是!

  「出門?」如意一怔,

  「哦,妹妹妳還沒聽說吧?」陳妃眨了眨靈動的眼睛,「王爺過幾日要微服私游,我自然得跟隨他身邊服侍,怎么,他沒有邀妳同行嗎?」

  「我已經(jīng)好些日子沒見過王爺了!挂魂囀溆可闲念^,如意低聲答。

  「那正好,他說過今日要陪我用午膳的,妳正好見見他!龟愬齑轿P,有明顯的諷笑。

  「也不知道王爺愿不愿意見我,我看我還是先回去,等王爺召見的時候再來吧!谷缫獯瓜卵鄄,轉(zhuǎn)身便想離去。

  當(dāng)著陳妃的面,如此說走就走,本不應(yīng)該,但這一次,她知道陳妃不會生氣--她召她來,不過是想羞辱她,如今目的已達(dá)到,當(dāng)然會嫌她在這兒礙眼,趁早知趣地離開反而遂了對方的心意。

  心煩意亂之際,步子邁得匆忙,不期然竟迎面撞上一個剛踏入大門的人。

  「哎呀,這位是如意妹妹吧?」那人溫柔地笑道,聲音甜美悅耳。

  如意迷惑地抬起雙眸,看到了一張美麗卻略顯蒼白的容顏。

  來人是個女子,大約二十四、五歲左右,身著素色宮裝,舉止高雅、氣質(zhì)如蘭,看樣貌,應(yīng)該是個尊貴之人。

  如意正猜測著她的身份,來人卻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熱情地道:「我剛來,妹妹怎么就要走了?來,咱們一塊兒在陳妃這兒坐坐吧!

  「姊姊今日怎么有空大駕光臨?」陳妃卻顯然不歡迎此人,「不用參禪禮佛嗎?」

  「聽說王爺又要微服私游了,我特地為他做了一件披肩,因為平日見不到他,所以就送到妹妹這兒來了,想請妹妹轉(zhuǎn)呈!顾匾屡硬焕頃愬睦涞瑥阶圆饺霃d堂,「怎么,妹妹不至于吝嗇到連一杯茶都不愿請我喝吧?」

  「姊姊要喝茶,妹妹我怎么敢不恭奉?!龟愬屏艘谎廴缫,懶懶地轉(zhuǎn)身對她道:「妳還不認(rèn)識這位貴人吧?她便是王爺?shù)脑渫蹂,咱們都得尊稱她一聲『姊姊』!

  這女子便是蘇妃?

  入宮之前,如意便多次聽義父提過蘇妃,只說當(dāng)年若不是蘇妃的父親相肋,玄熠奪不了天下。但奇怪的是,玄熠對這位有恩于己的女子并不寵愛,長年將她冷落在一旁,以至于此女常常住到城外的寺廟里,與佛祖相伴。

  進(jìn)宮這么久了,如意還是頭一次見到蘇妃,之前,沒有人跟她談起此人,更沒有人帶她去拜見此人,彷佛,蘇妃只是一個早已被人遺忘的幽魂而已。

  今日一見,她發(fā)現(xiàn),這縷幽魂看上去并不幽怨,相反,那素凈的臉龐上掛著溫和寧靜的笑容,好像早已看開了世間一切,能拋下嫉妒與忿恨,拋下所有凡人該有的感情。

  「如意妹妹果然生得標(biāo)致,」蘇妃注視著她的臉許久,微微笑道:「難怪王爺會那樣迫不及待地把妳接進(jìn)宮。」

  她真的很標(biāo)致嗎?為何入宮這些日子,總會有人如此凝視她,彷佛她的臉,能勾起他人的許多回憶……

  顧不得多想,如意連忙朝蘇妃盈盈一拜,「這些日子都沒能去給娘娘請安,娘娘恕罪。」

  「哎呀,妳這傻丫頭,一看就是剛進(jìn)宮的人。」蘇妃和藹地將她扶起,「宮里人都知道,我是沒什么地位的,王爺不過看在家父的面上,賞我一口飯吃罷了。妳們都是王爺身邊的紅人,怎么能去給我請安呢?應(yīng)該我來給妳們磕頭才是!

  這話說得云淡風(fēng)輕,聽不出是反諷還是傷心的無奈,弄得如意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一旁的陳妃倒是輕哼道:「姊姊,您就甭客氣了,就憑您是王爺?shù)脑浞蛉诉@一點,咱們就永遠(yuǎn)比不上。」

  「比什么呢?」門外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眾人連忙躬身行禮,因為,都聽出了,那是玄熠的聲音。

  果然,玄熠步履輕快地走了進(jìn)來,伴著晴天的陽光,看樣子,心情甚是愉悅。

  「回王爺,妾身們在比今天誰的胭脂抹得漂亮呢!固K妃上前答道。

  「是妳?」玄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好久不見了,妳在寺里住得慣嗎?」

  「承蒙王爺掛念,我很好!

  「那就好,如果缺什么就回宮來取,有空也回去看看蘇將軍,他總念叨著妳呢!

  「我時常回去看望父親的!固K妃親手捧過一只盤子,「王爺,聽說您要出游,家父特地叫我縫了件披肩,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心思……」

  「擱在那兒吧,我會穿的!姑鎸θ绱耸⑶,玄熠依舊冷漠。

  「王爺,我今天也打算做新衣服呢!」陳妃見蘇妃受冷落,得意地拉過玄熠的手,「您幫我看看,該做什么款式好呢?」

  「妳穿什么都好看!顾麚Q了溫柔口吻。

  「可宮外跟宮里環(huán)境不同,我真的沒有主意!龟愬洁阶。

  「妳又用不著到宮外去,管宮外的環(huán)境做什么?」玄熠卻道。

  「怎么不用?」陳妃著急,「過幾日,我就要隨王爺您出門微服私訪了,我得早早準(zhǔn)備才是!

  「哦,原來妳說的是這個!剐诤呛切,「那妳就不必?fù)?dān)心了,因為我決定讓妳好好在宮里養(yǎng)身子,不必跟著我四處奔波了!

  「什么?」她雙眼一瞪,「王爺您……您不要我隨你去了?可,可我放心不下,沒人在身邊伺候您,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

  「這個妳就放心吧!」玄熠擺了擺手,「我會另找個人的。」

  「找誰?」陳妃驚得脊梁都硬了。

  他并沒有答她,只看向如意,彷佛很隨意地問:「妳愿意隨我出宮去走走嗎?」

  「我?」如意錯愕得幾乎開不了口。

  這個把她拋下不管不顧許多日的男子,此刻,竟當(dāng)眾把如此的榮耀扣到她的頭上。他對她忽冷忽熱的態(tài)度,實在讓她琢磨不透呵。

  「王爺讓她隨您去嗎?」陳妃倒先嚷了起來,「那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玄熠斂了笑容,語氣不再似先前一般溫柔。

  那俊顏下的威嚴(yán)隱隱地顯露,陳妃不敢再胡亂叫嚷,只得俯首稱是。

  本想炫耀一下玄熠對自己的寵愛,不料,卻在情敵面前顏面盡失,一場歡喜如同竹籃打水,化為空空如也,這位驕傲的美人哪里受得了如此的打擊,只見她忽然面若死灰,捂著肚子直喊疼,跌倒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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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中之時,如意換了便裝,隨著玄熠出發(fā)了。

  按照行程,一行人會先走訪京城附近的城鎮(zhèn),而后順著京道南下,直到秋天降臨的時候再回來。

  如意一身婢子的打扮,行路時隨侍在玄熠的大車之內(nèi),但每到一處客棧,玄熠卻并不喚她侍寢,只吩咐店家收拾一處干凈的廂房,供她單獨住宿,

  因為是微服探訪民情,所以地方上的官員并不知道玄熠的到來,一行人中雖不乏高官,但并不敢張揚,也跟著扮作普通商賈。

  這一日,他們來到一處寧靜的小鎮(zhèn),正值晌午,艷陽高照,人馬皆饑渴困乏,玄熠見鎮(zhèn)上有不少食肆,便挑了間干凈的,命侍衛(wèi)將車停妥,吃了午飯再上路。

  食肆之外,有個擺著玩器的小攤,如意閑得無聊,便走過去東挑西選。

  忽然,她看到一件奇怪的玩意兒。

  那玩意兒像是綠玉做的,分成玲瓏的兩半,天衣無縫地扣在一起,彷佛兩只握在一起的手。

  她順手拿起來玩耍,讓它們分分合合,發(fā)出清悅的撞擊之聲。

  「小姑娘,不買就別亂碰!」攤主惱怒道,「這玉做的東西很容易碰碎的。」

  「老伯伯,真對不起!谷缫膺B忙放下,笑了笑,「請問,這東西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用的?」

  「要買就買,不買就放下,少在那啰啰唆唆的!箶傊鞑荒蜔┑卮稹

  「這叫比翼扣,可以分開佩戴,也可以扣在一起!顾砼院鋈怀霈F(xiàn)了一名年輕男子,細(xì)心解釋,「民間男女常用這個做訂情信物!

  如意愣怔地抬頭,看到新科狀元丁鵬舉站在一旁,正挑起那玉扣,對著自己微笑。

  這位狀元郎很受玄熠器重,微服私訪的這段期間,他一直跟隨玄熠左右,評論朝政、指點民情,好不春風(fēng)得意。只不過,由于如意一身婢子的打扮,又不陪玄熠侍寢,所以,他似乎不知道如意的身份,閑暇時,常跟如意有說有笑的。而她因為喜歡他優(yōu)雅博學(xué)的談吐,所以也愿意與他聊天。

  「如意姑娘,如果妳喜歡這比翼扣,我買來送給妳如何?」只聽他輕輕地道,雙頰似乎有些緋紅。

  「送給我?」如意錯愕之余,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笑起來。

  的確,丁鵬舉是一個不錯的青年,相貌英俊,知書識禮,跟玄熠相比,他的身上少了危險與深沉,多了一份純凈的氣息。若不是身有所屬,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會接受他的這份禮物--這份據(jù)說是民間男女用來訂情的禮物。

  「如意姑娘不肯接受嗎?」丁鵬舉看到她哈哈大笑,羞得手足無措。

  「她的東西自然有別人給她買!挂粋低沉的聲音傳來。

  玄熠不知什么時候跨出了食肆,也不知剛才的話聽到了多少,只見他俊顏微凝,踱到小攤旁。

  「老伯,」他扔出一錠銀子,「這比翼扣我要了,你幫忙找根紅繩,把它穿起來。」

  「是、是!箶傊髁⒖绦χ痤侀_,「不知公子是要一根紅繩,還是要兩根?」

  「有區(qū)別嗎?」他劍眉一挑。

  「當(dāng)然有了,一根紅繩只一個人佩戴,兩根紅繩嘛……您就可以跟您的心上人各戴一半!

  「一根就成。」

  攤主連連點頭,將那綠玉扣小心地穿好,遞到玄熠手上。而玄熠,不言不語,只面無表情地攬過如意的肩,攏起她的秀發(fā),將比翼扣系到她的脖間。

  「送、送給我的?」如意霎時感到萬分激動,唇舌囁嚅。

  其實他送給她的東西已經(jīng)不少了,一座景陽宮,一堆太監(jiān)宮女,還有滿盒子的首飾,滿箱子衣服……但惟一一件親手送給她的東西,卻是這一件。

  雖然,這綠玉扣不貴,雖然,這到底是不是真的綠玉所制也不得而知,然而她摸著胸前小小的石子,彷佛在摸著一顆溫暖跳躍的心。

  她愣怔,一旁的丁鵬舉更加愣怔。

  隨行的周大人附到丁鵬舉耳邊輕輕提醒道:「那是新進(jìn)宮的娘娘,你怎么如此大膽?」

  狀元郎這才恍然大悟,嚇得臉色煞白,幾乎當(dāng)場跪下求饒。

  而玄熠的臉色似乎更為蒼白,沒有再理睬任何人,依舊不言不語地踱進(jìn)食肆,獨自坐到窗邊,郁悶孤飲。

  「王爺又在空腹喝酒了!怪艽笕藫u頭嘆息道:「每一次遇到不開心的事,他總是如此,勸也勸不動!

  「空腹喝酒很傷身子的,王爺?shù)降子惺裁床婚_心的事?」如意擔(dān)心地問。

  「或許是因為剛才在路上看到的民情,」

  原來他是為了國家大事而煩心……剛才,她還存有一絲妄想,以為他是因為她和丁鵬舉說笑的緣故,引得他吃醋呢。

  呵,她真傻,他們兩人并無夫妻之實,她憑什么讓愛妾如云的他,為了她這個不相關(guān)的人吃醋?

  「娘娘您幫忙勸勸王爺吧!」周大人又道,「好歹讓王爺吃幾口菜再喝酒呀!」

  「我勸管用嗎?」她懷疑。

  「試一試總比不試的好!怪艽笕藨Z恿。

  「那……那我就斗膽試一試!寡矍暗氖聦λ,豈非一個挑戰(zhàn)?如果玄熠真肯聽她的,就證明了她定能俘獲他的心,以便將來完成義父交予的任務(wù)。

  于是她先跟小二要了些東西,接著邁著從容的步子來到玄熠身邊,她輕輕坐下。

  「公子不習(xí)慣吃這些山野粗食吧?」她一邊翻著菜譜,一邊微微笑。

  出宮之前,玄熠便有交代,不讓人再叫他王爺,一律改口喚他公子。

  「怎么不習(xí)慣?」玄熠搖頭,「妳大概不知道,我自幼是在山野中長大的,十歲那年才進(jìn)宮,小時候,山梨,酸棗、桑椹、野殯果……我哪一樣沒吃過,」

  「真的?」他跟自己聊起這些兒時瑣事,她很愛聽,彷佛在分享他的小秘密,「那么公子小時候最愛吃什么?」

  「也沒什么特別愛吃的……」他略微沉思,「但進(jìn)了宮之后,最喜歡吃……小核桃!

  「核桃?」如意睜大眼睛,「我還以為只有女孩子才喜歡吃小核桃呢!」

  「的確……」他剛想回答,但語句頓了一頓,終究沒有出口,良久良久,微微嘆息了一聲,揮揮手道:「不說這個了,快點菜吧!我剛才想點來著,但又不知道:妳喜歡吃什么,以后吃飯時候不要亂跑!

  如意略微失望--差一點,還差一點似乎就可以觸摸到他的心了,可防備太強的他,還是躲過去了。

  「公子其實不必等我的,剛才應(yīng)該先點幾道您自個兒喜歡吃的菜,讓店家先做!

  「我不吃菜,喝酒就行了!

  「聽說空腹喝酒很傷身!

  「沒事的,我習(xí)慣這樣喝酒,已經(jīng)許多年了。」

  「不想吃菜,那就先吃顆生雞蛋吧!顾贸鰟偢《囊活w蛋敲碎蛋殼,將液汁與蜂蜜拌在一起,調(diào)成明滑誘人的一杯,遞到他面前,「這樣可以護(hù)胃!

  「我不吃這個!姑鎸λ暮靡,他卻蹙了蹙眉,彷佛她遞來的是一杯毒藥。

  「公子嫌它是生食,所以不想吃?沒事的,很好吃呢。」

  「我說過了,我喝酒的時候不吃任何東西!妳自己點妳愛吃的菜吧,不要管我!」他的語氣嚴(yán)厲起來。

  如意微微失落了。她還以為憑著自己的聰明機(jī)靈、溫柔體貼,真能迅速捕捉他的心,讓他對自己言聽計從呢。不料,他仍舊是那個我行我素的玄熠,喜怒哀樂完

全不受任何人的影響,惟有他能左右你的心情,而你,休想控制他!

  她太輕敵了。

  垂下眉,她隨意往菜單上一指,「那我就先點一盤螃蟹吧!

  「螃蟹?」這普普通通的一道菜+卻讓玄熠忽然警惕,只見他立刻側(cè)身凝望著她,似乎十分緊張,「不行,妳不能吃這個!」

  「為什么?」她詫異。

  「我怕妳吃了以后……會有事!

  「會有什么事?」如意莫名其妙。

  「比如身子會發(fā)癢之類的!

  她笑了,「我從小就愛吃呢,沒事的!

  「我以前認(rèn)識一個人……她吃了蟹就會全身紅腫。」他唇間喃喃,似跌入了回憶的幻境,俊顏呈現(xiàn)憂傷的表情。

  「呵……」如意莞爾,「世上還有這樣的人呀,肯定是一尊嬌貴之軀吧?婢子從小家貧,若能用螃蟹填鮑肚子便算世上最幸福的事了,又怎么會跟此人一樣呢?」

  「總之就是不許!」他蠻不講理地道。

  「公子何必如此迷信呢?」

  「我不是迷信,我是為妳的身體好!

  面對這樣倔強的男子,她無奈地聳了聳肩,但她沒有就此屈服,晶亮的眼珠子轉(zhuǎn)了一轉(zhuǎn),迅速拿定一個主意,轉(zhuǎn)身招呼店家道:「我就要這道螃蟹,給我煮得好吃一點。」

  「妳……」玄熠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彷佛沒想到她竟敢違抗他的旨意,「這不是在宮里,妳就不聽我的話了?」

  「這跟宮里宮外沒有關(guān)系,有道理的話,婢子自然會聽!

  「我剛才說的話沒有道理嗎?」他微微動怒,「妳太任性了!」

  「公子不也是一樣嗎?」她側(cè)著腦袋,意味深長地一笑,

  「我?」威嚴(yán)理智的外表跟「任性」兩字扯得上任何關(guān)系嗎?

  「剛才我說空腹喝酒會傷身的話,難道沒有道理嗎?可公子聽進(jìn)去了嗎?」

  「那怎么一樣?我一直這樣喝酒,也沒見身體出過什么事!

  「我也一直這樣吃螃蟹,照樣好端端的!顾斪。

  兩人對峙不下,看得一邊的官員膽戰(zhàn)心驚--從來沒有任何人敢如此冒犯玄熠,即使在朝堂之上,即使是爭論重要的國家大事,也沒有人敢如此。

  「公子,不如這樣吧!」如意忽然調(diào)皮一笑,「咱們來做筆交易如何?」

  做、做交易?這女子越說越大膽了!別人為她緊張著急,生怕玄熠一個不痛快就要了她的性命,可她卻仍舊笑嘻嘻的,彷佛在話家常。

  「妳打算跟我做什么交易?」玄熠劍眉深鎖,定定地望著她。

  「我不吃螃蟹了,但公子您也不許再空腹喝酒,咱們互相遷就對方這一回,就像做買賣一樣,很公平!顾褐^,毫無畏懼。

  玄熠沉默著,在這沉默的瞬間,身旁所有的人都感到汗水悄悄從額間滑下,氣也不敢喘。他們覺得如意這丫頭這一回一定完蛋了。

  「公子若覺得如意的提議不錯,就請喝下這一杯蛋汁吧。」她將先前那調(diào)和了蜂蜜的生雞蛋再次遞到他的面前。

  說實話,如意此刻的心情也很緊張,她隱隱地抓皺了一方衣角,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等待他的反應(yīng)。

  而他終于有了反應(yīng),破天荒地,他將那蛋汁一飲而盡。

  「公子答應(yīng)了?」這一舉動,連如意也震驚。

  不確定他是否會屈服,不確定他是否會怪罪自己,她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被他拖出鞭撻的準(zhǔn)備……但這一瞬,看到他爽快的舉動,她的一張小臉頓時舒展開來,綻若春天的桃花。

  他答應(yīng)了!這是否證明他心中很在乎她?又或者,從來沒有人敢如此頂撞他,他覺得新鮮有趣,所以陪她玩一玩?不管出于何種原因,她都感到萬分開心。

  「好了、好了!」她拍手道,「那我們趕快點菜,啊,肚子好餓!」

  看著她興高采烈的樣子,玄熠嚴(yán)肅的臉上似乎晃過一絲笑意。

  那絲笑意,襯著他的一襲清雅素袍,襯著這艷陽天的萬道光芒,讓她感到,似乎有清爽恰人的風(fēng)吹入店堂,悄悄縈繞著她……

  如意側(cè)過臉去,不讓自己過份沉淪于他的俊顏。

  這側(cè)眸之間,有另一件事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看到一個小二端著茶水向他們靠近,小二的眼光凌厲,身手敏捷,不像一般的山野之人,最奇怪的是,他竟向她悄悄地使了一個眼色。

  她瞬間明白了--這些日子,只顧陪著玄熠東奔西走,她幾乎忘了與司馬宣的約定,忘了那個「美人救英雄」的計劃。

  而此時,在這山野之中,此刻,在玄熠沒有警覺之際,正是計劃實施的最佳時機(jī)。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小二忽然從盤底撥出匕首,朝他們的方向刺來。

  看似刺向玄熠,其實,那刀刃有一點點不為人知的偏差。

  這偏差,惟獨如意心知肚明。她猛地立起身子,像一條跳往激流的魚,躍到玄熠面前。

  她聽見自己啊的一聲,血花頓時自衣衫中噴涌出來,點點滴滴,在空中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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