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要在這兒過夜?”南門天驕問道。
安靜無聲。
“你上揚州到底是為了什么事?”
沒有人回應(yīng)。
“喂,你肚子餓下餓?我告訴你,我這兒有干糧,還有牛肉干……”南門天驕炫耀似地搬出自個兒行李里頭的吃食,卻見他依舊閉目養(yǎng)神,感覺上像是只要呼吸就可以活下去一樣。
“喂,我問了你那么多,好歹你也要告訴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吧?沒有一個主子不知道自個兒下人的名字吧?”她放聲吼著,“我告訴你,你能當(dāng)我的仆人可以說是上輩子積了陰德,要不你還沒這么好的運哩,這差事可是有很多人搶都搶不到的。”
她一口氣說了一堆,見他依舊沒有反應(yīng),不禁又喃喃自語起來:
“我南門山莊可是武林中極富盛名的四大武學(xué)世家之一,而我南門天驕可謂是得天獨厚,上有無數(shù)兄長為傍,受盡無數(shù)寵愛。一般想要成為我南門山莊的下人,還得要有一番武學(xué)基礎(chǔ)才成,若要成為我南門天驕的下人,更得要通過父兄們的考驗;而你是經(jīng)過我的特別允許,沒想到你還不領(lǐng)情,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還不知道自己可是撿到了天大的便宜!
飲禪閉上眼,在心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不敢相信一個小妮子居然能夠這般天真、卻又恁地霸氣狂妄。
把臉微微一側(cè),他是鐵了心不想理她,不想招惹她這個大麻煩。
“對了,你有沒有聽說過江湖有一個厲害的人物?”見他不理自己,南門天驕倒也不以為意,趨近他的身旁小聲地問著!拔衣犖掖蟾缯f過,江湖上有一個厲害的人物向來獨來獨往,他的功夫了得,又是個真性情之人,率性豪邁,又講義氣;遂有一些人便甘愿在他之下,受他差遣。”
飲禪微掀長睫,依舊不語。
“他的名字就叫司徒吞殘,還有個外號叫殘狼!彼呎f邊笑著,“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他的名字?知不知道這個人?”
“不知道。”飲禪再次斂下戾眸輕聲道。
“說的倒是,你也算是半個出家人,自然沒聽過這么響亮的名號!蹦祥T天驕盤腿坐著,纖手托著香腮。
她猜想他定是不知道,不過說個話題總算讓他開了尊口。
“既然你知道我算是半個出家人,為何執(zhí)意推說我瞧了你的身子乃是起于色心?”他依舊沒有睜眼,盤坐在地調(diào)息氣息。
“喂,是誰說出家人就不會起色心的?是誰說出家人就一定六根清凈來著?依我看,想逃避紅塵的人可是多過于真心向佛之人!彼龎焊鶅翰恍拍且惶祝@些想法都是父兄告誡她的,為的是要她對人多加提防。
“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分,橫豎你犯了錯,就得要認(rèn)錯、改過;如此一來,我就會寬恕你、原諒你,就這么簡單。”
飲禪微微一愣,又淡淡地道:“倘若我認(rèn)錯了呢?”
“問題是你根本不認(rèn)為你有錯!辈皇撬钥洌@一雙眼可是利得很。“所以我要處罰你當(dāng)我的隨侍,待我見過司徒吞殘,同他比劃過后,我就會回南門山莊,到時候你就自由了!
瞧,她的心地是多么良善,對于輕薄她的人,她居然只給這么一點小小懲罰;沒法子,聽說要當(dāng)個女俠,就得要把度量放大一點,別對些小事斤斤計較。
可是,被瞧光身子到底算不算是小事?
唯一確定的是,她對他的責(zé)罰實在不算什么,至少她沒戳瞎他的眼,或者打斷他的腿。
“他不過是被江湖上的人給神化了,司徒吞殘不過是個貪生伯死之人,只懂得掠奪殺戮的鼠輩;倘若你真是以女俠自詡的話,你壓根兒就不該為了他而白走這一趟……”飲禪喃喃自語,是說給她聽,卻又像足在自嘲以往的意氣風(fēng)發(fā)不過是一樁笑話。
“你知道他?”南門天驕打斷他的話。“你既然知道他的話,為何我方才問的時候,你卻說你不知道?真是太過分了,我可是你的主子耶!既然你知道他的話,你應(yīng)該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兒吧?”
她是多么想要見他一面啊!
“死了。”這世上不再有司徒吞殘,只剩飲禪。
倘若她真是見上他一面就打算回南門山莊的話,此時此刻她就可以準(zhǔn)備打道回府,只是他不會告訴她,他曾經(jīng)有過的身分。
“死了?”南門天驕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怎么可能?你這是什么時候的消息?我要離開山莊之前,明明聽大哥說起司徒吞殘已經(jīng)退隱,又怎么會死了?是因為以往的江湖恩怨惹來殺身之禍嗎?但這也不可能呀,他為人處事皆處處留情,如此君子又豈會落得這等下場?”
“那不過是你的想象罷了!”飲禪毫不客氣地道。
他從來不知道江湖上的人對他的評價如此之高,但那也不過是江湖上以訛傳訛罷了,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個多么卑劣的人。
“嗄?”她想象了什么?
“你根本就不識得他,又怎知他的為人?你所知道的他不過是江湖上的傳言罷了!憋嫸U毫不留情地打消她欲見他的念頭。
“那又如何?”南門天驕瞇起美眸,微慍地道:“就是因為我不識得他,我才想要見他一面,用我這一雙眼去瞧他,豈不是最準(zhǔn)的?你跟他很熟嗎?為何我感覺到你的話語之中皆是嘲諷?盡管你尚未祝發(fā),好歹你也是個修行僧,依你的身分竟說如此刻薄的話,真教我納悶!
她就是為了見司徒吞殘而離開南門山莊的,她才不睬他到底是圓還是扁、是善還是惡,反正她就是想要見他一面,一圓她多年來的心愿,不過如此而已。
“小僧說的不過是江湖傳言罷了!彼羝鹈疾A著她。
“傳言、傳言,既然你知道那是傳言就不該再多說,免得讓它一直流傳下去!
做人是要講義氣的,盡管她不知道司徒吞殘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但總要讓她見過人之后,或者是親眼見到他為非作歹才算。
飲禪相當(dāng)訝異地看著她!澳愫鸵话愕呐撕懿灰粯印!
蘇紈亦是出身武學(xué)世家,但她的心境卻無法同她一般。
南門天驕粉頰微暈,隨即又放聲大笑,“我說過了,我可是個女俠,當(dāng)然和一般的女子不同。”
呵呵呵,她也知道自個兒相當(dāng)與眾不同。
不過,他當(dāng)著她的面直夸她,怪不好意思的。
“我問你,倘若你這一輩子都見不到司徒吞殘呢?”飲禪又道。
“那我就一輩子都不回南門山莊。”南門天驕豪氣萬千地道,水漾的美眸閃爍著光芒!跋雀嬖V我你的名字吧,總不能老要我喂啊喂地喊你,畢竟咱們往后還得相處一陣子哩!
“小僧法號飲禪!彼尖庖粫䞍,還是告訴她。
“飲禪?嗯,真是個好名字。”南門天驕笑嘻嘻地道,粉臉是惑人的美。“那我呢,閨名南門天驕,顧名思義就是南門世家的天之驕子,往后路上還盼互相照顧;倘若遇上什么問題,盡管找我,我這個主子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飲禪微微地勾起一抹笑,真不知該拿這驕縱狂傲、卻又豪氣千云的女人如何是好。
由她吧,她要怎么著都由她吧!橫豎這世上再沒有司徒吞殘,盡管她一生都不放棄,也尋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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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了,是她近日來跋山涉水,把自個兒的身子骨搞累了還是怎么著……為何她會追不上眼前看似弱不禁風(fēng)的身影?
難不成每一個修行僧都像他這般?
那怎么成?一個將要在江湖上行俠仗義的女俠,腳程居然輸給一個修行僧,若是傳出去,她這張瞼豈不是丟大了?
她非要追上他不可。
南門天驕加快腳步,在不算太寬的山徑里跑著;然而她明明已經(jīng)把腳步放大、速度加快,為何卻拉不近兩人的距離?
怪了,他明明是用走的,而且還相當(dāng)?shù)臍舛ㄉ耖e;那為何她已經(jīng)跑得臉紅脖子粗,卻還離他那么遠(yuǎn)?
不管啦,前頭的路是愈來愈難走了,她光是現(xiàn)下扶著山壁跑,都已經(jīng)覺得萬分吃力,要是不慎跌落山谷該怎么辦?這山谷可是深不見底,掉下去肯定會粉身碎骨。
不成、不成,丟臉事小,摔跤事大,她得先歇歇腳才行。
“飲禪、飲禪!”她放聲吼著。
哎呀,這小子居然不睬她!是她吼得不夠大聲,還是他的耳力不夠好?
南門天驕瞇起水靈靈的星眸,一咬牙,扯開喉嚨大喊:“飲禪、飲禪——”
飲禪頎長的身子猛然止步,不耐地挑起濃眉,背對著身后自詡為女俠的女人,他連轉(zhuǎn)身都不想。
這樣一個特立獨行的女人是挺特別的,可她說的事卻和她做的事大相逕庭;他眼尖地瞧出她不過是花拳繡腿,卻遭她一頓如蚊子叮咬般的拳頭槌打,活把他當(dāng)成了練功的木樁。
他早就知道,今兒個的路鐵定是趕不上了。
一切如他所想,不過是三里路她已走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他可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出自于哪一門、哪一派的弟子,居然恁地不濟。
“飲、禪……”
他總算是聽到她的呼喚了吧!
真是喘死她了,要她一邊跑又一邊大叫,是有那么一點點丟臉,但她硬撐著不讓他發(fā)現(xiàn)她的異狀。
“有事兒?”
見她狼狽地趴在他腿邊,飲禪依舊冷淡視之。
這一路上,他已經(jīng)刻意放緩腳程,她自飛步疾走到小碎步,到現(xiàn)下的狂奔,卻依舊和他差距甚遠(yuǎn)。
倘若再這么耽擱下去,真不知道何時才到得了揚州。
或許他該甩下她才是,讓她跟在身邊,只會讓他誤了正事;何況她所要找的人正是自己,他閃她都來不及了,還要將她帶在身邊徒增自己的麻煩嗎?
只要他鐵了心丟下她不管,她肯定是追不上他的;但,要他如何放一個這般天真的女人在江湖上行走?
送佛送上天吧!待他將正事辦好,再將她送回南門山莊,好讓自己可以靜心地回到凈靈寺。
“沒、沒事兒!辈殴!“只想喚你一道歇會兒。”
真是要她的命!她連干糧都來不及吃,他就趕著上路;她現(xiàn)下是又累又喘、又餓又渴,不讓她歇會兒,她可要哭啦!
“可時候已經(jīng)遲了!彼麤]打算休息。
“我又不趕時間,就算是當(dāng)成游山玩水也無妨,再說我長這么大,可還沒踏出南門山莊;難得可以到山莊外頭,咱們何必把自己搞得這般累?我都淌出一身汗了!彼遣灰溃彩且黄ü勺隆
不走、不走,她累了、她倦了,她不走。
“那么咱們就在此地分道揚鑣!憋嫸U拉下戴在頂上的席帽,略微拱了拱手。“小僧告辭了,阿彌陀佛!
原是想當(dāng)好人的,可若是再留她在身邊,真不曉得要到何日何年才到得了揚州;他有要緊事在身,一刻也停留不得。
“喂?”南門天驕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連扶她一把都不肯地繼續(xù)往前走。
有沒有搞錯?他到底明不明白誰才是主子?她這個主子都還沒說要走,他倒是走得挺瀟灑的。
“飲禪、飲禪!你這個混蛋眼中都沒了我這個主子,你未免太放肆了?主子我好心地怕你跋山涉水太過辛勞,要你稍作歇息,你不領(lǐng)情便罷,還像是赴死一樣走得那么快,把我這個主子拋在身后……”
不成!她愈喊,他是愈走愈快,眼看著就要消失在山折處了。
那怎么行?她倒不如把喊話的力量放在走路上頭,免得他無情無義地放她一個人獨走。
這年頭的人,可真是不念半點情義。
在這荒郊野外,居然忍心放她一個嬌滴滴的美嬌娥獨走,難道他壓根兒都不擔(dān)心她會遭遇不測嗎?雖說她有武功可以自保,可下人就該有下人的樣兒,要不她要他當(dāng)下人又是為了哪樁?
是他自個兒要偷瞧她的身子,怎能怪她罰他呢?
她這個人向來是賞罰分明,絕對不會無中生有;反倒是他,做錯了事還不認(rèn)錯,其劣性之重可見一斑。
就讓她好生教誨他,省得他一錯再錯。
“哎呀,人呢?”
她快步走上山折處,拐了彎,卻不見他的蹤影。
眼前的路是愈來愈狹隘,倘若不貼著山壁走,壓根兒走不下去。
他到底是怎么走的啊?
“飲禪!”這混蛋修行僧,居然真的放下她不管了?
這山崖如此險惡,倘若一個不小心,鐵定會滑落山谷;一旦真的掉下去,可就有得瞧了。
即使沒摔死,在山下杳無人煙之地,也找不到半個人救她。
她不是怕這山崖的高度,只是甚少見到這么陡峻的崖壁,有點嚇到而已,其實不礙事的……
南門天驕咽了咽口水,將身上的包袱抓得更緊,纖纖王指緊抓住崖壁側(cè)著走,把整個背部緊緊地貼住崖壁,整個人成大字形,像只窩囊的蟹子;雖說這一段狹隘的山徑不是挺長的,可每跨出一步,就讓她猶豫不決,就怕沒踏穩(wěn)腳步,她這絕世美人就要香消玉殞了。
不打緊,只剩下—小段路了。她一直不斷安慰自己。
然而,腳下的土一軟,緊貼在崖壁上頭的纖指壓根兒抓不住什么東西,整個身子倏地往下滑。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