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山間搭棚而居的棚民,多是來自外地,離鄉(xiāng)背景,為求溫飽的生活。
但包山的富民往往極為苛刻,棚民間多有不滿,怨氣迭生,可為求一口溫飽,多半忍氣吞聲。
這回亂子,原只是棚民與監(jiān)工間發(fā)生言詞齟齬,誰料一發(fā)卻難以收拾。幾名監(jiān)工被棚民追打傷,也有不少棚民受傷,小塊圍新墾的苗地或受踐踏,或被鏟毀。
山場包給了富民,發(fā)生了亂子,自該由包山的富民解決。但秦家畢竟是山主,事情不處理好,他們亦會受影響。
秦游方只好匆匆趕到山場,杭州之行,暫且擱在一旁。
瑞安領(lǐng)路,幾名仆從跟隨在后,以防萬一。即使如此匆忙間,秦游方也沒忘將江喜多拽了去。
「秦少爺!」包租這處山頭的吳炎,看見秦游方出現(xiàn),有些意外,搓手道:「這點小事怎么驚動了秦少爺您!」
「吳老板,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起亂子了?」
幾十名大漢手持棍棒刀槍重重戒備著,棚民全被隔了開,趕到林場深處。觸目所及,除了林音雜聲,看起來平靜又安寧。
「沒什么。不過就幾名不安本分的棚民怠惰偷懶,又不服管教!箙抢习宕笫禄,企圖輕描淡寫帶過。
江喜多瞄瞄那些持槍把棍的大漢。真要「沒什么」,就不需找來這些大漢了。
「聽說有多人受傷了?」秦游方問道。
「有數(shù)名監(jiān)工被那些暴動的棚民打傷!雇耆惶崾軅呐锩。
秦游方沉吟片刻,道:「讓我見見那些鬧事的棚民,同他們談?wù)!?br />
吳炎立刻抬眼,細(xì)狹的眼縫中冒出一絲慌張,忙不迭搖頭擺手道:
「千萬使不得!秦少爺,那些棚民全是些外來流民,蠻橫不受教化,跟他們是講不通道理的。秦少爺一片好意,就怕那些棚民不知好歹,要是秦少爺您有什么閃失,我怎么擔(dān)待得起!」
「可是……」
見秦游方略有猶豫,吳炎連忙又道:「秦少爺,我說這話都是有憑有據(jù)的,沒冤枉了他們。要不信,您隨我來瞧瞧,瞧他們將新墾的苗地毀成什么樣?」
領(lǐng)著秦游方到小塊圍幾乎被摧毀殆盡的苗地。
瞧那一片狼藉,秦游方也不禁搖頭。
「我說得沒錯吧!秦少爺,可沒枉屈了那些刁民!箙茄壮虺蚯赜畏降哪樕砬橐蛔儯碱^深鎖起來。
瑞安插嘴道:「少爺,瞧這苗地被毀成這樣子,那些棚民也太刁蠻了!」
「瑞安小哥說得沒錯。不好好治治那些棚民是不行的。」
「你打算怎么處置那些棚民?吳老板。」秦游方問道。
「殺雞儆猴,將那些鬧事的棚民各打二十大板,然后趕出山場!
聽起來似乎滿有道理的。
秦游方沉吟不語,似乎贊同吳炎的處置。
江喜多忽然開口道:「這樣責(zé)罰會不會太重了些?說到底,無風(fēng)不起浪,棚民不會無端鬧事吧?縱有不是,也該給他們一次機會。」
秦游方橫眉鼻指,瞪了她一眼。
「這位小哥說的是。」吳炎眼瞳縮了縮。「不過,不立下個規(guī)矩,往后那些刁民再鬧事怎得了!您說是不?秦少爺!
「吳老板顧慮的是!骨赜畏礁胶停趾莸傻山捕唷
竟是同意了吳炎的作法。
江喜多不由得暗暗嘆息。
他二世連棚民都未見著,對如何安撫棚民,心中亦無章法,光聽吳老板一面之詞,事情能順利解決才怪!
「少爺--」她忍不住。
「妳閉嘴!」立刻被秦游方轟回去。
她以為她是誰?意見那么多!
秦游方?jīng)]好氣的給她個白眼。
別說她是江府的細(xì)作,一個女流之輩懂得了什么!
江喜多識相的閉上嘴巴,大眼骨祿的轉(zhuǎn)。既然不準(zhǔn)她多事,她就不多事。反正全不干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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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山場回府,徽州城內(nèi)另一大戶朱府派了管家過府。朱大爺看中了替秦府佃耕的佃仆劉大的女兒,出價想將劉大一家隨同他們居住的土地及房屋買了去。
「劉大一家是嗎?」朱大爺甚至親自上門去。
朱大爺出了不錯的價錢,老太爺們沒異議?汕馗魇碌氖乔赜畏,所以太爺們要朱大爺同秦游方商量。
劉大一家從秦大爺時就為秦府佃耕,立了文約,兩代都是秦家的佃仆,與一般奴仆無異,根本無需征得他們的同意,隨時可將他們出讓買賣。
「是的。不知秦少爺意下如何?」
「唔……」秦游方想想,問道:「老太爺們怎么說?」
朱大爺一旁的朱府管家道:「秦少爺是秦府之主,太爺們自然令我與秦少爺商量,一切由秦少爺決定。不過……」把秦游方捧了捧,覷一眼他神色,加了句:「太爺們對我家老爺開出的價碼倒是十分滿意!
的確是不錯的價錢,可換得同樣土地大小的田畝。
條件未免過好了。秦游方?jīng)]有不同意的理由。
「怎么樣?秦少爺。」朱大爺干笑道:「不瞞您說,我看上劉大那個標(biāo)致的女兒,所以不惜以豐厚的價錢買過劉大一家!
「原來如此!」秦游方呵呵笑起來!讣热蝗绱耍畏饺舨怀扇齑鬆敱阏f不過去!
「秦少爺是同意了?多謝秦少爺嘍!」
「哪里!」
秦游方命瑞安取來劉大的兩張文契,分別是租佃與應(yīng)主文約。
「朱大爺,這是劉大與秦府簽定的文契,您過目一下!
同意將劉大一家出讓給朱府的話,還需與朱府另訂新的文契。
「沒錯!怪齑鬆敒g覽文契一會,順手交給一旁的管家。
一直識相的不隨便亂開口的江喜多,就桌上的硯墨磨起了墨。
秦游方皺眉的望望她,不曉得她在搞什么鬼,礙于朱大爺?shù)热嗽趫,不便發(fā)作。
「秦少爺,」朱大爺說道:「田契、銀票我一時沒帶在身上。如果秦少爺您信得過我朱某,過兩日我再過府拜訪,把文契一并訂了如何?」
「這當(dāng)然!朱大爺是何等身分,游方哪有信不過的道理!
「那我就先告辭。」朱大爺站起來。
秦游方也起身。
「哎呀!」冒失的江喜多不知怎地,竟然不小心的將墨硯打翻,濺到朱大爺身上。
「!真抱歉!小的太不小心了!」她趕緊奔過去,替朱大爺擦拭掉那些墨跡。
她兩手都沾滿了墨汁,愈幫忙愈糟糕,弄得朱大爺?shù)囊乱o黑糊糊的一片。
「不必了!」朱大爺沉下臉,撥開她的手,不小心手指也沾了黑墨。
江喜多趕緊拿了張絹白的紙,殷勤的替朱大爺拭掉他指上沾著的墨跡,白紙上清晰印下朱大爺右手拇指的指模。
「對不住!朱大爺,我太不小心了,都是我的不是!」
「妳究竟在搞什么!」秦游方青著臉,拎住江喜多的衣領(lǐng)將她拎開,在她耳邊吼道:「笨手笨腳的妳,用紙片能擦拭什么!還不快去取浸濕的柔緞過來!」
「是!我馬上就去!」江喜多趕忙退出去,竟連那紙張也順手帶了出去。
「朱大爺,真是對不住,那些下人太不成體統(tǒng)了!骨赜畏揭臼诌B賠不是。
朱大爺臉色難看至極。好好一件上等的袍子給弄成這模樣。但秦游方都出言賠不是了,他也只能按捺住脾氣。
「不是我多嘴,秦少爺,貴府的奴才們需要好好管教管教。」
「朱大爺所言極是!
朱府管家打圓場:「老爺,下人們難免粗手粗腳,秦少爺如此有心,合該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以免傷了彼此的和氣!
饒有用意的遞給他家老爺一眼。
朱大爺像是省悟什么,隨即哈哈笑起來,道:「瞧我……竟也跟那些奴才計較起來!秦少爺,讓您見笑了!
「朱大爺大人大量。明日我就差人送上上好的綢緞,以彌補朱大爺?shù)膿p失!
「不必了。」
「哪里,應(yīng)該的!
那個冒失鬼江喜多,就會尋他晦氣!
這筆帳,看他不算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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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車夫?qū)ⅠR車趕到大門前,跳下來,扶持秦游方上馬車。江喜多退站在一旁,望一眼跟在馬車后兩名騎馬的隨從,翠眉微微蹙著。
「妳還在干么?還不快上來!」秦游方坐定,見她還杵在那里發(fā)呆,不悅的擰擰眉。
「我也上去?」
江喜多愣一下,遲疑的看看秦游方。
馬車?yán)锬芑顒拥牡胤侥敲椽M小,密不透氣,和秦游方悶在里頭,大眼瞪小眼的,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妳不上來,難道妳也要跟著騎馬過去,抑或步行?」
那口氣九分不耐,一分嗤之以鼻。
「可是……」
「我叫妳上來就上來!」
「是是!」算了,也沒嚴(yán)重到要殺頭的地步--她視死如歸--呃,恭恭敬敬的爬上馬車。
車夫關(guān)上門,放下厚重的布簾,馬車內(nèi)頓時陷入昏暗蒙眬中。雖然有小窗,卻被薄簾遮蓋,透進(jìn)的光亮反而更加劇那種蒙朧的昏暗感覺。
「少爺,我們準(zhǔn)備上哪兒去?」
當(dāng)秦府的下人還真辛苦。他二世心血來潮想上哪兒就上哪兒,從來不會想到先告知她這「隨從」一聲。
「跟著走就是,問那么多做什么!」
「可--」
那聲「是」尚未吐出來,便被秦游方瞪得吞了回去。
秦大少似乎跟她八字相沖,不是瞪就是給白眼,她簡直動輒得咎。
當(dāng)真怪她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落得虎落平陽被犬欺。
這多日,從清晨起床后,到夜里歇息,她簡直被秦游方拴在木桿上似,甚至連上茅房她都感覺他那雙眼在她背后盯著似。
雖說如此,秦游方總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吆喝她,總有給老太爺,他母親秦夫人請安的時候。
不是完全沒機會可脫身。
可秦游方那番話言猶在耳,她不想冒那個險,若不將那張「賣身契」取得毀了,只怕「后患」無窮。
這兩天她都在思量怎么取回那張賣身契。除了偷,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
馬車跑得不快,搖搖晃晃,一不小心就教人盹過去。江喜多不敢太放松,極力挺著腰,身體僵直得發(fā)痛。
秦游方看在眼里,冷冷一哼,隨她去折騰自己。
過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車夫在前頭喊道:「少爺,只能到這里為止,前面山徑太窄過不去!
「到這里就可以!
馬車停的地方在山口。江喜多跳下馬車,揉揉僵酸的腰骨,不解的問道:,少爺,您來此處做什么?」
這附近尚未經(jīng)開墾的山林,屬于秦府的產(chǎn)業(yè)。
徽州城幾家稍具規(guī)模的木材商,就只有秦府擁有如此大片的山林。本身是山主,所以秦府不必為尋購良木各地奔波。這兒產(chǎn)出的上等杉木,遍銷江南。
秦游方瞄瞄她,心情似是轉(zhuǎn)好,開金口道:
「這處及那方山頭!雇耙恢,又朝稍遠(yuǎn)處的山頭比了比,「我決定在此開墾新山場!
山場墾植,不只是墾植林木而已。除了興植松杉,亦有興養(yǎng)茶葉、毛竹、板栗等。放火燒焚,開山種植,山頭的景物氣象都會有所改變。
「太爺們怎么說?」江喜多不小心多嘴。
秦游方臉色沉了沉,哼道:「太爺們需要怎么說?我決定就可以!
「開山墾植是不小的事,您不先和太爺們商量商量好嗎?」
「妳嚕蘇什么!秦府的事,我說了算!」
秦府的事,他二世說了算,干么把她這個「低三下四」的小廝拉了來?
「要是太爺們責(zé)備起來……」還不是她這個被拉來墊背的倒霉。
他二世的獨斷獨行,一個不好,變成她這個「小廝」巧言令色,妖言蠱惑少主。
「太爺說什么,輪得到妳擔(dān)憂嗎?」秦游方?jīng)]好氣。
其實他并未想那么多,無非是想讓她瞧瞧,他秦游方并非不能,亦是能有所作為的。而她,非泄他志氣不可! 。
江喜多雙肩微微一聳,不與秦游方爭辯。
秦家大爺多年來一直未墾植這處山林,必定有理由。二世爺如此冒冒失失的,要不有事才怪。
實在,公平的說,他二世也不是沒才干。瞧他將硯墨的熏制、甚至墨模雕刻、硯雕的派別差異、墨里加了多少貴重材料等枝節(jié)末微等小事分辨得一清二楚,說得頭頭是道。
可惜那聰明才智,似乎都光用在那等風(fēng)花雪月上了。
大概人有所長,有所不擅長吧!他二世偏偏不是做生意經(jīng)營買賣的那塊料。
呃,這般蓋棺論定,或許言之過早。不過……
江喜多斜眼睨睨秦游方,抿緊嘴,暗暗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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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果當(dāng)日一回到府里,剛歇定,沒消多久,秦夫人便差人要秦游方過去見她。
「娘怎么會突然找我?」秦游方放下丫鬟端上的熱茶,惡狠狠的刺江喜多一眼!甘遣皇菉吶ネL(fēng)報訊?」
江喜多簡直啼笑皆不是。
「冤枉啊,大人!顾胫S刺道:「我跟著大少爺您進(jìn)府,連口熱茶都還沒能喝上,怎能那么神通廣大的去跟夫人通風(fēng)報訊!」
秦游方被諷得表情忽紅忽青,沉沉臉,哼一聲,甩了袖子進(jìn)去。
江喜多端起秦游方來不及喝的熱茶,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
茶水過燙,她皺皺鼻,放下杯子。想想,又忍不住,端起茶又啜了一口。
卻見秦游方居然踅返身,站在幾步開處。她嚇一跳,一口熱茶猛吞下去,給燙了舌,她猛跳了起來,吐出舌頭伸手揚涼消氣。
「妳竟趁機偷喝我的茶!」秦游方一臉幸災(zāi)樂禍。
江喜多說不出話,自知此時模樣極不文雅,忍著痛,輕輕合上唇。
「跟我來!」
一時輕忽,竟將她一人丟下,給她逃跑的機會。他還在懊惱呢!連忙踅回頭,卻見她在偷喝他擱下的茶。
瞧她那不提防愣嚇到給燙了舌的嬌俏模樣!
星眸盈水,兩腮桃花,吐舌揚涼的憨姿,泄露出完全的女兒態(tài)。
忍不住,他回頭瞧瞧她。
她垂頭喪氣的拖著腳步。多不甘愿!朱唇微嘟,惹人想擰。
「在這兒等著。」他心口不受控制的悸跳,連忙轉(zhuǎn)回身。
到了他母親的堂室,秦游方讓江喜多在廳堂等候,吩咐在堂室的大丫鬟瑞喜道:
「瑞喜,妳在這里看著她,別讓她又偷喝我的茶!
江喜多俏顏臊紅起來,橫他一眼,忘了掩飾,成了薄嗔。
瑞喜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一臉胡涂。
秦游方勾了勾唇角,心情無端好起來。
進(jìn)了內(nèi)室,他立刻揚聲道:「娘,游方來給娘請安了!」
秦夫人依著方桌而坐,一手?jǐn)R在桌沿,身后站了一名小丫鬟伺候著。
「游方,來,坐。」秦夫人道:「小雀,給少爺?shù)共琛!?br />
秦游方坐定,喝口茶,清清喉嚨,才問道:「娘,您找孩兒有事?」
「也沒什么重要的事,前兩天山場棚民鬧亂子,處理得如何?」
「那件事已處理妥當(dāng),沒事了!
「那就好!骨胤蛉它c點頭,頓一下,說道:「聽說你下午出府了?」
「嗯!骨赜畏近c頭。
「去了西山頭?」
秦游方又點頭,有些不快,追問道:「誰告訴娘的?是不是江喜多那臭丫--小子?!」
「是誰告訴我的并不重要。你好歹是一府之主,切記以身作則,那等不雅a1言詞不該輕率出口。」
「是的,娘。」秦游方低下頭。
秦夫人又道:「聽說你打算在西山頭開墾新山場,有那回事嗎?」
「沒錯!怪啦m不過,秦游方點頭承認(rèn)!附厦麉^(qū),繁華日盛,對木料的需求也日益增多。我們山頭產(chǎn)的杉木向來受稱道,墾植新山場有其必要!顾星掖蛩阊纤,到贛湘蜀地一帶尋購良木。忍住了沒說出來。
「這件事,你跟太爺們商量了嗎?」
「娘,」秦游方立刻道:「這等小事,何需勞煩太爺們!
開墾新山場怎么會是小事!秦夫人微微搖頭。
秦游方小心察望他母親臉色,見她搖頭,連忙說道:「娘,您也該明白,太爺們對游方?jīng)Q定的事,事事有意見,沒一件同意的!
「可是,開墾新山場畢竟不是件小事……」秦夫人仍有所顧慮。
秦游方嘆口氣。
「娘,太爺們處處干涉也就罷了,怎么連娘您也站在太爺們那邊了?」
「太爺們其實是為這個家好。他們年事已高,盡心盡力輔助我們這孤兒寡母,你不該對太爺們有怨言!
「游方明白,游方并沒有埋怨太爺們的意思,只是--」他往前傾了傾身。「娘,難道您就不想孩兒有所作為?」
這說動了秦夫人,令她一時沉吟起來。
「娘,孩兒自知沒有爹那本事,可孩兒再不才,好歹也要好好守住爹留下的這片產(chǎn)業(yè)。孩兒并不是盲動躁進(jìn),只是想做點事罷了!
秦夫人想想,點了點頭。
「難為你有這個心。不過,還是先知會太爺們一聲吧。」
征得他母親同意了,秦游方喜形于色,一下子躊躇滿志。笑道:
「不忙。等事情成了,再給太爺們一個意外驚喜吧!」
屆時,看看太爺們那吃驚的模樣,必定十分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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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墾新山場,要先砍伐掉雜木,放火燒焚,再開山墾植。秦游方先向李大富借調(diào)一批棚民,打算另招募人手租墾。
忙了兩日,方想起與朱府談妥出讓劉大一家之事,奇怪朱大爺怎會遲遲未有消息。吩咐瑞安道。
「瑞安,你跑一趟朱府,問問朱大爺什么時候方便簽訂文約。」
「是的,少爺!谷鸢泊饝(yīng),招招江喜多道:「你也跟我去!
江喜多動一下,秦游方扣住她的手,抬頭瞪瑞安!肝医心闩芤惶酥旄,你沒事拉個伴做什么?」
「我想人多好辦事嘛!
「去!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我留你干什么!」將瑞安轟了出去。
目光移到江喜多身上。她正不安分的掙動著,引得他留了心,這才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手腕柔弱似無骨,那么纖細(xì),肌色白嫩,手掌亦小巧。忍不住握住她小手。
「你--」他在做什么?
江喜多一驚,使勁掙脫,差點便脫口叫嚷出來。
趕緊陪笑道:「少爺,您力氣大,我手都讓您折疼了。」
「又沒折斷,妳擔(dān)心什么?」他盯著她的柔荑不放,隨便答了一句。
忍不住想再握握那小手。
柔嫩、細(xì)軟又潤滑,摸起來如絲緞似,觸得他心一跳,被那絲纏繞住……
「少爺!」一聲慌叫,驚散那纏繞的銷魂感。
秦游方猛然抬頭。
秦府一名管事匆匆跑進(jìn)廳堂,滿臉急色。
「少爺!」嘴里嚷嚷!笘|山場傳來消息,吳爺?shù)紫履切┡锩裼殖鰜y子了!」
「什么?!」秦游方驚站起來。
果然如她所料!
江喜多不無憐憫的瞥瞥秦游方。
「怎么又鬧事了?」
「回少爺,據(jù)說是被辭退趕出山場的棚民心有不甘,聯(lián)合一些棚民鬧起事來!
「情形如何呢?嚴(yán)不嚴(yán)重?」
「不曉得。不過,聽說吳爺已經(jīng)趕去處理了!
「那我--」
「游方!」話剛出口,還在舌尖打轉(zhuǎn),二太爺三太爺及五太爺們怒氣沖沖的出現(xiàn)。
秦夫人帶著丫鬟跟在后頭,愁眉蹙額,一臉難事。
「二太爺,三太爺,五太爺!挂娔顷囌,秦游方心知不妙,望了他母親一眼。
秦夫人朝他微微搖頭,神色竟有幾絲苦惱。
「游方,你開墾新山場怎不跟我們商量一下,卻徑自作主張?!」三太爺興師問罪,氣鼓鼓的。
「我想給太爺們一個驚喜--」
「什么驚喜!」二太爺生氣的打斷他的話。「這么重大的事,居然事先不跟我們商量一下就獨斷獨行!」
聽說秦游方招募棚民開墾西山頭,而且已經(jīng)入山砍伐雜木,二太爺驚愕得連手中正端著的茶杯都落碎掉。
他馬上派人趕去阻止,與三太爺、五太爺怒氣沖沖趕了過來。
「二太爺……」
「你知不知道你闖下多大的禍?!」沒讓他辯解,二太爺指著他鼻子大聲責(zé)罵:「西山頭是龍脈福地所在,關(guān)系著秦氏一族的榮辱興亡,你居然讓人人山砍伐,存心破壞秦家的風(fēng)水!」
。!
秦游方愣了愣,微張著口,呆瞪著二太爺。
連江喜多也有絲意外。破壞秦家風(fēng)水,這可麻煩了。
五太爺?shù)溃骸庚埫}所在,何等重要!龍穴沙水任一處遭傷,則體破氣散,怎還能有福蔭!你如此胡作非為,簡直在絕秦家的后路!」
「我、我……」秦游方張張嘴,說不出話,低下頭,垂頭喪氣的。
「二太爺,三太爺,五太爺,游方他不是有意的。」秦夫人替兒子說話。
「若是存心,那還得了!」三太爺搖搖頭。
五太爺怒猶未消,叫道:「馬上把那些棚民給撤了,不許再開墾山場!」
即便如此,龍脈已傷,秦家風(fēng)水亦遭破壞了。
「是!骨赜畏酱怪^,語氣虛弱如絲。
秦夫人嘆口氣,道:「事情已發(fā)生,再責(zé)備游方也于事無補。二太爺、三太爺、五太爺,您們說,該怎么是好?」
三位太爺們互望一眼,也無可奈何。
「我看,快請個堪輿師過府,看看是否有補救的余地。」三太爺提議。
五太爺點點頭。
秦游方自然不敢有意見,太爺們怎么說便怎么辦。
他哪想得到風(fēng)水的事!偏偏什么忌諱不好犯,偏是犯了這一條。
太爺們走后,他還是垂著頭,狼狽喪氣。見他那垂頭佝僂的泄氣模樣,江喜多稍覺不忍。
他橫眉瞪她、給她臉色的時候多張揚,此刻這泄氣的樣子,竟令她點不舍--
不舍?!
反了反了!她哪里不對勁了?
「少爺……」瑞安跨進(jìn)廳堂,怯怯的站在一邊。
發(fā)生的事,他回府時聽說了,連喘氣都不敢用力。
秦游方勉強打起精神。
「朱大爺怎么說?」
「呃……」瑞安竟吞吐支吾起來。
「干么吞吞吐吐的,還不快說!骨赜畏竭B生氣都沒勁。
「唔,那個……」瑞安一臉為難。「少爺,那個朱大爺他……」
一波未平又加這一波,叫他怎么開口?
「瑞安!」秦游方心情夠糟了,沒耐性聽瑞安支支吾吾的。
瑞安只好硬著頭皮,一口氣說道:「朱大爺說并未與少爺有何協(xié)議,不明白少爺想要如何!
秦游方聽著攏皺起眉。
「明明是他自己提出要求買劉大一家,怎么又反悔了!」
「劉大已轉(zhuǎn)為朱府耕佃了!
「什么?!」秦游方脫口而出,拍桌而起。
這一驚,非同小可。
「劉大是我們秦府的佃仆,那朱成憑什么霸占!」
「呃……」瑞安又支吾起來!干贍敚齑鬆敗,那個朱大爺他有劉大的租佃與應(yīng)主文契--」
「?!」秦游方猛地一怔,目光直瞪,呆視著瑞安。
半晌,他重重頹坐下來。
他何其愚蠢,未先與朱成簽定文契,便將劉大的文契交給朱成。結(jié)果,朱府來個死不認(rèn)帳!
「朱大爺說……說……如果少爺想買回劉大……也不是……不是沒得商……商量……」瑞安結(jié)結(jié)巴巴,屏住氣,不敢呼息。
秦游方默不出聲,揮了揮手。
瑞安一口氣才喘出來,如釋重負(fù),趕緊退了下去。
說他二世咎由自取,真沒冤枉他。也不懂口說無憑的道理,結(jié)果可好!
可說他二世爺愚鈍,他可又精算的曉得算計她。
搖頭歸搖頭,可瞧秦游方那頹喪泄氣的可憐相,江喜多又不忍起來。
「呃,」她輕聲開口:「其實也不是沒辦法……」
秦游方霍然抬頭。
「妳有辦法?」目光晶亮,又摻一絲懷疑。
江喜多很有把握的點頭,說道:「不只這一樁,還有山場的事,棚民的問題,我都可幫你想想法子!
先別說她是否有那等的能耐,無緣無故,她怎可能那么好心?!
「不過,」江喜多眼神一點狡色,笑了笑!肝矣袟l件。」
「什么條件?」果然!
江喜多湊上前,道:「要我?guī)湍憧梢,不過,每解決一樁,就必須抵掉我一個月的賣身期!
「妳--」他霍然站起身,指著她,氣急敗壞,「什么時候了,妳居然還趁人之危,要占這便宜!」
「你肯是不肯?」
「江喜多,妳不要得寸進(jìn)尺!」
「唉!我連寸都沒有得到,怎么進(jìn)尺?」
「妳……妳……」教他又氣又鈕i可奈何。
可也沒辦法了。
「好吧,抵一個月就一個月!」
「那好!」江喜多拍拍手,笑咪咪的!妇右谎裕嗰R難追。不過,一個不好,也許八匹馬就追得上了。所以,少爺,還請您寫個聲明,劃個押!
「妳--」
那張笑臉,笑得如花,那么明艷,又那么可惡。秦游方胸口一會兒鼓動,一會兒沉跌。
「喏!菇捕噙f上紙筆。
秦游方禁不住,捉起她的手輕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