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胸懷青云志 游獵四方展霸圖
奈他機(jī)關(guān)皆算盡 勞勞作事盡都空
一動不如還一靜 守得云開見月明
佳人合成在君左 喜從天降萬事亨
「嘖!這說得什么東西!」
讀罷簽詩,也不管人還在廟里,秦游方惱羞成怒,將簽詩甩摜到地上。
維系秦氏一族興榮發(fā)達(dá)的重責(zé)大任現(xiàn)在都落在他身上,他正想大展身手有所表現(xiàn),興致勃勃的特地來上香求個好采頭,卻不料神明們居然不買帳!
一旁跟隨的少年公子彎下身撿起簽詩。
說是「少年公子」,但他雖穿著儒衫,發(fā)系了條月牙白的束帶,卻不戴冠;實在說仆從不像仆從,說書生亦不似書生。
尤其他顯得過于白凈、明眉大眼;對一名男子來說,那雙眸子太水漾。也沒有下仆應(yīng)有的恭謹(jǐn)。
「少爺,」他瞄了一眼簽詩。「這簽詩說的也沒什么壞事,還是個吉簽,你干么生氣?」
「沒什么壞事?!你不識字嗎?!江喜多--」秦游方瞪他一眼,哼了一聲,食指重重點(diǎn)了幾下江喜多撿在手上的簽詩,極是不滿。
「這上頭怎么說的?勞勞作事盡都空。分明挫我志氣!」
秦府雖然是商賈之家,但向來好儒;而徽州府出儒商是有名的,特別崇敬理儒大師朱熹,家家供奉。故去的秦大爺就是。所以秦家可說是一向有好學(xué)之風(fēng)的,家僮能夠識字一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有的,別說是簽詩,一般合同文書都難不倒。
像江喜多,雖不是家生仆僮,但也頗識文墨。
「哼!族里那些老太爺瞧小我也就罷了,可連菩薩也跟他們一鼻孔出氣,怎不氣煞人!」
「呃,其實,少爺,讓太爺他們?nèi)ゲ傩,少爺你樂得清閑也不是什么太糟的事!
為了秦家好,他二世其實最好還是不管事。
「這種沒志氣的話,虧你說得出口!」秦游方雙眉一皺,把江喜多從頭頂?shù)傻侥_板。
朽木就是不可雕!
「青云有路志為梯,男兒應(yīng)立志四方--這話你沒聽說過?想我秦家本來也不過是徽州城一家小小的木材商,亦是經(jīng)過先父四方經(jīng)略,財富滾滾累進(jìn),才成就今天這番局面的。我應(yīng)該承繼先父的大志才是!」
那也得你少爺有那個「經(jīng)略四方」的本事才行啊。
「太爺們也是用心良苦嘛。」
「用心良苦?!」秦游方又是一瞪。
「游方,你切莫躁進(jìn),只要好好守住你父親遺下的產(chǎn)業(yè)便是!
「咳!游方,開創(chuàng)不易、守成亦艱難。你只要牢牢守住秦家這片家產(chǎn),就是大功一件!
「是啊,游方,守住秦家的基業(yè)最重要。」
將族中長老告誡他的話,一字一句學(xué)得維妙維肖,連那聲咳嗽,都與三太爺咳的九分模似。
「太爺們有他們的道理,也是為秦家著想!
若不是秦大爺只得他二世一個兒子,氏族長老太爺也不必如此杞人憂天吧。
「瞧瞧這簽詩,還胡誨什么『喜從天降萬事亨』!難不成坐在那里不動,就有好事從天上樹上栽下來不成--咦!」
鼻一皺,斜睨江喜多。
「這不是說的是你吧?」
那日他巡視出場,正是這個江喜多巧不巧從樹上摔下來栽在他身上。
江喜多臉色一緊,水眸不安分的流晃,干笑一聲。
「我看也不可能是,你又不是位姑娘!骨赜畏阶哉f自話。
甩頭甩腦,又對那張簽詩嗤之以鼻。
「什么『佳人合成』!女子能成什么大事?」菩薩也胡涂!肝仪赜畏皆蹩赡苋绱瞬粷(jì),賴名女子成事!」
水眸停了蕩漾,瞅瞅秦游方。
「少爺說的極是。」
只怕難說。也不自己想想他二世是塊什么料!
「好了!回府吧!骨赜畏綋]揮手。
還喜從天降呢,禍平空生還差不多!
被他從樹上那么一栽,他楣事就不斷。
「真是!」什么「喜多」!
乘興而來,偏偏興致大敗,秦游方也沒心思再拜菩薩了。又揮了揮手。
剛走出廟門,就礙上廟前停的一頂八人大轎,一名身量肥碩福態(tài)的胖子,正費(fèi)力的努力蠕動出轎子。
「這不是秦少爺嗎?這么巧!」胖子眼尖,還在喘著氣,浮泡的小眼就瞄到秦游方。
「程老板!」
徽州城有錢的商賈不少,但要動用到八名壯漢抬轎、身軀如此龐大福態(tài)的,除了他「紫云齋」程老板,還找不出別人。
「秦少爺也來上香?」
程老板胖歸胖,可殷勤得很,立刻挪動肥胖的身子迎向秦游方,一雙螃蟹小眼笑瞇成一條縫。
「江公子也來了?」泡眼上下打量江喜多。
「不敢當(dāng)。」他只是名小小的陪讀,跟仆役差不多。
都怪他沒拜菩薩。
被那雙腫泡眼一盯,他背脊直發(fā)麻,一身雞皮疙瘩。
「是頂巧!我正念著秦少爺和江公子,沒想到就在這里遇上了。」
「程老板找我有事?」秦游方揚(yáng)揚(yáng)眉。
程老板肥胖的身子湊過去,有意無意壓向江喜多。
他趕緊一閃,把秦游方推向前,程老板兩團(tuán)肥腮正好挨到秦游方鼻子跟前。
秦游方連忙擋了擋橫壓而來的兩團(tuán)肥肉,狠狠瞪了江喜多一眼。
「是這樣的,秦少爺--」浮泡的小眼不無可惜的瞄瞄江喜多白凈秀致的俊顏。
被瞄的,頭皮又一陣麻,一寸一寸往秦游方身后躲,卻被他一把捉住,拖到身旁,暴露了出來。
「小鋪里昨兒個才剛進(jìn)了一批上好的墨硯,我想秦少爺許或有興致瞧瞧?」
「這當(dāng)然!程老板怎不早通知我!」秦游方眼神亮起來。
「我正想遣伙計去通知秦少爺呢,沒想在這兒遇上了!
「走,程老板,快讓我瞧瞧去!」
「別急哪,秦少爺。我才剛到而已,還沒給菩薩上炷香--」
「回頭再過來上香也不遲,菩薩不會見怪的!」根本難耐,急急催促著程老板。
「可是……」又是推又是催,程老板肥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蠕動。
「您別急著推我呀!秦少爺。我走就是!」
罷罷!生意事大,買賣當(dāng)前,只有請菩薩等一等。
「少爺,不是說回府了嗎?」
就有如此不識相的。
「你跟我多久了?江喜多!骨赜畏桨装籽邸
「一個半月不到!
還當(dāng)他是家生仆從,當(dāng)他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呀。
「嘖,說你鈍,你還當(dāng)真是呆!」竟還回得一本正經(jīng)!
人家小廝哪個不懂得察言觀色、揣摩主子的心意?就他楞頭楞腦,專門跟他唱反調(diào)。
就算他還不習(xí)慣怎么當(dāng)小廝,好歹也學(xué)著一學(xué)!
「可是,太爺們--」
玩物喪志!
想當(dāng)然爾老太爺們會怎么搖頭慨嘆。
然后,責(zé)怪他沒有看好他家少爺,千錯萬錯全落在他這個倒霉的陪讀頭上。
「你究竟聽誰的?」
惱人!每回他興匆匆,這家伙就不識相的搬出太爺們敗他興致。
「自然是聽少爺?shù)!?br />
真要為秦家著想的,還是少聽他二世的為妙。
「江公子,您過慮了。秦少爺?shù)奈牟牛瑢嫷钠肺,徽州城里誰人比得上?太爺們怕是高興都不及。」
一雙腫泡小眼滑溜的瞄量他,從腫脹的縫隙里射出一絲絲黏稠的興味。
偏偏躲不掉。秦游方將他緊緊拖著。
「那么,秦少爺、江公子,請!」肥油的手趁機(jī)摸了江喜多一把。
「我在后頭跟著!菇捕嗝臀跉猓Σ坏筇_。
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卻被秦游方拖著,脫不了身。
「你是主,我是從,理當(dāng)在后頭跟隨才是!
「你也知道我是主、你是從?」
「這自然。少爺何必折煞小的!
再要不知道,程老板那肥胖的身子恐怕就要朝他欺壓過來了。
秦游方斜睨他,又瞄瞄程老板露骨打量著江喜多的那雙腫泡小眼,勾了勾唇角。
「程老板,您也請!棺枭锨埃瑩踝〕汤习。
江喜多松口氣,轉(zhuǎn)身走到后頭。
「可惜了可惜,瞧那身姿多婀娜窈窕!」
好似到手的一塊肥肉飛了,說不出的惋惜。
「程老板,你這形容差矣,喜多又不是名姑娘。」
「我明白?赡扑巧碜四情L相,那般秀致,怕連女子都比不上!
「我看他倒是單薄氣狹,沒甚可取之處。」秦游方不以為然。男子過于陰柔,沒什么大出息。
「要不,秦少爺,您把小喜多轉(zhuǎn)讓給我,我付你雙倍價錢。」
這倒是擺脫那家伙的好方法。只是……
望望程老板腫泡的小眼里射出的那急色樣,秦游方下意識的搖搖頭。
轉(zhuǎn)過神,他暗嘖一聲。真是!他干么護(hù)住那個江喜多。
真該將他賣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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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秦府原只是徽州城一家小木材商,經(jīng)過秦大爺多年經(jīng)營擴(kuò)張,而成為徽州城豪富之家。
沒錯。秦家擁有著大片的田產(chǎn)與山林場地,不僅雄霸徽州城的木業(yè),甚至在整個江南,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商號。
沒錯。秦大爺頗有長才,又好儒學(xué),精明干練之外,很有幾分斯文儒雅的書卷味,少有銅臭氣。
但到了秦少爺游方,就很不一樣了。
或許是他時運(yùn)不濟(jì),秦大爺打下的木業(yè)大片江山傳到他手里時,竟冒出了程、祝,江等野心勃勃的對手。
他自己或許不覺得怎么樣,庸人但自擾,可秦府上下,及那些依賴秦府餬口飯的,多少庸人自擾一下。
「唉,游方行嗎?」三太爺嘆一聲,咳一下,連連搖頭。
「就算不成,誰讓世范只遺下游方一個兒子!苟珷斠哺鴩@口氣,顯得有些無奈。
「守禮那房,少杰少英兄弟倒是不錯,聰明好學(xué),是可造之材……」五太爺說著,瞄一眼孀寡的秦夫人。
「那怎么行!」秦夫人一口否絕!赣畏绞抢蠣?shù)难},秦家的產(chǎn)業(yè)只有游方才有資格繼承,也必須由游方繼承!
「沒錯,」三太爺又嘆口氣!赣诙Y于法,只有游方能繼承!
「唉!游方聰明才智也不亞于他父親,偏偏不甚好學(xué)!有道是勤能補(bǔ)拙,即使沒有他父親那般經(jīng)商長才,只要他肯虛心向?qū)W亦無礙。偏偏……唉!」
只好那些風(fēng)花雪月、虛榮浮華之事,而不知務(wù)實求是。
「二太爺,三太爺,五太爺,游方少不更事,難免心凈氣躁,正需要太爺們從旁監(jiān)督輔助,還需要太爺們多費(fèi)心!骨胤蛉宋褚蟆
「這是自然。事關(guān)秦氏一族興榮,我們怎會袖手旁觀!
「也別對游方苛求太過,只要他能好好守住秦家這片產(chǎn)業(yè)便是。」
對他實在不寄厚望,不求他有功,只求他無過;開疆辟土是不必了,只要別捅出樓子,守成有余就行了。
「但愿游方能明白咱們一番苦心。」
幾位太爺頻頻搖頭。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秦夫人心中也不禁暗暗嘆息。
自己生的兒子,自己怎會不了解。
這個兒子,模樣品貌哪點(diǎn)不比人強(qiáng)!俊逸斯文,而且儒雅聰明,偏生卻不好學(xué),胸只有點(diǎn)墨,更別提老爺那等經(jīng)商的本事。
「小翠,少爺呢?」詢問一旁伺候的丫鬟。
「回夫人,少爺他……唔……呃……」丫鬟吞吞吐吐。
「我不是交代妳們要看好他?!」
「這些丫頭片子怎么看得住游方!我看得找個人專門看住他才成!谷珷敁u頭晃腦。
「那也不妥。游方畢竟是秦氏一家之主,我們只能從旁規(guī)勸。」
秦夫人心中頻頻嘆息。
族中長老這般不看好游方,她心中滋味自是極為復(fù)雜。希望兒子爭口氣,但也怪不得太爺們的憂慮。
「二太爺,三太爺,五太爺,游方剛主事,經(jīng)驗不足是必然的,還請?zhí)珷攤兌嗉又更c(diǎn)輔助,給游方一點(diǎn)時間!
有唐一朝,太宗世民十八歲就隨父征戰(zhàn)打天下了。游方今年二十有六,接近而立之年,卻仍無甚自覺。
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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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
從這個山頭,到那個山頭,目光所到之處,皆是屬于秦氏一族的。
可以說,徽州府區(qū),有半邊的山林都是他們的。
巡視自家大片的山場,秦游方不無幾分得意。秦氏現(xiàn)在已是徽州城首屈一指的木商,買賣遍及江南,到他手中,更應(yīng)該能擴(kuò)展到東南西北,甚至贏得朝廷修筑皇宮采辦「皇木」的殊榮。
但他空有理想。太爺們意見多,事事干涉。
好比,他想改變山場的經(jīng)營形式,太爺們連聽都不肯聽,就否決了他的想法。
新近又有兩家對手商號崛起。雖然還不成大氣候,但對方野心勃勃,積極竟?fàn),與他們爭奪生意。不出個把月,單是蘇杭一帶,他們就損失了兩樁買賣。
內(nèi)憂加外患,他實在不能只是死死守在那里。
太爺們瞧小他,他倒要做出一番作為讓他們瞧瞧。
「欸,少爺,這山頭的山場多包租給佃民租墾了,咱們來這里做什么?」沒事跑到山里來,又是土又是泥巴的,小廝瑞安先忍不住抱怨起來。
「來體察民情啊!
他們?nèi)≈谏,用自于山,不入山行,太說不過去。
「不就一些林樹及棚民,有什么好瞧的?」瑞安仍嘀嘀咕咕。
「你這廝,脾氣倒比我還大。去,到一旁歇去!少在那里咕噥,少惹我厭煩!」
瑞安嚕蘇討煩,秦游方干脆揮手趕人。
「?!秦少爺,您來了!」包租的李大富發(fā)現(xiàn)秦游方,急忙迎了過去。
棚民租佃的形式有多種,有由棚民租佃山場再逐年交租,或由富民包租了再轉(zhuǎn)租佃給棚民坐收租利;蛘,就如秦大爺所采用的,由富民包租山場雇工墾植。
這可以省卻很多麻煩,又不必直接跟棚民打交道。
但秦游方覺得,棚民也是項資本,倒不如直接租佃給棚民,讓他們逐年交租;可一下就被守成不肯變通的老太爺們否決。
「我不知道秦少爺您上山場來,多有怠慢了!
「哪里。我臨時起意,是我干擾到大家干活才是!
「秦少爺太客氣了。您大駕光臨,我歡迎還來不及呢,只是秦少爺您身分尊貴,這山場野地,有辱了您的身分!
「沒的事。我隨意看看,你忙你的,不必招呼我。」
李大富哪敢真撇下他,亦步亦趨。他走到哪,就跟到哪。
雇工多是外地來的,就搭了棚居住在山閭,各忙各的活,以為秦游方是哪冢富戶公子,并不特別留意。
山顛不平,秦游方也沒能耐視察太遠(yuǎn),只片刻,就開始感到吃不消。
「秦少爺,您要不要歇口氣?我讓人給您送茶來!估畲蟾辉囂絾柕馈
秦游方沉吟了下。
「也好,我正覺得有點(diǎn)口渴--」
「。
秦游方的話未收,一聲清脆的叫聲驀地從樹頂壓向他。
他還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團(tuán)青撲撲的東西咯地摔到他身上;他悶叫一聲,反射的抓住那東西,摔滾到地上。
「秦少爺!」李大富驚呼。
那東西軟綿綿的,還有一股脂粉香。他壓在那團(tuán)軟綿上頭,幸好沒傷了皮肉。
「少爺,您沒事吧?!」瑞安趕緊跑過去,大呼小叫。
「唔……沒……」
「你這小子!膽子真大!你知不知道你撞著的是誰?!要是秦少爺有個什么損傷,就是賣了你一百次,你也賠不起!」李大富搶先吆喝叫罵。
真是壞了!哪來的山夫野民,要是害秦少爺出了什么事,那還得了!
「我……哎!」
從樹上摔下來已經(jīng)夠驚險倒霉,又被秦游方壓在身上當(dāng)肉墊,加上一個瘋子在一旁大呼小叫,不叫他翻白眼,也得補(bǔ)兩聲呻吟。
「喂,你!能不能快起來,我快被你壓垮了!」很重的!他難道不知道?!
「呃,我……嗯……」
秦游方狼狽的掙扎。
大手在那團(tuán)軟綿上撐來摸去,借力想站起來。
「喂!你這個人!」起身就起身,胡摸瞎按個什么!
那是名眉清目秀的男子,身形相當(dāng)纖細(xì)--或者說瘦弱;因氣忿脹紅著臉,肌膚顯得更加粉嫩;唇紅齒又白,手指纖秀細(xì)致,呼息有股幽香,簡直比花還嬌。
「你--」看清那粉雕般的臉龐,那粉嫩,那嫩紅,秦游方愣了一下。
大男人長成這模樣,未免太過陰柔。
他皺著眉,也不伸援手拉他起身。
「你這小子到底是什么來路?鬼鬼祟祟的躲在樹上干什么!」李大富瞧秦游方臉色不對,搶先興師問罪。
「我叫江喜多,是新來的雇工!
那身「姿色」,哪像是干粗活的!
李大富懷疑的上下打量他;目光一瞥,掃到地上被壓頹的珍貴樹苗。
「哎呀!」臉色大變,氣急敗壞!高@是特地從蜀地運(yùn)回來的『雙連』,竟被你這小子壓壞了!」
一臉心疼的捧起被壓頹的樹苗。
「雙連」產(chǎn)在蜀地,千年古木,相當(dāng)難得。聽說是「雙連」樹苗,江喜多臉皮動了一動。
千年古木樹苗哪會同栽墾的,說有就有!
「秦少爺,您說這如何是好?」
山場他包了租,損益他自己要承擔(dān)。李大富怎肯白白吃這個虧,把問題推到秦游方身上。
「我說李爺,你怎么管的人!我家少爺是什么身分,要是有丁點(diǎn)損傷,看你怎么擔(dān)得起!你還好意思對我們少爺提這種事!」
瑞安氣呼呼。
沒找他李大富算清楚就已經(jīng)夠便宜他了,居然還有臉要賠償!
「可是,瑞安小哥,這樹苗可是花了我不少銀子和工夫,好不容易才從蜀地運(yùn)回來--」李大富愁眉苦臉。
「那你也應(yīng)該找那個闖禍的人!」瑞安手一指,毫不客氣的指著江喜多的鼻子。
「始作俑者」卻倒一臉無事的閑閑站在那里。
秦游方皺皺眉。
這小子的架子倒是挺不小。
「喂!你這小子--」李大富推了他一把。
小子不識相的皺眉閃開。
小子長得細(xì)皮嫩肉,倒也學(xué)那些閨女,碰都碰不得嗎?
李大富臉上橫肉擰起來。
「你說你是新來的,我怎么沒見過你?!」又推了他一把。
單薄的身子往后跌了兩步才穩(wěn)住。
「別動手動腳的!」微蹙的眉有絲嫌惡。「這山場人那么多,你怎可能每個都見過!」
喲,那張嘴倒厲害!
李大富沉臉,正待發(fā)作,秦游方先蹙眉道:
「你說你叫什么名字?」
這小子真無禮,沒頭沒腦的栽在他頭上,竟連絲歉意都沒表示,還一副沒事人模樣!
「方才不是說過了嗎?我叫江喜多。」
「江喜多,喜事的喜?多多益善的多?」
誰人給子女取個這樣的名字?不但求喜,還要多,簡直俗不可耐!
「哈!」瑞安噗哧笑道:「少爺,這名字有意思!求喜來多,多還要再多,更多又多。搞不好,他還有個兄弟叫多多,又多什么多的--」
「不行嗎?!有那么好笑嗎?!」聲音有點(diǎn)惱。
「你小子閉嘴!」李大富瞪他一眼。趕緊陪著笑湊上前,目光閃爍!盖厣贍,這事雖說是意外,但我想想,說不定也是天意哪!」
天意?有個人冷不防從天上栽到你頭上來,這也叫天意?
這叫觸霉頭!
「這凡事冥冥中都有個定數(shù)。秦少爺好巧不巧剛好站在那樹下,又剛好好巧不巧喜多從天而降,落到秦少爺您身上,這意味著什么呢?」
天才知道吧。
「恭喜秦少爺呀,這是『喜從天降』呢!是不是呢?」李大富一本正經(jīng),眉眼眨都不眨一下。
「喜多天降……」秦游方喃喃。
哪有那么簡單的事!
他很不以為然的睨睨江喜多。
李大富涎著臉,蠱惑說:「呀呀!秦少爺,您那么聰明,不會不明白。我不是指這小子,我是說,這是個預(yù)兆!喜從天降,五路福神走往秦少爺您這兒來了!」
江湖術(shù)士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差不多也只是這樣吧?
江喜多暗暗好笑,苦起眉,說道:「天下沒有那么湊巧又好運(yùn)的事。李爺,你這招不會靈,我看是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你--」李大富脹紅臉。
秦游方倒意外,不由多瞄江喜多一眼。
「我瞧你也不似做慣粗活的人,怎會到山場當(dāng)傭工?」
干么?同情他嗎?
江喜多眼珠子一轉(zhuǎn)。
雖然沒料到會出這種意外,但事已至此……好吧!
「我原是來徽州城投親的,不料對方早已遷離本城,我舉目無親,身上又無分文……」一副一言難盡。
「是嗎?」時運(yùn)不濟(jì)嘍!改隳芊褡R字?」
「略識一二。曾跟私塾先生學(xué)過幾年文章!
想來也該是。秦游方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既要賣身做工,想來你也沒銀兩賠償李爺?shù)膿p失,對吧?」
江喜多搖頭。
「我也不是不能幫這個忙……」
說他二世沒腦袋,倒還知道不做虧本的事。
「好吧,那我就好人做到底吧。李爺,你的損失就算到我身上--」
「真的?!多謝秦少爺!多謝!多謝!」李大富歡天喜地嚷嚷起來。
「秦少爺……」江喜多眨眨眼。天下沒有不花銀兩的午膳吧?
秦游方朝他勾勾指頭。
「那可是一筆不小的銀兩,足夠我買好幾個書僮了。」
「所以呢?」既然如此,他二世干么還花那銀兩?
所以無奸不成商。
他沒想他二世竟也懂得精打細(xì)算這一樁。
秦游方又朝他勾勾手指頭。
「所以嘍……」
不言自明,他是他買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