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升平之夜。
今夜,齊府為著進京之事大肆慶賀著,連一向病弱的梁玉兒都趕來湊著熱鬧。
有時,云飛真覺得她根本是沒病裝病,故意要接近楚秦昭似的。
此刻,她被盛裝打扮,這當然是齊安的意思,盡管她厭惡了穿金戴銀,頭上那些發釵重得有幾公斤似的,叫她頭都快抬不起來。
不過唯一值得的是,當她出現在席位上時,看到楚秦昭的眼神為之一亮,而可惡的是,梁玉兒竟被安排在他身邊,且正用一種不屑的目光打量著她,甚至示威式的挨近他。
此情此景,眼前的歌舞表演得再精彩,云飛也如坐針氈一般難受。
好不容易歌舞告一段落,云飛趁機找了理由溜了出來。
在回廊上,她聽到背后比她還急促的腳步聲。
「云飛--」
是楚秦昭的聲音,令她心頭為之狂跳,但她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加緊著。
「云飛!顾皇志鹱×怂氖直郏瑢⑺龓мD過身面對他。
「為什么躲我?有什么事妳瞞著不讓我知道!」
「你說什么?!」她努力要掙開他。
「妳和大人談到了婚約之事!」
「什么?!」云飛停住,愣然地睜大了雙眼。她,沒聽錯吧!他在說什么呀?
「妳要和將軍一同進京去,對不?」
「沒錯,可是……」她并沒說要嫁給他,不知他打哪聽來的消息?
楚秦昭的臉色鐵青著。「妳一直對我胡言亂語有關妳的身世,現在將軍竟然要我作主,將妳嫁予他!
云飛為他的話感到震驚。
誰答應齊安了?誰又對他「胡言亂語」了?
她滿腹的委屈!肝覜]有胡說,我本來就是公主,我不是中原人,我家不在中原,是在……」
她看到他身后,迫不及待趕到的梁玉兒,立即住了口,她差點要把「拉蘇」兩字說了出口。
「大人,原來你在這啊!」梁玉兒急切想打斷兩人的對話。
她一到,兩個人的氣氛更如雪上加霜。
而不知是真心還是故意的,她哪壺不開偏提哪壺,虛情假意的笑道:「云飛姑娘,恭喜妳了,聽聞妳要隨將軍到京城去!
聞言,云飛已然失去了平日應有的禮節,回應,「粱姑娘,妳的消息可真靈通!」她順帶瞄了眼楚秦昭,以為是他說給梁玉兒知曉的。
「將軍……」
梁玉兒回過頭來要討好楚秦昭,無奈他根本不理會她,一心一意在云飛身上。
「云飛,我要同妳私下說!
她知道他想要說些什么,但她正在氣頭上,那梁玉兒又緊跟著,她什么也不想說。
「說些什么呢?再說也沒有用的……」
忽一眼,她瞄到了梁玉兒,那得意的神情,似她與楚秦昭越吵她越快活似地,她真的受夠了這女人!
于是話鋒一轉,她換了個口吻,「不過,終究你是我大哥呀!手足之間有什么不好說的呢!」
看那梁玉兒的臉色都變了呢!她忽然有了迎頭痛擊的快感。
「況且我也不過是和將軍到上京城玩一趟而已,玩完就回家,并沒說要嫁!」
梁玉兒氣得嘴唇發抖,原來蒼白的臉越發青白,她咬住下唇,又不能回擊,簡直快氣暈了。
「妳不能去!」楚秦昭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
「為什么不能去?」云飛反擊。
「因為我不準!」他的目光堅定,蠻橫道。
話一出,連梁玉兒都嚇了一跳,他的眼神明明……不是那么單純的兄妹之誼,那么濃重的深情輕泄而出,她怎能再忍受……
只見她眉兒輕蹙,手覆上胸口,狀似痛苦的往身旁丫鬟身上倒去。
「好痛……我的胸口好疼……」她呻吟著。
楚秦昭一時著了慌,忙放開了云飛,緊忙扶住她。
「梁姑娘……妳還好吧!」他抬頭,對著丫鬟凌厲道:「快去請柳神醫來!」
兩名隨侍在側的丫鬟,忙掉頭奔到前廳找尋柳神醫。
而楚秦昭將梁玉兒抱起,趕忙送往東廂房內,留下云飛愣愣的站在那。
一滴淚水婉蜒而下。
她輸了,她徹徹底底的輸了。
「云飛?發生了什么事?」齊安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關心地問,神情十分焦急著!父嬖V我,有什么我可以幫妳的……」
云飛只是呆呆地望著他,腦筋一片混亂,為什么每當她最脆弱,最需要安慰時,在她身邊的總是齊安而不是楚秦昭呢?她好想立刻離開這里,遠離這種椎心之痛,但是……為何又放不下?
秦昭,你是個大傻瓜!云飛心中喊著,摀住了臉轉頭跑開。
「云飛……」
齊安回頭,看向她剛剛目光投注的方向,一切都了然于心。
這不就是他費心想得到的結果嗎?他喜歡云飛,任何人都不能將她搶走。
沒想到,來了一個梁玉兒,更加快速達成他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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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亦急匆匆地打驛站那兒回來,神情急慌。
他所猜測的果然沒錯,剛在驛站打聽到來自朝廷的消息,的確有個拉蘇公主在中原失蹤,原本進貢的拉蘇國王正由皇上協助,散發消息,四處打探這個中途走失的公主。
當柳亦忙著要去找齊王爺時,忽在門口止住步伐,一個念頭迅速閃過他腦際。
不行,他不能這么沖動。
要是他告知了王爺這件事,這一來不就拆穿了楚大人謊稱兩人是義兄妹的事實嗎?
這可怎么辦才好?
柳亦急得在門外團團轉,過了一會,才想到了先去找云飛再說,她這么想念著家鄉,一定還不知道她父王正在找她。
然而,正當他要掉頭走向云飛的房間方向,卻見一群人在廊間慌忙奔走,差點撞散他這把老骨頭。
他失去了耐性,吼道:「你們這些年輕人!這么急忙是干什么呢!」
「對不起,柳神醫,我們是在找人哪!云飛姑娘不見了,這府里上上下下莫不快被翻遍了,都找不著她的人呢!」
「什么?云飛姑娘不見了?」
這話比剛那一撞更叫他震撼。
「這怎么會?怎么會呢?」
他當下急忙謂轉方向,他得去找楚大人去,云飛姑娘的事他最清楚,搞不好他知道她在哪也說不定。
「楚大人在梁姑娘房里,大人有交代任何人皆不準進去。」
他抓住了一名小廝,小廝如此回答了他。
怎么會這樣?難道楚大人一點都不知情?柳亦打算不顧一切都要見到楚秦昭,相信以他和齊王爺的交情,即使是齊安也攔不住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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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兒假藉病虛的理由,再次成功的留住了楚秦昭。
「有勞將軍對奴家這么關照……」她倚在床頭,按著胸口,氣息奄奄道。
「梁姑娘快別這么說,這是在下應當盡的職責,將軍有交代……」
「如果不是將軍,」她打斷了他的話!改阋矔母是樵甘刈o在奴家身邊嗎?」
「這……」這叫他怎么答呢?楚秦昭為難極了。
「哎--」梁玉兒長嘆一聲,用著低沉的語調道:「奴家早先來齊府時,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幸虧有了柳神醫和楚大人,給了奴家活下去的勇氣,人也感覺有生氣多了。」
「梁姑娘千萬別悲觀,妳的病定能好起來的!顾琅f鼓勵著她,以著朋友的心態。
「但是……」梁玉兒的眼眸飄忽不定!赣袝r,玉兒倒寧可不要好起來!顾脑沟卣f道。
「梁姑娘怎能這樣說呢?」
「因為,」她充滿情意地瞄了他一眼!赣駜合M笕丝梢砸恢倍歼@樣陪著,萬一玉兒好起來,就不知楚大人可否也會這樣陪在玉兒身邊……」
她大膽坦白的言詞,令楚秦昭大吃一驚。
這話分明是……原來梁玉兒自始至終對他有意,他卻一直未能體悟。
難怪云飛要為她大發醋勁,她早就察覺到了。
而他卻一而再、再而三誤認她是在胡鬧。
這該如何是好,楚秦昭沖動得想表明心意,畢竟他從未作過任何越份的想法。
但,她此刻有病在身,他該如何才能不傷害到她?
雖一方面覺得深深對不起云飛,另一方面又不想讓病弱的梁玉兒受到打擊,楚秦昭的內心此刻承受著矛盾與沖擊。
「楚大人……」
梁玉兒忽伸出瘦骨粼粼的手臂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邊咳邊上氣下接下氣地道:「你一直會……守……守候……在……我身邊的嗎?」
「梁姑娘,妳的病又犯了,別再急著說話,我先去找柳神醫過來再說。」
「不!我不要……只要……你陪著我……玉兒,就……就心滿意足了……」她喘得更厲害了,整個臉都紅了起來。
楚秦昭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先安慰她道:「會的,我會先陪著妳,先把柳神醫找來治妳的病好嗎?」
梁玉兒稍稍寬了心,才松手,正巧柳亦神色慌張的推門而入。
「楚大人,你果然在這!
楚秦昭未等他把話說完,便急忙拉了他到床邊,「柳神醫,您來得正好,快幫梁姑娘看看,她似乎病得更加厲害了!
「可是……」
柳亦本想把外頭的狀況說給他聽,但遇著這情況,也只得趕緊幫梁姑娘治病。
楚秦昭焦躁不安地在客房來回走動,他的心少有浮躁,就為了梁姑娘那一番告白,令他更深深地覺得對不起云飛。
是他誤會了她,老惹得她生氣,如果說齊安有任何趁虛而入的機會,那都是他造成的,是他一步一步將她推向齊安的懷抱。
他虛構她是他義妹的事情,他一再不諒解她的心境……這一切的一切只能怪他。
不行!他得去找云飛,向她說個清楚。
等到柳亦從內房走出,他已迫不及待想溜了。
「神醫,梁姑娘沒事吧!」
柳亦的神情顯然有些怪異,他看看楚秦昭,摩挲著下巴,似乎在思索著怎么開口,但過一會又打住。
「神醫,究竟她還好嗎?」
「好、好……沒事!顾c點頭,遂轉移了話題,「對了!云飛姑娘的事,你聽聞了沒有?」
「我正要去找她呢!」
楚秦昭發現自己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柳神醫的神情凝結住。
「怎么了?神醫。」
「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么?」他一臉狐疑。
「云飛姑娘她……她失蹤了!」
楚秦昭聞言,簡直快透不過氣來。
「神醫,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我正想找你問人呢……咦,楚大人,楚……」
然而柳亦話未完,楚秦昭已消失在門邊。
云飛不見了?她怎么可能不見的,不過是一夜之間……
他沖進云飛的房中四下搜尋,婢女攬也攔不住,確定沒人后,他又急奔了出去。
「云飛呢?」
他這次直奔齊安所在的前廳,已全然不顧平日的禮節了。
而乍見他沖了進來,齊安明顯嚇了一跳,因為他以為已把消息封鎖得好好的,打算若傍晚真找不到云飛,才要讓他知道。
沒想到他發現得那么早。
「秦昭……」
「將軍,云飛不見了,為何不讓我知曉?」他已不顧得禮節的當場質問他。
「這……我、我也是到現在才知這件事情!」齊安假意道,「云飛不見了,我猜她可能是貪玩,正派人到附近找尋,也許不用多久,她就自己回來了。秦昭,你先別急!」
然而,楚秦昭卻未能像他一樣輕松。
昨日的爭執歷歷在目,只有他心中最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云飛會不會就因此而逃走?但她如果定的話,能去哪里呢?
楚秦昭急壞了,一時間,只擔心著她的安危,眼見夕陽逐漸沉落,他已顧不得那么多了,急奔來到馬廄,一躍而上他的駿馬便往門外奔去。
王府前的道路一頭是通往市集、一頭通往郊區。
他想起了初見云飛的那個河谷。
彷佛心電感應,他直覺的往山中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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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來越沉了。
騎馬在林中前進成了艱困的行程。
楚秦昭索性跳下馬背,把馬匹拴在一旁,用徒步的方式行進,以防驚動了--萬一她真刻意躲著他,不肯見他的話……
濃密的樹枝擋在前方,這里不像曾有人經過,他改變方向,找到川流的沿岸,往河谷而上。
月兒悄悄攀上了枝頭,映照得水面粼光閃閃,四周寧靜得只聞蟲鳴不見人氣。
環顧了四周,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他找錯了地方嗎?
楚秦昭不放棄,又奔回林子里,方圓數百尺內的地方都找逼了,仍不見芳蹤。
他的心絞痛著,恨自己的愚昧,恨自己一再誤解她。
他緩緩掏出上回在寺廟,那半仙給云飛的符袋。即使他再不信江湖術士,但此刻他卻愿去相信,她的祈求能靈驗。
「云飛,如果我能再見到妳,我將不計一切代價奪回妳。」他的眼眶泛紅著,「因為我只愛妳,深深愛著……」
倏地,他眼角的余光感到周圍有些微的晃動。
清澈的川河映照出他的臉孔……不!不只他的。
他驀地一驚,那是……
他謹慎地抬頭,生怕一個驚嚇,發現那只不過是幻影而已。
他悄悄的靠近,沒什么事比他現在失而復得的心情更加雀躍的了,從未祈求過什么神佛的他,這一次這個符袋還真有效。
「云飛!原來妳真在這!」他迫不及待也想攀上樹干。
「等等!」云飛將身子往后縮了縮,壓得枝啞發出「咿咿啊啊」的聲音!改銊e過來哦!」
他怕她發生危險,急忙伸手制止她亂動。
「好,我不過去,你別再亂動了。」
從她沙啞、哽咽的嗓音,可以知道她不知躲在那飲泣多久,楚秦昭又是心痛又是拿她沒奈何。
「云飛,下來吧!」他焦急地說。
然而她不說話,只是靜靜的待在那,明亮的大眼閃爍著晶瑩的光芒,似嵌在黑夜中的寶石,而她的身子就像貓一樣伏在樹枝末梢。
「云飛妳在那很危險的,先下來再說好嗎?別讓我擔心。」
「你來找我干么?你不擔心梁姑娘又病發了嗎?」
她依然在賭氣。
「我最在意的是妳!
事到如今,楚秦昭也撕去了表面那層偽裝,不再在乎面子,只愿把最真心的話語說給她聽。
「我要去京城了!顾室獠宦犓脑挘灶欁缘。
「那我隨妳去京城!顾麘。
「如果我回深山呢?」
「我跟妳到深山。」
她的口氣開始不平穩著,「那我出中原呢!」
「天涯海角我都跟!
他的聲音溫柔而沉靜,一字一句敲進了她的心坎。
云飛啜泣起來。
忽然聽到枝啞折斷的聲音,她尖叫一聲。
但幸而楚秦昭的反應更快,他迅速奔到樹下,云飛不偏不倚的落入他懷中。
那是她熟悉的臂彎、熟悉的味道,是她心底安憩的甜蜜港灣,那么令她依戀……她以為這輩子,她再也盼不到了。
「真是個傻姑娘!
他的語氣甜甜柔柔的鉆進云飛的心里,她張開雙臂,緊地圈住了他的頸項。
她不想再放手了。
她任他摟緊了她,感覺他的呼息,感覺那深情的吻……
「妳是特地留在這等我的嗎?」他輕捧起她的下巴,在頰上吻了又吻。
云飛輕點了頭。
他為著兩人心靈中冥冥的牽系而感動著,他將她帶進胸膛,將臉緊緊貼著,她就像成了他身體上共有的靈魂一樣不可分割。
他再也不要輕言別離。
他心疼她在野外受寒的冰冷小手,將它搋在胸前呵著。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云飛想到她躲在樹上偷聽到他的喃喃自語。
「是真的!乖僖膊浑[藏自己的心了,他大方的響應,并將她的手貼在唇上。
「那么你和齊月的婚約是怎么一回事?」
「齊王爺并未允許,我亦對她無意,那是齊安一手湊和的,相信我,唯獨只對妳動了心,沒有人可以將我們分開,即使是老天爺……」
「噓--」她慌忙把手指按在他唇上!覆豢梢詠y起誓的!
「那么,總可以說,嫁給我吧!」他揚起嘴角,那冰冷的外表,霎時融進暖暖春陽。
「唉!這我可沒答應哪!」她故意轉過身。
他依舊摟著她不放手,熱呼呼的氣息騷著她的頸肩。
「那我該怎樣求,妳才會答應?」
云飛笑而不答,果然惹得他又是一陣緊張。
「是不是妳又有別的心思?」
她轉過身來,看向他,用著堅定的目光。「帶我走,回到我的國度,我再也不想待在這里了,中原--一點也不好玩!
他的心解開了,低下頭封住她的唇,默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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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么走?
他總不能這樣一走了之吧!那不是他楚秦昭向來負責的個性。
或許他可以借著送云飛回鄉一趟的說辭,光明正大走出齊府,再表明云飛早已定了親。
還是……
「跟我回拉蘇國去!」云飛提出建議。
拉蘇國?那么遙遠的地方。
事實上,楚秦昭至今還不相信她的話,只當她是胡亂說的罷了,他最想的,還是辭去官職,帶著她到鄉下去,過著安貧樂道的生活。
然而,正當他們在回不回府之間猶豫不決之際,忽而四周一片火光,顯然有大批人潮向他們涌來。
沒多久,云飛和楚秦昭被團團圍住,再也無處可逃。此時,從人群中走出的人竟是齊安。
「楚秦昭!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欺騙我!來人哪!將他們兩人拿下!」他大吼一聲,人群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