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樣不大好吧?”男人面有難色,“你在王府當婢女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哪里能夠說離開就離開!
“皓慈兩眼已瞎,既不能再為王府盡力,就沒有繼續留在這里的理由,再說皓慈當初是自愿入府,去留本可由自己做主。”
“這……這個……”他搔搔頭,終于忍不住說:“你也說自己瞎了眼,除了吃飯過日子還能干什么活?賺不了錢,我帶你回去有何用處?別人說我傻,但我可不笨,像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我才不干!”
話說開了,他也不在乎,更坦白的說:“我有一大家子的人等著吃飯,哪還顧得了你呢?”他一臉苦哈哈的模樣。
“本以為來王府能有什么好處,原來是收破爛回去養,我才沒這么笨呢!”說著,他怏怏不樂,起身就要走。
皓慈想攔住他,不幸撞到桌腳,疼得她彎下了腰,但嘴巴仍喊道:“等一等,表哥……”
“別叫得那么熱呼!蹦腥斯亚榈拇驍嗨脑挘斑@聲表哥,我可受不起,我和你原本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遠房親戚,我來就算給你面子了,你不要得寸進尺!彼K于翻臉,說話也變得尖酸刻薄。
“皓慈明白,但你是皓慈在京城唯一還有聯系的親人,除了你,我也不知道還能求誰,就請你看在皓慈過去多多少少對你有過幫助,也幫皓慈這一次……”
男人吹胡子瞪眼睛,小里小氣的說:“就知道你會提以前的事。沒錯!我是窮過,我那口子的確來求過你,你也救濟過我們一家老小,對我們有過恩惠,但還不至于要我們照顧瞎眼的你作回報,這可是兩碼子事。”
皓慈忍住疼痛,忙取出身邊的包袱,在桌上攤開,里頭有不少銀兩。
“這些是皓慈這些年存下來的月錢,我愿意把它都給你!彼髦,伸手將包袱推向他。
男人見錢頓時眼開,卻還是故意刁難,“就這么一點錢,夠養活誰呢?如果能再多一些,或許我還會考慮、考慮。”
她垂下眼瞼!翱墒俏揖椭挥羞@么多了。”
“是嗎?不會吧?”
他四下打量,目光貪婪。
“王府這樣氣派,對下人卻這樣小氣,你好歹在王府也干了好幾年的活兒,如今又瞎了眼,多少也該有些補償,難不成……王府仗勢欺人,見你瞎眼無用,就想一腳踢開?這未免太過無情!
他心思一轉,狡詐的說:“這樣好了,不如由我出面,替你向王府討公道。你放心好了,這種有錢有勢的人家最愛拿錢消災,我好好鬧他一鬧,不信他們不給錢。”
“不要。”皓慈臉色大變,斷然回絕,“你還是回去,就當我沒找過你。”
沒想到她會突然改變主意,男人什么也沒撈到,心有不甘。
“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強你。”他主動退一步。
皓慈抿了抿唇,無奈的說:“我知道這些銀兩不夠,但我的能力也只有這樣。不過,我是不會強人所難的,只要表哥愿意帶皓慈離開王府,這些錢就是表哥的,到時再請表哥找間庵堂,讓皓慈能有棲身之所,是生是死、是好是壞再與表哥無關,此外就別無所求。”
“這樣……”他捂著下巴,心生邪惡之念。
錢雖少,對他目前的窘境卻不無小補,再說拿了錢,也不是非要負責她的死活,看她頗有幾分姿色,賣給妓院藝館說不定還能得到一筆豐厚的銀兩。他想著,忍不住開心的笑了起來。
“好吧!”他爽快的答應,動手收拾桌上的銀兩,嘴巴還嘟噥著,“就這么點錢,還真是沒人會干,只有我這種傻子才愿意,你呀,是上輩子積德,才會遇上我這種好人……”
他突然住嘴,整個人僵住了。
德焱靜靜從門外走進來,冷眼掃視這個想要從他身邊帶走皓慈的男人。
當他聽說有皓慈的親戚來探訪,就興致勃勃跑來打聲招呼,卻意外發現她的意圖。
她居然要離開王府!離開他!
實在是不可原諒,德焱感到滿腔的怒火,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皓慈的表哥是個粗人,沒見過世面,看見衣著華麗、英姿勃發的德焱,就像老鼠看見貓,嚇得猛縮脖子,在虎視眈眈的注目下原形畢露,本有的邪念企圖頓時一掃而空。
“我看還是算了!彼R趣的說,忙抽回手,腳向門外快速移動。“我……我回去了!
皓慈看不見,不知道正發生的事,突然被拒絕不禁大為失望,趕忙追上前去攔阻,忽然重重撞上一堵肉墻。
“表哥,你答應我的,怎么可以反悔呢?”她趕緊摸索著,發現他相當高,胸膛結實,身上還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你也答應過我不離開我,你又怎么可以反悔?”他嗓音低沉,生著悶氣。
皓慈一怔。這聲音她絕不會認錯,是德焱。
“貝……貝勒爺!彼p喊,心虛之下,不禁踉蹌的向后退了幾步。
德焱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氣騰騰,沖著她吼叫,“如果沒有讓我及時發現,你是不是就打算跟那個莫名其妙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家伙一起走?你早打定主意要離開我,對不對?”
她低著頭不說話,本能的向后退。
他猛地一把攫住她,搖晃她的身子。
“是誰給你的膽子?沒有我的允許,你竟敢離開我?說!是誰讓你這么做的?你快說!”
“沒有人!别┐燃ち业膿u著頭,“是我自己決定要走的。”
“你……你怎么可以……”他為之氣結,兩手緊握著她的手臂!拔液貌蝗菀讓⒛銖墓黹T關前搶救回來,好不容易盼到你傷勢痊愈,你知道我是如何熬過這些日子的嗎?從沒有人像你這樣叫我心驚害怕,而你卻用這種方式來回報我,難道……你當真看不見我的心?”
她面無表情,幽幽的說:“我是瞎子!
“別再說自已是瞎子!”他面容緊繃,急促的怒喊,“夠了,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我對你是不會改變的!”
“一個瞎子還能做什么?”皓慈凄厲的問,“就連服侍人都不能,我還有什么用處?”她的淚水再也無法抑止的掉落下來。
德焱心中猛地一抽,再無法與她計較,迅速將她緊擁在懷里,依偎著她的面頰,用唇吻去她臉上的淚,疼惜的說:“別這樣,大夫也說過失明可能是暫時性的,或許有一天你會恢復視覺。這段時間,就由我來照顧你!
“萬一永遠也看不見……”
“我就永遠照顧你。”
“不要!”皓慈推開他,痛楚的喊,“你是堂堂的貝勒爺,我不過是小小的奴才,你不要對我這么好,不要,我不要!
他凝視著她,心中一團亂。“這是什么道理?只許你對我好,不許我對你好。”
“不要說了,我不想聽!彼檬治孀《洌烂南蚝笸,撞到桌椅險些摔倒。
德焱上前扶住皓慈,不允許她再有反抗,以免她再傷害到自己。
“是,你的眼睛是瞎了,但你的心還在,如果你以為我會因此而嫌棄你,那你未免太看輕我了!
她凄涼的一笑!澳憬K于明白了。”
他愣了愣!笆裁矗俊
“我不但眼睛瞎了,就連心也瞎了,過去的我已經死去,現在的我一無是處,你為什么還要容忍這樣的我?”
德焱的心一抽,說不出有多痛。
“我該怎么辦?又該拿你怎么辦?”他無助的輕喃。
她嘆口氣,幽幽的說:“放我走!
這話刺痛了他,渾身再度緊繃起來,他定定看著她,驀然伸手一把攫住她,強拖著她向外走去。
“你要做什么?”她驚恐的問,卻掙脫不了他的禁錮。
德焱面罩寒霜,一路沉默不語。
他雖然粗魯蠻橫,卻沒讓她受一丁點的傷害,從回廊走到內院,直入他的寢房,把她甩在床上,轉身閂上房門。
皓慈常年服侍德焱,對這里相當熟悉,趁他松手的空檔連忙跳下床,誰知腳才落地,整個人就被他一把抱起。
“別這樣,你嚇壞我了!彼炭譄o助的揮舞著雙手。
“比起你嚇我的,這算得了什么?”他一面說,一面把她放上床。
皓慈想起身,德焱卻不允許,伸手用力按住她的雙臂。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氣自己沒用,但實在敵不過他的力氣。
“你讓我徹底想通了。”他清楚的道:“為防止你再有逃走的念頭,我只好提早讓你成為我的人!
皓慈嚇得直扭動身子,話還沒說出口,德焱壯碩的身軀已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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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后
聶親王府舉行盛大隆重的婚禮,與將軍府順利聯姻。
洞房里,大紅蠟燭映照著喜字,新房里喜氣洋洋,一對新人坐在新床上,終于等到鬧新房的人離去,共享洞房花燭夜。
德焱伸手揭去新娘的蓋頭,凝視著將要與他共度一生的美人。他恍惚著,竟有些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
他捧起她的手,用臉頰摩擦,然后按在自己的心頭上。
“你終于成為我的妻子!彼X得安慰,感到心滿意足。
皓慈聞言,含羞微笑。
“雖然科爾沁是為了將軍府的名譽,才會答應認你為義女,并且完成皇太后的指婚,但我真的很感謝他,沒有他的成全,我恐怕真的會失去你!彼麑⑺^來,讓她依偎在他懷里。
她的睫毛顫動著,伸手撫摸他的臉龐!霸趺戳?為什么你的聲音聽來是這么的惶恐不安?你在擔心什么呢?”
德焱握住她的手,輕輕一吻,跟著唇瓣貼在她的額上!拔覔倪@不是真的,我怕失去你。”
“我就在這里呀!”她柔聲說,離開他的胸膛面向他!半y道你忘了嗎?是你把我‘嚇’醒了,把我牢牢的拴在你身邊!
她的話提醒了他,他笑起來,邪邪的說:“現在就讓我們完成那日未完成的事!
皓慈還來不及抗議,德焱的嘴唇已蓋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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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某天清晨,一對恩愛夫妻坐在新貝勒府的樓臺上。
“冷嗎?”德焱細心的問,身子緊偎著皓慈。
她輕輕搖頭,微笑說:“有你在就夠了。”
他會心而笑,心頭有股暖流掠過!疤炜炝亮恕!
“我知道!
他看了她半晌,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搖晃,忽然,她舉起手一把將他握住,這舉動大大震動了他。
“老天,你看得見了,你看見了!”德焱不住驚呼。
“我是看見了,不過我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心看。是你教我的,難道你忘了嗎?”
他為自己的唐突而感到抱歉,摟著她的肩頭,親吻她的臉。
“對不起,我太大驚小怪,但你真的讓我誤以為你看得見。”
“告訴我,你是不是很失望,過了這么長的時間,我依然看不見。”
德焱立即搖頭,真切的說:“我希望你能看見,因為你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美好,老天不該剝奪屬于你的一切,而我只要能夠擁有你,就已經夠了。以后我們兩個天天一起看日出,直到永遠,你說好不好?”
“恐怕不行。”皓慈一面說,一面拉著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在他質問前搶先開口,“明年春天,會有個小娃兒要加入。”
“什么?”他大喜過望。“是真的嗎?太好了,我要做阿瑪了——”
在德焱歡欣的叫喊聲中,天漸漸亮了,晨光照耀在他們的臉上,是快樂的,是幸福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