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火竞技-中国知名电竞赛事平台

首頁 -> 作家列表 -> 花菜 -> 麻辣太后
加入收藏 - 返回作品目錄
麻辣太后 第三章
作者:花菜
   
  清晨,霧氣還未全散盡,淡淡的陽光照著都城的大街小巷。有經(jīng)驗的人都知道這天會很熱,但此時還保留著一絲清涼。徐徐輕風,搖動著路兩旁郁郁蔥蔥的槐楊樹。

  宮城南面的大街,今天要比往常冷清些。雖然擺攤的商人、沿街叫賣的小販,仍按時開始做起生意,但逛街的人卻少了許多。原因嘛,看一看家家門前掛起的菖蒲、艾草,聞一閑空氣中彌漫的檸子香就知道今天是端午節(jié)。午后曲江上有賽龍舟,太平盛世,這是一年里最熱鬧的事情之一了,雖然時候還早,不過性急的人早早都去占了位置。商販們也有些心猿意馬,熟識的湊在一起討論,打算早些收工。

  這時,一陣馬蹄聲響,噠噠噠地逼近,聽來甚有氣勢。

  行人紛紛回過頭看,見三十多匹駿馬,馬上端坐著金刀皂衣的侍衛(wèi),簇擁著中間一輛金轄車,看方向是從皇城含光門出來的。看這輛車的烏輪、朱軾,垂著鵝黃千層羽紗的車幔,四角還懸著金鈴,一路叮叮當當。好大的派頭!

  路人迅速地讓出一條道路,讓這大隊人馬過去。

  隱隱地,可以聽見車里有女子說話的聲音……

  “太后,這樣不太好吧?”翠兒用怯生生的聲音第二十八遍提出同樣的疑問。

  正襟危坐的太后用泰然自若的語氣,第二十八遍說出同樣的答案:“有什么不好?今天可也是女兒節(jié)!

  說得也是,端午亦是女兒節(jié),出嫁女兒歸寧的日子,憑什么不許太后回娘家?所以,這是天經(jīng)地義、理所當然、到哪里都可以說得通的正經(jīng)理由。

  不過,太后要真的是像看起來那么理直氣壯,又何必偷跑出來呢?當然,如果這么跟太后說,她是絕對下承認的,她明明是大模力樣從宮里出來的嘛。只不過,在她走到宮門之前,誰也不知道她打算要做什么。等她跟宮門侍衛(wèi)說“我要出宮”的時候,侍衛(wèi)臉都綠了。去告訴皇上吧,皇上這會兒正在上朝,而且散朝之后,還要在端午祭典上當擺設(shè),沒有兩個時辰不可能離開太極殿,太后又在面前逼視著,可憐的侍衛(wèi)只得答應(yīng)。所以說,翠兒才不相信太后不是故意挑了這么個時候。

  故意就故意吧。顧紫衣此刻心情一片大好,什么別的事也不放在心里。進宮大半年,雖然過得滿道遙自在,可是偶爾也有些煩悶。所以,還是想出宮散散心,畢竟,在那個走到哪里看起來都差不多的宮中住得也有些膩了。

  本來,她是打算哪天夜里偷偷溜出去玩玩就好,可是,從來沒能在夜里正確找到過宮墻的位置也就算了,加上自從在四月里不小心踩進了蔥油餅陷阱,到如今非但沒能出來,似乎還越陷越深……

  現(xiàn)在只要每天半夜她一離開慈寧宮,一定有個陰魂不散的聲音,又驚又喜地說道:“哎呀,好巧呀!

  巧?才怪。

  她絕對相信慕容幸是守株待免來著,只不過蔥油餅,還有最近換的各種改良點心的香氣四溢,也就心照不宜地不予揭穿了。

  倘若只是每晚聊聊天,就能每天吃美味點心的話,也不算多么吃虧的事情。而且,慕容幸也沒有再說過那天的話,只是天文地理地亂扯。憑良心說,他還真是挺會扯的。所以,原本也沒有什么可抱怨的‘如果……他不是老用那種古怪的眼神看她的話。

  那種眼神,真的,很煩人。

  總讓她覺得,自己就好像一只小蟲子,一步步走進了蜘蛛布下的網(wǎng)里,抽身須早。

  但無奈點心的確好吃。

  唉……

  www.lyt99.ccomwww.lyt99.ccomwww.lyt99.ccom

  車行路過嘉門大街,遠遠地可以看見有一座豪華的府邸,此別人家足足高出一倍的圍墻,今這座府邸在一片廣廈中格外顯眼,遣便是鎮(zhèn)南大將軍府了。顧府造這么高的圍墻絕非為了炫耀權(quán)勢,相信家里若也有一個如花似玉韻夫人,外加八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且個個會飛檐走壁,必能體會這人家的一片苦心。

  太后的車駕在門口停了下來,大門一開,轄車壓過搭在門檻上的木鞍橋,直接駛了進去,侍衛(wèi)們就都給晾在門外了。

  當然,太后的安全是不必擔心的,天下若有一個地方防衛(wèi)比皇宮還要森嚴,那就是鎮(zhèn)南大將軍府。原因無他,為了對付八個精力過剩武藝不凡的小姐,顧府上上下下,哪怕一個廚娘都早已經(jīng)練就一身金剛不壞的高超功夫。

  車駛到中庭門口停下,翠兒跳下車,攙著太后下車。

  大燕朝太后的風范真不是吹的,只見:云鬢峨峨,步搖閃閃,廣袖飄飄,裙裾輕拽,目不斜視,足下無聲,步態(tài)莊重……

  剛好走下臺階的顱揚,正看見女兒恍若云端仙子一般,緩緩朝自己走來,頓時激動得老淚縱橫……

  爹爹——”

  “女兒——”

  多么父女情深的呼喚!感動得翠兒在一旁也鼻子酸酸,直想要擦眼睛。父女倆互相凝視,漸漸走近……走近……眼看就是一場久別重逢的感人戲碼傾情上演——如果院子里不是剛好種了一棵枝繁葉茂的桑樹,而且不巧此時正是桑椹結(jié)果時節(jié)的話。

  由于七女兒突然半道轉(zhuǎn)向,老爹的一個感人擁抱當然也撲了個空。轉(zhuǎn)身再看時,只見大燕太后已經(jīng)竄上枝橙,兜起裙擺,猛采桑椹。

  “你、你、你……”

  顧揚青筋爆,臉漲紅,舌打結(jié),手指著女兒,勃然大怒。

  過分!

  太過分了!

  怎么會生出這樣的女兒?一點都不懂得什么是恭敬孝順!真是,滿腹辛酸淚……

  想他顧揚這三十年來,年年盼,月月等,就想著能痛快吃一回這桑樹上的桑椹啊!

  早年是搶不過夫人,后來是搶不過女兒,好容易如今熬出頭,女兒們出嫁,尤其最難纏的老七老八,一個人宮一個私奔,夫人也跑去天山抱三女兒剛生的外孫,這回可該輪到自己了吧?哪知還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喂喂!不肖女!別把大的都采光!”真是的,早知道昨天就該先下手為強嘛。

  不過,這么一提,“不肖女,你回來干什么?”

  不肖女觀察了一陣,確信再無值得流連忘返的目標,從樹上蹦了下來,塞著滿嘴的桑椹,含糊不清地回答:“我想回來就回來羅,我是太后嘛!

  對噢對噢,女兒現(xiàn)在是太后,太后做什么都是對的、理由充分的……這是什么邏輯?

  “你應(yīng)該在宮里待苦的吧?”

  嚴父目光如劍,灼灼地日了著女兒裙兜里的桑椹。

  “別那么小氣嘛,爹!”

  女兒親熱地拍拍老爹的肩膀,順帶奉送紫紅爪印一個,別無二話,轉(zhuǎn)身走向自己房間。

  當?shù)囊嗖揭嘹叺馗畠,呃,是兜走的桑椹,一直到房門口。

  “我要更衣。”

  不肖女的房門砰然關(guān)上,徹底斷絕顧揚對桑椹的渴望。

  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后,房門重開,顧紫衣?lián)u搖擺擺地邁著宮步出來,得意洋洋地在顧揚面前亮相。

  “如何?不錯吧,好歹也算貌比潘安。”

  “你、你、你……;又到舌頭打結(jié)時分,連帶眼珠也在眼眶里搖搖欲墜。

  顧紫衣綢杉樸頭,搖一把摺扇,扇下玉墜晃晃蕩蕩,正是一副王孫公子的打扮,要說這身打扮也不陌生啦,八個女兒人人都有這樣的行頭,但,顧紫衣她要干什么?她現(xiàn)在可是太后——顧揚的腦海里難得地出現(xiàn)了一點事關(guān)朝廷體統(tǒng)的念頭、眼看男裝的太后安閑適步地踱了出文,顧揚猛然醒悟:

  “你不能這樣出門!”

  忙忙地跟了過去,卻只見一個消失在墻頭的身影……也對,侍衛(wèi)們都在門外,走大門怎么出得去?

  敢情她回來就為了取這身行頭?還是……顧家主人臉上露出些微狡猾的笑。

  www.lyt99.ccomwww.lyt99.ccomwww.lyt99.ccom

  暮春初夏,曲江上正有一片大好景致。

  因為是端午,幾乎半個都緘的人都涌向曲江,香油璧車,銜接不斷,摩肩擦踵,擠滿了曲江岸和岸邊的大路。

  以顧紫衣小姐,現(xiàn)在是顧紫衣公子的身材而言,向左看看見的只是人,向右看看見的只有人,向前向后看見的都是人,向天上看,正高懸一輪金燦燦亮閃閃的大太陽,克盡職責地燒烤著地上擁擠的人群。

  熱!熱得透不過氣來。細柳和風的幻想暫時是拋到一邊了,顧紫衣現(xiàn)在只想掙脫出人群,痛痛快快地呼吸幾口,從來沒發(fā)覺,原來新鮮空氣是如此地可愛,實際上眼不已經(jīng)成了性命攸關(guān)的事兒一一顧紫衣絕對相信在人群里多待一會兒,自己就會暈倒。

  這也難怪,改裝出游雖說常有,碰上端午卻是頭一回。

  以往端午游曲江,顧七小姐都是坐在護衛(wèi)開道的鎮(zhèn)南大將軍府車子里,現(xiàn)在得自力更生,殺出一條血,呃,汗路才行。

  不過這也難不倒顧公子,施展一點小擒拿手,手中摺扇向眼前人腋下襲去(換種說話,就是“呵癢”),那人必定身子一扭,趁這點縫隙,顧公子嬌小的身子也就擠過主啦。如法炮制,挪向渴望中的新鮮空氣,只是從人群的厚度來看,那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才能順利抵達目的地。

  所以,顧公子心下有點兒焦躁,可能不自覺地下手有點兒重,前面的那一位忽地轉(zhuǎn)身,一式分花拂柳,向顧公于反擊——他,他可是來真的!

  只覺一股力道襲來,顧公子說不得也只好變變招,化捅為攬,順勢撥開那人的手,不過,扇子卻掉到了地上。

  那人微微訝異地“咦”了一聲,見眼前那俊俏嬌小的公子正無比艱難地打算彎腰,說不得只好幫幫忙,腳尖輕輕一挑,扇子仿佛生了翅膀,直直地飛上來,落進那人的手里。

  “方才冒昧,得罪了。”

  那果真只是本能反應(yīng),如果先看清跟前人的模樣,還有……耳洞,怎么也不該出手。

  “多謝!

  顧公子的聲音相當生硬,但不是尚懷不滿,或者存心失禮,純是缺氧所致。

  “敝姓裘。觀公子風采非凡,在不可否交個朋友?”

  顧公子自負貌比潘安不假,不過那是氣定神閑的時候,此刻嘛……顧公子扶了扶頭上歪了的樸頭,擦一把油光滿臉的汗,拽拽擠皺的衫子,不知道他哪里能看出自己“風采非凡”?

  詫異抬頭——

  呵!

  正好對上一雙湖水綠的眼睛。

  胡人?也小像,除了那雙眼睛,依舊是黑發(fā)黃膚色,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湊出一副豐神俊朗的外形。

  天道不公啊!

  顧公子還以為王公只造了慕容幸那么一副好皮相,誰知這里又有一位,論容貌、論氣度,竟然全不分軒輊。叫顧公子的自負之心又低落了兩寸,既生愉,何生亮?不過,自己這是起的哪門子妒意……

  “公子?

  眼前人看來神游萬里,裘姓公子不得不出言提醒。

  “啊?啊,那個……我姓伊!”

  “原來是伊公子,幸會幸會。”

  縱然對方禮數(shù)周全、風度翮翩,無奈現(xiàn)下“伊”公子頭暈?zāi)X漲,實在沒有哈啦的力氣。

  “勞駕,讓我過去!”,

  “伊公子,可是身體不適?”

  顧公子翻了個白眼,瞧她現(xiàn)在這副呼呼帶喘,估計臉色也難看到家的橫樣,還需要本人再肯定一下?

  裘公于幽然也看出來了,而且在心里將眼前人物自動替換成女裝,看見的正是一傾國傾城的佳人,嬌弱無力、搖搖欲墜……?義不容辭的英雄救美之心,在胸腔中滿溢到十二分!

  “隨我來!”

  到底人家身材高大,在擠人這一方面絕對比顧紫衣優(yōu)勢明顯,所到之處,所向披靡,顧紫衣昏頭昏腦地跟著,終于在自以為再也吸不進任何一口新鮮的當口,一股清涼的、舒暢的空氣撲面而來:

  呼——

  幸福啊!那一瞬間,顧紫衣發(fā)現(xiàn),世上原來還有跟吃、睡、讀書一樣讓人幸福的事情。

  卻不知道,她的欣喜,今她如瑩玉般的臉龐,煥發(fā)出逼人的神采,炫目得讓一旁的裘公子,忘情不已。

  “裘公子,多謝多謝!

  恢復(fù)常態(tài)的顧紫衣,一并恢復(fù)了完美笑容,樂呵呵地道謝前回過神的裘公子,又因為這燦爛如花的笑靨,再次淪人失神狀態(tài):

  “咳,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后會有期、后會有期!”

  雖然顧紫衣向來過河就拆橋,不過這次不能怪她忘恩負義,主要是這位裘公子的眼神,怎么那么像另外一位……沒錯,就是那個叫慕容幸的,“不幸”,讓她一看見,腿部就有些自主反應(yīng)。不過,近來對慕容幸的反應(yīng),從見了就想跑,漸漸轉(zhuǎn)化成見了就想踹——他手上有美味點心,跑了不合算嘛。至于手上沒有點心的裘公子嘛,當然就……

  “伊公子,請問何方人土啊?”

  但也有顧紫衣算錯的時候,這位裘公子根本沒有打算放她落跑的意思。而且要命的是,無論她施展了多么卓絕的輕功,氣定神閑的聲音總是跟隨在身后幾尺。

  “京城。”

  顧紫衣翻了個白眼,不會聽口音嗎?笨!

  “不知家住京城哪一坊?”

  “皇城。”

  隨口一答,腳底不由踩了一下煞車,糟糕,說漏嘴了。

  心虛地回頭看看,卻見一雙湖水碧綠的眸子里,流動著一縷深思的表情。

  “啊!我明白了!”

  裘公子的聲音歡喜十足,“原來伊公子是皇城侍衛(wèi)!怪不得輕功了得呀!”

  所以說呢,碰上笨人也是有好處的。

  “對對對,說得一點也不錯,在下正是侍衛(wèi)!

  “不知又是哪一營?”

  受不了了!怎么有這么羅嗦的人?顧紫衣忍無可忍,停下腳步——

  咦?這是……什么地方?

  方才只顧跑路,全沒留意周遭已換了景象,曲江邊的繁華熱鬧,歡言笑語仍在耳畔回響,眼前卻已是——

  地獄!

  一條小街,原本就不寬敞的路面被兩旁破敗臟亂的茅棚占主了大半,茅棚中擠滿了人,共有好幾百吧,男女老幼沒有一個衣衫整齊。他們個個骨瘦如柴,面有菜色,木然的眼神中只有絕望。有小孩子有氣無力地哭泣,那聲音就像繩子勒在人心頭,緊得難受。

  顧紫衣不是沒見過乞丐,顧府平日也常常救濟窮人,然而,她卻沒有見過這么一副景象,好像人氣已經(jīng)從這些人身體里散盡,只有一副軀殼等待著生死末卜的將來……

  “久聞大燕繁華富庶,四海升平,原來是金玉其外!

  裘公子嘴角懸著一絲冷然的笑,“還是傳聞不假,當今的大燕天子年少輕狂,治國無方?

  “你!”

  顧紫衣的臉漲紅了,她很氣,氣得沒有顧上細想話中隱含的意思,她很討厭慕容幸那副臭臉擺的模樣,想起來牙關(guān)就隱隱發(fā)癢,可是,聽見旁人這樣批評他,她卻很氣,真的很氣、很氣、很氣。她很想指著這討人嫌的裘公子罵回去,可是……她卻找不出話來反駁?

  乞丐們已看見這兩個衣著光鮮的誤人者,紛紛地圍攏過來,煞那間一股難聞的異味撲面而來,無數(shù)渾濁的眼睛盯著他們,無數(shù)只泥濘濘的手朝他們伸過來。顧紫衣看見一個女人,懷抱著孩子,蹣跚地擠進來。她的孩子瘦得只剩骨架,頭大得恐怖,發(fā)絲箕黃、面色灰暗。她顫抖的手伸過來——

  “啊!”顧紫衣尖叫一聲,掉頭就跑。

  裘公子微微一怔,連忙回頭去追時,卻已經(jīng)不見了她的蹤影。

  跑到哪里去了?

  懊悔的感覺一下子拴住了心,顧不得周遭眼神異樣,幾個起落,掠上屋頂,然而卻四下都看不見那個嬌小身影。

  早知道這樣,無論怎么死纏爛打,也要問出真名實姓來!

  裘公子正在懊惱之際,下方隱隱地起了騷動。

  低頭看時,仍是那一群乞丐,似乎圍著什么人,看得仔細些,人縫中隱隱一角青色綢衫,可不就是那位“伊’公子?

  原來,顧紫衣沒有跑遠,只是沖進最近的一家燒餅鋪子,用扇子上的玉墜,換下了店中所有的燒餅,用籮筐搬了出來。

  可是乞丐太多了,一眨眼的工夫,燒餅已經(jīng)被搶空,后面不甘心的乞丐把她圍在當中,有些甚至自己動手,想要從她身上搜尋財物。

  顧紫衣縱有一身武藝,卻沒有辦法對這群衣衫襤樓、瘦骨嶙峋的人動手,只好艱難地在人群中躲來躲去,試圖掙脫出來。

  裘公子劍眉揚起,便打算跳下去二度救美。

  正這時,眼前一花,一個魁梧身影搶在前頭。裘公子一愣,腳步就慢了慢。

  那人跑前兩步,卻又悠悠然回身。是個中年人,看模樣倒也氣宇非凡,尤其一臉大胡子,威武得很,只是一雙眼睛總有點兒賊溜溜的……

  裘公子急著救人,沒工夫跟人打岔,只是看在方才那人的身法,不敢造次,拱拱手道:“兄臺,借光!”便要繞過去。

  來人身子微微一晃,依舊攔在他面前,不住地上下打量他,口中念念有詞:“賣相不錯,功夫好像也說得過芒,肯出手救人,為人大概也不太壞……好吧!”

  那人樂哈哈地拍拍他的肩,神情怎么看都有點兒不懷好意,“機會就讓給稱這小于了!”

  這,這什么意思?不管他了,救人要緊,提氣飛身——

  命中注定襲公子二度救美的戲碼無法上演,這次打斷他的卻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大群人。

  “在這里了!”一聲大吼。

  頓時裘公平的身形,也嚇住了乞丐,驚愕地后退。

  先是一個人的聲音,而后是一群人此起彼落的聲音:

  “在這里!”

  “在這里!”

  充滿出自內(nèi)心的驚喜,倒像是一大群死囚聽見了赦令——

  先行趕到的十幾個人,在看清終于趁亂掙脫出包圍的“伊”公于面貌之后,無不由失魂落魄的神情轉(zhuǎn)為欣喜若狂。

  皇衣金刀,屋頂?shù)聂霉涌辞鍋砣说囊嘛,似笑非笑地揚起了嘴角,不錯,那是皇城禁衛(wèi)的裝束,那么,那個自稱姓“伊”的男裝佳人,就應(yīng)該是——

  “太后!”

  十幾個侍衛(wèi)刷刷一聲全部跪倒,聲音居然已經(jīng)有些喜極而泣的顫抖。

  不至于毫,顧紫衣滿腹狐疑,起碼領(lǐng)頭的那個她是認得的,就是一早護衛(wèi)她出宮的人。幾時侍衛(wèi)們對她這個太后有了如此感情,重逢時激動若此?

  “你們怎么啦?”

  “我們護衛(wèi)太后不周,以致今太后走失,皇上有旨,若午時之前不能迎回太后,就要將我們斬首了!

  看看日頭,已堪將上中天,也就是說,他們都是剛剛從鬼門關(guān)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哪能不激動得熱淚盈眶?

  顧紫衣到這時候,才對自己的太后身分有了一點別的認知,原來她不僅是宮中的一道擺設(shè),還是一道不能有閃失的擺設(shè)。不管怎樣,對這群險些受了連累的侍衛(wèi),她還是心存內(nèi)疚的,而對下這道旨意的人,又多了一層莫名的氣惱,雖然,她也不知道這氣惱到底由何而來?

  若以為熱鬧僅此而已,那就大錯特錯。

  顧紫衣還來不及對面前的侍衛(wèi)發(fā)話,一陣隱隱有如雷鳴的聲響遠遠傳來,頭頂陽光正烈,天上萬里無云,那么這聲音是……

  望著正前方的杏眼,漸漸睜大,幾乎變成一雙核桃。

  隨著聲音越來越近,明眸中映人的影像也越來越清晰。

  塵上飛揚之中,旌旗飄展,五百名穿著羽林軍裝的騎兵浩浩蕩蕩而來。

  當先的一騎,白馬黑袍,是將軍的打扮‘到近前下馬單膝跪地:“臣驃騎將軍楊煦,恭迎太后回宮!”

  “恭迎太后回宮!”五百名羽林軍一起下馬跪迎,聲音震得這一方天地微微顫動。連那些早驚嚇得躲進茅草棚的乞丐們,也全跟著都匍匐在地。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屋頂?shù)聂霉,唇角越挑越高,高深莫測的目光帶著一絲若隱若現(xiàn)的笑意,片刻不寓下方唯一呆愣愣站著的那個人——大燕太后,顧紫衣。

  “母后!”

  從牙縫里進出的兩個字,給初夏熱騰騰的天氣帶來一絲寒意。若再加上頭上的薄汗,額頭爆起的青筋,布滿眼球的血絲,種種事實都歸納到一個結(jié)論:說話人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五臟沸騰的焦慮,而現(xiàn)在,這焦慮似乎轉(zhuǎn)化成了惱怒。

  從說話人的眼神來看,這股惱怒的對象明確,正是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年輕公子,而這位公子微微咬著下唇的模樣,不經(jīng)意地流露出女兒身分,“下回你想去什么地方,勞駕先告訴朕一聲,行不行?”

  若不是顧慮到旁邊還有侍從,必須對“母后”保持必要的禮貌,慕容幸的措詞還會激烈一百倍。

  她到底以為她在做什么?

  她以為她還只是顧家的小女兒,玩一回男扮女裝的把戲?她是太后,大燕皇胡身分最尊貴的女人,好吧,那只是個虛名,然而虛名能夠改變多少東西?就算她不打算顧慮皇朝的體面,她至少也應(yīng)該想到,身分的轉(zhuǎn)換,會給她帶來以前不會有的危險。

  萬一她有什么閃失……

  是的,她,就只是她,讓太后什么的見鬼吧,他壓根不是為大燕太后擔心,他只想著她,她!萬一她不回來了……

  這焦慮沒來由,卻真實,現(xiàn)在想起來手心里好像還捏著一把冷汗。

  他知道他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情是為了什么,但是該死的,她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就不會還像現(xiàn)在這樣泰然自若地坐在他面前,仿佛什么事情也役有發(fā)生過……等等,她那是什么表情?為什么她眼里有種從未曾見過的銳利?她……生氣了?

  可是,她生哪門于的氣啊!?

  “你覺得我在外面會很危險,是不是?”

  這還需要問嗎?

  別的不說,“驃騎將軍告訴朕,他找到你的時候,你正在……”

  “難民中間。”

  顧紫衣的聲音一點不此慕容幸多幾分暖意,“要是大燕的天下,真像你的朝臣們在太極殿上歌頌的那樣太平,你還用得著這么擔心嗎?”

  她氣的是這個?慕容幸的神情由惱怒困惑漸漸變得深思。

  “那些人都快餓死了!你知不知道?”

  “朕不知道。”聲音還是如前的僵硬,“朕會差人去查辦,如果屬實,救濟難民的事情,也自會有專人處理,不必你親自操辦!

  聽聽,好像還是她多管閑事、無理取鬧!

  顧紫衣一肚子的氣,就像曲鍋架上了火爐,翻翻騰騰。

  只為那么一句話,是的,比她自己受到任何指責,還要生氣得多很多!

  可……這是為什么?!

  陡然間冒出的疑問,好像在一瞬間壓過了所有的氣憤。

  為什么?

  他的眼睛,似乎也在問著同一個問題,那種熟悉的眼神,正在引誘出她心庭的答案,讓她莫名慌亂的答案……

  顧紫衣忽然跳起來,迅速無比地從他身邊晃過去,消失在門外。

  “皇上,要不要奴才攙你一把?”站在一旁的小太監(jiān)阿福,看見太后臨主之前,在衣擺掩飾之下飛起的一腳,遂以同情的語氣,向僵立在原地,努力掩飾臉部扭曲的慕容幸低聲建議。

  慕容幸胳膊支在阿福肩上,一瘸二拐地挪回御座,勾幻手讓阿福附耳過來,吩咐道:“記得給朕預(yù)備一副護腿!

  ——要是太后一直用這種方式發(fā)泄,大燕皇帝陛下的后半生可能得在輪椅上度過了。

  她是真的生氣了。

  回想顧紫衣方才的神情,慕容幸只能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

  可是,他原本以為會看見她一臉假笑的搪塞。

  只是因為她太生氣了,還是因為……

  還有,她關(guān)心的那件事情也……

  “傳京兆尹。”

  慕容幸的聲音變得沉穩(wěn),意味他將要開始處理正事,兩旁侍從的神情也跟著變得肅穆。

  京兆尹行禮的時候,有些哆嗦。

  定失太后的責任,雖然不在他,但是他卻是最可能被當做代罪羔羊的一個。

  不過,慕容幸提起的是另外一個問題:“近日京中是不是多了很多難民?”

  “是!

  “哪里來的,有沒有查問過?”

  “都是關(guān)州水患的災(zāi)民!

  “哦?”慕容幸俊朗的眉頭微微揚了起來,卻沒有追問,只是說:“為何不見你奏報?”

  “是這兩三日才突然多起來的,臣昨日已上報了民部!

  想來是都忙著端午的慶祝事宜,被耽誤了一日。

  慕容幸的手指在御案上“噠噠噠”地敲擊了幾下。

  “妥善安置,所需物資聯(lián)會吩咐民部如數(shù)下發(fā)。”

  “是。”京兆尹退出了。

  慕容幸坐著沉思了許久,揮揮手,命兩旁的侍從全部退下。

  “斷腸。”

  慕容幸對著空藹藹的殿堂喚了一聲。

  御案旁的屏風后,黑衣少年突然現(xiàn)身,仿佛從來不見日光的蒼白臉色,如冰雪一般清冷,叫人看了不由打個寒噤。

  “主人。”.

  少年在慕容幸面前躬身。

  “我需要你去一趟關(guān)州!

  “主人覺得難民的事情另有蹊蹺?”

  “是!蹦饺菪椅⑽㈩I(lǐng)首,“朕早已經(jīng)差人就地賑濟關(guān)川災(zāi)民,為何近日災(zāi)民還會大批涌人京城?”

  “主人懷疑有人侵吞了賑災(zāi)款項?”

  “只是這樣,我不會讓你去。”慕容幸招了招手,少年會意地附耳過來,慕容幸低聲交待了一番,少年靜靜地聽著,神情冷礙有如高山積雪,沒有一丁點兒的變化。

  “是。”少年最后應(yīng)了一聲,躬身退出。

  “斷腸,”慕容幸叫住他,“小心!

  “是!鄙倌甑恼Z氣緩了緩,仍是毫不遲疑地飛身而去,像一只黑色的蝙蝠,迅速消失在慕容幸的視線中。

  “但愿……是我多心!蹦饺菪业吐曌哉Z,目光深邃有如寒潭。

  www.lyt99.ccomwww.lyt99.ccomwww.lyt99.ccom

  他會來的吧?

  顧紫衣想著,目光又滑溜了七八行,渾然不知落在了哪個字上。

  若把她此刻的心情幾作熱鍋上的螞蟻,她是不承認的,畢竟她像平常一樣,安安靜靜地坐著“看書”呀,只不過目光全然脫離掌控,自主游逛。至于心思……

  他應(yīng)該是生氣了。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是那個惹他生氣的人。

  所以,呃……確實有一點懷念點心的香味,真的,一點點而已……

  翠兒揉揉惺松的眼睛,看看太后,滿臉困惑。今晚的太后看起來好可疑噢,雖然手里拿著書卷,可目光走向好生奇怪,一會兒橫著、一會兒豎著,一會兒又斜著挪幾寸‘臉上的神情也是,一會兒好像要嘆氣,一會兒卻又露著陶醉的笑,似乎還在咽口水的樣子。說起來,太后打白天就一反常態(tài),從含元殿一口氣跑回來,端過一盤蔥油餅,卻又不吃,只用一根筷子使勁戳戳戳,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太后是不是累了?早點歇息吧!

  “我還不困啊!

  可是,折騰了一整天吶,你不困,我們也困了啦……翠兒的身子晃晃悠悠,上下眼瞼不斷地爭取親密擁抱的機會。

  “好嘛,睡了睡了!

  拋開反正也看不進去的書,梳洗更衣,躺進床里,卻是睜大了兩只眼睛,瞪著帳頂。

  他會不會來?會不會來?

  離夜半還有多久?離答案還有多遠?

  月牙爬呀爬,好不容易才爬到樹稍頭,離中天還有一大截。顧紫衣忍無可忍,披衣下床,輕聲喚:“翠兒、珠兒、寶兒?”回答她的只有一串勻稱的呼吸。

  潤——

  門扉輕啟,溶溶蟾光下,竊窕人影移向慈寧宮門。

  方到門口,呵!

  陡然閃出的身影,差點嚇得她叫出來。短暫的默然相視,流過心底的似乎是歡喜呢……

  “真……巧!边@一次卻是她先開口,“今天早啊。”

  “等你。”他坦然說道,依舊是那種目光,肆扭忌憚地盤旋在她臉上,倒好像多久沒看見過她似的。

  奇怪,這一次她既不想逃,也不想踹,只是低垂了頭,心頭有淡淡的感動淌過,“老地方吧!

  她不語,點頭,隨了他去。

  攬月閣頂,是宮城最高的地方。本在秋霞宮與春明宮之間,兩宮住的該是皇上的寵圮,不過當今還沒有立妃,所以全都空著,四下一片空寂,景物隱沒在夜色中,濃濃淡淡的黑,倒像晦暗莫明的心事。

  兩人依舊坐在屋脊上,依舊隔著一丈的距離。

  慕容幸抬起手,一個曲紙包落在顧紫衣的懷里,還是溫的。

  顧紫衣卻沒有立刻打開,低頭看著,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慕容幸等了一會,發(fā)覺她居然還在看,忍不住抬頭望著東面,低聲嘀咕:“明天早上太陽會從那里出來的吧?”;

  “那個……”顧紫衣的語氣相當猶豫,“對不起啊!

  哎?慕容幸使勁揉眼睛,天上那個是月亮吧?他不是在做夢吧?

  好想……踹噢!顧紫衣那點愧疚已經(jīng)給對方反應(yīng)消磨得差不多,恢復(fù)正常感覺,也就是說,牙根隱隱發(fā)癢,腿隱隱想動……不過,她顧紫衣雖說臉皮厚點、時常忘恩負義、過河拆橋,可如果她覺得自己真的錯了,那么還是不介意認錯的。

  “白天的事情,應(yīng)該是我錯怪你!

  她是認真的。

  “為什么這么想?,他也變得認真。

  “雖然你常常沒個正經(jīng)、跟宮女沒大沒小、半夜到處瞎逛……”

  喂喂,她這是打算道歉嗎?

  “但其實你做正事很認真,”

  “你怎么知道?”她應(yīng)該沒有見過他在朝廷上的樣子。

  “你常常批奏摺到半夜!

  他更驚訝,“你……”

  “有很多次,你給我的紙包十沾著朱砂印記,說明你之前一直在批奏章?”她也不是全然只知道吃而已。

  “四海升平并不是假的,雖然有瑕疵,但你不可能顧全每個角落,像這樣的事情,臣子也有責任,不能完全怪你。”

  他將下巴放在膝蓋上,定定地望著她,嘴角浮著一絲淺笑,“還有嗎?”

  “今天聽到有人指責你,我氣壞了,所以沒有仔細主想!

  “哦?”什么人這么大膽?“是誰?”

  “呃……”直覺告訴她,還是別提有裘公于這一號人物為妙,“總之就是有人這么說!

  他亦不以為意,“我真該多謝你的體諒!彼腴_玩笑地,“但是有一句話你說得不對!

  “什么?”話說完,打開紙包,大大朵頤,她的聲音含含糊糊。

  “百姓受難,責在朕身——這確實是我的責任!

  ”這樣會太辛苦,世上沒人能做到十全十美。”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如何想是另一回事情,帝王太容易找到借口和可以推卸責任的人,所以不可以讓自己推卸任何責任,否則會成為習慣,再難挽回——這是父皇告訴我的話,如果將來有一天我開始忘記了,你一定要提醒我。”

  呃?為什么是她?不過也對,因為她是太后。

  “你好像很知足,”看她吃得興高采烈,連答一聲的工夫也沒有。

  “做人不可太貪心,像我這樣還不知足,會遭天遣!

  “你恨我父皇嗎?”

  “不!倍嗥婀值膯栴},為什么要恨?她戚激還來不及。

  “真的?”他父皇害她莫名其妙做了寡婦,以慕容幸對老爹的了解來說,他相信她根本也沒真正成為人妻。不過,他倒也相信這是她的真心話。

  “我根本也沒想過嫁人!秉c心下肚,顧紫衣的聲音順溜不少,“所以這樣我求之不得。”

  “為什么不想嫁人?”

  “看不出有這個必要!彼裉斓哪托韵喈敽,“即使不嫁人也能過得相當好!

  “你說的相當好,就是指像現(xiàn)在這樣的生活?”

  “不錯。”吃了睡,睡了吃,閑來無事便看看書,井水無瀾,還有什么不好?

  “你……”他的眼里閃爍著一點奇怪的光芒,“沒有覺得有什么不足?”

  她抱著膝,臉放在膝頭,答得十足干脆:“沒有!

  是這樣嗎?果然白天的怒氣,只是偶然嗎?

  但至少,她已不再敏感得隨時想要逃走。要到什么時候,她才能真正從她的城堡里出來?——他期待著。

  “過一陣子,也許我要出一趟遠門。你愿不愿意……”

  慕容幸感覺到旁邊的動靜似乎有些異樣……不會吧?

  “喂喂,別在這里睡啊!會著涼的!”她還真是吃飽了就睡啊。

  “哈——啾!”

  好像驗證讖語,清脆的噴嚏劃破寂靜的夜空,宮城的幾處角落都起了騷動。

  “誰?”

  “什么人在那里?”

  “喂喂,快醒醒!”事情要大條,倘若落到侍衛(wèi)手里,明日會被諫宮的奏摺淹死。

  還好,這丫頭確實福大命大,及時醒來,并且在第一時間就搞清狀況。

  “呵呵呵,我先撤你殿后。”她倒是一刻都不猶豫,拋下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立時落跑得不見蹤影。

  不會吧?方才還一派和樂融融,這么快就不認人了,太不夠意思了吧?

  不過,現(xiàn)不可不是算帳的時候,還是腳底抹油先走一步。




Copyright © 看言情小說 2024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quán)所有
本站收錄小說的是網(wǎng)友上傳!本站的所有社區(qū)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guān)!
執(zhí)行時間:0.2198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