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看到佛祖顯靈,魏東亭趁著兩丫頭不注意,像泥鰍般地滑到狄丞雁腿邊,扯著他褲管,哭喪著臉要他主持公道。
狄丞雁沒有理會魏東亭,他的目光始終停在耶律吹雪臉上,半寸都沒移開。
在月光的斜照下,狄丞雁一臉嚴厲,冷峻的眉宇間,給人十足的壓迫惑!
看到他的出現,耶律吹雪一點也不驚訝。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在縣衙府受到熱情招待,說不定口袋里還塞著魏東亭給的好處,要不出來露個臉,似乎有那么點說不過去。
“一條蛇,一只鼠,蛇鼠本一窩,你們倆可真是絕配啊!”
耶律吹雪懶懶地拍著手,看著魏東亭依附在狄丞雁身邊,大大地奚落兩人一番。
“我跟他之間,一點瓜葛都沒有!钡邑┭憷淅湔f道。
“學人求得烏龜法,得縮頭時且縮頭,怎么,這么快就撇清關系了?”耶律吹雪冷冷嘲諷著,把玩著手中長鞭。
“狄某此趟前來,乃受大唐皇帝旨意,前來開陽縣查察契丹女子失蹤一案。此案讓我大唐蒙上不白之冤,蒞臨此地,全是公辦,毫無私訪!钡邑┭阏f明他的來意,不讓自己與魏垂手劃上等號。
“好個以公忘私,我看你們根本就是狼狽為奸,從今兒在茶鋪里偏袒那班狗奴才后,本公主就知道,你絕非善男信女,根本就是豺鼠狐狼!币纱笛P眼圓蹬,手上長鞭正蓄勢待發。
“堂堂契丹國的公主,什么本事沒學會,栽贓誣陷倒是學得人木三分,看來,我再怎么說破了嘴,公主就是不會相信了!
“是啊,狄爺,您的心情我很了解,像我安分守己做好縣令的本分,公主就不信我,我的心如同刀割般的難受啊!”逮到機會,魏東亭不忘替自己喊冤訴苦。
“魏東亭,你包藏禍心,我豈能容你!”
耶律吹雪氣得拿起長鞭抽向魏東亭,豈料,這一鞭沒抽中他,倒是抽中了狄丞雁。
啪的一聲,長鞭劃破藍袍,在胸前劃出一條血痕,紅色的鮮血慢慢滲了出來。
所有的人都看傻眼了,就連春萼與秋蕊也睜大了眼,任誰看到公主的長鞭疾揮而來,都會想辦法閃躲,唯獨這家伙,運動都不動一下。
“你為什么不躲開?”看著寬厚的胸膛鮮血汩汩流出,耶律吹雪竟心生愧疚。
“為了你!
狄丞雁的這句話讓她體內僅有的一點愧疚,頓時煙消云散。
他分明是在吃她豆腐!而且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從來沒有哪個男人敢在大眾廣庭之下,對她說出這么入骨的話,只見她粉臉一羞,酡紅得宛如六月石榴。
她走到他面前,直視著那對冷冽的黑眸。
“我要你把這句話收回去!”
“不可能!
“你……你不怕我殺了你?”
“你不會!
“你那么有把握?”
“因為你需要我!钡邑┭阕旖禽p輕一揚,更顯出傲人的自信。
“好,你說個理由,我哪兒需要你了?”她怒眼直視著他。
“開陽縣乃屬契丹疆域,因此,你能以你公主的身分,想抓就抓,想辦就辦;然此處不過是個源頭,最終,你還是得穿越大唐領土,南下巴蜀,才能溯源而上,揪出真正幕后主使者。”
以他看來,魏東亭不過是個車前卒,以他小小一個縣令,后頭要是沒有強而有力的靠山,他不可能只手遮天。
“你認為我出了契丹國土,到你們大唐去,便成了跛腳馬、瘸腿驢!?”她惱怒的說。
“中土與漢北,無論是民情、風俗、文化,盡不相同,只怕以公主這樣的查案方式,在契丹或許行得通,但到了中原,就怕那些豺狼虎豹,不知會不會賣你這位公主的面子了?”
“照你這么說,我是個有勇無謀,只會以暴力的方式,來迫使他人屈服的人羅?”耶律吹雪一口氣始終積郁在喉嚨間,怒視著眼前這個貶低她本事的臭男人。
狄丞雁將頭微微后轉,看著驚魂未定的魏東亭夫婦。
“在毫無證據之下,只憑著大膽假設,就將朝廷命官羞辱至此,長此以往,將來貴國的大臣們,都不敢盡效忠之本能,如此一來,恐怕會亂了朝廷的綱紀吧?”
“大膽,你敢這樣當面教訓我們公主?”春萼將劍抽至一半,但很快就被耶律吹雪喝住。
“萼兒,把劍收起來!”
“可是公主……”
“收起來!”
顯然地,耶律吹雪正在壓抑著欲爆發的情緒。從她打娘胎開始,就沒有人敢在她面前,說一句不中聽的話,每個人無不使出巴結奉承之能力,就是想將她捧上天,獨獨眼前這家伙,不但不顧她意,還拼命將她從云端給扯下來!
她知道狄丞雁的身手,想從他手中抓走魏東亭,是不可能的事。
好!她現在不跟他正面起沖突,響到更夜深人靜時,他就死定了!
“萼兒,蕊兒,我們走!”話完,耶律吹雪帶著兩名手下離去。
目送耶律吹雪離去,狄丞雁深知,肯定是剛剛那席忠言,逆了她的耳,可是……以她的脾氣,怎會這樣隱忍不發呢?
對于這朵多刺的玫瑰,他可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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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時,一抹小小人影,高高潛伏在屋頂上。
好不容易等足一個多時辰,等到縣令府又歸于平靜后,她才悄悄從屋頂躍下,實行她的復仇計劃。
這個不長眼的狄丞雁,膽敢在那么多人面前,把她當成他女兒一樣教訓,真是太過分了。
不過現在……嘿嘿嘿,就是要他嘗苦頭的時候了!
只見她躡手躡腳地穿堂過室,繞過一處回廊,最后駐足在狄丞雁的房門口。
她刻意制造出清晰的腳步聲,并將自己的黑色翦影,就著月光映在紙窗上,讓狄丞雁以為有什么不明人士,正潛入魏府,打算進行不法的勾當。
“是誰?”警覺心甚高的狄丞雁,對著窗外黑影大喝一聲。
聽到喝聲,耶律吹雪拔腿就跑。
她心中暗暗叫好。呵呵,想不到肥魚這么快就上鉤,只要他敢追上來,他就死定了!
果不其然,動作迅速敏捷的狄丞雁,打開門便朝黑影行進的方向,追了出去。
月夜中,漆黑的草原上,兩具同樣修長的身影,如羚羊般的前后追逐。
一身黑色勁裝的耶律吹雪,除了鞭法了得,就連輕功也數上乘。
只不過她的輕功,在狄丞雁面前,就像在開公面前耍大刀般,只見后頭那具更為快速的身影,就要逼近到她的身后了……
糟了,想不到這家伙不但內功修為極高,就連輕功也這般高竿,她要是不快點,被他遠到,那臉就丟大了。
只見耶律吹雪咬著牙,死命往林子里的一處九宮八卦之地而去。那里的樹木在大自然的巧合下,全都依九宮八卦的方位生長,只要將人誘至里頭,無疑是鱉跑進了甕中,要抓此人,就容易極了!
就在她快要被狄丞雁迫上時,她依照萼兒在地上所注的標記,繞過復雜的八卦林,順利地來到一處飄滿落葉的九宮地形中。
“公主,你沒事吧?”萼兒見耶律吹雪臉紅氣喘,肯定是被狄丞雁給迫急了。
“沒……沒事,蕊兒準備好了嗎?”耶律吹雪的胸口依舊是起伏不停。
“稟告公主,準備好了!
“我告訴你,這次只準成功,不許失敗,知道嗎?”從耶律吹雪的眼神中不難得知,成敗關鍵對她而言可說是相當重要。
春萼睜著圓圓大眼,不停地點頭。
原以為還能喘口氣,沒想到那急速的腳步聲又迫進耳邊,讓耶律吹雪全身神經繃了起來。
“看來,八卦林也困不了他!边@時,耶律吹雪不得不佩服,狄丞雁果真是一等一的高手。
平常人只要一進了林子,十之八九都要面臨被困死在里頭的命運,即使有辦法僥幸逃出來的,也得花上三天左右,只是,她萬萬沒料到,竟會被他破解得這么快。
“萼兒,快,快躲起來!”
春萼不敢大意,她隨即躲進林子里,等待下一步行動。
見狄丞雁已然追至,耶律吹雪趕緊跑向天輔、天芮、天沖等三處兇位。此乃九宮里的極煞位,因氣候及方位相克,所以濃霧密布,人只要一到此地,便會被困死在里頭。
若沒春萼以小火把指出方位,恐怕連她一進入此地,也會茫無目的,找不到路出來。
身后腳步聲漸近,耶律吹雪嘴角揚著笑。
太好了,終于追上來了。
她掃視四周,見東南方有一處野火,便飛快奔馳而去,等到了春萼身邊,立即說道:“快,把火熄了!”
春萼將火把一棄,用腳踩了兩下,頓時,方圓五里內,全都迷霧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叫蕊兒準備好,等到她一靠近,咱們就有大魚入網了!彼穆曉谳鄡号赃呎f道。
兩人隨即躲入樹后,四周瞬間悄然無聲,唯一聽得見的,就是狄丞雁的黑靴踩在落葉上的聲音。
只聽那聲音越逼越近,耶律吹雪也在暗自算著他的步伐,看他到底走到了什么方位,最后,腳步聲開始變大,顯然已經踩到天沖之位,此方位因地下呈空心狀,所以踩在上頭,腳步聲就來得比其他方位還來得大。
見時機成熟,她敲著手中竹板,竹板聲一饗,秋蕊立即將手中繩索一扯,只見一片大綱急速上升,狄丞雁就如同綢中獸,被吊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一發現魚兒進網,耶律吹雪這才開懷大笑起來。
“抓到了,抓到了!”
主仆三人飛快地沖到大網下,見上頭有個黑影正在掙扎,心中一塊大石終于落下。
“耶律吹雪,是你嗎?”聽到有腳步聲,被困在網里的狄丞雁朝底下喊道。
“請叫我聰明可敬的公主,要不然,你就繼續在上頭吹風受凍吧!”首次占上風的滋味,讓耶律吹雪可真是樂透了。
“我勸你趕緊把我放下來,要不然,等我脫了身,我絕對要你加倍奉還!,狄丞雁語氣不佳的說著。
“呵,當了寵中鳥還敢這么囂張,怎么樣,我就是不放你下來,你咬我啊!”見對方被困在網中還不愿放下身段,耶律吹雪更是火冒三丈。
“告訴你,不要激怒我,要不然,你得付出慘重的代價。”堂堂大唐新科榜眼,如今卻狼狽地被因在網中,心中所燃起的怒火,可想而知。
原本還以為可以聽到他的求饒聲,沒想到,這家伙嘴巴還硬得很,死到臨頭仍不肯低頭。
不過耶律吹雪很快就釋懷了,因為她知道有個可以讓他馬上團嘴的方法。
敢看不起我,我就讓你試試看,什么叫作“禍從口出”!
“萼兒,把吹箭給我拿來!”
春萼老早就將吹箭準備好,只見那細細長長的箭頭,抹上一點淡淡的藍血,這是西域火鶴血蛙所提煉出的毒血,只要沽上一點,四肢很快就會無力。
“上面的,你給我聽好,要是你現在跟我道歉,說你剛剛在縣令府內,說話得罪我,我馬上就放了你,否則的話……后果你自行負責!彼龑λ逻_最后通牒。
“我說的句句屬實,沒什么好道歉的!睂Ψ綀远ǖ目谖,絲毫沒有松軟的跡象。
“好,看你還嘴硬到幾時。”耶律吹雪看向秋蕊。“把火點上!
只見秋蕊點燃兩支火把,熊熊火光照耀,讓耶律吹雪能夠看清狄丞雁被綁的位置。
“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以管就口,耶律吹雪將吹箭對準狄丞雁的臀部,提氣用力一吹,飛箭咻的一聲,正中狄丞雁的左臀。
“你拿什么射我?”只覺屁股一陣刺痛,狄丞雁大喊不妙。
“別問那么多,反正是好東西就對了!
不到半住香的時間,耶律吹雪發現到上頭好像已經沒了動靜,連咒罵聲也全不見,她估算著毒性應該已經見效,于是對著身旁兩個丫鬟說道:“去,把他給我放下來!”
兩名丫鬟聽命,立即將繩子從樹干上松開,解開大網后,三人這才上前探看。
“公主,會不會用量太多,他不小心……死了?”春萼看著蜷趴在地上的狄丞雁,心里頭開始擔憂起采。
“不……不會吧,我記得我才抹上一點,去,你們倆去把他給我翻過來。”耶律吹雪心里頭直發毛,生怕春萼一語成讖。
“我們?”兩名丫頭同時吞了口口水。
“難不成還我去啊?”
兩人哪敢再頂嘴,誰叫她們是丫頭。
懷著忐忑的心,她們慢慢蹲到狄承雁身邊,深吸一口氣后,才將狄丞雁給翻了過來。
“啊——”兩人同時尖叫出聲。
“叫魂啊!”耶律吹雪罵著。
“公……公主,你自己看!”
耶律吹雪上前一看,嚇得差點眼珠子也掉了出來。
沒想到對方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死不瞑目的樣子。
“你……你沒事?”
“耶律吹雪,你那針頭上,到底……抹了什么鬼東西?”狄丞雁聲音聽起來虛弱無比,四肢也軟趴趴地無法動彈。
“你都成了俎上肉,說話還這么沒大沒小的,我警告你,以后跟我說話,要加個‘請’字,聽見沒?”
“耶律吹雪,你到底……到底抹了什么鬼東西!”
將對方的警告置若罔聞,狄丞雁必須趕緊知道所中何毒,只怕有些毒還不能運功提氣,萬一加快血液循環,那可是死得更快。
“我叫你加個‘請’字,你耳聾啊!”耶律吹雪伸手想要摑他一掌,卻在快要接近他的臉頰時,柔荑霎時停了下來。
因狄丞雁那兩道怒光瞪得她背脊發涼,手心也滲出緊張的汗水。“你……你已經沒有半點反抗能力,口氣還這樣狂……狂妄?”她緊張地說。
“有本事就一刀砍了我,不然我那兩名屬下若是發現我不見了,而一路追到此,你就大難臨頭了!彼穆曇魳O小,可見得毒液已經蔓延到他中樞神經。
“呵呵,這里可是九宮八卦林,你以為普通人隨隨便便就能進得來嗎?”她可不是被唬大的!爸豢上业膶傧虏皇瞧胀ㄈ,孫瑜精通的正是奇門遁甲,再說,我沿途都做了記號,想必他們要找到這里,不是件困難的事。”
“奇門遁甲?你干脆說他會飛天遁地,還會穿墻噴火算了!边@種騙三歲小孩的把戲,她會信才有鬼!澳阋俨环盼蚁虏桑鹊铰湓谖沂稚,我絕不會讓你好受的!
“我好害怕喔,你以為我是被唬大的啊?”
誰知,她才笑了幾聲,便聽見春萼拉扯她的衣袖。
“公主……你聽,有馬蹄聲!”耳尖的春萼心一凜,就怕剛才狄丞雁所說的話并無虛言。
耶律吹雪凝神聆聽,那噠噠的馬蹄聲,正由遠而近,朝這方向而來。“這九宮八卦林,根本就困…困不住我的屬下,我看再不消一刻鐘,局勢將會徹底轉變!
這下子,耶律吹雪不得不相信狄丞雁所言了。
在三對二的情況下,她原本是不太擔心的,只是……萬一春萼和秋蕊其中一人被擒住,而對方要以她們來交換狄丞雁,如此一來,她精心設計的計劃,豈不功虧一簀?
不行不行,她絕不能讓狄丞雁被他們救回去,只怕讓他平安歸去,到時,換她沒有好日子過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萼兒、蕊兒,把這家伙給我抬起來,咱們先往樹叢里暫避一下!彼x擇暫避風頭,不打算正面沖突。
“公…公主,他很重耶!”狄丞雁人高馬大的,要將他扛起來,哪是件容易的事。
“廢話,要是不重,我會叫你們一起扛嗎?,”
在情勢逼迫下,兩人只好乖乖聽話,將狄丞雁從地上扶了起來。看著兩人搖搖晃晃,抬了老半天也不見前進半步,心急的耶律吹雪眼看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于是干脆親自上陣。
“你們兩個把他抬到我的背上,快點!”
”不……不好吧,公主!”
“少廢話,叫你們做就做。”她就不信她背不動這家伙。
兩人哪敢違抗公主命令,雖然極力勸阻,但固執的公主,哪能聽得進去。
“公主,你……得小心點。”
只見狄丞雁一上了公主的背,那過重的負荷,當場壓得耶律吹雪差點撲倒,但就算她咬斷了牙,也要硬撐過去。
“沒想到你身上還挺香的!钡宜闩吭谒成希钗豢跉,陣陣幽香撲鼻而來,不禁發出一記贊賞。
“住……住口,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頭!
天啊,他怎么會這么重?
眼看后頭追兵已至,耶律吹雪不能再浪費任何時間,她吃力地踏出每一步,直往樹叢方向而去。
就在她好不容易踏出幾步后,突然一只小蟲飛到耶律吹雪的鼻頭上,讓她嚇得尖叫出聲。
“啊……天牛!”
這可是她最害怕的昆蟲,被這么一嚇,害得她一時重心不穩,右腳踝一扭,使得她和狄丞雁就這樣雙雙滾進樹叢里。
看來,這下子情勢恐怕要逆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