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輪子,轉(zhuǎn)呀轉(zhuǎn)的,很快過了兩年。
兩年后的上海,時序又進入了秋天!
雖然空氣里開始飄著幾許寒意,但黃浦灘頭,卻依舊燈火通明,繁華似錦。
這一夜,百樂門大舞廳又是生意興隆!
當(dāng)夜幕才輕輕低垂,舞池里早就衣香鬢影,擠滿了許多衣冠楚楚的客人,醉意正酣的帶著舞小姐,一雙雙的跟隨著樂隊演奏出來的樂曲,在那兒翩然起舞。就在輕快的旋律中,金蘋兒穿著一襲銀白色的紗質(zhì)雪肪禮服,幽幽柔柔的站在舞臺中央,跟著樂隊的節(jié)拍,用她那清柔而甜美,婉轉(zhuǎn)而動人的嗓音。娓娓的唱著:
今夜晚風(fēng)吹來了一陣清涼意
吹醒這花月良宵多美麗
夜上海啊夜上海
你的風(fēng)情教人意亂情迷……
她的歌聲,悅耳動聽,像黃鶯出谷般的把每個舞客,都帶到了如夢似幻的天堂里。
她唱完了“上海夜情人”,接著又唱了另一首曲風(fēng)纏綿,蕩氣回腸的“藍色不了情”——
忘不了那夜初相逢
燈也朦朧
花也朦朧
你的笑語依稀映落在我眼中
忘不了那夜魂縈夢
風(fēng)也無蹤
云也無蹤
藍色的街車勾起我相思重霍
是的,相思重重。
每當(dāng)金蘋兒唱起這首歌,她的腦海里,就會不斷浮起一個瀟灑如風(fēng)的身影,像魂夢般把她的寸寸柔腸,都勾動了起來。
因此,她總會情不自禁的把所有感情,都揉進在那歌詞里,低低如訴的唱出她的幽怨,她的相思,她的牽掛。
直到一曲終了,她才緩緩從舞臺上退下,逕自來到后臺。
“蘋兒!
才坐在化裝臺前,還來不及取下耳墜子,一個明艷萬般,風(fēng)韻猶存的女子。
穿著一襲開高叉的金色旗袍,嫣媚橫生的來到她身邊,手里還刁著一支細細的長煙斗,一邊抽著,一邊帶滿笑意的站在她背后,用咕噥軟語的聲調(diào)說:
“瞧你的歌,是愈唱愈好聽,人又長得漂亮標(biāo)致,怪不得舞廳的生意天天爆滿!薄
金蘋兒漲紅著臉。
“你別笑我了,云芝姐。”她說:“在上海,有誰不知道你是百樂斗大舞廳里紅透半邊天的舞大班,手下的舞小姐各個如花似玉、玲瓏八面,有哪一個公子哥兒不買你的帳。所以說,這百樂斗要是沒有你云芝姐,早就該關(guān)門大吉了。”段云芝笑得花枝亂顫!
“我就說嘛,”她吐出了一口煙圈!斑@百樂斗,就屬你這張小嘴最甜了,像吃了花蜜,難怪商業(yè)總會的海老板那么看中你,可惜你堅持不肯下海。否則,憑你這張臉蛋,要是肯做我旗下的舞小姐,早就大紅大紫了!
“謝謝你,云芝姐!苯鹛O兒感激的說:“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只要能讓我在舞廳里唱唱歌,賺些錢回家就行了。”
“其實做舞小姐,也不是見不得人!倍卧浦溺R子里看了她一眼!安贿^是陪客人跳跳舞,就能賺上大把鈔票,你何必跟自己過不去。不如這樣,今晚我把海老板介紹給你認識,你看如何呢?”
“不了,”金蘋兒很快搖頭!拔腋静幌胝J識什么海老板,云芝姐你就饒了我吧!
“可是這么好的機會,你不去太可措了!倍卧浦ネ锵У恼f:“況且這海老板出手大方,一個見面禮,就夠你在這兒當(dāng)一個月的小歌女了!
金蘋兒回頭看著她,委婉的說: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坦白說,為了盡快還完養(yǎng)母的賭債,我也曾想過,干脆下海去,可是一旦墮落,我怕再也難回頭了!
段云芝呻了一聲。
“這哪是墮落?”她說:“每一個舞小姐,背后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辛酸血淚史,說穿了,還不是時代和環(huán)境造成的!
看著段云芝滿腔的感慨,金蘋兒馬上解釋說:
“對不起,云芝姐,我不是看輕舞小姐的身份,也不是我自命清高,而是我有我的夢想,我不想將來后悔!
段云芝笑笑的拉起她的小手,拍了拍說:
“我知道,蘋兒,你是個潔身自愛的好女孩,若不是你那沒良心的養(yǎng)母,你根本就不必在這燈紅酒綠中討生活!
金蘋兒凄楚一笑。
“其實能在這里做個小歌女,我已無所求了,比起你手下的那些舞小姐,也算幸運了,不是嗎?”
“但不管怎么說,有機會還是找個好人家嫁了,千萬別像云芝姐我注定要在風(fēng)塵中打滾!
金蘋兒靜靜迎視她。
“難道你不想嫁人,要做一輩子的舞大班!
段云芝的眼底掠過一抹憂傷。
“算了,”她啞啞的說:“我都已經(jīng)年華老去,還談什么嫁人?倒是你,蘋兒你告訴我,是不是,你心里早就有了人?”
這一問,金蘋兒卻紅了臉。
“我承認,”她怯怯的抬起眼簾,也怯怯的說:“我心里確實有個人,但是,我們就像遙遠的兩顆星,一個在東一個在西,而我卻始終不知道他的座標(biāo),究竟在何處?”
“別急,”段云芝安慰的說:“如果有緣,千里也會相見,蘋兒,既然你有心儀的對象,那我就去幫你把海老板給推辭。再怎么說,我段云芝雖然歷盡滄桑,也是個有血淚的女人!
不禁,金蘋兒一陣驚喜,她感激的說:
“謝謝你,云芝姐,你真是個好人?”
段云芝又笑了。
“你別謝我,”她說:“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就想到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懷抱夢想,希望有一天能嫁個好人家,但環(huán)境的的逼迫,我卻成了舞國名花,如今花容漸退,又有誰會要我這樣一個殘花敗柳……?”
她忽然把眼光停在金蘋兒的臉上。
“所以將心比心,我也不愿意看見你,像我這樣一生坎坷。至于海老板的邀請,我這就去替你擋下,到底我段云芝不是沒心肝呀!”
說完,她就熄掉手上的煙斗,轉(zhuǎn)身離去。
金蘋兒馬上松了一口氣,迅速取下另一邊的耳堅子,又換上一件鑲著荷葉邊的白色洋裝,就準備離開舞廳。
可是,當(dāng)她才走出百樂門,一個肥胖的身影,很快爛在地面前,粗聲粗氣的說:
“金蘋兒,你什么意思?我海老板,在上海是何等人物?能看上你,是你的福份,你竟敢不賞臉,還退回我的花紅!”
花紅,就是春風(fēng)一度的夜渡資。
聽他這么大辣辣的說出來,金蘋兒竟有些驚慌!
“海老板,我……”
“怎么,”海老板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說:“你是嫌我出的價碼太低?”
“不是,海老板。”金蘋兒一聽,急急的解釋:“我不是嫌你出的花紅少,實在是……我不想出賣自己,你還是去找其他的舞小姐吧,她們個個比我好!
“哼,”海老板生氣的哼出一聲:“你少在我面前裝圣女了,誰不知道百樂門里面的小姐,只要本大爺出得起價錢,就可以隨隨便便帶出場,當(dāng)然也包括你金蘋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不敢,”金蘋兒小心翼翼的!澳愫@习逶谶@里,算來也是有頭有臉,我怎敢得罪你?到底我只是個駐唱的小歌女,不懂得服侍人。不如這樣,我去找云芝姐,叫她再幫你,物色一個更漂亮的舞小姐,你說好不好呢?”
“不行!”海老板突然變了色!俺四憬鹛O兒,我誰都不要,我告訴你,今晚我是要定你了,你就乖乖,跟我走吧!”
然后,就伸過手去,用力的要把她拉進,一輛豪華的黑色轎車里。
一時之間,金蘋兒被嚇得花容失色,就本能的叫了起來:
“不要!海老板,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我不要跟你走!你不可以目無法紀,不可以強人所難……”
她的掙扎聲,在寂靜的夜色里,是那么的震響連天,但是街道上,除了圍觀的人潮,卻沒有人肯伸出援手,只是任著她奮力反抗,苦苦哀嚎:
“停止吧,海老板,停止你的粗暴和野蠻,我真的不能跟你走,算我求你,行行好,饒過我一條生路吧!
“哈,哈!”海老板狂笑了兩聲:“你要我饒你一條生路?小美人兒,只要你乖乖跟我走,我就是在幫你脫離苦海,你明不明白?”
“我看不明白的人,才是你!”
驀然,空氣中響起一個粗獷而豪邁的聲音,把海老板給震懾住了!
他回頭一看,一個身材頤長,黑衣黑帽打扮的年輕男子,氣勢不凡的走過來。
那年輕男子,正是龍少白。
他依舊站在那盞燈柱下,卻一眼瞥見,這觸目驚心的一幕,一股俠骨柔腸就不由自主的被觸動了!
于是,他飛快的走過去,把金蘋兒從海老板手中搶過來,低聲的對她說了一句:
“別怕!
接著他就用一雙銳利而炯炯有神的眼睛,怒視著海老板。
而海老板,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嚇”,更是氣得怒火沖天,惱羞成怒的喊:
“可惡!本大爺?shù)拈e事,你也敢管,你是不要命了嗎?”
龍少白發(fā)出了一聲冷笑。
“你說對了,”他逼到海老板的眼前!拔揖褪遣灰,也管定了這樁閑事,反正我不管你是什么爺,大爺、王爺,還是萬歲爺?總之,我不容許你仗著有幾分臭錢,就可以仗勢欺人、橫行霸道!
“難不成,”海老板嗤之以鼻!澳阋惨覔尳鹛O兒?你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也不打聽看看,我海老板在上海是何等角色,更別說百樂斗這一帶,全是我的地盤和角頭,要是惹火了我,我的手下,絕不會放過你!
然后,他雙手一揮,幾個兇神惡煞的男子,立刻從對街的一輛車子里奔竄出來,把龍少白團團圍住。
龍少白鎮(zhèn)定的說:“怎么,你想要喋血街頭嗎?”
海老板一聲大笑:
“你要是怕了,很簡單,只要你把金蘋兒留下,馬上離開,或許我還能放你一馬,要是你執(zhí)迷不捂,就別怪我不手下留情!
“那來吧,”龍少白不畏不懼的。“既然這件事,讓我碰上了,我沒有害怕的道理,我就不相信在這法租界,你能無法無天到什么地步?”他突然轉(zhuǎn)過身子,拉起金蘋兒那雙顫抖的小手!白撸?guī)汶x開這兒。”
頓時,海老板攔住他們的去處。
“想走?”他說:“沒那么容易,你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敢跟我作對?”然后,他又迅速喊了一聲:“上!”
立刻,幾個大漢就打開陣仗,對著龍少白拳躑打踢過去。
只見一片殺氣騰騰中,龍少白沉著應(yīng)戰(zhàn);他不但玉樹臨風(fēng),身手不凡,出拳更是干凈俐落,很快就把他們打得如落花流水。
但是他們到底人多勢眾,又各個孔武有力,輪番上陣的對他節(jié)節(jié)逼近,他實在無力招架,情急中,就拉住金蘋兒,死命的往圍觀人群里奔去。
一時間,街道上一片大亂,而海老板的手下,也在后面窮追不舍。
“快!”龍少白一邊跑,一邊對金蘋兒說:“快跟著我,別讓他們追上來,否則,我們兩個都難逃惡運!
于是,他把金蘋兒拉進一條黑暗的小巷里。
那幾個大漢,似乎一點也不放松,馬上追趕過來,眼看就要攫住他們,龍少白當(dāng)機立斷,把靠立在巷子墻壁上的整排竹竿,用力一推,就劈哩啪啦全倒下來,把海老板手不打得東倒西歪。
“好極了!饼埳侔滓魂嚧髳,又拉住她的手,說:“我們有機會脫困了,快逃吧!”
終于,他們奔出了那條小巷,又轉(zhuǎn)了幾個彎,來到一條幽長的胡同里。
那兒全是一座座古老的樓房,而巷底深處有一棟破舊的大雜院。
龍少白忽然把她拉進去,迅速關(guān)上大門,兩個人就躲在一片漆黑的摟梯底下,直到追趕聲從門外呼嘯而去,穿過寂靜無聲的長巷,漸去漸遠,漸去漸遠……
然后,胡同又恢復(fù)原有的平靜,他才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壓低聲音說:
“好了,已經(jīng)沒事了,你可以出來透透氣了。”
“好險!”金蘋兒一面從樓梯底走出來,一面滿是感激的說:“幸虧你救了我,要不然,我鐵定會遭到海老板的欺負。說真的,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謝你,才好?”
“別這樣!饼埳侔讖暮诎抵锌此。“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就別再謝我了,我看,那群人是不會再回來了。不如我送你回家吧,免得你一個人,又發(fā)生危險。”
金蘋兒有些惶然。
“這怎么行,”她不安的說:“你救了我,我已經(jīng)欠你一份人情,又怎么好意思,再勞駕你?”
“你別跟我客氣!饼埳侔仔α诵!斑@,送佛就要送上西天,救人當(dāng)然也要救到底。不然,你要是再碰上海老板和他的手下,那該怎么辦?”
金蘋兒沉吟了一下,臉上才露出兩個淺淺的小渦兒說:
“你真是個好人,今晚能遇上你,我實在是太幸運了。不過這樣也好,我總該請你到我那兒,喝杯茶,表表我的一點心意,才對!
就這樣,他們一起走出那座黑暗而陰森的舊雜院。
才走到月色盈盈的胡同里,冷風(fēng)呼呼的吹著,金蘋兒突然停下腳步,不經(jīng)意的回頭,用滿臉的關(guān)懷說:
“對了,你剛剛為了救我,一定也受了傷……”
頓時,她的話停住了,整個人也呆了。
因為透著朦朧的光線,她終于看清楚,眼前那張深邃而略帶粗獷的臉龐,是那么的清朗俊秀,是那么的似曾相識,她不禁掠過一陣狂喜,不敢相信的叫:
“真的是你嗎?龍少白,真的是老天的安排.讓我們又再度見面了嗎?”
同時龍少白也從一片驚愕中,努力的審視她,而胸中早巳波濤,早巳滾滾如潮。
“天哪!”他激動的叫:“原來是你,是那個曾經(jīng)在我最困頓,最落魄潦倒的時間,幫助我的賣花女,商婉柔——”
沒錯。金蘋兒正是當(dāng)年那個留著兩條小辮子,在百樂門舞廳外賣花的苦命女孩商婉柔。
如今世事多變,再見到龍少白,她心中自是有一份悸動,只是猛烈的點著頭:
“是的,是我。”
“哦——”龍少白不經(jīng)意的從心底呼出一聲,興奮莫名的說:“終于找到你了,婉柔姑娘,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嗎?”
“你找我?”商婉柔詫異的看他!澳銥槭裁矗椅?”
“因為,我一直無法忘記和你相遇的那個夜晚,無法忘記你用半個豆沙包拯救了我的一生。”
商婉柔雪亮亮的看著他。
那一身黑色的西裝褲,黑色的絲質(zhì)襯衫,和黑色的呢絨帽,使得他更加瀟灑和氣勢不凡。她驚說:
“想不到兩年不見,你已經(jīng)搖身一變,變得如此發(fā)達,如此意氣風(fēng)發(fā),我真替你感到高興!
龍少白也雪亮亮的看她。
“這全都是你的功勞,”他聲音里有著感激!耙皇悄悖峙挛以缇宛I死街頭,也不會得到上海大亨,宋達海的賞識,并且大力栽培我,成為他最倚重的得力助手!
“我就說嘛,”商婉柔笑著!澳憬^對是個好人才!
“那是你帶給我的好運,”龍少白真真切切的說:“要是沒有你,當(dāng)年我這個流落街頭的窮小子,也不會在十里洋場掀起一場風(fēng)云,而被人稱為上海灘的黑豹子!
“黑豹子?”商婉柔的眼睫閃了閃。
“那是因為我做事向來果斷、眼光獨到,就好像豹眼般的銳利。所以短短兩年,我不但學(xué)會了做生意的本領(lǐng),也替宋氏集團搶下了不少地盤和生意。甚至把他們的事版圖擴展到東南亞一帶,這樣輝煌的成果,不僅僅讓我贏得宋達海的刮目相看,更讓我在上海灘一夕崛起,再加上我總是一身黑色打扮,給人有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他們才尊封我為黑豹子!
“但事實證明,”商婉柔恍然如夢的說:“你絕不是浪得虛名,我想這中間你一定吃了不少苦,你可以把經(jīng)過告訴我嗎?”
龍少白忽然眼睛一亮,說:
“你等我一下。”
“你想做什么?”商婉柔一臉迷蒙的問。
龍少白笑了。
“我看見前面有家小店,擺著白馬牌汽水的廣告,我去買來請你喝。然后,一邊走,我再一邊慢慢告訴你,這些日子以來所發(fā)生的故事!
于是,他買來了兩瓶白馬牌汽水,一瓶遞給商婉柔,一瓶輕輕放在嘴邊,喝了兩口,才一路走著。“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在這白馬牌汽水的廣告下,你指著對我說,那是上海大亨,宋達海的工廠制造的,從那一刻起!我的命運似乎就注定和他牽連在一起……”
接著,他就說了,從他在第三號碼頭找工作,一直說到了碰上身世不凡的宋云滔,從他被調(diào)到洋行掌管六家商店,一直說到他把整條洋貨街并吞成為宋氏集團的天下,也從他為宋達海在浦東發(fā)展木材業(yè),一直說到了他和宋云滔如何成為上海灘的“黑白雙雄”,聽得商婉柔熱淚盈眶。
“對了,”她在一顆白楊樹下停下腳步,說:“這黑白雙雄,你是黑豹子,那宋云滔呢?”
“他是白駒王子,”龍少白臉上泛出了一片光采。他說:“因為云滔系出豪門,尊貴優(yōu)雅,再加上他總是一身白色打扮,就像一位歐洲皇室的王子,所以他被冠以白駒王子的封號,和我這個出身草莽,粗獷豪邁的黑豹子,并稱為黑白雙雄!
“看來,”商婉柔欣慰的說:“你當(dāng)初的理想,是做到了!
“那你呢?”龍少白忽然把眼光,停在她臉上!跋У倪@些日子,你過得好嗎?”
商婉柔立刻垂下了眼簾。
“難道,”她低啞的說:“你還看不明白嗎?我早巳不是當(dāng)年,那個天真無邪的賣花女了!
龍少白一驚。
“你墮落煙花?”
商婉柔的眼眶驟然紅了。
“是的,”她說:“我的確是走進了百樂門,在風(fēng)塵中打滾!
她輕說出。龍少白卻是深深的心痛著,他悲傷的問:
“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淚,迅速從商婉柔的眼眶中滾落下來。
她心酸已極的說:“這一切,都是為了替養(yǎng)母還賭債,要不是她嗜賭如命,欠下了一大筆賭債,把我抵押給了賭場,我也不會輾轉(zhuǎn)被賣到舞廳去。”
“那你為什么,不逃呢?”
“逃?”商婉柔悲切的說:“天涯茫茫,我一個弱女子,能逃到哪里去?再說,養(yǎng)母對我有養(yǎng)育之恩,我能放著她不管嗎?”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養(yǎng)母愛賭成癡,就算你在舞廳做滿了日期,擔(dān)保她不會再把你抵押第二次嗎?”
商婉柔深深嘆了一口氣,凝視著街道上的夜色,幽幽低訴的說:
“你沒有說錯,我養(yǎng)母確實死性不改,只要一上了賭桌,什么發(fā)誓詛咒的話,她全忘得一干二凈,直到賭輸了,被逼得走投無路,她就會回頭來求我。甚至拿著菜刀,信誓旦旦的要砍斷自己的手指頭,盡管我明明知道她是在演戲,我終究還是心軟了,就這樣被賣了又賣,我除了認命,還能怎么辦?”
一時龍少白的心,又跟著痛了起來,他憐惜的說:
“你太善良了!
“不過,”商婉柔拭著淚珠說:“老天雖然給了我許多惡運,但他卻也沒有忘記要幸運之神,給我一些眷顧。”
龍少白愣了愣。
“你的意思是……”
“我雖然被賣到了百樂斗大舞廳,”商婉柔吸著鼻子說:“可是,我并沒有下海當(dāng)舞小姐!
“那你在舞廳里,做什么?”龍少白不解的問。
商婉柔看了看他,才淡淡的說:
“我是一個駐唱的小歌女!薄
“小歌女?”龍少白懵懂的問:“這是怎么一回事?”
商婉柔突然走到黃浦江邊,凝視著被月光灑遍的江面,一臉盈盈如水的說:
“要不是,云芝姐救了我,我早就淪為舞小姐的命運了!
“云芝姐是誰?”龍少白又問。
“她是百樂門里,一個盛名遠播的舞大班!鄙掏袢峄仨恼f:“當(dāng)初我被賣到那兒,就是被編派在云芝姐的旗下,她見我年紀輕輕,遭遇坎坷,不忍心我就此任人糟蹋,而好心的替我向舞廳老板求情,只安排我上臺駐唱,當(dāng)個小歌女。”
聽著聽著,龍少白唏噓不已。
“原來,”他哀凄的說:“你經(jīng)歷過這么多的風(fēng)浪和苦楚,不過你放心好了,既然讓我碰到了你,我一定會帶你離開百樂門,不會任著你在風(fēng)塵中飄零,而成為舞國煙花!
商婉柔感動至極。
“謝謝你,”她心存感激的說:“你的真摯情意,我全記在心里了,可你沒有理由要這么為我?”
“我有,”龍少白用堅定的語氣說:“就憑你對我的知遇之恩,才造就了今天的我,所以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把你從舞廳里贖出來!
不禁,商婉柔的眼淚又來了。她哽咽的說:
“你何苦要這么做?這是一筆龐大的金錢,你根本不值得!
“不,婉柔姑娘。”龍少白吸著氣說:“就算為你傾盡所有,我都值得。畢竟我曾受過你的恩惠,雖然那只是半個小小的豆沙包,雖然那只是幾個角子,卻是在我心里留下永難磨滅的烙印,那是恩重如山,如今讓我知道了你的處境,我要是不幫助你脫離苦海,我還配叫做黑豹子嗎?”一時間,商婉柔不語了,只是抬起一雙含滿淚霧的眼眸,深情如夢的迎視著龍少白。
那眼里,似乎有感動,還有一片閃閃動人的光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