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墾丁回來之后,席濟民和李和欣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嗎?
沒有。至少席濟民這么以為。
最低限度她已鮮少跟他打打鬧鬧,臉上的笑容很虛無,這種不刻意強調的冷淡根本不是單純如她所辦得到的,所以表現出來反而更明顯。
他不懂是什么改變了她,就如同他不懂為什么在墾丁的第二天早上,她一向黑白分明的雙眸會布滿血絲。
可能,愛情讓她害怕了,因此她想逼退他?
可惜,他不會就此輕易放棄!
叮咚!一大早,他西裝筆挺按下李宅的門鈴。
“是誰?”正準備上班的李和欣匆匆忙忙由內室奔出,毫無心理準備的打開門……“席、席大少!干嘛?”
“我就住在隔壁,看見我有必要這么驚訝嗎?”她的表情直率地說明了不想見到他,席濟民心里一黯,卻仍強顏歡笑。
“你別又想拐我去什么墾丁屏東的……我現在要勤于問政、專心上班!”她下意識退了一步,斜眼上下打量他。
他身為企業總經理,比她更需要勤于問政、專心上班,哪有空三天兩頭拐她去墾?席濟民只有無奈。“我只是想,你公司和我公司順路……”
“我要坐自己的交通工具去上班!”她唐突地打斷他。上次就是坐他的順風車,一坐坐到墾丁去,搞得現在看到他就渾身不自在,她不會笨到重蹈覆轍。
“那正好,我的車進廠保養,今天就是請你載我去上班的!北鴣韺酰R時決定將家里那輛BMW冷藏一天!拔逸d過你好幾次,現在麻煩你載我一次,不算過份吧?”
“我……可是我的小金龜也在維修!”這倒是事實,平常那輛烏龜車只要一壞,她便吹胡子瞪眼的,可是今天她突然覺得……真是壞得好。
“那你本來打算怎么去上班?”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席濟民意料。
“騎小綿羊!”她由院子內牽出一輛李母的買菜專用機車,前面還加裝菜籃和擋風板的那一種,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你該不會想坐這個去上班吧?如果你要坐,我是不反對啦……”
瞄了一眼他穿的西裝,騎小綿羊?想到那畫面就好笑。
席濟民深鎖眉頭思慮了一遭,倏然出人意表地道:“好,就騎它!
天知道說出這句話要具備壯士斷腕的勇氣啊!
“你……”李和欣張口結舌,這回可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還不快出發?再混下去我們都要遲到了!”席濟民故意看了看表。
“哎呀!”跺了跺腳,李和欣惱火地沖進屋里拿了兩頂安全帽出來,將一頂丟給他,然后自己戴上一頂,先發制人的坐上機車前端!吧蟻戆桑∥逸d你!”
想到坐在他后面還要抱著他,就感到頭皮一陣發麻。
“你要載我?”席濟民開始后悔坐她車的決定。
“對啦!我不習慣給人家載,你到底要不要坐?不坐我不管你嘍?”在腦海里不斷描繪一個高大英俊的帥哥,西裝革履的坐在小綿羊后座的情形,她心懷不軌地下了最后通牒。
最后,席濟民還是妥協地坐上機車,殊不知前頭李和欣的臉早就笑歪了。
她帶著戰勝的快感發動機車,本來她不愿坐后座,是因為不想抱他,可是她忽略了他坐在后頭,卻可能抱她……
“啊!”才騎了五公尺,李和欣猛然握住煞車,差點破了她最低牦田紀錄!澳隳隳,你干嘛像個蚌殼精一樣抱著我?”
“我也不習慣別人載我!弊焐险f得委屈,表情卻帶著笑意。
“你……哼!算了!讓你騎啦!”
認命地坐到后座,她忿忿地安慰自己,與其讓他吃盡豆腐,不如她來吃他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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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到我這里,有重要文件給你!迸R分手前撂下一句,席濟民頭也不回踏進名傳電信。
不想來,李和欣真的不想來,可是現在她還是站在名傳電信的電梯里,等著電梯一層層上升?v使心里掙扎不已,公事上她還是不敢怠慢席濟民,畢竟易海舲曾教訓過她。
出了電梯,繞過鋪著深藍地毯的走廊,窗外的夕陽穿過落地玻璃,映照滿室黃澄,一個嬌小的女秘書笑臉盈盈等在那兒,令李和欣有種飛蛾撲火的感慨。
“李小姐?”
女秘書想來也是個熱情好客的人,才接待李和欣坐下,自個兒便嘰嘰呱呱說笑起來:
“你這么晚才來啊?從一早席總就交代,下午會有一個娃娃臉的小姐來拜訪,現在看到你,才覺得席總果然沒說錯!”,他一定要到處泄她的底嗎?翻翻白眼,李和欣微扯嘴角,轉移目標:
“請問席總有什么重要文件交代?”
“重要文件?有嗎?我沒有聽席總提過。”茫然思索半天,女秘書堅定搖頭,總經理要有什么文件她不清楚,不是太失職了嗎?
“如果沒什么事,請你幫我轉告席總,我先離開了!逼鹕,離他愈遠愈好。
“等一下!”向前一個滑步,女秘書快手攔住李和欣!皠e走別走,你走了席總會怪我的!他已經等了你一天了,一接近下午就心神不寧的樣子,你至少見他一面,說不定他真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等了她一天?還心神不寧?反覆玩味他的意圖,李和欣不知心里浮動的是悲是喜,雙腳不爭氣地違反意志,釘在當場無法動彈。
“現在朱副總在里頭,你再稍等一下,一下就好了!
怕她跑掉,女秘書干笑著堵在走廊口,像只張牙舞爪的蜘蛛。
身后總經理室深鎖的大門喀地一聲,厚重的桃木門被打開了一條縫,一個男人──不是席濟民的聲音,叨叨地傳出:
“我也不清楚上頭怎么會認為那個方案是我的創意,明明就是席總你的意見嘛,唉,弄得現在董事會都說是我的功勞,真是受之有愧……你放心,我一定找機會幫你澄清……”
“不必了,誰的創意都無妨,對提升業績有幫助就好!
之后是席濟民的聲音,輕描淡寫。
兩個男人一前一后走出室內,李和欣先瞧見的是一個油光滿面、腦滿腸肥,平時可能拿古龍水來洗澡的中年男子;后頭則是席濟民,僅禮貌性地向她頷首。
可是,四目相交的一刻,她確定她看到他眼中閃過的異樣情緒。
“嘆,我說席總,你的興趣什么時候改成‘幼齒ㄟ’了?”等在總經理室外頭的女人朱副總看多了,還沒看過這種清純型的,手肘曖昧地撞了席濟民一下。
濃眉之間隆起一座座山丘,席濟民尚未答話,李和欣已氣得臉部肌肉抽擂,聲音從齒縫迸出:
“這位是朱──副總?”拉長了名字里的關鍵字,她續道:“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不是‘幼齒ㄟ’,我是峰食品公關室來洽公的。”
峰食品?那家臺灣食品業標竿,又剛好和名傳有業務往來的峰食品?朱副總一體認到自己失言,放肆的態度立即遁于無形,由拉皮條的搖身一變成為大企業家。
“久仰久仰,這位小姐,剛才只是開個玩笑,你千萬不要介意!
連她的姓都不知道,久仰個鬼!李和欣砌起一臉假笑,也跟著虛偽回去:
“朱副總說笑了,我早聽說你幽默風趣,怎么會介意呢?你一定不知道外界有多推崇你吧?眾人都說你長得很有派頭,我現在一看,也覺得你就像古時候的天蓬大元帥那般威武,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哪!”
“咳咳!”
席濟民鎮靜地咳了兩聲,滔滔江水般的狗腿行為戛然停止。再讓她說下去,不是使朱副總日后更加目中無人,就是她因得罪客戶而被上司慘罵一頓。
朱副總聽得意猶未盡,不快地瞄了席濟民一眼,不過外人當前,也不好太明顯!昂俸,我哪有大家說的那么好?太抬舉了、太抬舉了!”
他顯然沒聽出來,天蓬大元帥就是西游記里,陪三藏法師取經的二師兄,法號八戒的那位。
總覺整得不夠,李和欣欲再發言,但同時一陣嗲到讓人酥軟的女聲又打斜里岔了進來:
“濟民,這里好熱鬧,你在做什么?”
“悅心?”還真會挑時間來。
席濟民不動聲色地閃過她伸過來勾他的一支玉臂,動作漂亮得沒讓她發現,看來是個練家子。
李和欣冷眼看著這個打扮入時的女人走到席濟民身邊,巴不到他的手就緊黏著他,一股不悅的騷動即刻由腳底沖至頭頂。她靜靜評估這個女人,臉蛋,贏了;身材,嬴了;女人味,贏了;電波,贏了……
真慘,這個女人,全身上下都贏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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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副總接到公主的暗示,已及早退朝,現場剩下兩女一男的微妙對峙,至于席濟民的秘書,不干她的事,當然是有多遠閃多遠。
“她是……”媚眼投向席濟民,陳悅心半是撒嬌,半是賭氣地嬌聲質問。
李和欣默然不語,她也很想聽席濟民怎么回答。
“她是峰食品的公關,來洽公的!焙唵蔚貛н^,也悄悄拉開了一小步距離,他并沒有多作解釋。
“易海舲?”不是傳言很漂亮的嗎?
“不,是另一個公關!
“哦……‘只是’來談公事的啊!标悙傂馁N近席濟民耳邊,壓低嗓音,但聲量恰好能讓李和欣聽到:“她和你站得那么近,我還以為是易海舲……真是嚇死我了!
“只是”來談公事的“另一個公關”?李和欣想冷笑,但娃娃臉做不來那種高難度動作。
豢養已久再放生的白鴿,往往向往自由又渴望主人的懷抱,李和欣此刻的心情就雷同于這種情形。聽他淡化的口吻,她松了口氣,但這個過于簡單的回答,又令她起了不小的疙瘩。
在墾丁的那夜,他還直稱她是“女朋友”,沒過幾天馬上降級為來“洽公的”,果然他一回到那些美麗的花蝴蝶身邊,她就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
而且,在他心里,她永遠比不過易海舲。
“是啊,席總有重要文件交代,我就過來了!鼻贫疾幌肭扑谎,怕自己眼中的殺氣忍不住顯露出來,李和欣公式化地陪笑,至少別丟了公司面子。
“嗯!敝皇莻小公關,不想再搭理她,陳悅心轉首向席濟民甜笑:“濟民,過一陣子的記者會,你說我應該戴什么顏色的首飾來搭配……”
“珍珠色,我會送你一串!
“我是說搭配你啦!討厭,你就愛開玩笑……”
她為什么要站在這里聽席濟民和別的女人調情?李和欣深深吸口氣,用極溫和、極緩慢的語氣蓋過滿腔的忿怒:
“我在這里似乎太打擾了。席總若‘有事要忙’,我改天再請其他同仁來拿資料好了!
“等等。”席濟民暗自拉了下李和欣,低頭對終于成功抓住他手的陳悅心輕聲道:“悅心,我談公事!
“好好好,你談公事我不吵你,那么認真干嘛?偶爾偷懶一下又不會怎樣……”陳悅心魅惑地眨眨眼。“我走了,改天再找你!”
“我也走了,改天再請人找你!
繃著臉,李和欣跟隨在陳悅心身后,卻被他一把拉回來。
“娃娃臉……”
“做什么?別拉拉扯扯的,我‘只是來洽公’的,既然席總一直沒事交代,我要先離開了!边@個空間里已沒有別人,沒必要再裝了,用力甩開他,李和欣毫不修飾怒氣轉身欲行。
他對女人真是沒話說的溫柔,她今天又活生生地見識一次。
“別氣,”由背后輕摟住她,席濟民輕聲細語地安撫:“陳悅心是董事長的女兒,我不好在公司里讓她太難看。”
根本就是你處處留情!李和欣再次推開他,干什么動手動腳的!
“不用替自己找借口了,我才不是因為她生氣,是你,你浪費了我的時間!那個什么文件呢?快拿來我要回家了!”
“那個重要文件,就是我。”他自得地笑笑!霸缟献愕能,下班后你若不來載我,我要怎么回去呢?”
握緊的拳頭已經準備出鞘了,這個男人不知道什么是計程車嗎?他根本是存心騙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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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綿羊機車在席濟民的操縱下,越過了李和欣的家門,往隔壁洋房直直騎入。一晃眼,李和欣已和他在房子里面面相覷。
“和欣,你在逃避我!睅е肭锏拿C穆,席濟民斷言道。
這根本就是綁架!李和欣恨恨地想。她是中了什么邪,才沒有在經過家門時大聲呼救?沒有在騎進他家前跳車?
“我干嘛逃避你?”她不知道“心虛”兩個字正寫在臉上。
“你有!弊罱驗楣聨缀趺Φ盟牧淮幔幌朐僮矫圆。“否則你為什么不敢看我?”
“我哪有不敢?”
為了證實自己的話,她霍然抬起頭,雙目對上他……方向是對的,但焦距不準,所以有看沒有到。
縱使如此,不到十秒鐘她還是難為情地別過頭。
“你是不是怕愛上我?”他語出驚人,今天非剖白她的心不可。
“臭美!你以為長得帥,全世界的女人都要愛上你?你這自大狂、驕傲鬼……”被說中了心事,她的眼神不再那么坦蕩蕩,言語也失序雜亂。
“你沒有說實話!睆姆N種她的表現及反應推斷,絕非只是他一廂情愿。“忠實地面對你的心,和欣,如果你真的對我毫無感覺,那么你看著我,說你一點也不愛我,我以后絕不再糾纏你!
“你以為我不敢?”她再次迎視他深不見底的黑眸,表情堅決,嘴唇數度開合:“我……我……我一點也不……”
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李和欣惱羞成怒地背過身去。他的眸中存在太濃太膩的情感,以及某種深摯的想望,要當著他的面說不愛他……她根本辦不到!
席濟民被一滴冷汗涼了背脊,他真怕她就這么豁出去了。
“你是愛我的,對嗎?”他幾乎可以肯定了。
“鬼才愛你!”兀自嘴硬,但語氣中的堅決已經松散。
揉揉額際,數日來沉積的心事總算可以放下,席濟民狀似虛脫攤坐在沙發上,長腿優雅地交疊,長吁了口氣之后,精光照照的雙目直直審視李和欣,像要看穿她脆弱的防御。
光是這樣的注視,就讓她心頭發顫,全身上下的寒毛全豎起來!澳憧词裁?”
先是悠然一笑,沒有直接答話,他揮手示意伏在她腳邊的黃金獵犬到身邊,撫著它的毛發若有所思地道: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養Feu……養金毛?”
養金毛?這和他看她有什么關系?
意會到她的疑惑,他繼續釋疑:“金毛今年底就兩歲了,剛養它的時候,是我人生最低潮的時候。”
那就是說,金毛已經一歲多,一年多以前,正是他……“是你和易姐剛分手的時候?”她遽然領悟。
“沒錯!贝瓜卵哿當咳パ壑绪鋈唬骸澳鞘俏业谝淮伪患拍驍。词股磉呌腥,還是不能抹去那種空虛感,幾次我甚至害怕得發抖,怕自己就被環境給吞噬了……然后,我養了金毛,我希望它的存在能充實我的生活,我不敢愛人,我也不再放下感情,因為我不想再受這種折磨了!
那他還來質問她愛不愛他做什么?還來招惹她做什么?尋她開心嗎?
與她對望一陣,席濟民看出她表情中蘊含的指控,輕笑出聲:
“你不同,和欣,你不同。因為是你,我決定給自己一個機會。”
“什么意思?”她真的被他搞迷糊了。
“如果我說我愛你,你相信嗎?”
“不相信,你對每個女人都這么說。”她沉下臉瞪視他,忽然不想再聽下去,他的侵略性太強,她已經快守不住了……
“那我就不說!
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席濟民突然伸手一拉,她結結實實地跌坐在他懷里,被他鉗制在懷中。
“我可以身體力行表示。”語畢,一張俊顏逼近她,就要落下一吻。
“不要!”她反應極快地塢住他的唇,神色驚惶且受傷!澳悴豢梢裕∧阒皇窍胪媾,對不對?”
“你怎么會這么想?”被蒙住的聲音有些模糊,但眼神卻透出晦暗。
“本……本來就是,你對每個女人都一樣好,一樣體貼,我只是你現在比較有興趣的對象而已,你自己也說,你不敢愛,我會信你才有鬼!”
“我只是尊重女性,想不到會造成你這種誤解!毕瘽窕腥淮笪,摟著她的力道又強了些!斑^去,我母親受盡父親的冷落,成天暗自哭泣,所以我從小就決定,將來絕對不讓女人哭,不能欺負女人。可是……”語氣停頓須臾,接著是一陣輕嘆:“很諷刺的,對真正深愛的女人,我卻從來沒有做到。”
“易姐?”她說不出心里的刺痛是什么。
“那已經過去了,現在是你!彼哪樣滞百N近十公分,手指沿著她的臉緣輕輕刮下。“你不相信我說愛,我就不說,可是我的心意,我會讓你體會到!
“你干嘛……又離得那么近?”她畏縮后退,但被他擁在懷里,臉上更被他摸得一陣刺刺麻麻的,能躲到哪里去。
“方便吻你。”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他抓住她的手,霸道地掠奪了她的唇。
這次的親密接觸,不像上次只是輕柔的試探,他像要抽光她肺部所有的空氣,又像要發泄他壓抑已久的情意,綿長又深入地占有她的甜美,也占有她的心。
她徹底地棄守了,只能順著他的熱情神魂泛動,這一刻,她什么也管不了了,沒有易海舲,沒有任何顧忌,兩人的相許中,只有他,和她。
“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證明我的愛,你……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