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全毅第一天,子靳坐在辦公室里,關起門、咬著筆,自憐起來。因為他發(fā)現(xiàn),他的辦公室不但枯燥乏味,而且是毫無生氣!
他好羨慕溫子鎬喔!
昨天他把喬笑雨的合約條件陳述給子鎬聽,外加他提出的「質借利率」。他很有膽量向子鎬提出「借一還四」的高利率,令人詫異地是,溫子鎬居然眉頭沒皺一下,點頭說好后,就要子靳立刻回全毅坐鎮(zhèn),好換他去伊甸園。
哈!哈!苦命啊,誰想得到,他們兄弟倆多不辱沒雙胞胎的相似,五官相同就算了,在同一間公司擔同一職位也不足奇,這會兒連追女朋友的命運也要相同,一塊兒栽在伊甸園那片人間凈土上頭。好加在,他們沒連女人都愛同樣一個,實在謝天謝地。
想到花若語--他趕緊按了秘書的內線電話。
「蕙芬,煩麻妳幫我交代下去,從警衛(wèi)到總機小姐,這幾天如果有位花若語小姐,花草的花、假若的若、語文的語,妳寫下沒?」他非常慎重交代著。
「寫下了。」
「好,如果花若語小姐來公司,請直接讓她來找我,就算我在開會,讓她進會議室也沒關系,清楚了嗎?」
「清楚了!
「蕙芬,她對我很重要、很重要!她如果來,不用花時間通報我沒關系,我……」他不放心,像個老婆子啰嗦著。幸好,溫子靳有個聰慧的女秘書,懂得適時制止他沒出現(xiàn)過的不理智。
「親愛的老板,我懂你的意思,請你放心,我會交代下去,誰敢怠慢花若語小姐,一律殺無赦!
「謝謝,妳果然是我的好幫手!
「既然是好幫手,幫我加個薪嘛!」
「嗯……」子靳差點脫口說好,還好下一秒想起,「我上個月才幫妳加薪耶,章蕙芬小姐!
「嘿、嘿……」蕙芬在這頭干笑,「隨便提提啦,老板不用太當真!
「不用當真就好,記得趕快把我的話交代下去!
「是!」
* * *
第一天過去,子靳唉聲嘆氣盯著辦公桌上電子鐘顯示五點三十分,下班了,花若語沒出現(xiàn)。
第二天,時間好慢,比蝸牛爬還慢,這天,溫子靳仍是以嘆氣結束,且垮著一張臉離開全毅。
第三天,溫子靳開始質疑,那天在山上,他到底耍什么酷!?
說什么搞不好未來會再遇見一個花若語,該死的白癡、他是超級大白癡!他才不要再遇見哪個別的、未來的、某某不知名像花若語的花若語!
他只要花若語,伊甸園那個花若語!老天!可憐、可憐他吧……他差不多快瘋了。
常言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換句話說,他已經(jīng)快九年沒見到花若語了。嗚、嗚……他好想那個無情女人喔!
第四天,花若語居然那樣狠心,連小影子都不肯分他看!就算讓他看看她的影子也好啊!
問天天必須打電話給他的溫子鎬,他什么都不肯說,直嚷嚷著「降息」再談!甚至極不人道地刺激著溫子靳已所剩無多的自制力,挑釁喊著有本事殺封伊甸園!
第五天,他一定是快死了,好難過……
溫子靳懷疑,他是不是過度自信?在山上,他給她一星期的期限,只是賭著她應該也喜歡他,雖然她從來沒用聲音承認過,但她是那么熱烈響應他的吻、回應他的愛撫,還以高分貝的呻吟,呼喊著被他「侵略」的快樂!她曾用那么強的力量,纏抱他的身體啊!他好想念她的體溫!
花若語啊,求求妳來全毅吧!子靳在心里人聲哀嚎,但沒人聽見。
第六天一結束,溫子靳一只腳踩進了絕望深淵,另一腳尚在深淵外要死不死地掙扎!
尊嚴那么重要嗎?花若語不肯出現(xiàn),他應該放棄勉強她,直接向她舉白旗投降算了,干嘛非得逼她交出心、交出她的恐懼,只有她的身體可以糾纏也很不錯!
不行!他的男性尊嚴在一旁用最后一絲氣息喘著說:他要得到全部的花若語!他要她愛上他啊!
哼!明天她要是敢下來……他就、他就只好踩死最后一絲尊嚴了。
第七天下午,溫子靳兩只腳全掉進絕望里了,去他的尊嚴!
桌上電話挑準了他咒罵的時間響起,他的呼吸岔了一下,接電話的手不爭氣微微顫抖。會不會是她呢……拜托啊,千萬要是她吧!
「什么事?」
「老板,江育玲小姐在外面執(zhí)意要見你!
那個鄰家妹妹?她來攪什么局?他不是送花了、不是要她想死就大方去死嗎?非得要逼他當面給難堪?無所謂,盡管放馬過來,反正他心情糟透,扮演無情壞人不是難事。
「讓她進來!
* * *
天下事有多巧?就有那么巧!
花若語選在第七天下午,抵達全毅大樓,巧就巧在她抵達的時間。
由于溫子靳在山上的威脅,起了點效用。這七天她老在想象,她認為自己無法忍受溫子靳抱其它女人的畫面,因而決定在期限結束前接下他的挑戰(zhàn)。
巧歸巧,也得怪溫子靳事先交代可以省略通報,直接讓若語進辦公室,秘書很親切幫若語推開辦公室的門,迫不及待想見老板看到花小姐大駕光臨的驚喜表情。
不是秘書的錯,真的不是。秘書以為老板這回非常認真了,不可能做出對不起花小姐的事,根本無法料想門后正發(fā)生的狀況。
推開門,秘書愣住,三秒后才回神想幫門內纏得亂七八糟的人「遮丑」,可惜遲了。
若語愣了一秒,搶在秘書作勢要關回門之前,擠進辦公室。
「我來得很是時候!谷粽Z的聲音很冷,「你就是要我了解這個你嗎?以后別再浪費我的時間了!顾D身走了兩步。聽到身后一聲悶哼,本能轉頭,看見另一個女人跌坐在地上,自己的手臂跟著讓溫子靳牢牢箍住。
「花若語,妳敢沒給我解釋機會就離開,妳試試看!」拉著她,將她推上自己的辦公椅。
他快氣死了,不小心被江育玲白白纏走一個吻,更要命的是,他盼了七天的花若語居然選在這當口出現(xiàn)--
但他若會讓「女主角誤會、轉身跑開、因此不原諒男主角」這種連續(xù)劇戲碼成真,才見鬼了!
可是在極端憤怒里,他又拚命狂喜呵!她來了、居然來了……不過,他暫且把狂喜擺一邊,現(xiàn)下的混亂得先解決。
「江妹妹,妳看清楚了,她才是我要的女人!」子靳扳出指頭對著花若語。男人也是有貞操的,不甘愿下被強吻,一樣會很不爽,特別是對方選在自己真正想要的女人面前偷吻,簡直嘔死了!
「妳老纏著我問,我到底喜歡哪一款女人?就是這一種。她比妳漂亮、比妳嫵媚、比妳成熟、比妳冷靜、比妳獨立、比妳聰明、比妳會賺錢,事實上,妳渾身上下,沒一個地方比得過她!最重要的是,她不會跟妳一樣,對得不到的人玩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幼稚把戲。這樣說妳應該懂、也應該該知道要死心了吧?」溫子靳用「從未」在全毅出現(xiàn)過的大分貝狂吼。
若語見過溫子靳哇哇亂叫的孩子氣,可像此時這般狂怒、沒耐性的模樣,她頭一回看到,說不震撼是騙人的。因而,方才一開門的震撼與此時也敘述不清、沒法兒細想的莫名酸意,在他狂吼下消散大半,另一個她息怒的理由,就是溫子靳的神情,活像蒙受天大冤屈?
跌在地上遲遲沒起身的江育玲,瞪著眼,室內突然陷入沉滯。
好半晌,花若語決定看這場戲怎么演下去?賴在地上的女人要不要跳起來為自己討公道?
至于章秘書,半張著嘴遲遲闔不攏。她已經(jīng)徹底被老板嚇到了!她這個老板生起氣來很嚇人,對她而言早不算新聞,只是她從不知道原來這才是老板失控的模樣。
她老板氣瘋了耶!她不但第一次聽見老板的吼叫,更第一次看見老板對女性同胞毫不憐惜的粗魯。
那位江育玲小姐之所以跌在地上,肇因于老板急著追人、不得不推開纏著他的女人,推開的力道可不小。事發(fā)當時花若語正轉身,所以沒看到,但從章蕙芬的角度看,一清二楚。
「哇--」地上的江育玲,居然用嚎哭打破沉默,嚷著:
「我不管、我不管,你不能始亂終棄,你要對我負責……」
溫子靳的頭開始發(fā)痛,當初他怎會招惹這個要不到糖果就哭的「孩子」。?作孽!
「育玲,我跟妳之間很早就結束了,我說過幾百次了,我們不適合,為什么妳聽不懂?我該對妳負什么責?因為我親吻過妳幾次、摟抱過妳幾次?講難聽一點,我只跟妳上過幾次二壘,妳要我負哪種責?
如果要負責,我該負責的對象是她,我跟她該做的全都做了,吻過她、抱過她、用我的身體徹底愛過她,真要選負責對象,我會選她,不是妳。
該說的,我都說了。在我面前要死要活沒用,我說過,要死,妳盡可以去死,我不愛妳,不會有任何愧疚,只會覺得妳智商不高,就這樣!棺咏骄彾嗔,再開口的聲量小許多。
「蕙芬,去請警衛(wèi),把江小姐攙扶出去,找我的司機送江小姐回家,順便交代一樓警衛(wèi),以后江小姐來,不得放行!
「?」蕙芬久久不能回魂。
「還不快去?」
「喔,好。」
* * *
鬧烘烘的辦公室,總算安靜下來,剩下子靳與若語兩人。
若語四處瀏覽,這兒摸摸、那兒看看,顯明她對這間大辦公室的好奇。看得滿足了,她才冷漠地開口:
「拿我的名譽拒絕前女友,不覺得惡劣嗎?」
「會嗎?我不覺得。那些話既可以讓她死心,又能讓妳明白我跟她真的沒什么,這樣做一舉兩得,我覺得很好!哪有惡劣?」他哀嚎了七天的心,這下終于樂了。
若語從茶幾擺的水晶花瓶里,抽了枝鵝黃色海芋在手里把玩,晃回先前溫子靳推她坐上的那張辦公椅。
「這張椅子很好坐,我也要一張,你買一張送我,明天送到伊甸園,我辦公室那張椅子,沒這張舒服!顾嗣詈谏じ,說得若無其事。
形容子靳是大吃一驚實在不為過。她……她第一次開口跟他要東西耶!他的呼吸,忽然急促了幾拍。花若語是不是開竅了?是不是被他的真誠感動了?他等了七天果然值得。
「怎么?送張椅子給我也不肯?」若語看著海芋,質疑他遲遲沒開口的呆樣。
「送!當然送。若語,妳……我……」要嫁給我嗎?在子靳的腦子奔騰的是這句想問卻出不了口的話。
瞟了眼子靳,她忽而換了嚴肅的神情。
「請你坐下來,有些話,我想我們應該談清楚!挂娝⒖搪犜挼刈,若語輕嘆,他們看來是得糾纏不清了。
「跟男人交往,我有兩樣忌諱,太好看或者太有錢的男人,我都拒絕。而你,同時具備這兩項。
記不記得我作惡夢那個晚上,你問我到底夢見什么?我現(xiàn)在告訴你,我夢見小時候。我的惡夢,就是我的童年。很不可思議吧?該是快樂的童年,卻變成長大后糾纏不放的惡夢。
小時候,我母親總是一個人在夜里哭,黑漆漆的客廳飄著我母親的哭聲,有幾回她傷心到極點了,就抱著我邊哭邊說,為什么我不是男孩子?后來我漸漸懂事、漸漸知道父親不回家,不是因為工作緊忙,是他借口我母親生不出兒子,在外面光明正大養(yǎng)情婦。
我越大越不能忍受父親的行為,國二那年,我跟父親吵了一架,要求他回家,我父親吼著我說:『老子有錢在外面養(yǎng)幾個女人傳宗接代礙著誰?看不順眼,就通通滾出家里!
我沒問媽媽要不要,擅自跟父親要了一大塊地,那塊地就是現(xiàn)在的伊甸園,除了地之外,我還要了一棟房子、一大筆錢,然后,我強迫母親跟我搬出去住。
我原本以為,父親最終會求我們搬回家,結果,我跟媽媽搬出來才一天,父親干脆讓外面的女人住進家里。
對我母親,我有很大的虧欠,可能因為虧欠,我常常夢到母親孤單地在夜里哭泣、問著我為什么不是男孩子?
這就是我的惡夢,也算是我的傷心事,但你別期望我會在你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不是那種女人。
我討厭好看、有錢的男人原因很簡單,好看的男人桃花不斷、有錢的男人愛花天酒地,我的經(jīng)驗告訴我,碰上這兩類男人,通常沒好下場。所以,你讓我很苦惱。」
那要怎么辦?難不成要他先自我毀容?再捐出所有財產嗎?太沒天理了吧。
「……」面對若語的苦惱,子靳這一刻只能沉默。
「我聽見你跟笑雨在花房說的話,我想告訴你,我是可以信任你、甚至可以把心交給你。不過這輩子,你絕對不要期望我在你面前表現(xiàn)恐懼的那一面。
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想清楚,你是不是真要跟一個不會撒嬌、不會用眼淚引發(fā)男人保護欲的女人交往?你想清楚了,我們再來談我要不要接受你的挑戰(zhàn)。」
「妳真的很不可愛!一點女人味都沒有!不過我的腦子早就壞掉了,就算妳不可愛、沒女人味,我還是要定妳了。妳最好接受我的挑戰(zhàn),趕快循「正確管道」進一步了解我,然后在我徹底為妳發(fā)瘋之前,嫁給我!
「你確定你想得很清楚了?真的要我?」
「廢話!小姐,妳覺得我追得不夠辛苦、不夠認真、不夠表明我要妳的決心嗎?」
「那好。笑雨說,你一個月有十幾天假期,你就到伊甸園幫忙吧,我們可以用那些時間,彼此了解。你同意嗎?」
「請問到伊甸園幫忙是妳的意思?或是笑雨建議的?」
「你說呢?笑雨很欣賞你的工作能力,當然是她建議的。好了,我該走了。
子靳差點口吐白沫,那個喬笑雨會不會太不擇手段了?等等……她居然要走了。
「喂!就這樣,沒別的話說?好歹妳該講幾句甜言蜜語啊?譬如妳這七天有多想我、譬如妳有多么掙扎在可能失去我的恐懼里、譬如雖然我犯了妳兩樣大忌,但是愛克服了妳怕我未來變心的恐懼,妳來找我,是因為妳發(fā)現(xiàn)不能沒有我……這些該說的話,妳一個字都沒說耶!」子靳劈里啪啦地說。
若語回頭白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回他話:
「對啊!我忘了我有件事沒說。你辦公室太死氣沉沉,應該花錢請人插幾盆花。蕬瑀很會插花,你可以問問她有沒有空定期幫貴公司插幾盆花,她的收費不便宜,但絕對保證值得。很多公司指定要蕬瑀插的花盆,可惜她實在沒太多時間。我猜想若你開口,蕬瑀應該不會拒絕,可是不準你要求折扣。
至于甜言蜜語……很抱歉、我不會說。
另外,現(xiàn)在談結婚,太早了,因為我還不算完全愛上你。就這樣啰,兩個月后再見!
他張著嘴,因為剛剛那句「不算完全愛上你」實在太嗆了,嗆得他差點說不出話。
這女人,連說愛都要擺酷酷的姿態(tài)。愛上就愛上了!哪來什么完全不完全!?
「為什么要等兩個月?」
「子鎬在伊甸園要工作兩個月,不是嗎?換句話說,你得困在這間冷冰冰的辦公室兩個月,對吧?所以,我們當然是兩個月后見!
「啊?」對喔,他全忘記了。該死的,他好想拿什么砸自己的腦袋!兩個月?好久。咦?白天不行,他們晚上總能碰面吧!
「別打其它主意了。你以為伊甸園的員工為什么要住在伊甸園?市區(qū)離伊甸園太遠。你別想要我晚上出來約會,我到了晚上就會變懶。你也別來伊甸園找我,那會害我隔天沒有精神工作。」
「可是、可是我……」
「不用可是了,你不是跟子鎬討了借一還四的利率?他這幾天在伊甸園抗議得人盡皆知。我?guī)湍闼氵^了,兩個月之后,你就有整整五個月的假期,到時你可以在伊甸園住五個月--」
若語故意將話停在這兒,好讓子靳能「幻想」一下美妙時光,繼而淡淡地說:
「我覺得這樣很好,笑雨就不必愁缺少幫手了,你說對嗎?」
「妳--」
「很讓你生氣吧?」若語笑得開心,「不好意思,你的苦日子才剛要開始而已。」她低頭聞了聞手里的海芋,甜美的語氣里,有罕見的溫柔,「這海芋我拿走了,我把它當成你送我的第一朵花,謝謝!
子靳只能看著她的甜美,拚命克制差點撲上去的欲望,她拿著那朵花淺笑的模樣,溫柔甜美得……完全不像她!
她拉開門、踏了出去,沒即刻離開,而是回頭問了他最后一個問題:
「子靳,十二月你陪我去西伯利亞好不好?我要去找一種花!
「當然好……可是……為什么?」他訥訥問著,今天的他,似乎被「反應遲鈍」附了身。
「因為你說過,不希望我一個人到荒郊野地!顾f上一個淺笑,然后話一說完,門就在子靳徹底失去反應瞬間,砰一聲關上。
可惜子靳沒有透視眼,否則他會看見若語額頭靠著門扉,臉上除了不斷蕩漾的淺笑,還有像是不舒服似的,用手輕輕安撫心跳的地方。
也許即使子靳有透視眼,八成也被震撼得視周遭于無物了吧,此刻的他可是處在「忘記呼吸」的快樂極端里呢!
門里、門外兩個人,兩樣心情,各自擺蕩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