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早晨不知道是黃昏
看不到天上的云見不到街道的燈
黑漆漆陰沉沉
你讓我癡癡的等
想的是你的愛
想的是你的吻
流不盡相思的淚
想不完離別的恨……
“停車!”
“呃!小‘賊’,這里不素你要去的地方呀!庇嫵誊囁緳C說道。
“沒關系!我改變主意了!
“可是這里……”
她笑笑地將足數的計程車錢遞給司機后,便開門下車了。
一踏到地,一股熱風便迎面撲了過來。
藍翎瞇著眼,目送計程車揚塵離去,地上只留下一只行李箱,感覺有些凄涼,她彎身調了推架,使之方便拖行。
她打量四周,不怪司機會以疑惑的表情看她,并試圖勸阻她,此處放眼望去,不見建筑物,唯一的人工品就是豎立在路邊一根根的電線桿,如果司機想對她起歹念,這里是絕佳的場所,只要往旁邊樹叢一拖,避開往來行車視線,喊破喉嚨都不會有人知道……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正置身何處,唯一可確定的是,現在她人正在臺灣南部某一個角落。
原先計劃是去市中心找間飯店住下來,可在車上被遠方的一抹藍給吸引住,是海!
突然間,她好想到海邊,想親近那大海!
吸口氣,不畏頂上烈日,開始一心一意朝海的方向走去。
有點率性過了火……
拖著行李走了許久,那片大海似在遙遙無際之處——走了許久還是未到,是走錯路嗎?
不!她相信自己的方向是對的。
走了一大段碎石小路,轉過一片矮樹林,再度踏上柏油路。
瞇眼衡量,柏油路的方向與海平行,可柏油路另一邊生長茂密的樹林叢,卻令她軟腳。
無路可走嗎?
不甘心,她幾乎可以聽到海浪拍岸聲,空氣中甚至有海的味道,在在告訴她,就差幾步路了。
三秒后,她做出決定——不放棄,不愿意這么輕易地放棄,或許她無法掌握另一個男人的命運和情感,可難道她自己的不行嗎?她此時只是單純地想看海而已呀!
拖著行李沿著柏油路走去,打算一見到通往海邊的路便毫不猶豫地走下去,可偏偏像要與她作對似的,行李拖架卻在此時斷掉。
她蹲下身子,瞪著那缺了一輪,已無法再使用的輪架,開始有了沮喪感。
抬頭看了看太陽,再看看四下——沒屋子、沒車子、沒人影,不得不警覺到一個事實——她真的迷路了,迷失在臺灣南部一個完全陌生的角落里。
呆愣片刻,不!她不要放棄!寧愿走斷腳,爬也要爬到那海邊,反正她也沒什么好損失了。
咬咬牙,一手提起那不輕的行李,一手拿著斷裂的拖架,邁開腳步往前行去。
走呀走的,經過一個轉角,赫然發現路的盡頭有一幢屋子。
有片刻,她以為自己眼花了,或者是因熱昏頭所產生的幻象,她眨了眨眼,那房子在流動的熱氣中晃動著,但——沒有消失。
太好了!她可以問清楚這里是哪里,討一口水喝后,再重新出發!
她快步地奔過去,隨著與屋子的距離拉近,便聽到從屋內傳來了鋼琴聲,那悅耳動聽的琴音,令她放慢了沖勢,緩緩地走近,直到大門前。
她并沒有馬上按門鈴,而是將手中的拖累放下,整個人盤腿坐在地上,背靠著門,專心傾聽著那琴聲。
這樂曲前所未聞,她不知曲名,但蘊涵在那悠揚樂聲中的情感卻深深地打動了她,讓她完全聽癡了。
怎么會有這么棒的樂曲?
是誰在彈奏?
聽著、聽著,樂音中豐沛的情感,涓滴流入她心中,和她這些時日苦命壓抑的感情呼應,然后——一發不可收拾。
淚水緩緩地從她頰上滑落。為什么?才不過分開幾天,竟已想到心都痛了,恨不得把心挖出來,不想再感覺……
為什么她要愛他愛得那么多?為什么他不能愛她呢?
她埋進膝間,整個人縮成一團,當琴音停止時,她姿勢依舊未變。
突然,身后的門開啟了,她猝不及防地往后倒,整個人仰躺在地上!巴础北巢坑|地時,立刻從神經未梢傳來警訊。
“你是誰?”一個清爽悅耳的男音從她頂上響起,令她舒眉張眼。
她凝眼望著那男人,有片刻她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忙不迭坐起,只道是自己頭昏眼花了。
不!她沒眼花,真的有個像天使的人站在她面前,而且是個看起來很不爽的天使。
男人有張完美如模特兒的臉蛋,身材修長,一身白色印度長衫,松垂的貼著他的身體,V形的領口露出古銅色的光滑肌膚,散發出難以言喻的吸引力,他的頭發烏黑微鬈,長度至肩,簡直是金城武在電影“薰衣草”中的翻版,看著他,不覺又癡了。
“你是誰?為什么到這里來?你想干什么?”
這一連串的不悅,如機關槍般的質問,令她從癡迷中驚醒,眨了眨眼,讓腦袋恢復運轉,將他的問題消化了一下后方站起身,并扶起行李。
“我姓藍,不好意思,因為我想要看海,可是卻迷了路,怎么走都走不到海邊,這時就看到這屋子,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可以好心給我一杯水,然后再告訴我這邊的地址,讓計程車來接我……但是因為琴聲太好聽了,所以就忘了按鈴,坐下來聽!彪m然對方態度不客氣,但她實在沒辦法對這么美麗的人發脾氣,是以仍柔聲以對。
那男子如星般的黑眸緩緩在她身上掃射,似乎要判讀她所言是真是假,然后目光落在她的行李!澳闶菑哪膩淼?”
“臺北,我是來南部……”她頓了一下,隨即露出只有自己才懂的笑容!皶駮裉柕摹!
“曬太陽?”男子揚揚眉,這答案頗有意思,他露出興味的神情注視她!盀槭裁矗颗_北也可以照到太陽吧!”
她聳聳肩!皩ξ叶浴粔,同樣照得到陽光,可心和感覺完全不同!毖凵耧h向遠方!坝行┑胤街粫屓烁械阶约涸跀母嘀,連心也沉淪至黑暗,即使陽光?在眼前,卻無法感受到那份溫暖……”
她的話令他大感驚詫,不禁凝向她。見她臉上神情透露出一股掩不住的蕭索,想起方才在監視器中看到的她——整個人縮抱一團。
“你認識盧維德嗎?”驀地,他厲聲問道。
她轉過頭,一臉茫然!罢l?”
他再一次問道,她眉頭皺得更深!八钦l?我為什么要認識他?”
看她不像說謊的樣子,顯然真的只是誤闖到這的“游客”,但時機和地點也未免太巧了。
“你說你是因為要看海而來到這邊的?”
“是的。”
“那你現在還沒看到?”
她苦笑,指指路邊一排茂密的樹林。“我根本已辨不清方向了,哪找得到?”
他沒說話,依舊瞅著她!澳愦蛩惴艞壛耍俊
她靜了一下!安幌耄傻昧宋覇?我已經迷路了,得先回到正確的路,再重新來一次!
“既然你都已經走了那么遠,說不定再走幾步就到了,你放棄的也未免太快了!
他的話令她升起一絲異樣感,原本沮喪的精神不覺再度振奮了起來!澳愕囊馑际恰
“何不繞過屋子去看看呢?”
咦?她注視著他三秒鐘后,便拔腿往屋子后頭奔過去,繞過灰白色的石墻后,霍地一片深藍迎向她。
怎么會?呆愣失神的注視一會兒,立刻歡欣叫出來。“天!真讓我走到了!”
這屋子后方就是一片懸崖,懸崖下方一大片沙灘直通往海,若非有欄桿圍著,她可能會沖動地跳下去,直撲那大海。
男子走到她身邊,見她又叫又跳的,不禁被她的喜悅感染。
“看到海真的令你那么開心?”她的行為實在出人意料。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那海。“當然!你不知道我走了多久,我幾乎都要放棄了……”她喃喃地說道。
聽到她的話,心頭莫名被敲了一下,似乎她說的“放棄”不只是指看海,還有更深一層的涵義,仿佛她要放棄的是生命中更重要的東西……
他隨即搖搖頭,暗罵自己多心,她要放棄什么?又甘他何事?他連自己的事都顧不了,更何況是別人的。
可見她滿頭大汗,不覺動了側隱之心。
“你要不要先進我屋子里喝口茶休息一下,計程車到這來還要一段時間!
“好呀!”她很爽朗地答應了。
走進那仿日式的木造房屋前的庭園時,清涼感便自然地從心底產生,進屋再接觸到冷氣時,皮膚的熱氣也消散于無形。
隨著主人來到客廳,目光立刻被屋中角落放置的黑色大鋼琴給吸引住,她自動走到鋼琴前,目光輕輕撫過那光滑的琴身,而他見她不像其他魯人一般莽撞的用手去碰觸,便忍著不出聲,默默觀察她。“方才那好聽的音樂,是你用這琴彈出來的嗎?”
“嗯!”
“那樂曲真棒!讓我聽了好感動……”
感動?憶起方才開門與她打照面時,她眼眶泛紅,閃著淚光,想來她真的感動到哭了?!
有點受寵若驚,他的樂聲真的有那么感動人嗎?還是她在說好聽話唬弄他?
他凝眸注視她,表情莫測高深!盀槭裁茨銜袆?你從中聽到了什么?”
她閉眼回想了一下!班拧衣牭搅恕袑矍榈幕孟牒涂释,然后是——等待與折磨,甚至可以感受到樂聲中夾雜著風雨,波濤起伏洶涌,最后是——失落和絕望的放棄……”愛情傷人太深了,讓人害怕再去愛……
他再一次被她撼動了,沒想到她真的聽出來了,方才他彈得完全忘我,毫不保留地將他的愛與愁透過指尖傾訴,她居然可以正確無誤地聽出蘊涵在他琴聲中的情感……
她?!
這時發現注視鋼琴的她,眼角竟有淚光隱隱閃爍著,不禁若有所悟。
同是天涯淪落人呀!若非與他同樣為情所傷,豈能聽明白?!
他清清喉嚨!澳阆牒仁裁?”
她略帶茫然地轉向他,片刻后,眼神恢復了清明!斑!不麻煩的話,一大杯溫開水就好!斌w內的水分似都流干了,即使已進了冷氣房,在短暫的清涼后,體內的熱度再度高升,仿佛有把火在燃著,甚至頭暈目眩了起來。
她忙不迭地摸至沙發椅坐了下來,壓抑那莫名惡心想吐之感,而光線也突然變得刺目起來,她立刻閉上眼睛,頻頻深呼吸,但不適感并沒有因此減輕,下一秒,眼前一黑,她失去了意識。
高希平端著一壺溫蜜茶走進來時,發現她竟昏睡過去,有點訝異。
她竟然可以這么放心的在連名字都還不知道的男人屋子中“睡著”,難道她不怕他起歹心?他將茶壺放在旁邊的茶幾上,蹲下身細細望著她。
她是個美麗的女子,臉龐未施任何彩妝,清秀端麗的五官叫人看得賞心悅目,她的眼睛清靈,注視人的眼神率直,說話的態度和神情毫不做作,令人一下子就可以拉近距離。
他露出難得的微笑,起身,打算讓她好好休息一番,她卻突然緊皺眉頭,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這才發現不太對勁。
臉色太紅了,他伸手觸碰她的額頭,有些熱度,而且……沒有汗?!
照理,她在太陽底下走了那么遠的路,應該汗水淋漓,可是……
哎呀!他怎么會沒有發現?她不是睡著,分明是中暑了,而且狀況不輕,已陷入昏迷。
他一把抱起她,迅速地將她抱進浴室,打開蓮蓬頭,用冷水淋在她身上,藍翎立刻打了個哆嗉,睜開眼睛!拔摇彼曇粝喈斕撊。
“你中暑了,忍耐一下!彼贿呌美渌畮退禍,一邊用手按捏她肩上的穴道,痛感立刻傳導至全身,令她再度發出呻吟。
然后他再幫她按摩四肢,不一會兒,她神智完全清醒過來,他才退開。
“還會暈嗎?”
“好……好多了!
“抱歉!我來不及將你的衣服脫掉,你可以自己把濕衣服脫下來嗎?先穿上浴袍?”
“可、可以!
他注視她一會兒,確定她不會再倒下后才退出去,但門半開,沒鎖上,預防萬一。
藍翎顫抖著手將衣物脫下,全身力量像失去了一般,隨時都有昏倒之虞,她低頭看自己的窘狀,所有貼身的衣物都得脫下……
自己會在一個陌生男人家中幾成一絲不掛的,這樣的情景是怎樣都想像不到的。
躲在門后勉強將身體擦干,套上浴袍后,才打開門,他正背對著她,一聽到聲音才轉過身。
“好了嗎?”
“嗯……”和他面對面,不覺有些尷尬,他可是冀東玄以外第二個碰觸她身體的男人。
“我這邊沒有女生的衣物,只有幾件體育服,大了點,但應該可以湊和著穿!彼哌^來扶住她的手臂,引她到床邊坐下!斑@杯鹽開水先喝下,補充一下水分。”
說完后,他起身走進浴室,一看到他拿著她的衣物走出來時,立刻面紅耳赤!拔襾砟镁秃谩!笨刹畔胝酒,兩腿便無力軟下。
“沒關系!這邊有烘干機,你的衣服很快就會干。”在離開房間前,他停了一下,沒有轉過頭地對她說道:“那個——你不用擔心我會對你怎樣……我……應該算是個同性戀吧!”說完便快步走出去。
她呆了呆,一邊舉杯啜飲著溫鹽水,一邊消化他的話。
他是同性戀者……
奇怪!她并不訝異,這樣俊美得近女性化的男子,如果沒被下半身發達的男人給先看上,這才怪。
但說她不失望是騙人的,難得能遇到這樣俊美有魅力的男子,她都有點心動,在短暫的時刻里,曾冒出一絲絲的期待,如果他能夠取代冀東玄在她心中的地位就好了,這樣——她就不用飽受失戀的折磨和痛苦。
一種淡咸略苦的滋味從她的口中開始泛開,她低頭注視那杯溫鹽水,他真是個好細心的男人呀……
只是——他為什么說自己“應該算是”同性戀?還沒弄清楚自己的性向嗎?
希平將她的衣物放進網袋后,才丟進洗衣機里,他立在洗衣機前半晌。
本來應該立刻進房去探望她的狀況,但方才脫口而出的告白,他有些怕……
他從不主動在別人面前說自己是同性戀,因為怕招惹不必要的異樣眼光,卻對她破了戒,好多話想都沒想地就脫口而出,之后才感到錯愕和懊惱……
算了!干在意她的眼光和想法呢?她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以后說不定就再也沒有任何交集。
深吸口氣,他走回她休息的客房,敲了敲門。
“請進!
進去后還未開口,她已經搶先一步說了!盁o聲明——我不歧視同性戀,也不認為你有什么與眾不同的地方,所以我不會對你另眼相看,也不會有差別待遇!你也不可以這樣要求我!”一口氣說完后,藍翎疲倦的倒回靠著枕頭,眼睛仍一瞬也不瞬地凝視他,注意他的反應。
面對這直接的宣告,他則眨了好幾下眼,面對她率直的注視,方才在心中建立的防衛高墻,又開始慢慢地瓦解了。
他不能要求她對他另眼相待?
這倒是他頭一回聽到,可想想也是,如果不是他先急著聲明自己是“某類”,她又何必急于表白?反而是他心虛了,過度在意了。
真有趣,竟是由她點出了自己的迷障,他不禁哂然。
“謝謝你不會對我另眼相看。”他又端了一杯溫開水給她!霸侔阉认!
“我要一直喝水呀?”剛灌下那一杯鹽水,有一點反胃的感覺。
“你現在得盡快補充體內的水分!
“是……”她依言飲下!澳阌袑W過醫嗎?”
“有!學過一點皮毛!彼司耸且粋醫生,想到他舅舅,心情不覺黯然。
“難怪……”
他看了看她。“你覺得值得嗎?為了看個海,搞得自己嚴重中暑,若沒有及時做處置,有可能會因熱衰竭而死。”憶及她早先的堅持,該說她擇善固執或是冥頑不靈呢?
她愣了愣,然后垂下頭!拔抑皇菃渭兊夭幌敕艞,但——我好像犯的都是同樣的錯……不放棄,帶著自信往前沖,結果……滿身都是傷!蹦樕喜挥X露出一抹凄楚無奈的笑。
她的話再度給他一擊,定定凝視她!澳愕摹異矍椤彩侨绱藛?”
她緩緩地抬起眼。“……對!我的‘愛情’也是如此,你為什么會這樣問我?”
“……因為你聽懂了我的琴!
兩人目光交會,在那一刻,他們似乎看穿了彼此。
“你為什么會說自己‘應該算’是同性戀呢?”他的目光令她坦率地問出心中疑問,她有種感覺,在他面前她無需遮掩,而他對她亦然。
他沒有回避這個問題,目光越過她飄向遠方!耙驗樽屛覈L到、感受到‘愛情’的,是一個男人,可我從沒弄懂,我是因為他是男人而愛,或者是因為他愛我,所以我才會愛上他……”
是因人而愛?還是因為“愛情”而愛呢?她可以理解他的困惑。
沉默一陣后。
“你有沒有發現到一件事?”
“什么?”
“我們交談了那么久,可是卻還不知道彼此怎么稱呼?”兩人之間的感覺實在像極了交往數年之久的老朋友了。
他朗朗一笑!罢f的也是,都忘了介紹自己,我叫高希平,有仰希平宙之意!
“我叫藍翎,拿著一支藍色羽毛當令箭,即是我名字的涵義!
他失笑!盀槭裁磿谩{色’的羽毛當令箭?要命令什么?”
她微微一笑!拔野职窒嘈拧帏B’的羽毛是藍色的,而用藍色羽毛做成的令箭,目的就是為了要‘幸!,他希望我一生都能幸!闭f到這,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他注視她片刻。
“你……現在幸福嗎?”
她望著他,然后搖搖頭!拔也恍腋!睖I水再度不受控制的從心底的那個窟窿中冒出!拔乙呀洸粫缘檬裁词切腋A恕
他遲疑了一下,終忍不住伸手擁她入懷,毫不保留地提供慰藉。
他終于明白為何與她有一見如故之感。
因為他們擁有的,都是有缺憾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