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了。他找了風(fēng)戀荷一個月,但她卻像煙一樣從這個世間蒸發(fā)了似的,任憑他把京城和鄰近的縣都翻了過來,還是沒她的蹤影。
曲鉸楚疲憊地下了馬,在昏暗的月光下走向竹園,手指輕揉著太陽穴。
她會去了哪兒?女孩子孤身一人,要是又遇到了當(dāng)初那樣的事,誰來保護她?晚上怕黑、作了惡夢,誰會在她身邊?
“老大,別擔(dān)心,一定會找到的。”鐵烈拍拍他的肩,大胡子下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
他感激地看了鐵烈一眼,這個時候,他真的需要鐵烈的樂天。他不想大張旗鼓地搜,怕驚動到齊王和皇帝,讓他們知道他對風(fēng)戀荷的關(guān)懷。他不想把風(fēng)戀荷卷進這場是非中。
也許……他該讓她走,直到這場奪位風(fēng)暴有個了結(jié)。
只是……他終究是人,終究放不開手……
“老大!必悘┍剂诉^來:“還是沒找到?”看著他眉間的憔悴,心有不忍,于是轉(zhuǎn)變話題道:“衛(wèi)子喬從邊關(guān)寫信來了,他說,一切都照你的吩咐作了。另外,府里的事也都照著安排好了,就等你開刀。”
曲鉸楚點點頭,沒有多說。這時,宋總管昂道闊步走了過來,躬身道:“爺,老夫人有請!闭Z氣卻完全沒有恭謹?shù)囊馑肌?nbsp;
鐵烈和貝彥登時氣得牙癢癢。這一個月來,老大忙著找風(fēng)戀荷,沒空動手痛宰那老太婆,那老太婆和手下的人全造反了,簡直就是把老大踩在腳下。他們還沒跟那老太婆算她進竹園抓人的帳,他們倒先發(fā)起飄來了!
曲鉸楚望著宋總管,淡淡道:“知道了!鞭D(zhuǎn)頭對貝彥和鐵烈說:“你們也來。”
兩人登時大喜,知道老大終于要動手了。只有宋總管還不知,下顆抬得老高地在前頭領(lǐng)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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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蘭園,宋總管攔住貝彥和鐵烈,他們望向曲鉸楚。曲鉸楚點點頭,于是兩人停下腳步,在房門外等著。
“母親找我?”曲鉸楚緩步踏進房里,不理會宋嬤嬤得意的表情,在鋪著紅金軟呢的椅子上坐下。
燕蘭玉停下正在把玩的金飾,不悅地道:“我有準你坐下?”見曲鉸楚不理會,她心頭微氣,但想是她占了上風(fēng),所以兒子才會生氣,心里又不禁得意,曲家的主子終究只會是她!
她瞪著曲鉸楚道:“聽說,你還在找那個女人!
曲鉸楚沒回答她的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那樣的眼神讓燕蘭玉有些不安,第一次,她對自己手中抓住的兒子的弱點有些不確定。她不喜歡這種被壓制的感覺,有理的人可是她呀!她揚起下顎,厲聲道:“我不準!那種賤女人,沒成婚就跟著男人跑了,你要把她找回來,讓所有的人笑你撿人家丟了不要的破鞋?我絕不準這種事發(fā)生!”
曲叛楚不慍不火地道:“那是我的事,”
燕蘭玉登時怒火上揚:“我把她趕出去,你難道想把她找回來?你就算是要引我的注意,也不需要用這種卑賤的方法!
曲鉸楚唇角微揚,有點好笑似地看著她,但眼神卻沒有一絲溫度。燕蘭玉看他完全不把她的怒火當(dāng)一回事,登時狂怒,站起身手一揮,整盒金飾甩向曲鉸楚。曲鉸楚紋風(fēng)不動,那盒金飾打中他身旁的雕花檜木桌角,灑了一地。
曲鉸楚彎身拾起地上的金飾,淡淡道:“爹過世八年,娘的首飾卻愈來愈多。這也是世人跟中的道德嗎?”
燕蘭玉大怒,知道兒子在諷刺她不守寡婦之道,喪夫后卻依然著裝打扮:“你敢批評我?你是向天借膽了?”
曲鉸楚看著她,深黑的眼中沒有一絲怒意,語音也平靜如昔:“我從不認為,爹死了娘就得一直戴孝,娘愛作什么我也從不過問。只是,娘若要用那樣的眼光看人,那作兒子的就只得學(xué)著娘的標準。從此,這間屋子,就只能是個喪夫寡婦的屋子。”他直視著燕蘭玉的眼:“母親,您說呢?”
燕蘭玉看著兒子淡漠平靜的表情和冷澈不見底的黑眼,突然沒來由地恐懼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正視自己的兒子。直到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兒子已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任她擺弄呼喝的孩子,而是個她掌握不住的可怕男人。她踉嗆退了一步,坐倒在貴妃楊上。
曲鉸楚不再看她,眼神望向宋嬤嬤,她臉上的得意早巳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恐慌。曲鉉楚淡淡道:“宋嬤嬤年紀大了,曲府豈能落人口實,說壓迫上了年紀的人在這里服侍。從現(xiàn)在開始,準你告老還鄉(xiāng),你孝順的兒子和侄女當(dāng)然跟著回去孝敬你!
宋嬤嬤和門外的宋總管都是大驚失色,他們這一輩子橫行霸道,就是仗著是曲家的總管,一旦離開曲家,他們還能靠誰的勢呢。
宋嬤嬤忙跪在燕蘭玉的面前,哭道:“小姐,你就由著少爺這般欺負老奴嗎?”
燕蘭玉氣得發(fā)抖,卻在曲鉸楚平靜深沉的氣勢下,一個字也說不出話來。曲鉸楚冷冷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奴才?你向長公主求情,是要陷長公主于不義,讓世人笑話她廠
說完,他揚聲道:“鐵烈、貝彥,好好送宋嬤嬤和大總管回他家去。吩咐守門的人,日后誰敢讓他們踏進曲家一步,就跟著回宋家去!
鐵烈和貝彥大聲應(yīng)了一聲,一把抓住宋嬤嬤和宋總管,宋總管凄聲大喊:“你不能這么作!我是這里的總管,誰敢動我!辫F烈興高采烈地獰笑道:“你是總管?你的總管是爺讓你當(dāng)?shù)?你是瞎了狗眼看不清事實!”
宋嬤嬤哀聲痛哭:“小姐,小姐,您要替老奴作主呀!您才是曲家的主子呀廠貝彥手上使勁,吼道:“曲家本就是將軍作主,他尊重老夫人,可不是怕她!你省省口水吧!
鐵烈和貝彥邊罵著,邊把呼天搶地的兩個人給送了出去。四周的仆役們個個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吭一聲。
曲鉸楚將手中的金飾放在小幾上,淡淡道:“母親,您好自為之。”
直到曲鉸楚走了良久,燕蘭玉仍然發(fā)著抖。她心里知道,那不是氣,而是怕。她可以罵兒子不孝;罵兒子無禮,但是,她不敢。她突然發(fā)現(xiàn)了,原來,她一直以來的尊貴,竟是如此脆弱得不堪一擊。
半個月后。
冷風(fēng)凜冽中,曲鉸楚單騎來到了京城外的小鎮(zhèn)上。半個月前他在這兒找過一次,沒有風(fēng)戀荷的下落。今日,他打算經(jīng)過這里,往西邊的山上去。據(jù)他得到的消息。風(fēng)戀荷是藥商之女,也許,她會到山上去采藥材來謀生。
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希望。
只是,現(xiàn)在正逢隆冬,要是她真的要靠采藥為生,只怕也不容易吧。
他的心微微一痛,胯下的鳴風(fēng)像是感受到他的不安,低鳴了一聲。曲鉸楚拍拍它,輕聲道:“沒事的,咱們歇一會兒吧!
他在一間小客店間停下馬,正要走進店里,忽然聽到一旁的路邊傳來怒斥恐嚇的聲音。他皺起眉轉(zhuǎn)過頭,只見兩個看來地痞流氓樣的人,正圍著一個十二歲左右的男孩,叫他把錢交出來。
那個男孩背著一個小布包,一雙眼睛毫不畏懼地瞪著對方:“我沒錢給你們這些廢物!”
一個流氓火大了,怒道:“你是苦頭沒嘗夠是吧!可以,老子再賞你!”他揚起拳頭就要往男孩頭上招呼,男孩連忙舉起雙臂護住腦袋。
“哎喲喲……”
男孩聽到呼痛聲,不禁奇怪。打人的是他,他叫什么?男孩抬起頭,只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和一張溫和的笑臉。好奇怪……男孩皺著眉頭看著對方。怎么還會有人要幫他呢?
他以為世上多事的人,就只有他那個傻瓜姐姐了呀……
曲鉸楚右手微一用力,那個流氓立刻向后摔倒在地,哼哼唉唉地爬不起來。一旁另一個地痞見了,立刻嚇得頭也不回地跑了,連同伴都顧不得。跌在地上的流氓又氣又怕,低聲罵著,邊踉蹌地跑了。
曲鉸楚蹲下身子,握住男孩的腳,那個男孩嚇了一大跳,用力拍開他的手,警戒地道:“你干嘛?我可不是賣的!”
曲鉸楚聽在耳里,心中一酸。這孩子小小年紀,看來已吃到不少苦頭了。他放柔聲音道:“你的腳流血了,不痛嗎?我?guī)湍惆幌隆!?nbsp;
男孩瞪著他:“不必,我自己來!”說著,就要用圍在脖子上的汗巾包傷口。曲鉸楚嘆口氣,抓住他的手腕,對著那張戒慎緊張的小臉說:“汗巾上有灰,傷口會發(fā)炎的。”
說著,他從懷中拿出一條長巾,先將傷口上的血污抹掉,然后才細心地把傷口包好。整個過程中,男孩沒有發(fā)出一聲痛哼。
包扎完后,曲鉸楚微笑地拍拍男孩的頭:“你很勇敢!
男孩似乎被他的笑容嚇到了,有點怔仲地看著他。然后邁開步子要走,沒想到腳上一痛,差點跌倒。好在曲鉸楚手快,立刻拉住了他。
“我有馬,我載你回去吧!
男孩看著他,似乎在衡量著這個人可不可信任。
“……你有馬……?”他從男孩的聲音里聽出了好奇,于是,他微笑地道:“是呀。”
一匹黑馬,叫作鳴風(fēng)!
“哦……那好吧。反正讓你送一好了。如果你敢對我怎樣,我就殺了你!”男孩故意掩住心頭的好奇,強迫自己說出威嚇的話。曲鉸楚沒有笑他,只是點點頭:“跟我來吧。”他扶著男孩慢慢走到鳴風(fēng)身邊,先讓他贊嘆地摸了馬好半天,才把他抱上去,問:
“你住在哪?”
男孩遲疑了一下,才說:“住在前面靠河邊的山腳下!鼻q楚點點頭,翻身上馬坐在他身后,一手拉住馬韁,一手抱住了那個男孩,用自己披風(fēng)將他整個人密密圍住。沒來由地,男孩的鼻子竟酸了起來。
曲鉸楚和柔聲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軍兒。我是偷跑出來賣藥草的,因為星兒生病了要錢。姐姐知道了,一定會剝了我的皮!
“你姐姐很兇?”
“才不呢!”軍兒立刻反駁:“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唯一的好人!爹死了以后,大家都欺負我,只有姐姐收留我和小妍,誰敢欺負姐姐,我就跟他拼命!
“收留你?”曲鉸楚微微皺眉:“她是你姐姐,收留你不是應(yīng)該的?”
軍兒垂下了頭,低聲道:“她不是我真正的姐姐,但比真的姐姐對我還好。上個月我和小妍差點凍死,就是姐姐救我們的。我知道姐姐也窮,為了養(yǎng)活我們,大雪天也上山采藥,大家都欺負她是一個人,可是她還是一直保護我們。我要快點長大,保護姐姐和小妍,還有星兒!”
曲鉸楚摸著他的頭,柔聲道:“她是個好姐姐。”
軍兒用力地點點頭:“她是!”說完,他很興奮地摸摸馬鬃:“好棒哦。我是第一次騎馬耶。以前都跟爹爹住在船上!
“船上?”
“是呀,我爹是船夫哦,我也會撐船?墒恰母β冻雠猓骸澳莻討厭的大官,一天到晚來要錢,爹爹沒錢,他們就拿走家里的東西,連媽媽留下來的手鐲都拿走了。爹爹只好拼命工作,病了也沒錢看大夫,結(jié)果……”他垂下頭,緊緊抿住嘴強忍著不掉眼淚,小小的肩膀不停顫抖。
曲鉸楚心中滿是自責(zé)與難過,他溫柔地把男孩擁進懷里,用披風(fēng)遮住他的小臉,柔聲道:“風(fēng)大了,小心著涼!
軍兒躲在他的披風(fēng)里,忍了二個多月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從小聲的哽咽到放懷哭泣。從頭到尾,曲鉸楚只是無聲地摟著他。
良久,軍兒才吸吸鼻子,從披風(fēng)里抬起頭,吶吶地有點不好意思,回頭偷看曲鉸楚,見他沒有輕視嘲笑的意思,才放下一顆心。
他可是男孩子,是大哥哦,不能哭的。
“軍兒!”一個焦急的聲音遠遠傳來。
軍兒登時亮起了眼睛:“是姐姐,姐姐來找我了!彼麤]有發(fā)現(xiàn)身后的曲鉸楚全身都僵直了,一個勁兒地催著:“鳴風(fēng),跑快點,快點嘛!兵Q風(fēng)毫不理他,軍兒有點懊惱地回頭:“你叫鳴風(fēng)跑快點!
曲鉸楚低下頭,眼神有點奇異地看著他,然后輕輕彎身和馬兒說話,登時,鳴風(fēng)昂起頭快速前奔,軍兒強自按捺心頭的興奮,叫道:“姐姐,我在這里。”
一個穿著深藍衣裳的人影進到了他們的眼中,她聽見了軍兒的聲音,猛地回過頭:
“軍兒……”然后,她的聲音突然從中斷掉,黑眼一瞬不瞬地望著馬上的人。
馬兒輕巧地在她面前停下,曲鉸楚跳下馬,把軍兒抱下來,凝視著那個他魂牽夢縈的人,柔聲道:“菱煙,我終于找到你了!
風(fēng)戀荷不可置信地凝視著他。
他為什么找她?在他知道了她的過去以后,他應(yīng)該頭也不回走了呀。
被摟在懷中的軍兒發(fā)現(xiàn)了不對,擔(dān)心地抬起頭:“姐姐?”他發(fā)現(xiàn)姐姐沒有在看他,一雙眼睛直盯著送他回來的男人,臉色好白、嘴唇也在顫抖,就像那些大官來搶東西時,爹爹的表情一樣。
他猛地掙出風(fēng)戀荷的懷抱,擋在她的面前狠狠地瞪著曲鉸楚。
這個人一定是壞人,否則姐姐不會那么害怕,他真傻,怎么會隨便相信人,還把壞人帶回來。
曲鉸楚看看軍兒的敵意和保護欲,又抬頭望著風(fēng)戀荷,柔聲道:“我想念你的茶,能給我一杯嗎?”
風(fēng)戀荷抓著軍兒的肩的手,更加用力,軍兒全身戒備地瞪著曲鉸楚,沒想到姐姐卻說了:“你不嫌棄的話,就跟我來吧!彼穆曇艉脺厝幔拖裨诤逍″托莾旱臅r候一樣,軍兒困惑地放松了身體,抬頭望著她:“姐姐,你認識他?”
風(fēng)戀荷摸摸他的頭:“是呀。他是姐姐以前的主子,你要叫他曲大爺!
軍兒還沒回答,曲鉸楚就先開口了:“我是你姐姐的朋友,你叫我曲大哥就行了。”
風(fēng)戀荷怔怔地看著他。她的雙眼無聲地詢問著:“我們還是朋友?”
曲鉸楚凝視著她,眼神中沒有一絲疑慮,柔和地說:“外頭風(fēng)大,我們快些兒回家吧!
回家?聽到這兩個字,風(fēng)戀荷的心一陣不規(guī)律地跳動。她握住軍兒的手,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而走,心頭一片混亂。
三人一馬走了好半天,才到一棟小木屋前。他們才在門前停下,薄木門就碰一聲推開,一個十歲左右、俊美異常的小男孩沖了出來:“姐姐,找到軍兒哥哥了嗎?”他才說完,腿后頭又探出一個一歲小女孩的腦袋,小女孩含著姆指,另一手抓著小男孩的褲子,大眼睛溜溜地向外頭偷看。
風(fēng)戀荷早已急急忙忙地奔過去,邊把小女孩抱起來,邊把小男孩摟進懷里:“你們怎么穿這樣就跑出來?外頭冷得不得了,門開這么大,讓冷風(fēng)透進去怎么行?爝M去!星兒,你是病人,也不知道保重!快去躺下!闭f著,她又回頭對曲鉸楚和軍兒道:“快進來吧。當(dāng)心感冒了。”
曲鉸楚看著她呵護著孩子們,心頭一陣陣感動。原來,這就是母親嗎?母親……都是這樣照顧孩子的嗎?
忽然,他心中最后的那個空洞也補滿了。他終于記起那個夢,夢里那個始終背對著他的女人,現(xiàn)在,他可以看見她的臉了。
不管她是菱煙、還是風(fēng)戀荷……都是他深愛的女人。
泡了壺茶給曲鉸楚,再把軍兒的腳傷處理好,讓星兒把藥喝了,風(fēng)戀荷這才不得不轉(zhuǎn)過身來面對那個男人。卻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一手抱著小妍,正彎腰在生火淘米。小妍格格笑著拉著他的頭發(fā),他不但不生氣,還好脾氣地任她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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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威震西北的將軍,是連皇帝都不得不介意的人,卻自在地待在這間小破屋子里,絲毫沒有不適的樣子。
而她……竟覺得有他在是再自然也不過的。
風(fēng)戀荷的眼眶微微一熱,然后,她的眼對上了曲鉸楚深邃的眼。她試圖在那雙眼里找尋她熟悉的輕視和懷疑,但卻只看到一片平和與……她所不敢相信的感情。
“你在作什么?”她走上前把小妍抱過來,阻止她繼續(xù)凌虐曲鉸楚的長發(fā)。
“生火煮飯!彼麑λ冻鲆粋笑容:“放心,我在邊關(guān)常作,不會燒了你家的!
“為什么?”
“大哥要把弟妹喂飽,不是很正常的事?”
“我是問,你為什么要來?只是送軍兒回來的話,我很感激,不過……”
“我是來找你的。”
面對曲鉸楚專注的凝視,風(fēng)戀荷忘了自己要說什么,她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喃喃遭:
“……為……什么……?”
“你又為什么不告而別?難道,我不值得你信任?”曲鉸楚的眼底有著淡淡受傷的神情。風(fēng)戀荷的心底又是一緊,她抱緊了小妍,啞著嗓音:“老夫人……周二叔……沒告訴你……”
曲鉸楚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你告訴過我的!
“我害死了我的母親,害得家敗了……”
“我知道!
淡淡的、平靜的一句話,卻讓風(fēng)戀荷的眼淚在目眶里打轉(zhuǎn)。就這樣?沒有輕視沒有狎玩,就這樣乎和地接受了她的過去?
小妍被她抱痛了,在她懷中掙扎。星兒隔著布簾看著他們兩人,忽然若有所悟,他拉拉軍兒的衣袖,軍兒看了看他,然后有點不情愿地走過來把小妍抱過去,道:“小妍該睡午覺了,我哄她!闭f著,一拐一拐地走進內(nèi)室。
原來……那個男人是來跟他搶姐姐的哦。他悶悶地心想,這是不是像姐姐教他的那句成語,什么把狼帶人屋子里呢?
曲鉸楚等軍兒走了進去,才輕輕握住風(fēng)戀荷的肩,柔聲道:“如果我今天斷腳失臂,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風(fēng)戀荷別開臉:“那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你只是心受了傷而已。而我卻在戰(zhàn)場上殺了無數(shù)的人,你輕視我這樣的殺人鬼嗎?”
風(fēng)戀荷搖頭:“不,你是身不由己,我卻是自作自受。”
“你覺得,我會更看得起那些滿口仁義道德卻一肚子壞水的人?家會敗,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的手上用勁,風(fēng)戀荷被他握得有些痛,她抬頭看著他,看著他眼中的心痛和憐惜,耳邊,曲鉸楚低沉的聲音像海一樣,慢慢地將她包圍:“其實,你擔(dān)心的是當(dāng)所有人都指責(zé)你的時候,我就動搖了吧。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的?如果我看不破世俗之見,如今的我,不會是你眼前的曲鉸楚,只會是一個唯母命是從、搖尾乞憐的可憐蟲。”
她能相信他嗎?她能嗎?曾經(jīng),那個人也曾經(jīng)對她說過,她是多么特別、說過他們以后要一起作很多很多事……
但到頭來,那些都不過是空話。他的隨口一句,她卻聽得太多了……
她深吸了口氣,望著曲鉸楚輕聲道:“你只是太溫柔了,但別把同情和其他的感覺弄錯了!
曲鉸楚凝視著她,一瞬間: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傷痛,讓她幾乎要脫口安慰他,說她相信他。但是,她忍住了。這樣作對他好,對她也好……吧……
傷痛很快消失在深黑的眼底,那雙黑眼又再度溫柔平靜如昔。曲鉸楚低聲道:“如果你說,我是沒弄清楚自己的心。那么,朋友一場,你不會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弄清自己的心吧。讓我待在這里一陣子,如果像你說的,我終會認清自己的心,到那一天,我會離開不再煩你。這樣,可以嗎?” .
風(fēng)戀荷知道,他又在“拐”自己了。但是,他的眼神是那么誠摯,他的微笑是那么溫暖,讓她怎么也沒辦法拒絕,沒辦法讓他的笑容消失。
“你得上朝!彼龗暝貜娖茸约赫f。
“這里離京城并不遠!
“我們孤男寡女……”
“不是還有孩子們?”他笑看著站在布簾后的軍兒和躺在床上一雙眼睜得大大的星兒:“而且,大哥不是就該照顧弟妹?”
風(fēng)戀荷不知該再說什么。這時,小妍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笑靨如花地抱住了曲鉸楚的腳,大聲地說:“抱抱!
曲鉸楚俯身抱起了她,小妍把臉兒埋在曲鉸楚頸邊,嬌軟地道:“爹爹!
曲鉸楚的眼睛忽然變得濕潤。軍兒走過來拍了一下小妍的小屁股,罵道:“笨,不要亂認爹好不好,他是哥哥!大哥哥!
小妍的小手捧住曲鉸楚的臉,重重地“!绷怂哪橆a一下:“大哥哥!
軍兒用手肘頂頂曲鉸楚,悄聲道:“老大,你要是沒把姐姐保護好,我長大了一定把她搶過來。”
星兒走過來倚在風(fēng)戀荷的身邊,笑著說:“我們又多了一個家人了嗎?”
家人呀……風(fēng)戀荷望著抱著小妍、摟著軍兒、凝視著她的曲鉸楚,什么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因為她知道,他有多么渴望家人。她也知道,自己的內(nèi)心有多么高興他就這樣接受了她、接受了她收留的孩子們。
她更知道,其實在自己心底,她是不想要他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