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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好一季冬 第七章
作者:汪孟苓
   
  唐若可突兀的自噩夢中驚醒。夢里,鄭威奇嚴酷的厲聲指責她是天底下最會撤謊的騙子。  

  她的混亂和心傷漸漸被一股驕傲的怒氣所取代。她干嘛躲在這里幽幽哭泣?她并沒有做錯什么,對這一切,她其實是問心無愧的,更何況,她能躲到哪去呢?逃避井無法解決任何問題,她更不允許自己做個逃避的弱者。  

  洗了把臉,梳順糾結(jié)的長發(fā),再薄施脂粉,藉以掩飾哭得紅腫的眼睛,唐若可深吸口氣,提起勇氣下樓面對問題。  

  鄭湘奇立即迎向她,滿臉擔心中仍有一絲抑不住的好奇,唐若可輕聲的懇求:“很抱歉隱瞞了你事實,我會找時間跟你解釋’—切!  

  他心無芥蒂的立即接受,甚至鼓勵的握了握她的手,低聲回答:“無論發(fā)生任何事,我都站在你身邊!  

  一股暖流自心中升起,他無條件的支持無疑是雪中送炭,給了她此許的力量,但,當她迎上鄭威奇冷若冰霜的銳利眼神時,那股暖流在剎那間凍成冰河。  

  沒有任何言語足夠形容她此刻心中的沮喪,過去數(shù)天來的甜蜜,歡笑宛如逝去的春夢,現(xiàn)在的他,嚴峻、冷硬如冰石,眼睛頻頻瞟向窗外似乎并不屑于看她。  

  “嗨,女兒!碧屏⒌滤菩Ψ切Φ奈⑽縿哟浇牵骸澳憬K于決心下樓了,干嘛躲在房間呢?我們父女已經(jīng)好久不見,應該好好敘敘舊。”  

  “還不夠久!”唐若可立即回嘴,面對他,她總會回想起過去那段孤單、寂寞的歲月,那段她努力想拋卻的晦暗歲月。  

  “哇,唐,到現(xiàn)在我還是無法相信,你竟然有個這么大的女兒!庇兄活^卷發(fā)的女人嗲聲嗲氣的說話,還不忘賣弄風情的眨動眼皮上的假睫毛。  

  “我想,他也經(jīng)常忘記有我這個女兒。”她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嘲諷。  

  她的話一點也不好笑,但他笑了。唐立德并非是一個愚蠢得聽不出別人話里諷刺意味的笨蛋,但他非但沒被激怒,反而露出笑容,仿佛因她的諷刺而沾沾自喜,他漫不在乎的態(tài)度加深了若可心中的傷痕。  

  唐立德沒事般的替他們引介,指著長相平庸而沉默寡言的同伴,“這是我的朋友王中弘,他邀我來鄭先生的牧場度個小假,順便挑選幾匹好馬!  

  “還在玩馬?”她澀聲問,心里明白,他愛馬更甚于自已唯一的女兒!澳阒赖,那是我最大的興趣!彼^而指著那個裝模作樣的女人,“這是小珊,很漂亮的女人,不是嗎?”唐若可不置可否,小珊就像他一向往來的女人,空有漂亮的臉蛋,卻膚淺、乏味,做作得教人反感。  

  小珊因他的贊美而霹出喜孜孜的笑容,更費力的賣弄自以為是的風情,涂著大紅蔻丹的十指緊緊纏曹唐立德的臂膀.“你爸爸真好,不但帶我來度假,還答應教我騎馬哦!  

  唐若可木無表情。“他很在行的,他將大半輩子的時間耗在馬身上。”  

  “你呢?即使你媽已經(jīng)死了,你還是遵循她的家規(guī),決定犧牲騎馬的樂趣?”唐立德開始反擊,語氣中帶有比她更深的嘲諷。  

  唐若可恨透了他在提起母親時,那種極盡嘲諷之能事的態(tài)度,幾乎壓抑不住頻臨爆發(fā)的怒氣,但只是幾乎,唐立德眼中的挑釁和在場的眾人阻止了她。  

  “我寧愿把時間花在更有意義的事上面!彼7绿屏⒌路讲艥M不在乎的口吻。  

  “很可惜,其實你多少遺傳到我控制馬匹的基因!彼壑械目卦V多過于惋惜!澳銈冎绬?她十歲那年我首次教她騎馬,她的馬術(shù)可能要比一般男人還好上許多,我記得,她還曾經(jīng)參加過一場小型比賽,贏得了冠軍!  

  鄭威奇終于正眼瞧她,眼中的憤怒、冰冷,令唐若可心碎。  

  她明白他心中的想法,氣她又騙了他一次,但若可并不后悔,否則,她就無法保有與他共同馳聘的美好回憶。  

  “我想,你事先并不知道我在這里吧?”她注視著原該最親近,卻又如此陌生的父親,忍不住抱怨起上天無情的作弄。  

  “我已經(jīng)有整整三年的時間,不知道你的半點訊息!  

  她無言以對,只是仔細的審視著他,他的眼中是否有一絲的怒氣和落寞?  

  他繼而露出的嘲諷笑意打破了她的想象!芭畠海阍摬粫詾槲沂菍3虂碚夷愕陌?”  

  她的心在淌血,但強忍著,不愿流露出半點心傷,半諷刺半自嘲的回嘴:“不,我從來設有這么看重自己,相信我離家的這三年對你來說,差別并不大!  

  唐立德輕挑眉鋒:“我想還是有點差別的,你離家出走以后,我省下了不少開銷,這三年來,我銀行里的存款終于節(jié)節(jié)上升!  

  “你怎能睜眼說瞎話?我從來不曾亂花過你的錢!”她失控的提高音量。  

  唐立德聳聳肩,故意露出一抹心照不宣似的訕笑。  

  一股深切的悲哀情緒充斥若可心中,她究竟做錯了什么,老天爺為什么給了她一個不惜在外人面前扯謊,以侮蔑自己女兒的父親?  

  自小,她所渴望的不是金錢,不是物質(zhì)上的享受,而是愛,他始終吝于給她,現(xiàn)在卻又想使外人相信,她是個嬌蠻奢侈的女孩。  

  唐立德繼續(xù)發(fā)動攻勢!芭畠,以前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嬌女,現(xiàn)在,我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明顯的,你很懂得如何在這個復雜、多變的社會求生存!彼麘騽⌒缘念D了頓,專注的視線在她身—亡搜尋。“有時候我在想,像你這樣的女孩獨自離家,不曉得會落魄到什么樣的境地。現(xiàn)在看來,你非但活得很好,而且相當不簡單,竟能結(jié)識赫赫有名的鄭氏企業(yè)兩位繼承人!  

  他不但將她形容成一個奢侈、浪費的嬌嬌女,甚至進一步的暗示,她是個愛慕虛榮、擅耍手段、一心想釣金龜婿的女孩。  

  唐若可將小巧的下巴昂得高高的,藉以保有她僅余的自尊!拔沂窍嫫娴拿貢,來這里純粹為了工作!  

  唐立德故作驚訝的挑高眉鋒!懊貢?我一向驕傲的女兒能忍受別人的使喚?我記得耐性并不是你的優(yōu)點之一,你真能安于終日坐在辦公桌前,處理那些繁瑣、麻煩的公務?”  

  “我深信,我的老板相當滿意我在工作方面的表現(xiàn)。”她語帶驕傲,或許在他的心目中,她一無是處,但來自鄭湘奇和其他同事、甚至客戶對她的肯定,已讓她找到自己生存的價值。  

  “秘書的薪資夠你開銷嗎?”他故作不可思議的猛搖頭。  

  “你是在告訴我,你已經(jīng)學會不買名牌的時裝、不買昂貴的飾物,改掉揮霍無度的壞習慣了?”  

  唐若可緊握雙拳,極力忍住想對著父親尖叫的沖動。多年來,他始終對她不聞不問,不曾給過她—絲父愛,現(xiàn)在,又想毀滅她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來的世界。  

  對她這個獨生女兒,他為什么舍不得付出一丁點的關(guān)愛?難道,他從不曾牽掛過她,為她擔擾過?他明顯的對她心存怒氣,為什么?因為受損的自尊?  

  唐若可只能無語問天,默默忍受這種錐心的痛苦。他們畢競是父女,身上流有相同的血脈,為什么他們總是忙著針鋒相對?忙著傷害彼此?  

  “爸,你實在應該改行當演員,你相當擅長扮演無辜的角色,總習慣將一切過錯推到別人身上!彼猿爸S的口吻掩飾心中的傷痛。  

  唐立德偽裝的笑意已消逝不見,瞇起雙眼覷著她!芭畠,不論你是以何種方式過日子,反正我很高興已經(jīng)擺脫你這個負擔!  

  她早知道父親不愛她,但現(xiàn)在聽他說出來,仍教她感到心碎不已。  

  小珊撒嬌的往唐立德懷里偎,無知的打破這種僵持、尷尬的氣氛!斑@里應該有電視吧?干嘛坐在這里,我好無聊吔!  

  無聊?唐若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珊正在觀賞一出精彩、刺激的父女相殘,卻還感到無聊?她懷疑,這個世界上恐怕再也沒有任何事能引起她的興致。  

  鄭威奇突然開口說第一句話:“樓上有電視,我?guī)闵先!?nbsp; 

  他帶著興高采烈的小珊到樓上起居室,微露尷尬神色的王中弘也隨同離去,鄭湘奇則支持般的留在若可身邊,不放心讓他們父女單獨相處。  

  “你為什么說謊?”她忿忿不平的質(zhì)問。  

  “以牙還牙,女兒!碧屏⒌率状魏敛谎陲椀谋砺冻鲂闹械膽嵟骸澳阌袥]有想過,你離家出走使我臉上無光,我不喜歡讓人在背后指指點點,說我唐立德的女兒不要她老爸!”  

  他倏然起身,轉(zhuǎn)身上樓,留下她和鄭湘奇無語的相對而坐。  

  她費力平復翻騰不已的情緒,喑啞、疲累至極的開口:“湘奇,很抱歉隱瞞你我真實的背景,但是我……”  

  “若可,你不必對我解釋。”鄭湘奇柔聲的打斷她;“我已經(jīng)認識你三年,我知道你是怎么樣的一個女孩,有個會在外人面前如此污辱你的父親,莫怪乎你要離家出走!  

  “謝謝你的體諒!毕嫫鎸λ耆男湃瘟钏袆樱瑓s也令她傷心,為什么鄭威奇不能像他弟弟一般呢?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澳阒劳娴钠,我擔心他無法輕易諒解這件事!  

  “不怪他!碧迫艨蔁o力的嘆氣:“他曾經(jīng)懷疑過,但我矢口否認,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變成他最厭惡的人了,尤其在我父親那樣指控我之后!  

  鄭湘奇知道自己除了精神上的支持外,根本幫不上什么忙,只能虛言安慰:“別想太多,就像你經(jīng)常勸我和馨怡的,事情總會有轉(zhuǎn)機!  

  是嗎?她相當懷疑。  

  唐若可不肯再逃避的將自己關(guān)在房里,倒是唐立德,除了晚餐時間,他一直沒有露面。即使是在餐桌上面對她,他也不再試圖攻擊,只是視而不見的刻意漠視她的存在。  

  她渾渾噩噩的熬過這個漫長得似乎永無止境的一天。終于夜深人靜,她迫不及待的將自己投入夜色中。  

  即使已經(jīng)入夜,氣溫仍然相當燥熱,沒有半點風,恰如她的心境,有一股山雨欲來前,凝滯、詭異的氣氛。  

  她緩步踱至花圃,忽然發(fā)現(xiàn)樹下有一點火光,當她看清樹下的人影,立即想轉(zhuǎn)身高去。  

  “若可!碧屏⒌鲁雎曂炝羲,踩熄香煙,向她走近幾步.“別像個仇人般的對我,畢竟,我是你爸爸。”  

  “你呢?”她毫無笑意的笑了,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半y道你不是以仇人般的態(tài)度對我嗎?”  

  “我承認那是我玩的詭計。”他以受傷的眼神看著她。“我氣你,非常氣,氣你只留下只字片語便不告而別,氣你毫無眷戀的想切斷和我的關(guān)系。”  

  “我知道,”她將翻騰的情緒藏在于靜的面具之下:“我離家出走使一向意氣風發(fā)的你抬不起頭來,我傷了你的大男人自尊。”  

  “你真的這么想?”  

  她不語。  

  唐立德激動的拔高聲音:“你從來沒想過,我可能會替你擔心,擔心你一個女孩家獨自在外面闖,會有怎么樣凄慘的遭遇嗎?受傷的不僅是自尊,還有心!  

  她張嘴欲言,卻擠不出話來。  

  他的聲音極端不穩(wěn),極端沙啞:“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掛念你!  

  這句話震碎下她偽裝的平靜,她以指控的眼神瞪著他!跋肽钗?久別重逢,你唯一對我做的只有嶺嘲熱諷,這就是你表達關(guān)心的方式?”  

  唐立德再也難忍心中的壓抑,再也難忍女兒的指責!蔽蚁肽,想念你媽,你們是我的親人,卻一個一個離開我,你以為我心里好受嗎?”  

  唐若可驚訝得無以復加,她一直以為,母親的死對父親來說是種解脫,她無法置信的描搖頭!拔也幌嘈拍銜肽顙!  

  她滿腔的懷疑深深傷害了他,唐立德緊繃著嗓音,眸中射出怒光!叭艨,我沒有害死你媽,雖然偶爾會感到內(nèi)疚,但她也有錯!  

  “不要批評我媽!”唐若可不悅的駁斥,以一貫的憤怒來掩飾此刻內(nèi)心的紛亂。  

  唐立德執(zhí)意說下去:“我和你媽婚姻失和,雙方都有責任。我確實錯了,我在外面花天酒地、玩女人,但那是你媽固執(zhí)的將我推開,甚至把我趕下她的床!  

  唐若可茫然、不解,她的聲音好似浮在云端一般遙遠:“為什么?”‘  

  “她一發(fā)現(xiàn)懷了你,就不再讓我碰她,藉此報復我使她懷孕!碧屏⒌虏辉匐[諱的將癥結(jié)告訴女兒。  

  當他話中的含意終于鉆進她混亂的腦際,她的心整個揪成一團,怒聲指控:“你騙我!媽不在了,你就想把一切罪過推到她身上,你故意說這種話來傷我!”  

  唐立德疲累的嘆氣;“難道你就不傷我嗎?我是你爸爸,你卻從來不肯聽我說的任何一句話!  

  她無言以對,這種情況不知從何時開始發(fā)生,但它確實存在。  

  “若可,我相信你在外面這三年會變得成熟許多!彼院敛婚W爍的眼神鎖住她的臉;“你要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以黑或白,是與非來判定的,許多事情并不如表面般的單純!  

  他那陰郁卻誠懇的臉色是她從前未曾見過的,不知不覺中開始試著思索起他的話。  

  “我和你媽結(jié)婚之時,還只是兩個大孩子,你來得太快,令我們措手不及,不知該如何調(diào)適!彼难壑杏薪z無奈,有絲歉意。  

  她首次知道,自己原來是在不受歡迎的情況下誕生的,這事實令她傷心欲絕。  

  唐立德首次試著心平氣和的和女兒溝通!澳菚r候,我和你媽都不算真的成熟,兩個人相處,事事都有問題,你夾在我們的冷戰(zhàn)和熱戰(zhàn)之間并非是我們所愿!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固執(zhí)得不準自己落淚,卻止不住微顫的嗓音:“既然你們都不要我,為什么要把我生下來?我只是一次意外的產(chǎn)物嗎?”  

  她在父親尚不及掩飾表情之前讀出了答案。突然間,幼年時的疑惑完全得到了解釋。他們在一起時從沒有樂過,只有永無休止的爭吵,完全不同的爭吵方式,一個玩女人,一個酗酒。  

  “原來如此!碧迫艨煞吹蛊届o許多!澳銈兪菫榱宋也挪坏貌唤Y(jié)婚的吧?現(xiàn)在,我終于知道你們之所以如此恨我的原因。”  

  “若可,我們從不曾恨過你。”他表現(xiàn)出從不曾有過的急切和誠懇,真誠的模樣讓人不忍懷疑。  

  “你們從不關(guān)心我,從不肯施舍給我時間。”  

  唐立德苦笑!澳菚r候,我們就像兩個天孩子在玩家家酒,你意外的到來使我們必須提早負起責任;但我們都還太年輕,不知該拿一個只會哭鬧的嬰兒怎么辦,自然把你丟給保姆!  

  保姆只能給予生活上的照顧,卻無法滿足她所渴望得到的愛。  

  他以祈求諒解的眼光在她臉上搜尋!叭艨,你不能因為我們是你的父母,便要求我們完美,沒有任何人是十全十美的,沒有任何人是從不犯錯的!  

  唐若可雖然尚無法完全諒解,但知道雙親其實也有自己的重重困擾,而非故意忽略她,至少給了她些許安慰。  

  “你們?yōu)槭裁床辉囍鴾贤?”她和緩的口氣減低了話里的指責意味。“如果你不在外面花天酒地,媽或許就不會酗酒害死自己!  

  “你媽是因為不快樂才酗酒,我也不快樂,我追逐女人以求發(fā)泄,她則以酒來發(fā)泄!彼鋈坏膰@氣。  

  唐若可驚異的發(fā)現(xiàn),這會兒的父親看起來顯得異常蒼老、憔悴,一點也沒有白天攻擊她的銳氣,更不見平時的意氣風發(fā)。  

  “你們?yōu)槭裁床桓纱嚯x婚?”有時,她會想,父母勉強在一起,重復不斷的冷戰(zhàn)、熱戰(zhàn),倒不如干脆分開得好。  

  他聳肩,似乎連自己都很迷惑。“或許,我們對彼此都還有點感情。”  

  “你對媽還有些許愛意嗎?”她以不敢相信的服神看他。  

  “有。只是我們兩個都太驕傲,各行其是,誰也不讓誰,你是我們最后和好的希望,但我們還是失敗了……而現(xiàn)在,再多的后悔也挽不回你媽的生命!彼壑械臒o奈和悔恨并不像偽裝出來的。  

  唐若可不知不覺中以新的眼光看他。在印象中,父親一直是個高傲,自私,從不肯對別人解釋的暴君,此刻卻以相當理  

  性、平和的態(tài)度和她溝通,這是她首次得以窺視他內(nèi)心思路的  

  機會。  

  如果三年前,他就肯這么做,或許她不至于將所有錯誤歸罪于他,甚至怪他害死了母親。  

  唐立德直視著女兒,眼里有著真切的期盼!叭艨,我確實不是個好父親,但我也不是個喪心病狂的壞蛋。有許多事情是不能只以自己的角度去評判的,請你試著站在我的立場想。”  

  他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邁開腳步朝屋子走。她默默地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感到極度的混亂和迷惑;不知道究竟該相信什么,該如何做!  

  她確實從來不曾以父親的立場來想過這整件事,因為她根本無從了解、甚至親近過他。每次他回家,總是忙著和母親吵架,她只能躲在保姆的懷里,害怕的哭泣。  

  只有十歲那年,父親意外的發(fā)現(xiàn)她也愛馬,有著駕馭馬匹的天賦,于是大發(fā)慈悲的教她馬術(shù)。那是她童年生活中最愉快的一段日子,將全副心思放在馬兒身上,想以此博得父親的贊美。  

  她果然不負父親所望,騎著黑寶贏得了父親馬場里所舉辦的一次比賽冠軍,當時的他,是那么的驕傲,自滿,對她頻頻的贊美,緊緊的將她抱在懷里,以充滿關(guān)愛的眼神看她……  

  但,當她興匆匆的將贏得的獎杯展現(xiàn)給母親時,她卻怒不可遏的將它擲得遠遠的,并且歇斯底里的怒聲尖叫,說她絕不允許自已的女兒和她父親一樣,將時間浪費在該死的馬身上。  

  自此以后,她不敢再接近馬,不敢再去看她心愛的黑寶,那使得她也不再能接近父親,而父親也不曾致力于,或許該說也無法致力于,保有他們父女倆好不容易找到的維系感情的方法。  

  或許那一次,她也在無形之中傷害了父親。  

  還記得,每當她在馬上盡情奔馳之際,父親眼中總是閃著驕傲的神采。但她最后卻因母親的反對,斷然的拒絕他,將他推得遠遠的。  

  當時,他只是悻悻的走開,漸漸的,他們父女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自母親死后,她開始學會氣他,甚至恨他。  

  唐若可;赜舻臏I水,其實,她從來不曾真的恨過他。她只是像鄭威奇一樣,以冷漠做為自己的保護色,既然得不到愛,索性裝成是自己不屑于追求它。  

  但,她根本無法自欺欺人,即使到現(xiàn)在,她的內(nèi)心仍舊渴望著不曾享受過的父愛。  

  而父親呢?他是不是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愛她?甚至以自己的方式在愛母親?  

  方才他所流露出來的感情并不像在作戲,或許,他也有自己的苦處,也在承受某些痛苦。一味的將所有過錯推到他身上,是否太不公平?  

  更何況,母親既已過世,就算再恨父親也喚不回什么,她和父親是彼此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們有必要再針鋒相對,冉將披此當做仇人般的對待嗎?  

  雖然,她已經(jīng)試著體諒,但多年來的疏離,已在她和父親之間造成一條好大好大的鴻溝;她實在沒把握自己是否能跨越這條鴻溝。  

  她輕嘆,繼續(xù)漫無目的的踱步,卻又意外的發(fā)現(xiàn)黑夜中佇立著一條人影。當她看清來人,心跳不覺漏跳了幾拍。  

  鄭威奇站在石椅旁,發(fā)絲微亂,衣衫不整,整個人繃得緊緊的,一雙漆黑的眸子炯炯的看著她。  

  唐若可交抱著雙臂,好似想以此保護自己,澀聲說道:“吼吧,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甚至可以替你說,我是個騙子,滿腹心機的大騙子,我欺騙了你.欺騙了所有人……”  

  “你為什么說謊?”他瞇起眼睛,強忍住想用力搖晃她的沖動!拔疑踔羻栠^你和唐立德的關(guān)系,你竟然厲害得能夠睜著眼睛說瞎話,面不改色的扯謊!”  

  “我承認我錯了,我是應該告訴你實話!碧迫艨筛械綕M心后悔。  

  他顯然感受不到她的歉意!艾F(xiàn)在假面具被拆穿,就凈說這些于事無補的廢話?”  

  她無助的搖頭。“我真的并非存心騙你,只是……”  

  “你不是存心騙我?”他冷冷打斷她,繼續(xù)冷嘲熱諷:“只是說謊成性?”  

  他傷人至極的指控教唐若可激動起來!拔抑噪[瞞真正的家世,只不過是想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我只是不想對每一個人解釋,為什么唐氏食品的繼承人要離家出走!”  

  他繼續(xù)以指責的眼神看她,固執(zhí)得不肯軟化。“我永遠不會忘記你沒有對我坦白,你更別妄想再取得我的信任!  

  唐若可被傷得體無完膚,雖然早料到會有這種結(jié)果,但如今聽他親口說出來,卻仍教她心碎不已。  

  “我不是一個說謊成性的女孩,更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嬌嬌女,我在臺北自力更生了三年!彼滩蛔樽约恨q駁。鄭威奇頑固得不肯聽進任何解釋,“你只是耐心的等待機會,湘奇是你放餌的第一個對象,而我是第二個,我說得對嗎?”  

  “不對!不對!”她猛烈的搖頭。  

  “夠了,你不必費心繼續(xù)偽裝!彼难壑袧M是對她的嫌惡,鄭威奇自齒縫中擠出話來:“我已經(jīng)把你完完全全的看透,不會再被你那差勁的演技蒙騙;誰不知道你逗了湘奇三年,現(xiàn)在又想勾引我!我很懷疑,你感興趣的究竟是鄭家的財富,或是希望見到我們兄弟為你而失和,以滿足你那令人惡心的女性虛榮?”  

  她真想立刻去死,一股絕望的痛苦撕碎了她的心、她的靈魂!  

  她實在不愿相信事情竟會壞到這等地步.實在不愿相信鄭威奇竟是如此盲目的男人,寧可聽她父親生氣時的謊言,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敢相信自己的理智。  

  她到底是哪一點使他以為她像是一心想釣金龜婿的貪婪女人?像是有著蛇蝎心腸、滿肚子壞水的女人?他為什么忍心如此殘酷的對她?  

  “我現(xiàn)在清清楚楚的告訴你,不必再繼續(xù)白費心思在我們兄弟身上,趁早死心吧,我不會傻得上你的當,湘奇也不會!彼詡λ齺砭徍妥约盒闹械膫。  

  “湘奇愛的人是馨怡。”她喉嚨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所以你才將目標轉(zhuǎn)向我?”  

  唐若可挫敗得想大哭一場。  

  鄭威奇極為諷刺的笑了!靶液媚愀赣H突然出現(xiàn),打醒了  

  我,否則我真以為自己終于走運,碰上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  

  哈!上天對我可真是仁慈!  

  若可以滿布著祈求相信的眼神凝視著他!巴妫銥槭  

  么寧可聽信我父親的片面之詞,而不肯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你為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自己的判斷而信任我呢?”  

  他的嗓音冷硬如冰!拔以(jīng)信任過別人,結(jié)果卻換來了一大堆謊言!  

  “我除了隱瞞你我的身世之外,從來沒有對你說過謊!彼鼻械姆瘩g。  

  鄭威奇眼中一片寒光!澳泸_過我—次,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說謊?”  

  他嚴酷,冰冷的眼神凍結(jié)了她的心,她終于心痛的反擊:“鄭戚奇,你不必得理不饒人,你只是害怕受傷,軟弱的想保有你的心,為了你可笑的自尊不惜毀了我們兩個!”  

  他怒目而視,但她不肯罷休的繼續(xù):“我不相信你真的盲目到看不出來,我是否像我父親所指控的那種奢侈、虛偽、貪婪的女孩。你只是愚蠢得不肯看清事實!你忘了我們曾經(jīng)一起接生黑寶、—起御風飛馳、在派對上相擁而舞,在廚房里熱情擁吻,在……”  

  “夠了!”鄭戚奇厲聲打斷她,理智和驕傲在作戰(zhàn)!白詈镁瓦@么結(jié)束,一切到這里為止,我早說過,我們可能會彼此傷害!  

  她的心已死,真愛換來屈辱,情何以堪?  

  他繼而冷冷的警告:“以后你最好安分一點,別在企圖招惹我和湘奇,或許,我還能夠容忍你繼續(xù)住在這里—陣子。”  

  唐若可突然覺得好累,好累……仿佛全身氣力全被抽光似的,只剩下一具仿如行尸走肉的空軀殼,就像是剛經(jīng)歷了一場世界大戰(zhàn),浩劫后卻無力面對這個世界.  

  這一刻,她恨他,恨他的盲目和固執(zhí)。  

  苦口婆心的一再解釋,只換來他更多的羞辱,值得嗎?再繼續(xù)委曲求全,值得嗎?  

  她是如此珍視和他之間的感情,他卻能亳不留戀的舍棄、毀掉與她之間曾有過的甜蜜,一再的付出真心,換來的是什么呢?只有哀傷和心碎……  

  不,她已無心可傷,終于任隱忍已久的淚水決堤而下!拔液弈!”  

  她猛然旋身,疾奔面去。  

  鄭戚奇茫然的看著她纖弱的身影消失,有一刻,他幾乎克制不住一股沖動想追回她,用自己強壯的臂膀緊緊圈住她,給予她安慰……  

  但這念頭卻令他怒火更熾,硬起心腸再一次告誡自己,遠離唐若可!遠寓可笑、可恨的愛情漩渦!  

  他不允許自己被她的幾滴眼淚打動,說謊、犯錯的不是他,他不必有罪惡感,甚至說服自己,唐若可是另一個張娜娜,他必須永遠的將她遂出心田。  

  但在下定決心之際,他的心中卻有股奇異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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