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的喬笑雨,次日清晨睡得特別沉。
古岳威則起早了,望著笑雨酣睡的模樣,他臉上出現(xiàn)了平日難得見著的認真溫柔。
古岳威盡可能放輕動作,迅速穿戴整齊后,離開笑雨的房間。
時間是七點多的早晨,下了樓、走出伊甸大屋的古岳威,大搖大擺地把伊甸園逛了透徹。
以伊甸園九點「開工」的上班時間,這時的伊甸園,上至老板、下至員工,多半都還在夢里。
逛了近一個鐘頭,約莫八點一刻,古岳威重新晃回伊甸大屋,而離開前還靜悄悄的屋子,此時多了聲響--屋子某處傳來鍋鏟聲,空氣里飄著食物的芳香。
古岳威循著聲音與食物香味,來到廚房。
那是個明亮寬敞的廚房,一張橢圓形的大餐桌,若要同時擠坐二十個人都沒問題。
古岳威在廚房門外站了一會兒,靜默地張望一名背對他的嬌小身影,看她忙著將洗凈的煎鍋放上架子,又往洗槽里清洗幾樣蔬果,切洗過的蔬果分了幾份放上小盤,看樣子是色拉。
餐桌上已經(jīng)準備好的有盤迭了十多個荷包蛋的碟子、有已經(jīng)烤酥的「一整迭」吐司、兩大罐牛奶、兩大罐果汁、果醬、三包起司片--這么一堆食物,是打算喂飽幾個人?
古岳威在廚房入口先是張望后,繼而無聲無息步入廚房,拿了一片烤好的全麥吐司,吃了一口。
而背對他的嬌小女人適巧轉(zhuǎn)身,手上端了兩碟剛弄好的蔬果,一看見古岳威,被驚嚇得放掉手上的兩個碟子--
「你是誰?」雖然受了驚嚇,但她開口詢問的聲音,頗有氣勢。
古岳威又再咬了一口吐司,不慌不忙說:
「這吐司烤得酥軟適中,很好吃。我是古岳威,妳呢?」
她沒好氣瞪了古岳威一眼,俯身撿拾散在地板上的食物、碟子。幸好碟子是塑料制品,否則有得她清理了!
看他的樣子,應該無害。很快收拾了東西,她才對著古岳威說:
「我是蔣梓嘉,是花若語的特別助理。請問除了你叫古岳威之外,有沒有更好的自我介紹方式?好比是誰放你進來嚇我的?」
古岳威正打算進一步解釋,這時一個小女孩蹦蹦跳跳進了廚房,用軟軟柔柔的聲音對蔣梓嘉喊:
「姨姨,早安!
他看見可愛的小女孩,既是好奇又驚訝,轉(zhuǎn)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讓自己跟小女孩同高,他玩著她綁在兩邊的長辮子,說話的語氣滿是驚喜:
「哇!一個會說話的洋娃娃耶,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小孩?」
聽得懂贊美的言筱瓏,咯咯笑了起來,將她小小的粉嫩手掌心,放上古岳威那張相對顯得大大的臉上,用方才的柔軟聲音說:
「叔叔,早安。我叫言筱瓏,不久以后可能會改名叫龍筱瓏喔,不太好念!
這次古岳威的表情更夸張了,先是驚異地張大了眼,然后笑開說:
「這么可愛、嘴巴這么甜的小孩,一定很多人搶著疼喔,說不定有人會忍不住想拐妳去當他的小孩喔。」
一旁的蔣梓嘉決定保持沉默,她研究著這個高大古怪的男人,著實猜不透這男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一會兒,龍貫云握著言蕬瑀的手,走進廚房。
古岳威看了看眼前可愛的洋娃娃,再看了看剛走進廚房、模樣恩愛的兩個人,于是說:
「這個洋娃娃,是你們的吧?你們好沒良心,居然制造出這個十年后不知要讓多少少男心碎的美麗小娃娃,真是太殘忍了。」他半開玩笑地指責,根本不介意他是不是認識對方,更不介意他是個踩入別人地盤的外來者。
龍貫云、言蕬瑀互看對方一眼,兩人有默契地望向嘉嘉,那頭的嘉嘉對著他們聳聳肩,表示不認識說話的男人,三個人流暢地共演一出啞劇。
接著,花若語進了廚房,跟在花若語身后是溫子靳,乍見古岳威的花若語忽然止了步,害得后頭的溫子靳差點撞上,還好緊急煞車成功。
跟著所有人聽見花若語大喊:
「古岳威!你怎么在這里?」
此時,幾個先進廚房、對古岳威的出現(xiàn)感到莫名其妙的人,聽花若語大喊后,心里同時想著--
總算有人知道這男人是誰了!
陸陸續(xù)續(xù),伊甸園的員工全到齊了,大伙都是準備吃過早餐就開工了。
經(jīng)由花若語的引介,一下子所有人全理解了古岳威的來頭,慢慢地也就接受了古岳威所展現(xiàn)出來、如入無人之境的「怪異親切」了。
短短的早餐時間,古岳威十分順利結(jié)交了不少朋友。
其中,又屬溫子靳與龍貫云,最能接受古岳威的怪異親切。這兩個男人,說來好笑,一開始便明著說只要他能拐到喬笑雨,天大的困難他們都肯出力。
古岳威不知道的是,這兩個男人的「善意」壓根是出于無奈!誰教他們倆的終身大事全等著古岳威成全了,因為只要古岳威能把喬笑雨拐進禮堂,言蕬瑀、花若語就愿意跟他們乖乖進禮堂。
唉,女人間的友誼,有時挺怪的,連進個禮堂都要「成群結(jié)隊」,真是怪麻煩的。
不過,既然有人愿意在古岳威身后撐腰,他想他就不必過度擔憂了。
看這已經(jīng)夠熱鬧的伊甸園,古岳威想,他們應該不介意他多招待了三個人來伊甸園湊熱鬧吧。
然而盡管他在心里如此自我安慰,一想起喬笑雨睡得安詳?shù)哪菑埬槪允窒:钡負P起一絲淺淺不安。
* * *
伊甸大屋一樓劃分出來的辦公區(qū)里,八、九個員工,好奇看著古岳威像「一家之主」般,親切招呼走進屋里的三人。
花若語由外頭蘭花房走入辦公區(qū),張嘴正要喊她最得力的助手蔣梓嘉,看見喬家夫婦,頓時驚訝得出不了聲。雖說將近十年沒見過喬家夫婦了,花若語仍是一眼認出喬媽媽。
想當年她、蕬瑀、笑雨每個星期到教堂聚會,招呼她們最熱情的,莫過于喬媽媽了。因而花若語對笑雨媽媽的印象,特別深刻。
啊……時光飛逝啊!若語愕然地看著喬媽媽兩邊已然染上幾綹雪白的發(fā)絲,不由自主興嘆。不過,這時似乎不是感嘆光陰似水的好時機。
若語怔愣了幾秒,立刻揚起了笑容,這會兒她才注意到喬家夫婦身邊的喬毅安--那個開陽經(jīng)理!他該不會真跟笑雨是一家人吧?若語想不通,假使喬毅安真是笑雨的家人,笑雨為什么否認?
不對,送設計圖到開陽的前一晚,笑雨似乎沒否認……她只是沒承認!奇怪啊。
「喬媽媽,好久不見!我是花若語,妳還記得嗎?」若語懷著一團迷惑,先跟喬媽媽打了招呼。她對喬爸爸反而沒多少印象了。
「若語啊,長大了變這么漂亮……」
喬媽媽的笑似乎有些尷尬,表情有掩不住的緊張。
若語客氣回著話:「謝謝喬媽媽,喬媽媽看起來跟以前一樣,沒什么改變,好會保養(yǎng)喔!顾龑贪职贮c了點頭,「喬爸爸,你好。」看著喬毅安,笑了笑,最后將視線轉(zhuǎn)到古岳威身上。直覺告訴她,她的一團迷惑,古岳威絕對有答案。
「喬經(jīng)理,你跟喬爸爸,喬媽媽-塊兒來的嗎?」
「我是笑笑的哥哥,之前沒告訴你,因為笑笑不讓我說!箚桃惆材樕鲜且荒ǹ嘈Α
「喔……」若語應了聲,表示明白了,事實上是跌進更深的迷惑中。
沒人料到喬家夫婦及喬毅安三人,會毫無預警突然出現(xiàn)在伊甸園,除了古岳威之外。
而其中最驚訝的莫過于剛睡醒、梳洗完畢下樓的喬笑雨。
喬笑雨醒來到一樓,已經(jīng)十點多將近十一點。
由于古岳威今天在早餐時,努力明示加暗示昨天晚上,他的笑笑是多疲憊,盡管事實上根本不是古岳威暗示的那一回事,但由于大家的誤會,沒人對喬笑雨會上班遲到,這種破天荒的紀錄感到吃驚。
倒是笑雨自己,睜開眼看見時鐘指著十點半時,心慌了一下,迅速整理后下了樓,她甚至在匆忙之間忘記古岳威的存在。直到她下樓看見古岳威跟其它人有說有笑,她才想起她的「晚起」,全是古岳威這個禍首害的。
然后跟著,她看見了她沒預料到會出現(xiàn)的兩個人……不,是三個人,她的父母,還有喬毅安。
笑雨停在一樓辦公區(qū)入口,沒前進也沒后退。
在一樓辦公室里,所有人安靜了下來,原本招呼著喬家夫婦的花若語,一看見笑雨,立即察覺了她臉色不對勁,中斷了跟喬家夫婦的談話。
一室怪異的沉默,弄得大伙不知所以然的尷尬。
總要有人打破沉默,古岳威走往喬笑雨,拉著她的手,說:「笑笑,早安。喬爸、喬媽說要來看妳,他們說好久沒看到妳了!
笑雨無語望了古岳威一眼,接而環(huán)顧十來雙好奇的眼,就是不看她父母、不看喬毅安,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笑雨甩開古岳威的手,二話不說轉(zhuǎn)身跑出伊甸大屋。
* * *
奔出伊甸大屋的喬笑雨,跳上自己的藍色貨車,此時諷刺地暗自慶幸著,平常只要車子停在伊甸園,就將車鑰匙留在車上的習慣。
一坐上駕駛座,她立刻發(fā)動車子。
跟在她身后跑的古岳威,還好來得及趕在她踩下油門前,打開藍色貨車車門、握住笑雨的手腕。
「笑笑……事情過了這么多年,大家的折磨都該夠了吧!构旁劳_口,試圖講理。
「夠了?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么資格評論夠不夠?你了解我多少?了解我的事多少?你以為你說幾句你愛我、你喜歡我,跟喬毅安磨個幾天,了解一些粗淺表面的事,就有權(quán)利干涉我的生活嗎?」笑雨恨恨瞪著眼,她像是看著古岳威,又像是穿過了他、看著過去的陰影。
笑雨再度開口,換了個漠然的語氣,不若前幾秒激動--
「你什么都不懂,你沒有資格說我什么、沒有資格評論!受折磨的人畢竟是我,不是你古岳威!
她揮去古岳威的手,用再不能更冷漠的聲音說:
「你走開,我要開車了。別怪我沒警告你,再不走,等會兒我開了車、傷了你,誰也別怨誰!
「笑笑!妳為什么這么執(zhí)迷不悟?」古岳威幾乎要嘆氣了,就知道事情沒這么好解決。
「古岳威,不懂的事別插手,沒人會感激你。走開、你走開!」她使了力,嘗試推開動也不動的他,最后兩句走開近乎嘶吼。
古岳威終于嘆了口氣,往后退開一步。
看著她毫不留情關(guān)上車門,由著她踩下油門、加足馬力疾速駛離伊甸園。
然后古岳威跟著上了自己停在一旁的跑車,發(fā)動了車子,跟在藍色貨車后頭,出了伊甸園。
期間,他撥了手機給喬毅安,要喬毅安跟喬家夫婦留在伊甸園,并且保證他盡可能用最短時間將喬笑雨帶回來。
唉,不都說了咩,男人真命苦!只是古岳威萬萬沒想到,他會有這么一天,走進命苦男人的行列里;沒想到有這么一天,他會追著女人的車子跑……
古岳威踩足了油門,拿跑車追一輛運貨的車,是綽綽有余,他倒不著急能否追得到駛狂了的小貨車,再者下山的路就這么一百零一條,要在下山、入市區(qū)之前追到喬笑雨的車,輕而易舉!
比較困難的是,他該怎么在追到人之后,把人給帶回伊甸園?
唉!苦命。
他究竟這了什么孽?
左想想、右想想,大概只能怪當初他交友不慎、還要怪他重諾重信、更怪他才兩眼,就被喬笑雨迷去了……對、對、對!才兩眼,就是遇見她的第二眼,在基督教公墓看她一雙好勝的眼,居然紅腫了……他的心就有那么一小角泛起心疼。
但也許不止兩眼,也許是接連的見著喬笑雨的第三眼、第四眼,他的心才淪陷得徹底……
她在第三眼時毫不做作,當著他的面對喬毅安發(fā)了頓脾氣;在第四眼時,大剌剌說她不喜歡玫瑰,喜歡野姜花時,他就喜歡上她了,喜歡那個率性、把喜怒反應都印在臉上的喬笑雨。
那種喜歡是古岳威從未在任何女人身上有過的,他從不知道真正的喜歡是無法掌控的局面,是吃飯之際,會想起她似嗔似怒的大眼;是看公文時,耳邊會彷佛鉆進她說我討厭玫瑰的直率聲音;是……是太多太多說不清楚、也掌控不了的感覺,然后總括成他喜歡她的事實。
苦命就苦命吧!
古岳威想著,喜歡一個人,吃點苦算什么呢!這世界,能苦得了他的事,畢竟不多咩。
* * *
藍色貨車轉(zhuǎn)出臺中市區(qū),上了中山高,過了三義,天色顯得陰暗,慢慢飄起雨絲,越往北開雨勢越大。
看著喬笑雨駕著車,在高速公路上不停變換車道、超車,古岳威開始有些后悔讓喬毅安帶著父母到伊甸園了。
他跟在后頭,猜測憤怒的喬笑雨的目的地--往北的方向,除了葬著喬毅平的基督教公墓,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地方。
果不其然,藍色貨車由三重下交流道,直到基督教公墓外才停止狂飆的速度。
此時臺北的天空,發(fā)了狂般傾泄著大雨,雨大得讓人幾乎看不清三公尺外的景物。
沒習慣在車上放把傘的古岳威,讓大雨淋著,還沒走到藍色貨車旁,渾身便濕透。
至于停了車的喬笑雨,則在車子里待了許久。
古岳威停在貨車旁,看見車窗內(nèi)的喬笑雨趴在方向盤上,雙肩微微顫動,似乎在哭泣。此狀,讓站在大雨底下的他,忍不住再嘆了氣。
她像是喪失理智般跳上車直往臺北開來,該不會這一路,她就這樣哭著來吧?難道就像她說的,他真的不懂她受的苦,所以根本沒資格介入她的家務事?
古岳威敲敲車窗玻璃。
車內(nèi)的笑雨抬頭,先是望著前方,用手背胡亂抹了抹兩眼,才轉(zhuǎn)而望向古岳威。她怔怔瞧了會兒,熄了引擎,打開車門,走進像是發(fā)了狂傾泄的大雨里,與他對視。
在大雨底下,沒人管雨打在身上濕透了衣服,兩個人相視無語好半晌,然后喬笑雨才領(lǐng)在前頭,往公墓走去。
走了一會兒,她忽然對跟在她后頭,一直保持沉默的古岳威說:
「你以為你今天把喬毅安跟我父母帶到伊甸園,是在幫助我、解救我?像你昨天說的,我該抬頭出來看看這個世界?你跟我到平平面前,我會告訴你,這是個多殘酷的世界。古岳威,不是每個女人都需要一個自以為是的英雄,我不需要一個自以為能解救我的男人……」
雨下得好大,大得古岳威差點聽不清笑雨的話。
她實在是誤會他了,他壓根沒想過要解救誰,他的想法其實很單純,無非是希望她能活得快樂些罷了。
笑雨領(lǐng)著他,直到喬毅平墓前,站定了之后,她再開口說的話,讓人一下子摸不著頭緒。
「古岳威,我討厭偽善的人、我討厭那些口口聲聲喊著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博愛大眾、以幫助人為天命、把助人為樂當作口號掛在嘴邊的偽善者!
說什么要愛人、要幫助人、要愛你的敵人,全是假的!全是隨便說說、隨便喊喊而已!連自己的家人、自己最親的人都沒辦法無條件去愛了,還談什么幫助人的渾話!」笑雨對著平平的墓,憤怒喊著,眼睛沒再看古岳威。她的聲音,在憤怒中透著哽咽。
「所以我才不要幫你要建的育幼院設計什么爛造景,我才不要!我才不要當個偽善者!」
「笑笑……」古岳威忽然有些明白他當初的提議,她會不假思索一口回絕的理由了。
然而他還沒非常明白的是,平平的死為什么給笑雨這么大的打擊?盡管喬毅安對他稍微解釋過,但……他實在無法完全體會。
真的純粹只是兄妹情深?只是笑雨受不了喬毅平自殺的打擊?但沒道理失去一個家人,就不要所有家人了。
「古岳威,你嘗過失去的滋味嗎?失去一個全心全意信賴依靠的人,那種滋味你嘗過嗎?」笑雨看著純白色十字架,表情是古岳威不了解的沉痛。
他離喬笑雨很近,大雨依然嘩啦嘩啦地下,雨落到石子地面上,激起一小圈一小圈水紋。他看著喬毅平旁邊的「鄰居」,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十字架墓碑,他幽幽想著……
人生,說來就有這么巧!他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伴著他親愛的妹妹--古悅靈長眠的,竟是喬笑雨的二哥喬毅平。
他把所有事情,飛快從頭想了一回,心里頓時升起更多驚嘆!也許,他跟喬笑雨之間,始終讓一股冥冥間碰觸不到的力量牽引著。
不過,盡管感嘆眾多巧合,古岳威終究沒開口、沒說出此刻他心里的想法。看著沉浸在悲傷里的喬笑雨,他實在無法在這時候開口說,他也失去過!他沒辦法在這時告訴她,他失去了他摯愛的妹妹;沒法告訴笑雨,他失去的妹妹恰巧是喬毅平的鄰居……這種黑色巧合,他開不了口。
于是,他繼續(xù)沉默著。
「他們都說,我跟平平的感情最好!連我自己都這樣以為,以為我跟平平的感情是最好的、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直到平平自殺之后,把日記留給我,我看了他的日記后,才明白,其實我跟平平的感情,從來沒有我想象那么好……」
盡管雨落得大,站在喬笑雨身側(cè)的他,就是看得見笑雨眼底蒙蒙醞釀的淚水,雖然那眼淚看起來像是傾盆的雨分了一些落入她的眼眸,但古岳威很清楚知道那是淚,不是雨。
笑雨的聲音有些斷續(xù),沉寂了幾秒,再忽而響起--
「古岳威,你知道這場雨要下多久嗎?不能,對不對?這么厚的云、這么黑的天、這么大的雨,誰能預測這場雨會下多久?你一定覺得我說話的方式,很莫名其妙吧……那種感覺就像,平平從我生命里,莫名其妙消失了一樣。
在我來不及有所準備,平平忽然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像這場雨,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它會忽然停止。我以為我跟平平的感情最好,可是我卻害死了他,我跟我的家人……跟喬毅安、跟我爸媽連手害死平平!那就是我們給平平的愛!我們的愛,逼得平平絕望地走向死亡!
古岳威,你能不能告訴我,愛到底是什么?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愛會逼一個原本活蹦亂跳的人,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她抬頭看古岳威,毫不在意大雨打在她臉上,她的眼底有發(fā)泄不了的憤怒……
古岳威迎著她的目光,仍是沉默。
「你知道平平在日記里寫些什么嗎?他說他愛我們家的每一個人,他愛我、愛喬毅安、愛我爸爸、愛我媽媽,可是我們這些他愛的人卻用愛逼他,不能愛另一個他想愛的人。平平在日記里沒寫過一句埋怨我們的話,他只埋怨他自己、埋怨他為什么不能為了我們這些家人……活得正常點。
他說,他不愿意因為他的不正常,讓我們這些他愛的人,過得不快樂!可是他又實在沒辦法為了要我們快樂,阻止自己的情感。他說既然他的存在,只給我們這些家人帶來羞辱,又不能自由地愛他想愛的人,那么他活著,也沒有什么意思!
你懂嗎?古岳威……平平從頭到尾只顧慮他身邊人的感受,為了終結(jié)我們的痛苦,所以他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平平那么愛我們,可是我、喬毅安、我爸、我媽,給了他什么?是愛嗎?還是我們這些說愛他的家人,愛的根本不是平平,愛的只有我們自己一張薄薄的面子?
如果我們真的愛平平,我們應該可以給他一點自由,平平要的不過就是那么一點愛人的自由!他不過是愛上了一個男人、愛上一個跟他同樣性別的人!那又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