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薰再見到程峙,已是兩個月以后的事情。
雖然相隔有點久,但這不代表她把他拋到腦后,只是因為工作必須配合偶像劇開拍的關系,她天天都得上工,令她忙得不可開交。然而,手里使用的全是向程峙索償買來的化妝用品,從上妝、補妝、卸妝……她幾乎時時刻刻都想起他,想忘也忘不了。
因此,隨著片子殺青,她終于可以放松一些時,她立刻撥了電話給程峙,費盡唇舌約他出來見面。
可別以為她有不良企圖哦,她只是因為那五萬元還有剩,而以她這種善良直率又誠實的個性,向來是絕不貪圖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所以啦,她這么積極地想約他出來,“純粹”是要把多余的錢還。給他。
嗯,就是這樣。紫薰一直反覆這么告訴自己。
只是……坐在餐廳靠窗座位的她,從玻璃反映出的影像看見自己——經過粉妝細心雕琢的臉蛋、特別去美發沙龍吹整的發型、翻遍衣柜才決定的浪漫絲質小洋裝、此刻期待又欣喜的心情——在在顯示她的目的不是那么“純粹”。
對街馬路驀然出現那抹始終不曾淡忘的挺拔身影,紫薰眼睛一亮,心坎震蕩,連忙順順頭發、整理衣服,坐得端正。
看來,想念令原先的好感撥酵,愛慕之意在心里早生根發芽了。
程峙穿越馬路而來,在侍者的恭迎下,大步跨進餐廳。他在領臺處站定,接受侍者詢問的同時,搜尋的目光迅速環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紫薰。
這間頗富盛名的個性餐廳生意向來很好,尤其在用餐時間,座位更是供不應求,但是他卻不用三秒鐘,就能一眼在人群中瞧見她,仿佛她所在的位置光線特別明亮。
向侍者示意后,程峙走向紫薰,在她對面落坐。
“嗨!好久不見。”
望向神采奕奕的程峙,紫薰漾開靦腆的笑容,以口吻輕快的開場白掩飾益發劇烈的心跳。
“嗯!逼晨匆谎蹮峤j的她,程峙漫應了聲,有些不大情愿。他寫劇本的期間最忌被人打擾,偏偏又不能關機。之前把電話號碼給這女人,無疑是最大的錯誤,她根本不把他的冷淡和拒絕當作一回事,死賴活賴非得他答應邀約才肯罷休。
思緒再三受到干擾而中斷,靈感下翼而飛,慍惱又無奈之余,他最后只好答應出來赴約,不然肯定不得安寧。
侍者同時送上Menu,紫薰搶先開口:“這個時間你應該還沒吃吧?我請你!
程峙淡淡抬眸,不置可否,倒是翻了翻Menu后,點了份套餐,算是沒拒絕她的好意。
點過餐后,一等侍者離開,紫薰便迫下及待打開話匣子!斑@些是我買化妝品的發票和收據,一共花了四萬六千七百一十四元,這里是剩下的三千兩百八十六元!彼恳还P款項都算得很清楚,有禮地將錢和票據推向他的桌面。
程峙視線調向桌面——大小不一的收據、發票已經過整理,由大至小堆疊,并用一個粉紅色的夾子夾著;錢也依面額大小堆放,八十六元的硬幣堆成小山。這都透露出,她若不是個做事認真的人,就是對這次的見面做過準備。
他再把目光移向她,甜美臉龐上妝點的淡淡色彩,正搭配身上粉嫩色系的洋裝。她將自己打扮得優雅而迷人,看得出她對和他見面的重視,程峙的心情莫名變好。
“原來你說的還剩很多,不過才三千多塊廠他淡淡勾唇,斜睞她一眼,并沒收下那些錢。 ’
“這還不多嗎?”那多少才叫多?紫薰詫異地輕嚷。顯然,他和她的價值觀有不小的出入。
“跟你說過多的不用再還我,你就非得把我的工作打斷,硬約我出來不可!
雖說心情已好轉,他還是不免怪罪。
“不還你怎么行,明明就是多的呀!你要我良心不安嗎?”她又將錢朝他推得更近。
“喔,收下五萬元支票時怎就沒見你良心不安?”他涼涼揶揄。
對他來說,她的做法矛盾。五萬元都敢收了,竟計較著還剩三千多元非還不可?
“這不能混為一談,那是你該負責、我該收下的。什么該、什么不該,我可是分得很清楚呢。用了多少就實報,現在有多余的,就該還你。”她抬起圓潤的下巴說,自有一套邏輯。
侍者在這時送上第一道菜。程峙蹙起眉頭,桌上擺著一堆錢,多難看!于是他對紫薰低聲說道:“把錢拿回去。要是你覺得會良心不安,這頓飯待會兒就用這筆錢買單!睉B度已是不容置喙。
“那好吧!笨闯鏊膱詻Q,她努努嘴,伸手拿回,沒再違逆。
他們拿起餐具開動,紫薰的心思卻全繞著眼前的他打轉。
真有他的,她沒說話,他也索性不開口,放任氣氛降到低溫。
嘖!活到二十三歲了,生平第一次主動想和異性做朋友,偏偏他冷冷淡淡,讓她緊張得手心冒汗。她邊吃邊覷著他,努力想著話題,好跟他多聊聊。
聊什么呢?問他有沒有女朋友……不好,企圖太明顯。
那問他家里還有些什么人好了……還不熟就想做身家調查,還不是同樣企圖明顯!
真尷尬!難道就這樣在冷到極點的氣氛中吃完一頓晚餐,然后揮揮手、說byebye,回到原本的平行線,從此不相干?
不!她心里清楚地否決掉這個想法。
好吧,她承認,她對這個有些孤傲的男人產生了莫名其妙的好感,所以才會以這種蹩腳的理由硬把人家約出來。既然如此,那她得努力克服女性的矜持、好好把握機會才行。
不如……就聊工作吧!這應該是最簡單且不會太過唐突的切人點。下午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是在家,剛剛又說她打斷他的工作,她猜——
“你是SOH0族嗎?”她不太確定地問。
“嗯,算是!彼ы,答得十分簡短,像多說一字會浪費口水似的。
“是……什么設計師嗎?還是……”見他沒直接說明,她循著話題再問,以免氣氛繼續冷下去。
“編劇!庇质呛喢鞫笠獌蓚字。
“編劇?!”她忽地拔高嗓音,瞠圓了一雙水亮的眼睛。
她夸張的反應讓程峙停下了用餐的動作!靶÷朁c,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他低斥。
“啊!等等……我想起來了!”對他的制止置若罔聞,她音調依然高昂!澳憔褪浅讨,是那個寫紅人XXX的程峙!”將支票軋進戶頭時,她曾看過印監的名字,當時只覺眼熟,并沒有細想,現在一聽他說,她倒是恍然大悟。
程峙扯了扯唇,露出一記敷衍的笑。唉!接下來,一定是一連串好奇探問,例如靈感哪來啊、結局怎樣啦……巴啦巴啦的。
“真的是你!”他沒否認便是證實了她的揣測,頓時,她直視他的眼里進射出崇拜的閃亮光芒,她熱切地揪住他結實的手臂。
呃……太激動了吧?程峙試著抽回手,誰知她興奮地緊抓不放。
“你知道嗎?我是你的戲迷耶!你寫的劇本好精彩哦,像現在最紅的那部戲我每集都有看哦!你真了不起,這么錯綜復雜的情節都想得出來,而且每個角色都塑造得讓人印象深刻……”她毫不掩飾對他的欣賞和崇拜,由衷地贊美,
傳言這位當紅編劇作風低調神秘,鮮少在公開場合露面,沒想到,她竟陰錯陽差地認識他。然而,當下當紅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她好喜歡看他寫的戲劇。
她夸張卻又坦率的模樣,認真又熱烈的神情,令程峙微愕,同時也攫住了他向來冷淡的目光。
以往,聽見這類似的話,他總覺得虛偽又客套,奉承諂媚的成分居多。但此刻她說出口,他不但感受不到半點虛情假意,還從那雙澄澈的眼晴里看見真誠和崇拜。
不諱言的,她令他生出一股驕傲。他薄唇一勾,由衷地笑了。
咦?他笑了!她發現他笑起來真好看!單眼皮眼睛瞇了起來,彎彎的,冷淡的臉部線條軟化,變得平易近人之余,更加俊美了。
紫薰張著嘴,一時忘了說話,也愣愣地松了手。
笑容的魔力有多大?她這會兒是見識到了。她的心,因這單純的一抹笑,在他身上淪陷。
“原來你也喜歡灑狗血的劇情!笔直壑孬@自由,他繼續用餐,心情很好地自我調侃。
“如果劇情需要,灑的時機正好,那灑些狗血又何妨?”她才不認同他貶低自己呢。
說得正合他心意,程峙總是冷淡的眸子,也漾起了柔和的笑意。“你呢?你是哪方面的化妝師?”他打開心防,也主動找話聊了,這對紫薰來說,無疑是最大的鼓舞。
“說起來,我們也算是同一個圈子哦,我大部分是做藝人的專屬化妝師,偶爾會接下劇組工作……”她毫不保留地自我介紹,對于相處情形有了進展而感到開心不已。
這頓晚餐的氣氛就像倒吃甘蔗、漸人佳境,輕松愉快地度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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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單后,程峙和紫薰站在餐廳門口的人行道上話別——
“你開車來嗎?”唉!廢話。紫薰自覺問得很蠢。
“嗯,你呢?有開車嗎?需不需要我送你?”很奇怪,他并不習慣和人熱絡,即便是已吃過一頓飯;但是對她,像是一下子就跳進了熟識的階段。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們竟聊到餐廳打烊,還欲罷不能。
“嗄?我……有開車來!眹K!真蠢。話一出口,她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那么老實干么?假裝沒開車,他就會護送她回家,他們就能多相處一段時間呀。
“喔,那——”很詭異,他此刻竟有不想結束的感覺……
“啊!剛剛晚餐還不到兩千耶,你今晚還有其他事情嗎?不如我們把剩下的一千多塊也用掉吧?”無獨有偶的,紫薰也不希望就這么結束,于是急急想出借口打斷他。
“好,去哪?”他回答的速度好快。
兩人不約而同一笑,似是看穿彼此的想法。紫薰笑得羞赧,芙頰泛起淡淡的紅暈,看著她甜美的笑靨,程峙隱約覺得心受了牽引,向來情感內斂的他,眼眸為之一亮。
“貓空泡茶如何?”她歪著頭想了想,慧點雙眼睇看他。
“沒問題!彼柭柤,爽快同意。
不曉得是什么因素讓他感覺變了,原先心不甘、情不愿地赴約,現在是意猶未盡想績攤;對她的最初印象是聒噪,現在倒覺得和她聊天好愉快。
他想,多半是她說話坦率、表情生動,像是孩子般的單純笑容,容易讓人心情跟著飛揚的原因吧。
即使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聆聽,但聽得津津有味,還覺得她這種活潑的性格和他近乎孤僻的個性會是最好的互補。
不知是不是獨來獨往太久了,難得遇到契合的伴,今晚的心情隱隱有股蠢蠢欲動的放縱。他甚至懷疑,就算她現在提議一路飆到墾丁去,他也會舉雙手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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