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沁園
星光燦爛的夏夜,沁涼如水。
三更天,一抹黑影自窗子竄入屋內。那人的輕功極佳,身形的起落完全沒發出任何聲響,在屋內落定后,就很自然地朝幾步之遙的床幃移動。走近床邊,入侵者突然止住了腳步,他的濃眉糾結,一雙狹長的黑眸也露出疑惑——為什么有人睡在他床上?而且還是個香噴噴的女人?
微微勾起一邊嘴角,少年臉上露出一個淘氣的笑容。他蹲下身子,仔細打量那張熟睡的臉孔。
彎彎的黛眉、長長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尖尖的下巴、紅潤的唇微微開啟。他很想知道這個姑娘的眼睛睜開時是不是會和他想象中一樣好看。
不知道做了什么夢,那姑娘的喉間發出一串難辨的咕噥,眉頭深鎖。他瞧著突然有點不舍,忍不住伸手想撫平她眉間的縐折。他伸出手指輕輕落在她難解的眉頭,一遍又一遍緩緩地摩娑。一會兒,她的表情漸漸變得柔和,眼角滑下兩行清淚。
“墨大哥……”她睜開眼了,是和他想象中一樣燦如星子的雙眸。
本該是個無夢的夜晚,花不語卻又夢見了兩年前墨林離去的那個晚上!
她曾經大病了半年,幾乎丟了性命。幸好有曲霜將她接回沁園悉心照料,延盡名醫為她治病,她才又熬過來。這些日子,也多虧有曲霜在一旁陪她哭、逗她笑,她才慚漸不再終日以淚洗面。
她已經很久沒再夢見那一天了,夢中的情景卻仍狠狠地啃蝕她的心。在夢里,墨林全身浴血,在她面前縱身跳下山谷。她的心又一次碎了,跌坐在深谷邊一遍遍哭喊著他的名字。忽然,山谷里無盡的黑暗漸漸滿溢出來,吞噬了她周圍的一切。四周除了黑暗什么都沒有。她不知道該往哪去,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她好孤獨、好無助……
恍惚間,有一只暖暖的手溫柔地觸碰著她,好熟悉的安心!
墨大哥,是你回來了嗎?
她激動地睜開眼,卻發現眼前有一張陌生的臉孔,離她好近好近。一時無法會意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她只能愣愣地和眼前的人四目相望……
她忽然放聲大喊!
少年七手八腳地指住她的嘴,一邊徒勞地安撫:“噓別叫,我不是壞人。別,哎呀!你怎么咬人?”
“不語,發生什么事?”
“花姑娘,怎么了?”
曲霜和小翠聽到花不語的喊叫聲,一前一后忙到她房間一探究竟。就看到一個陌生男子正對不語上下其手。
“你想干什么?”小翠尖叫。
“我……”他一個字還沒說完,幾個護院巳聞聲趕到,就要開打。
“且慢且慢,有話好說——”采花賊很沒骨氣地求饒。
兩個大漢聽見這小賊還投開打就求饒,心里更加篤定是非給他吃這頓排頭不可
讓他混進曲姑娘的住處已經是很大的失誤了,若還讓他毫發無傷來去自如,恐怕他們會飯碗不保。交換了眼神,兩人同時向不速之客出手。
兩個護院全是少林俗家子弟,一人使少林砸拳、一人精彈腿十二路;兩人一個攻上身一個掃下盤打得虎虎生風,可是這小賊卻像只滑溜溜的泥鰍,只見他鉆來跳去,竟是一下也碰不著他。
“不打了、不打了!”采花賊輕輕一躍飛出了打斗圈,落在門旁焦急的曲霜和小翠面前。
曲霜駭得退了一步,情急之下拿起門邊的青瓷花瓶就要砸人,就聽到采花賊甚是委屈地說:“好姐姐,你怎么幫著外人欺負我?你當真不識得我了?”
這聲音,好像聽過可又好像哪里不對勁。
“小……小少爺?”小翠不確定地問。
房里的人全都愣了一下,只有采花賊開心地拉起小翠的手,歡天喜地道:“還是小翠掛記我多些!
小翠也轉惑為喜:“小少爺,真的是你!你長大了,變了好多!
上一次見到小少爺已經是三年前,那時候他才十五歲,個子沒那么高,講話像鴨子叫,臉上也稚氣未脫,現在卻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也怪不得大家都不認得他了。
曲霜走近一步,仔細瞧了瞧,然后也露出驚喜的笑容:“小蝶,真是你。長這么大了,莫怪姐姐認不出你,還以為你是采花賊呢!”說到這里,曲霜這才想到受驚的花不語,還有正在一旁掉著下巴的護院。
“誤會一場,沒你們的事了,出去吧!”曲霜溫溫地下達命令,
兩個大漢雖覺莫名其妙也只得摸摸鼻子退了出去。
見沒有外人了,曲霜拉著那男子來到不語床邊。
“妹妹,讓你受驚了,都怪他不好!鼻煿值孛榱松磉叺哪凶右谎邸
小蝶扮一個苦笑。真是冤枉。「緵]有人給他機會解釋。
“小蝶,快給花姑娘賠個不是!
好奇怪,怎么有男人叫“小蝶”的,真是那個蝴蝶的蝶嗎?不語還在心里奇怪,就聽到“小蝶”已經在小聲抗議:“別在別人面前叫我小蝶!
他有點不自在,很不好意思曲霜在這個年輕女子面前喊他這么粉味的乳名。
“花姑娘,冒犯你了,真對不住!焙每蓱z喔!他明明只是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卻被當成采花賊,讓人兇來兇去的!
“花姑娘,這是我們小少爺。”小翠掩不住興奮,滔滔不絕:“小少爺三年沒回來了,我都認不出來了。對了,小少爺您這次要待多久?哎呀,您的房間給花姑娘住下了,對不住,您只說不能給別的男人住,我想花姑娘又不是男人,就……沒關系,我再清一間房給您住……”
“小翠,你這么說個不停不累啊?”曲霜見小翠珠連炮假的連氣都不必換,忍不住提醒她該節制一下。
“姐姐你別這么兇嘛!小翠見著我開心,我見到小翠也開心得很,我也有很多話想同你們說!
小翠本因為小姐責備而垮了臉,但聽了小蝶這么護她又喜滋滋地重拾笑顏。
花不語盯著眼前這個活潑的少年,心理暗忖原來他就是小翠向她提過的小少爺。趁著小翠和他說話時,她仔細地打量了他一下。
他生著一張好看的瓜子臉,但是下巴略方,斜飛人鬢的濃濃劍眉下,有一對狹長的風眼,微翹的嘴角讓他看來好像總是帶著幾分淘氣,所幸挺直的鼻梁總算為這張略帶孩子氣的臉揉合了幾分男人味。
突然和她四目相交,小蝶朝她一笑。她紅著臉忙別開視線,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壞事被抓到似的。
一陣困意來襲,小蝶很不雅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都四更天了,你也倦了吧!”不然他也不會一來就找覺睡。曲霜轉頭向小翠吩咐:“你去收拾一間房給小少爺先睡下,其他等大伙休息夠了再說吧!”
“是!毙〈溟_開心心地跑走了。
“不語,你也休息吧廣曲霜拍拍花不語的手背說道,見后者點頭,便起身要小蝶先跟她到大廳去等小翠收拾好房間。
小蝶跟著曲霜,臨出門前又回頭來看了花不語一眼,正巧花不語也在盯著他的背影瞧,兩人目光交會了一陣,他給她一個善意的微笑,推門出去。。
回想剛剛的情景,花不語忍不住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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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些年你都在武當?”曲霜啜了口熱湯,邊問。
“是。∥規煾甘俏洚敵錾,跟我爹進些譫言說我根骨佳,要我爹送我上武當去習更高深的武藝,這一去就是三年下不了山!
經過昨夜的折騰,今天每個人都起晚了,正在廳里一邊用午膳,一邊聽小蝶說他這些年來的經歷。
“那一定很辛苦。”小翠站在一邊心疼地說。
“剛開始是很辛苦,我一天到晚只想著要玩,根本沒用心練功,挨了不少罰!毙〉Z氣一轉!“不過,有一天有幾個惡人來武當派撒野,那天師叔伯們都出門去給少林禿驢拜壽去了,只剩下一個大師兄功夫最好。大師兄是別的師伯的弟子,平時我也沒和他說什么話!彼劬Πl亮:“可是那天就看他一個人赤手空拳把那幾個混蛋給打得落花流水,使得卻是武當最基本的太極十三式。我心里就想,有一天我一定要練得和大師兄一樣厲害。然后練功就很有趣了。”
“那這次你師父怎么會放你下山?”曲霜問。
“其實,我是下山來找人的!
“找人?”
“找我大師兄!薄
“你大師兄?他怎么了?”小翠忙不迄追問,那個神勇的大師兄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真是好奇得緊。
“他……唉……”小蝶突然爆出一陣笑,笑到大伙兒懷疑他可能會躺到地上打滾,好不容易,他才揩揩眼角的淚水,說出下文:“他逃婚了!”說完,又抱著肚子笑到要斷氣!
“這種事有什么好笑?”曲霜有點動怒:“他逃婚了對未過門的女孩子傷害多大?你還這么開心!蹦蟹教踊椋降囊簧矌缀鯏嗨土搜!
“不、不是……”他稍稍穩住呼吸。“你聽我說,大師兄好多年前有了婚配,可是新娘于卻逃了,好多年沒有下落,大家就當她是死了。可是大師兄的家里不知怎地鐵了心要結這門親家,竟然異想天開要大師兄娶那女人的牌位,好你是因為女方家里是杭州府的大賈,結了親家好處不盡。所以,這次換他逃啦!哈哈哈哈……”
“娶牌位也不是那么嚴重的事情,很多人冥婚后還不是照樣納妾。”曲霜淡淡地說。
“這就是我大0師兄奇的地方,也是我喜歡他的地方。他說,將采若遇到自己傾心的女子,他不會因為這樣讓她一進門就注定要做妾!
世間竟有這樣真性情的男子。曲霜只覺得心頭一暖,竟對這素未謀面的大師兄添了幾分好感。
小翠忍不住打斷小蝶:“那你還要找你大師兄?你想害他娶個牌位回家?”
“沒有,我找他只是……”想取笑他。他清清喉嚨,虛情假意地說;“我很想念他!
這也是真的啦!自那日目睹大師兄英勇退敵,他就儼然成了大師兄的小跟班;跟到大師兄嫌他煩,他也樂此不疫。這幾個月少了大師兄罵他,倒真有點寂寞。再說他在山上悶了這么多年,早就想出來透透氣,所以便自告奮勇幫他們尋大師兄。
無意間瞥見花不語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小蝶忍不住關心地問:“花姑娘,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發現自己失態,花不語有點困窘地忙答:“我、我沒事!
“是不是昨夜受了風寒?”曲霜擔憂地問,自從因為墨林那件事生了一插幾乎送命的大病后,不語的身子一直有點虛弱。
“也許吧!”她總不能承認因為她發現自己……也許就是那個害大師兄出走的“牌位”。
“我看你先去歇歇好了!鼻f,一面吩咐小翠扶不語進房。
起身要回房時,她倒真的有點頭暈,腳下一個不穩就要摔倒,一旁的小蝶見狀馬上一個劍步上前將她攔腰橫抱。
她好輕喔!他可以拖上一輩子也不覺累。
了解這樣親密的姿勢有多不妥,她掙扎了一下要下來,可小蝶一點也沒有要放人的意思,自顧自盯著她笑道:“我送你回房里。”說完就這樣大咧咧抱著不語離開大廳。
小翠愣了一下,趕快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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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真的是受了風寒,不語這一病,又是幾天下不了床。而小蝶忙著找他大師兄。也連著好幾日沒到沁園。
少了小蝶逗著小翠喀喀發笑,沁園里又恢復原來的寧靜。
病榻上這幾天,小翠趁著照顧花不語時也叨叨絮絮向她說了一些小蝶的事。
原來小蝶本名叫齊羨飄,外祖父正是當朝三孤少保,父親也官拜翰林。她也聽小翠說才知道原來這座沁園正是小蝶十三歲那年送給曲霜的。
花不語聽了一面訝異小蝶的家世竟如此顯赫,一面也覺得好奇——她絕不是看不起霜姐姐,但堂堂的少保孫公子怎么會和青樓女子姐弟相稱?在這個注重門第的世風下,這未免太離經叛道了些。
“那……小少爺是怎么和你們家小姐認識的?”她還是忍不住問。
只見小翠輕笑了一聲,故做神秘地說:“這個嘛,我不方便說,您自個兒去問小少爺!
在遇見墨林以前,她的個性本來就有點冷漠,不是很容易亂心的人,現在被小翠這一吊胃口,以前那種凡事無動于衷的性子又回來,反而沒興趣知道了。
小翠看見花姑娘臉色微沉,還以為是惹她生氣了,正覺得為難,不語突然悠悠開口:“小翠,明天我想出去一趟。幫我備輛馬車,好么?”
“花姑娘,你又要去忘憂谷了嗎?”
她微微領首。這兩年,她每隔一陣就到忘憂谷去,盼著有一天說不定能在那里遇到墨林。兩年前,沒有人親眼看見發生了什么事,墨大哥落入山谷也只是她當時悲極攻心時的揣測,說不定墨大哥現在正在哪里逍遙,等哪天他倦了,就會循著別時路歸來。
小翠看見花姑娘眼里已有淚光泛動,知道她又在想墨大夫。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能柔順地答應了。
小翠,這里沒事了,你去忙你的吧!”心中紛紛亂亂,她差退了小翠,想一個人靜一靜。卻沒料到,獨處時才更是管不住綿密的思緒。
往事一幕一幕在腦海中上演。從她離家到遇見墨林的種種,直至現在墨林生死未卜……她恍然驚覺,關于墨林的記憶其實已占了她生命中的全部!
她由胸前一只精致的錦袋中取出一張摺疊整齊泛黃的紙,小心地將它打開了。紙張上疏疏落落幾個男子的筆跡:
蟬衣四十九個洗凈去頭足翅膀
茯神二錢
共輾細末每服伍分
鉤藤一錢
一碗水煎至三分調藥送服
那是一張仁心堂的藥簽,藥方子左下角行云流水地署名墨林!
“嗯,是治小兒夜啼的處方……”她牽動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
不知何時,她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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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拜見過爹娘兄長,小蝶再度踏上尋找大師兄的路程時已經在北京耽擱四天了。三年不見;爹娘自是想他想得緊,不要他那么快又遠行。可是一方面想找大師兄,一方面也一直向往闖藹江湖的俠義奔放,他還是辭別了父母上路!
二哥齊羨揚送他出了西便門,知道這個幺弟頑皮好動、血氣方剛,現在又是一臉興奮,怕他一路上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情,忍不住再三叮嚀;“三弟;江湖多險不比兒戲,凡事動心忍性,不要徒惹紛爭,知道嗎?”
“知道,知道!毙〉呐凝R獲揚的肩頭,一副老氣橫秋的口氣:“二哥,我在山上每天修行,祖師爺說過:‘氣靜神恬合自然,無極自然生太極!瘎有娜绦晕易钅檬至恕!蹦畹阶鎺煚數摹暗酪卦E歌”時,還煞有其事地搖頭晃腦一番。
齊羨揚聽到小蝶這番敷衍,真是好氣又好笑,揚起手上的摺扇往他頭上就是一敲。兄弟兩人的容貌神似,不過小蝶因長年習武身形較為偉岸,眉眼間也多了一分武者的豪氣瀟灑,而齊羨揚則是不折不扣一位玉面書生。此時兩位俊逸青年在馬背上喀喀鬧鬧,并不知道自己吸引了多少目光。
送君千里,終需一別。
小蝶告別了自小與自己最親近的二哥,回首見西便門在身后愈來愈小,原本雀躍的心竟漸漸越發不合,連二哥那啰啰嗦嗦的說話方式都教他懷念起來?墒窍爰敖线有那么多新鮮事等著他去體驗;弛心中又是一喜,不禁夾緊了馬腹,往西疾走!
過了史家營,已經到了郊外,兩旁的風景漸漸由城市變為農舍稻田,再行走了一陣,眼前出現一片翠綠綠的樹林。
小蝶雖然在京城長大,可是除了小時候跟母親下過扛南一趟,還有跟著師傅上武當那次外,其實從沒出過北京城。眼下雖然知道往山西的路途是另一個方向,但是見這樹林蒼蒼郁郁,藍天之下甚是好看,忍不住掉轉馬頭往林子里去。
原以為樹林里馬匹不易行走,卻不料林間早巳被前人走出一條恰可容一個馬身的小徑。沿著小徑跨蹈而行,只覺得林間陣陣微風撲面,暑氣全消。突然眼前豁然開朗,竟已來到一處山谷。
山坡上野花簇簇,芳草依依,雖非仙境但望之已足以使人忘憂。
他將馬兒系在樹干上,悠然漫步在這片廣闊的草原上。正沉醉在一股閑適的氛圃中,忽然在谷邊看見一抹淡紫色的身影。定睛看,不正是花不語?
剛剛才離了北京城,眼前的人也算是故人,小蝶不禁心中一暖,剛剛的離愁又油然而生。正想叫喚她時,一陣風颯颯吹起!
風揚起了她的發絲和衣袂,她閉上星眸微仰螓首,像是隨時會乘風而去。他凝視著她此刻戚然的側臉,只覺得仿佛看見天上的謫仙子,剛張開口卻忽地語塞了。
她轉頭看見他。
他只覺得……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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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小蝶出現在這里,花不語臉上露出微詫的表情,仿佛還有點怒意,脫口便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小蝶聽她這口氣像是拐著彎在罵他“為什么跟著我來這兒?”再加上剛剛竟對她感到一陣心旌動蕩,不禁有點惱羞成怒,不悅道:“我只是剛好路過,難道這里只有你能來嗎?”
聽出他語氣里的慍意,她也覺得自己先前說的話的確太沒道理。這里又不是她私人的處所,的確是人人可以來,只因為剛剛心中正思念墨大哥,乍見有人闖人,時覺得這單純的相思被冒犯了。卻又放不下身段與他言好,末了一轉身背對他,又將眼光放到深谷里。
見花不語轉過身去像是決定不再搭理自己,小蝶有些悻悻地也要離開。可是才剛轉身又忍不住回首,看見她單薄的背影在風中像一朵無依的紫色小花正顫顫搖曳,他心里竟有點不舍讓她孤零零一個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移動腳步。
還在望著她的背影發呆,原本宜人的涼風忽地轉勁,小蝶看見她的身子似乎不穩地往前跌了一步,想也沒想立刻提氣竄出,一把摟住她的纖腰往后拖了好幾步。花不語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渾身僵直,再加上小蝶心急之下甚是粗魯,兩個人四腳打結,一起摔到地上!
“你干什么?”她真的被這個冒失鬼惹火了,也顧不得自己正趴在他身上,從他懷里撐起身子劈頭就罵,還一拳頭往他胸口砸。
小蝶挨了她不痛不癢的一記,真的覺得自己好心被雷劈,剛剛看見她好像快掉到谷里而出手相救,卻被她這樣糟蹋。再想到從今天一照面起她就一直沒給過好臉色,一時氣不過,忍不住也兇了回去:
“我干什么?我剛剛干了件這輩子最蠢的事,竟然救了一個兇婆娘。早知道讓你掉到山谷里粉身碎骨,全天下的男人都要感謝我幫他們除了一只河東獅!”小蝶罵到興頭處,沒注意到她臉色微變,繼續道:“怪不得你年紀這么大還嫁不出去,原來是頭母獅子!币幻媾宸约喝绱宿q才無礙,竟有點欲罷不能。還想乘勝追擊時,卻看見她已經紅了眼眶,小蝶忙住口。
讓她掉到山谷里粉身碎骨……為什么不呢?說不定,0S才是見到墨大哥最快的方法。這樣想著,抵不過心中的凄楚,眼淚便毫無預警落了下來,一顆顆全掉在小蝶臉上!
最見不得別人掉淚,小蝶一下子心里全亂了,以為是自己剛剛那番話真踩到她的痛腳,連聲道歉:“花姑娘,是我不好,剛剛、剛剛胡言亂語,你,你別當真!
她搖搖頭,用袖子抹抹淚,發現自己竟還和小蝶維持這么親密的姿勢,連忙從他身上起來,這又發現自己的一只繡鞋不知何時已經掉了!
小蝶已站起身來,循著花不語的目光也看見她的鞋少了一只。想到方才把她罵哭了,心里愧疚,有點補償的意思,他熱心地說:“你在這兒站著別動,我去幫你找鞋。”說完伸出一只手做了個“別動”的手勢,開始專心地找起鞋來。
稍微冷靜下來,她在一旁看著小蝶專注的臉,一面回想剛才發生的亭,不禁愧疚。自己從一開始就對他發無名火,真的是對不起他。
“啊!在這里。”
小蝶捧著一只紫色的鞋子,開開心心地跑到她跟前:“我幫你穿!币膊坏人卮,已經蹲下身子去幫她穿鞋。
她已經知道這個男子行事其實都是小孩心性,并非有意冒犯,也就投在意他不顧禮教幫她穿鞋。禮教是給世人看的,現在這個小天地間只有他們兩人,這些繁文縟節就暫時拋到腦后吧!低頭看見他那張無憂的臉,她臉上也不禁泛起淡淡的微笑。
正要告訴縫鞋穿好了,他一抬頭便迎上那朵溫柔的笑容,心中又是一動。不過這次他很快鎮定心神,拍拍身上的草屑站起來。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也是一身狼狽,怕回馬車時車夫見她這副模樣會有什么奇怪的揣測,她伸手拍掉身上的塵土草屑!
“頭發上也有!毙〉嵝阉!
沒帶鏡子,她只能在頭發上瞎摸!
“你說不定得放下頭發才清理得干凈!彼终f。
她嘆了口氣,摘掉頭上的發飾,一頭烏亮的秀發披瀉而下,她微微側著頭以指代梳慢慢梳理自己的頭發。
星眸半掩,蔥白的食指穿梭在墨黑的發間。小蝶瞧著這樣的情景,覺得胸口似有一股熱氣冉冉升起,突然臉上一紅,轉身飛也似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