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姜明葳和陳潔安從同學的夫家走了出來。她們相約前來新竹慰問驟逝丈夫的玉梅。
“玉梅好可憐哪。”范姜明葳的腦海里還停留著同學家中前一刻的畫面。玉梅伴著年幼的兒子,守在丈夫的靈前,淚水早巳干涸,剩下的卻是教人便不忍多看的哀凄面容。
“她還那么年輕!标悵嵃惨彩指锌屯橥瑢W的遭遇。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怎么會說走就走了呢?一點征兆也沒有!
“就因為太突然了,玉梅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所以一時還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她先生剛拿到化工的博士學位,沒想到就這么走了,對社會來說也是一大損失,真令人惋惜!
“玉梅辛苦了好幾年,好不容易熬到先生畢了業,日子就要好過了,沒想到短短的幾分鐘內,一切希望都成了泡影,教她情何以堪?”陳潔安想像著一個健康開朗的男人在家門口蹲下系鞋帶時忽然倒下,一倒就沒再起來。那個男人就這樣倒在妻子的面前,做妻子的目擊一切時心里是什么樣的感受?沒有任何言語和文字可以形容吧。
兩人沉默了一段路,似在繼續著對驟逝者無聲的哀悼。
“潔安,幸福到底是什么呢?我們常愿自己幸福,愿親人友人都幸福?墒,怎樣才算幸福?”范姜明葳心中百感交集,幸福就像天使一樣,隨時可以煽動翅膀準備離去。玉梅的幸福就在自己的眼前轟然一塌,灰飛煙滅。
“幸福太抽象了。”陳潔安喟然答道!敖】甸L壽、功成名就可能比較具體,對不對?”
“也許是吧!狈督鬏谠谛轮竦娘L中瞇起了眼睛,幸福雖然抽象,卻是她心中具體的愿望,她希望潔安跟哥哥幸福,希望車子良跟王妗娣幸福,也希望自己和費家齊幸福。
“你跟我哥還好吧?”
“還好!标悵嵃颤c頭。“你跟費家齊呢?你們還好吧?”
“還好!狈督鬏诘亍K蛑悵嵃,若有所思地說:“潔安,我和費家齊交往你有什么意見嗎?”
陳潔安覺得她的問題有些可笑!澳銥槭裁凑J為我該有意見?你有交男朋友的權利呀!
“我的意思是,你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范姜明葳對于自己和費家齊的戀情總覺有些隱憂。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們一個未娶,一個未嫁,認識是偶然,交往是必然!标悵嵃卜治鲋!罢f老實話,我還很樂于見到這樣的結果,總比看你和車子良茍延殘喘地拖著,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結果要好得太多了!
范姜明葳略顯不安地問她:“我這樣……會不會有點對不起車子良?”
“拜托!”陳潔安故作欲昏倒狀!澳阍趺磿羞@么愚蠢的想法,你對不起他什么?我還覺得他三心二意,對不起你呢!彼車烂C地對范姜明葳道:“你不該有這種念頭,這樣對費家齊不公平,難道你還愛著車子良?”
“我愛費家齊!狈督鬏诘恼Z氣很堅定!八o我不同的感覺!
“這就對了,愛他就不該再對車子良念念不忘。”
“我沒有!彼⒖谭瘩g!拔抑皇怯X得他的處境很令人同情!
“你不要替古人擔憂了好不好?收拾起你的婦人之仁,趁早跟車子良把話說清楚,別讓他腳踏兩條船,跟你藕斷絲連的!标悵嵃膊粩鄬λ茨X!皠e忘了,他早已使君有婦!
“我沒有跟他藕斷絲連。”范姜明葳有些委屈,她對費家齊是很認真的。
“明葳,對不起。我的話說重了點,我只想提醒你,好好把握你手中的幸福,費家齊是個好男人,他絕對值得你愛!
她認同陳潔安的話,用力點著頭。
— — —
天剛亮時,車子良便從一種難以排解的惆悵情緒中醒過來,望一眼他身旁熟睡中的妻子王妗娣。
他記得她對他坦承真相時的痛苦欲絕,記起她不再咄咄逼人,日漸柔弱的眼神,記起她是一個可以活得健康長壽的女人。
她陰郁憂柔的形象和善良可人的范姜明葳交互出現在他的眼前,令他在情感的辨認中產生迷惑。
一抬眼,陽光燦亮。他幾乎要懷疑昨晚的那一場雨是下在夜里?還是下在他的夢里?望著王妗娣隆起的腹部,他伸手拉高了被子,蓋在她身上,蓋著他的妻和子。
— — —
“家齊,對不起,我遲到了!避囎恿技s了費家齊在他任教的N大附近見面。
“沒關系,我反正沒什么事!
“臺北的交通撲朔迷離,剛才在路上遇到示威游行的隊伍,繞了一下路,很抱歉!避囎恿紵o奈地解釋著遲到的理由。
“醒不過來的夢魘是嗎?”費家齊臉上一副十分諒解的樣子,心領神會地說:“臺北人跟人家約會很少不遲到的,我因為是從學校走路過來的,所以可以準時赴約!
車子良感激地笑了!霸趺礃樱罱容^忙吧?”
“對,最近累壞了,所以下個月想利用學生期中考那個禮拜出去走走!
“打算去哪里?”
“北京!
“哦?去玩?還是有什么特別的目的?”
“我有個朋友在北京工作,想去看看他!
侍者拿著菜單過來了,他們各點了一份商業午餐。
“一個人去?”車子良問他。
“跟我女朋友一起去!
“交女朋友了啊?什么時候的事,怎么都沒聽你提過?”車子良甚感驚訝,同時也替他高興!肮材惆,難怪你滿面春風的。”
費家齊只有微笑,過了一會兒才問車子良:“你氣色也不錯嘛,是不是煩惱事都迎刃而解了?”他還記得車子良跟他說過的事。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找你出來,就是想跟你聊一聊,你是旁觀者清,說不定能帶給我什么啟示。”
“想聊什么?”
車子良一時之間又不知從何說起了,沉吟了一會兒,他才說出自己的矛盾!拔腋械胶芾Щ蟆!彼粗M家齊,眼里的確是──片迷惘。
費家齊只以眼神暗示他往下說。
“我發現我大概跟誰都不應該結婚的!避囎恿颊Z畢又覺自己說得太籠統,表達得不夠清楚,他搔了搔頭,續說:“我不該跟我太太結婚,也不該跟我女朋友結婚!
“你只跟你太太結婚,沒跟你女朋友結婚!辟M家齊果然是旁觀者清,立刻糾正他。
“對!避囎恿冀浰惶嵝,也發覺自己語焉不詳,連忙解釋:“應該這么說,即使我沒跟我太太結婚,我也不應該跟我女朋友結婚!
“怎么說?”
侍者這時送上兩人點的午餐,他們之間有一陣短暫的沉默。
“我只覺得自己沒有扮演好任何一個角色。”車子良囫圖吞了幾口飯之后,才回答費家齊!盁o論是丈夫或情人,我都算不上稱職,而且我愈來愈覺得自己不對勁。”他皺著眉,思索著如何措辭!昂芏嗍潞孟褚呀浕夭坏綇那傲,我已經走上不歸路,而且也沒什么可以給我女朋友了!
費家齊抬頭看他一眼,沒說什么,繼續吃著盤里的食物。
“我太太并沒有得絕癥。”車子良的語氣意外平靜,仿佛胸中波瀾壯闊的翻轉已成過去許久。
費家齊對車子良與先前完全相反的說法甚感疑惑,但新的說法是好消息一件。于是他沒有再追問什么,隱約感覺出事情有了轉機。
“所以,現在的情況不同了?”
“也許我和她的婚姻關系必須繼續下去!
“你覺得勉強、痛苦?”
“剛知道真相時,我的確很痛苦,不過現在已經覺得好多了!避囎恿兼告傅莱鲎约悍治隽撕芫玫慕Y果。他點了一根菸,抽了一口。“我太太變了,變得溫柔體貼!币淮笕熿F彌漫在他眼前!盀榱嗽浧垓_我而深深自責,她甚至愿意跟我離婚,只要我同意讓孩子歸她!
費家齊終于了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了。
“你答應了嗎?”
“沒有!避囎恿剂⒖逃指目冢骸拔疫在考慮!比缓笏儐柕难凵窨聪蛸M家齊。“你有什么建議嗎?”
“我不能建議你什么,只能說說我對整件事的看法!辟M家齊誠懇道。
“你說!
“你的女朋友還在等你嗎?”
車子良苦笑道:“不知道,我覺得她離我愈來愈遠了,不管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距離!彼麩o奈地面對一個事實,那就是范姜明葳從來沒對他說過要等他。
“也就是說,如果你結束目前的婚姻也未必能成就另一段感情嘍?”
車子良思忖片刻之后才點點頭。
“但是如果你跟你太太離了婚,立刻就導致──個家庭的破碎,你的孩子將在一個單親家庭中成長,對嗎?”費家齊十分中肯地分析給他聽。
“你的意思是贊成我繼續這一段婚姻關系?”
費家齊沒有正面回答他!拔蚁肽闾巧類壑愕,不管她用了什么方法跟你結了婚,最終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因為愛你。你不是說她變了嗎?既然她能為你改變,你為什么不能也為她改變呢?”
沉默支配著車子良。
“也許我該先跟我女朋友談一談,我想聽聽她有什么打算!痹S久之后,車子良有了感想。
“如果你這么認為,跟她談談無妨!
— — —
費家齊和范姜明葳追逐著時間,將初識的春送進了夏,熱戀中又把秋趕進了冬。冬日里,兩人比翼雙飛到了北京。
北京首都國際機場的入境大廳里,徐稹等到了久違的費家齊和他的女朋友。
他朝拉著登機箱的兩人招著手。
“徐!”費家齊一看見他立刻加快腳步朝他走去,上前和他握了握手,然后把范姜明葳拉到自己身邊,為初次見面的兩人互相介紹著!胺督鬏,徐稹!
“你好,歡迎到北京來!毙祓崆閱柡。
“你好。”她大方地向徐稹伸出友誼的手,和他輕握──下。
徐稹又朝費家齊說話了!白甙,先上車再說!彼芏Y貌地替范姜明葳拉著登機箱,領著兩人到停車場,坐上他的北京吉普。費家齊坐他旁邊,范姜明葳坐在后座。
“世瀅怎么沒跟你一道來?”費家齊等車子出了停車場之后才問他。
“喔,她本來說要跟我──起到機場接你們的,是我怕她坐車會不舒服,所以要她留在家里等就好了!毙祓】戳速M家齊一眼!八罱兊煤茇澦,不讓她跟來,她還可以睡個午覺呢。你不介意只有我一個人來吧?”
“當然不介意!辟M家齊朗聲一笑,“怎么,她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睡眠不足?”
“她懷孕了!毙祓∧樕涎笠缰鴿M足的笑容,想到自己快當爸爸了便喜不自勝。
“真的?恭喜你了!辟M家齊也十分開心。
“謝謝。”
男人們在前座聊著,范姜明葳則在后座默默欣賞沿途的景色。當然,她也聽見他們的對話了。世瀅?她這才發現費家齊從沒跟她提過他學妹的名字。工作壓力?原來他學妹在北京也有工作,她腦海里又浮現畫冊中少女的臉──
“自己開車上下班嗎?”
“對,我住的地方離市區有一段距離,自己開車比較經濟,我每天跟世瀅一塊兒上下班,在車上還可以聊聊天!
“溫馨接送情?”費家齊莞爾一笑,這夫妻倆果真如膠似漆!暗侥慵疫有多遠?”
“沒多遠了,下了機場高速很快就到了!毙祓≌f完之后打了行動電話回家!拔,你醒啦?接到人了,我快下機場高速了……對……好,你跟他說!彼央娫掃f給費家齊!笆罏]要跟你說話。”
費家齊接過電話。“喂……就是啊,好久不見了。世瀅,恭喜你,要做媽媽了……當然來了,跟你們說要帶她來就一定會帶來的。”他回頭對后座的范姜明葳一笑。“好,待會兒見,拜拜。”
“世瀅是不是急著要見范姜小姐?”徐稹笑問費家齊!拔铱茨愦龝䞍簳凰渎湓谝慌浴!
費家齊笑著聳肩。“你別稱呼她范姜小姐,跟我一樣喊她明葳就好了!
“OK。”
他們很快就到了徐稹家。
李世瀅掛了電話就等在家門口了,車子進了車庫,她也跟了進去。
“費家齊!”她笑得好開懷,又見范姜明葳也下了車,立刻上前致意!班!你好,歡迎到北京來!
“你好!狈督鬏诔⑿Φ耐瑫r,不禁打量了她一番。眼前清麗脫俗的佳人就是那畫中少女,但是她比少女時代多了一分溫柔婉約;她美得內斂、美得成熟,教人不由得想多看一眼。
“我們進屋里去吧!崩钍罏]等徐稹停好了車,搬下行李箱之后,招呼著大家。車庫里有個門直通屋內,她領客人進了去,請阿姨替他們把行李搬到二樓去,然后回頭對費家齊說:“昨天我就讓阿姨把客房和兒童房整理好了,你們待會兒再上樓看看,自己決定怎么住好了!
“謝謝你,世瀅!
“費家齊,我跟世瀅可沒把你當客人喔,你別那么客氣好不好?”徐稹又看著范姜明葳。“明葳,你也一樣,千萬別客氣,客氣就不好玩了!
“明葳,來,我們坐這里!崩钍罏]拉著她在起居室的長沙發上坐下。
徐稹一屁股坐上另一張椅背比較高的單人沙發,揚著眉對費家齊道:“怎么樣,我剛才說得沒錯吧,她們現在是一國,沒人理你了,你自求多福隨便坐吧!
費家齊早坐下了,對徐稹的調侃會心一笑!澳銈冏∵@里很不錯嘛,環境清幽,我看見一路都有保安人員,社區入口門禁森嚴,滿安全的是嗎?”
“還可以吧。”徐稹答道!拔腋罏]決定搬來這里住也是為了你說的這些理由!
“兩個人住會不會太大了一點?”費家齊環視屋內偌大的客廳,起居室和飯廳,又記起這是一幢三層樓的house。剛才他已經看見了外面那雅致的庭院。
阿姨端上四杯茶之后又下去了。
“我跟世瀅的budget合起來,住這里已經替公司省不少錢了!毙祓『攘丝诓枵f道:“大一點好,朋友到北京來玩就可以住在家里!
“你們公司的福利還不錯嘛!
“還可以!
“明葳,你跟費家齊是怎么認識的?”李世瀅掩不住好奇,問著身旁的范姜明葳。
“在一家廣告公司的慶功宴上認識的!彼卮鸬睾唵味N切。
“明葳是模特兒經紀公司的經紀人,”費家齊向主人介紹著!昂臀乙粯邮苎邢,就這么認識的!辟M家齊體貼地配合著她的說法,免去了她在PUB里喝醉了那一段尷尬。
范姜明葳感激地對他一笑。
“難怪我覺得明葳看起來很不一樣,我第一眼看見她還以為她是個模特兒!崩钍罏]毫不吝嗇地贊美著。
“會嗎?”范姜明葳低頭打量著自己一身輕便的穿著!拔沂墙浖o人,不是模特兒!
“不過,我覺得你有模特兒的氣質!崩钍罏]很堅持自己的看法。
“如果有的話,大概是因為我成天在模特兒堆里打轉,耳濡目染的結果吧!狈督鬏诼。“世瀅,我怎么看不出來你懷孕了?”
“喔,才三個多月,頭一胎比較看不出來吧!
“你們一路搭機、轉機的,一定很累了,我看你們先上樓休息一下吧。晚上我們去能人居吃涮羊肉。”徐稹體貼他們一路辛勞。
“好吧,你也別讓孕婦累著了。”費家齊關心著準媽媽。
“你別把我說得那么嬌貴好不好?”李世瀅笑著抗議。
“我是怕徐稹心疼!辟M家齊對著徐稹擠眉弄眼的,
“對對對,我們也上樓歇著去。”徐稹說著就起身拉著嬌妻,攬著她要上樓,還回頭請他們一塊上去。
在二樓的轉角處,范姜明葳發現墻上掛著一幅名為“鶼鰈情深”的水彩畫,上頭有費家齊的簽名,她在畫前停下腳步。
“你畫的?”她問費家齊,后者頷首。
徐氏夫婦也停了下來!斑@是費家齊送我們的結婚賀禮。”徐稹解釋著。說完,他和李世瀅先上了三樓,回到他們的臥室里。
“他們好恩愛。”范姜明葳在他們消失背影之后,羨慕不已地對費家齊說。
“就像我畫的這幅“鶼鰈情深”,對不對?”他也很羨慕。
她忽地想起剛才起居室里的閑聊。
“他們在同一家公司上班?”
“嗯!
“世瀅也在電腦公司上班?”她滿腹狐疑道:“她不是你學妹嗎?學美術的怎么會在電腦公司上班呢?”
“她是學妹的高中同學,以前她總是跟著我學妹喊我學長,所以我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學妹!
“那你是因為她才認識徐稹的嘍?”
“嗯,她其實是徐稹的學妹!
“喔,原來是這樣啊,不早點說清楚!彼龐舌恋。
“你現在清楚了嗎?”
“清楚了!彼c點頭,心里又惦記起那本畫冊!澳慵依锬潜井媰允强粗嫷膯?”
“不是,我是憑想像畫的。”
“哦?你畫得真好!
范姜明葳突然覺得心中有點不是滋味,憑想像就能畫得那么傳神?她想起他那一句“你在我心里,我就畫得出你”。他如此擅長心靈作畫嗎?還是對特別的人才有特別的感覺,她甩甩頭,不否認世瀅的確很特別。
— — —
徐稹夫婦利用星期六、日兩天權充臨時導游,陪費家齊和范姜明葳到司馬臺長城和龍慶峽一游。這兩處位于北京的郊區,交通不方便,于是夫婦倆決定先帶他們去看看。龍慶峽是一處天然峽谷,兩岸險峰聳立,谷中湖水幽深清澈,有“塞外小灘江”之稱,值得一游。舍一般游客必到的八達嶺長城而選擇司馬臺長城,這一段是李世瀅的建議,她認為這一段長城未經太多人工的重修復建,保留了傾圮的原始風貌,費家齊會比較感興趣。
周末假日一過,徐稹夫婦照常上班去了,留下北京旅游導覽和一本地圖冊給他們,要他們自助旅行。
除了紫禁城、頤和園和天壇等幾處不可不游的古跡之外,他們還去了琉璃廠文化街、徐悲鴻紀念館、宋慶齡故居、老舍故居等地,此外還在各大胡同里流連許久。
在城區里又搭地鐵又乘小巴的,兩人玩得不亦樂乎,幾天下來,范姜明葳累壞了。
“你先上樓睡覺去吧!辟M家齊見她呵欠連連,催著她回房去。
“好吧,”她眼皮重得快撐不起來了!巴戆病!
客廳里留下徐稹和費家齊兩人。
“世瀅出差了是嗎?”前兩天費家齊就聽他們提起過。
“嗯,下午飛香港,后天才回來,趕得上送你們,”
“懷孕了,出差就更辛苦了,是不是?”
“就是。不過她的情況還算好,沒見她有什么不舒服,就是愛睡覺。”話是這么說,不過徐稹的表情還是很不忍的,
“預產期什么時候?”
“明年六月!毙祓±^而將話題一轉。“你跟明葳的感情很穩定了吧?”
“嗯。”
“準備什么時候請吃喜糖?”
費家齊考慮著!斑沒這個打算,我不想嚇著她!
“你別這么溫溫吞吞地好不好?既然兩情相悅,為什么不早點結婚?有什么顧忌嗎?”徐稹關切道,
“沒有!辟M家齊答道,“其實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滿好的,我并不急著要結婚,順其自然吧,時候到了再說,”費家齊表明自己所持的平常心。
兩個男人難得有機會促膝談心。前嫌盡釋之后,他們早已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
北京菜的口味重,吃了教人容易口渴。范姜明葳才睡著下久,忍不住口渴便要下樓去找水喝。
夜深人靜,兩個男人的對話清楚地傳入她的耳里。
“你知道嗎?幾天下來我終于發現了一件事!边@是徐稹的聲音。
“什么事?”
“明葳有幾個角度看上去跟世瀅很像。”
“有嗎?”費家齊好像并不這么認為。
“我覺得有一點,神韻很相近!
“也許吧。她們都很吸引人,可能有一些共同的特質吧。”
“有沒有移情作用。磕憷蠈嵳f!
費家齊沉吟片刻!俺跻娒鬏跁r,只覺得被她善良的氣質所吸引,當時我并沒有多注意她的外表。”
“善良?”徐稹重復著!澳憧,這就對了,世瀅也善良,你該不會是──在她身上看見世瀅的影子吧?”
范姜明葳重新移動停下許久的腳步,木然地回了房間,她忽然一點也不覺得渴了,她想睡覺,最好能趕快睡著,失眠是很痛苦的。
男人們的辯證方興未艾。
“可是我從來沒有拿她跟世瀅做比較,她們是不同的。”費家齊思索之后說道。
“你會不會是當局者迷,因為她跟世瀅神似,所以你情難自己!
“徐稹,你這么說對我不公平。”費家齊微慍道。
“你別生氣,我沒有別的意思!毙祓≌\懇地向他解釋。“我當你是一輩子的好朋友,說這些話只是想提醒你看清自己的感情,避免制造困擾。”
“我懂,”費家齊了解地點著頭!拔液芮宄约阂裁。”
“那就好,我衷心希望你能跟我一樣,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會的!辟M家齊的語氣無比堅定。
— — —
徐稹對費家齊質疑的話如青天霹靂,范姜明葳神情恍惚地回了房,躺在床上,那些話猶在耳邊盤旋縈繞,久久不退──她果然失眠了。
移情作用?原來自己在費家齊的心里只是一個替代品,原來他對世瀅用情至深,世瀅才是他心里的人,所以他可以用心靈畫出那么多不同的她,用畫筆虔誠地膜拜他心中深愛的她。
她緊抿著唇,吞咽著切膚的感傷和無奈,盈盈的淚珠在眼睫間漫起,無聲地滑過臉頰,濕透了枕。她神魂不屬、滿心迷茫。
來北京之前,車子良跟她見了一面,告訴她,他的決定。他要重新經營他的婚姻生活,為他自己、為王妗娣和孩子,也為她。
她沒回頭找尋那一段感情,顯然它沒有通過時間的考驗,她不但一點也不覺遺憾,反而因此而輕松釋懷,一顆心變得明明白白。從此她可以盡情擁抱費家齊的愛,她是那么地相信他的一片深情。
情人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她自認容得下費家齊過去的戀情。可她介意,介意他從一開始就矢口否認。
他說從沒有與人相愛的經驗,那是真的嗎?怕是愛得刻骨銘心,永世不忘吧。他心里永遠有一個角落是屬于舊愛的,而她這個新歡,充其量不過是舊愛的替身罷了。
亂紛紛的思緒正被抽絲剝繭地在她腦海里清明了起來,愈清明卻令她愈痛苦,她已經深深愛上他了,而他卻傷害了她。
— — —
“累嗎?”徐稹擁著李世瀅,無限愛憐。
“還好!
“寶寶好嗎?”
“你問他。”李世瀅輕撫著自己的腹部。
于是準爸爸附耳在準媽媽肚子上,輾轉傾聽,仿佛真能聽見什么似的!八f他想爸爸!毙祓∠氘敯职窒氙偭。
李世瀅沒理丈夫的癡人呆語,嚴肅地問道:“你有沒有發現費家齊和范姜明葳之間有點怪怪的,剛才在飯桌上他們兩個沒有交談,只跟我們說話而已,我都覺得有點尷尬!彼齻冗^頭問他:“你覺得呢?”
“鬧別扭吧。戀愛中的人難免偶爾鬧鬧情緒,很正常的,你別大驚小怪的,嚇著寶寶了!
她從床上坐了起來,回頭看著徐稹問道:“你覺得明葳怎么樣?”
“很好呀,落落大方,人也長得漂亮,跟費家齊很相稱。”
“嗯。我也這么覺得,真希望早點看到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費家齊說他還不急著結婚,一切慢慢來!
“他跟你說的?”
“嗯哼。”
“你沒勸他嗎?”
“勸了呀,不知道有沒有用,他就是那個樣子,一點也不積極!毙祓☆D了一下,又說:“不過,幸好他是這種個性,要不然當初一定跟我爭得你死我活的,有我就沒有他,沒有他就有我!彼目跉饴犉饋磉滿感激費家齊這個可敬的敵人。
李世瀅輕笑!罢f來說去都是有你沒有他,你不會吃虧的!
“那當然,你一定是我的,誰也搶不走。”隨著霸氣的宣告,他一把拉她躺下擁她入懷。
“想我嗎?”雖然她才出差三天,他還是要問。對她總有訴不盡的情意,道不完的相思。想起那段差點無法彌補的遺憾,他還愧疚不已,對她心疼有加。
“想你!彼鲃铀蜕纤寄畹奈。
— — —
費家齊發現范姜明葳房里的燈還亮著,猶豫片刻,他上前敲了她的房門。
“那么晚了,你還沒睡?”他低沉的嗓音在靜夜里聽來分外溫柔,溫柔得令她泫然欲泣。
“沒。”開了門,冷淡地回了一句之后,她立刻轉身踱到窗邊站著,背對他,望著沒有月亮的天空,一顆心沉甸甸的。
他緩緩走到她身旁!吧业臍?”還是那溫柔得可以殺死人的聲音。
她轉過身對他微微扯著嘴角,笑一抹憂郁和苦澀,平日亮汪汪的一雙翦翦黑瞳,黯淡了光彩。那種我見猶憐的柔弱模樣,教他心動,他憐愛地擁緊了她。
“告訴我,你怎么了?”
他在她耳邊低語著深情關切,頓時令她的胸臆漲滿情意,委屈的淚水氾流。她原以為自己已將心門上鎖,卻在他的擁抱中發現早已等候他的敲叩多時。他像一叢強逕的火舌,引誘她將自己源源送進,讓他將她完全燃燒。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她不斷重復,含著淚低喊,緊偎在他懷里。
她好希望那──晚沒有聽見他和徐稹的對話,什么也沒聽見就好了。誰來替她洗掉腦海里那段記憶?她苦惱地和自己抗爭著,抗爭令她心力交瘁,此刻她只想盡情享受他的擁抱。是陰也好,是晴也罷,她早已如一艘小船航進他的海域,盡管氣象撲朔迷離,但她已迷失航線,回首無路了。
他捧著她的臉凝視那蒙眬淚眼,想讀出她的思緒。“想家了是嗎?”
她搖搖頭,立刻又栽回他懷里。雖然他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這么情緒化,但依舊擁抱她的柔弱無助,吻著她的晶瑩剔透。
“不哭了!彼逯。
她緩緩抬眸,在他唇邊低低呢喃:“跟我說愛我!
“我愛你!彼⒖虧馇榈鼗貞。
那三個字嗡嗡響著,繚繞著穿進她的耳膜,好真、好美的感覺,那是愛啊!快樂滿滿地涌塞了胸腔,滿得幾乎要爆開了,沒有人給過她如此強烈的感受,只有他。如果他的溫柔是一把利刃,她愿意為它淌血。在他溫柔的眼里,她再一次相信他的一片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