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良開始逃避回家。他想躲開王妗娣,尤其不想看到她那副詭計得逞的模樣,以便躲開他內心的痛苦與矛盾。
他開始應一些朋友之邀,下班后去別人家打麻將。他在毫無內容、毫無意義的輸錢贏錢游戲中,將一顆痛楚的心麻木。
別人打麻將,神經高度緊張,贏錢時的開心和輸錢時的懊惱溢于言表。而他只是機械地跟著出牌,菸一支接一支地抽著,有時甚至連自己的牌是和牌,他都不知道。
每到車子良下班回家的時間開始,王妗娣的心中便充滿了痛苦和緊張;車子良不回家來,她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什么事都做不了,整個家處在一片空空蕩蕩的死寂之中。
這種情況下,任何一點突然出現的或偶然出現的微小聲音,都會使她的心跳動得格外厲害,然后豎起耳朵,聽著家門外的動靜。當她發現那不過是風將不知名的東西吹落在地上時,她才不得不再次躺下。她覺得全身上下每一處都疼痛不堪,最痛的是她的心。
“你為什么現在才回來?”天快亮時,她終于等到了丈夫。一夜漫長的等待,使她聲色俱厲。
“現在回來怎么樣?你不高興的話,那我立刻出去!避囎恿颊f著就轉過身,朝大門走去。
“你給我站住!”
他站住了,卻沒回頭。
“你故意給我臉色看是不是?你想用這種方式來折磨我是不是?”
“不滿意,我們可以離婚!
“車子良,你休想!除非我死,否則你休想跟范姜明葳在一起!
— — —
天已亮,玻璃窗滿布金色的朝霞。
范姜明葳從蒙眬的睡意中醒來,將目光投向書柜里那只玻璃瓶上。
所有遺忘過一段時間的記憶,一瞬間全涌到了眼前。她的思緒紛擾,心被痛苦充溢著,痛苦使她相信自己是愛著車子良的。
痛苦歸痛苦,還是得照常上班。梳洗完畢后要到凱悅飯店出席一個廣告公司的慶功宴,于是她換了件正式的洋裝,踩了雙不愛穿的高跟鞋出了門。
“陳老板,恭喜恭喜,貴公司的廣告得了大獎!狈督鬏诘睦习宄魅藷崃易YR。
“謝謝,謝謝。王老板,歡迎蒞臨!敝魅艘部吞字,滿面春風,迭聲道謝,同時也和范姜明葳握了手。
這時,費家齊也出現席間,朝他們走來,身旁還有另一位男子。
“功達,你來得正好。”陳老板把旗下大將,也是這次得獎廣告的設計功臣劉功達拉到身旁!拔医榻B一下,劉功達,這次得獎完全要歸功于他。”他又看著費家齊說:“費先生,歡迎歡迎!
幾個人相互握著手,一番寒暄后,老板們和大臣劉功達上別處應酬去了。
“原來你是模特兒經紀公司的經紀人!辟M家齊聽見剛才她老板的介紹了。
“你怎么也在受邀之列呢?”范姜明葳沒有不敬,只是好奇!澳阏J識陳老板?”
“我跟劉功達是大學同學,間接認識了他老板!辟M家齊沒說出得獎廣告作品他曾參與設計,提供好友劉功達──些建議。
“好巧是不是?我們又在這里見面了!
“有緣千里來相逢嘛!彼目跉庥哪。“你今天很特別!彼芍缘匕l出贊美之詞,流露出欣賞的眼神。
“特別?”他專注的目光令她有些不自在,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那身設計簡單的服飾!坝袉幔俊逼鋵嵥哉J對服飾的品味不差,低頭純粹為了避開他懾人的目光。
“你有一種簡單的美!
她笑著聳聳肩。“謝謝。”
“你會待到酒會結束嗎?”
“應該不會,本來我也可以不用來的,可是老板非要我跟他一塊出席,說是可以替公司做做公關。”她狀甚無奈!
“可以邀你共進晚餐嗎?”費家齊很紳士地征詢她的意見。
“嗯,這樣好了!彼妓髌!拔覀児策M晚餐,但是得讓我請客。上次你送我回家,我一直沒機會謝你呢!
“舉手之勞,你不必放在心上。”
“同意嗎?”
“同意。”
— — —
“記得我那個朋友嗎?”范姜明葳點完菜,待服務生離去后,問了費家齊。
“你是說在玄門跟你在一起看畫展的那個女孩?”他有印象。
“對!
“我現在比較記得你了!彼B幽默的方式都比別人溫和!八趺戳?”
“她很欣賞你,起初只是對你的作品認同,后來逐漸變成愛好,她常提起你!
“哦?都說我什么?”
“說什么啊──”她忽覺得難回答,最記得的是陳潔安對他單身的身分雀躍不已,不過她不能說這個,太丟人了!八f你一定有很豐富的生活經驗。”
“是嗎?”他笑她那擠破頭才想出──句話來的樣子!捌鋵嵜總人都有不同的生活經驗,你說是不是?”
“也許吧!
服務生陸續端出他們點的菜。
“這些菜都很辣耶,你敢不敢吃辣?”她看著那一桌越南菜,才想起來剛才什么也沒問他,只想到自己很久沒到這家餐廳來光顧了。
“你敢我就敢!彼桓焙罋飧稍频目谖。
于是兩人動起筷子,嘗著一桌酸甜辣。
“你什么時候開始學畫的?”
“小時候就喜歡涂鴉,就這么一路畫下來了!
“有繪畫天分真好,既可陶冶性情又可以享受創作的樂趣。”她好羨慕。
“創作有時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不是每件作品都可以自我陶醉的!彼莱龈士。
“這些話我也聽我朋友說過。”
“她也畫畫嗎?”
“喔,不是。她只是喜歡欣賞,她是個作家!
“也是創作者!彼!澳隳兀磕阆矚g畫嗎?”
“喜歡。不過我也是只看不畫,”她吐了下舌頭!拔也粫嫛!
“懂得欣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朋友很欣賞你,有機會可以介紹你們認識嗎?”
“當然可以,朋友不嫌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就更可貴了!
“她覺得你很特別。”
“有嗎?”
“本來我對你沒有特別的印象,不過現在我也覺得你很特別!
“哦?”
“你很謙虛!彼粗又忉尅!八囆g家多半有股狂傲的氣質,給人不可一世的感覺,而你卻沒有。”
“這是贊美嗎?”
“應該是吧,你很內斂!
— — —
“明葳,你到底幫不幫我。俊狈督魑到鼇砝侠p著妹妹不放。
“幫你什么啦?”
“當然是幫我追你那個死黨陳潔安呀!
“對不起,不是我不顧手足之情,人家早就說了對你沒興趣,我實在幫不上忙!
“那么神氣啊,我偏不信邪!狈督魑狄荒樀闹驹诒氐。
“你愛怎么追隨便你,不過別害我難做人就好了!
“唉,不然這樣好不好,你約她出來,下午我請你們兩個去看電影、跳舞!
“干嘛!賄賂我啊,不行,下午我已經約了人!
“哦?你交了新男朋友啊?”
“你少亂講話,什么新的舊的!彼妨怂幌!拔壹s了陳潔安!
“那不是正好,加上我一個不行嗎?”他興致勃勃。
“不行不行,我還約了另一個男的朋友,我想介紹他們認識!
“你胳臂往外彎?”
“哥,你不要這樣嘛,強摘的瓜不甜,你沒聽說過嗎?”她想想,又安慰了他幾句!捌鋵嵞阋膊皇峭耆珱]有機會,潔安她還沒有男朋友,不過你要自己想辦法,透過我的關系反而不好,她會不自在!
范姜明蔚思索片刻。“好吧,我原諒你,你這幾句話還算有建設性!
— — —
費家齊依約前來漁人碼頭和范姜明葳她們見面。
“嗨!”費家齊走近她們時打著招呼。
“陳潔安。”范姜明葳很快介紹了好友的名字。
“你好!彼谒齻儗γ孀隆
“你好!标悵嵃泊蠓降乜粗
“你們也喜歡這里?”他是看著范姜明葳問的。
“嗯,我跟潔安常來這里喝咖啡、聊天!彼送覂纫煌粽克{的色調,又說:“我覺得置身這一片藍色調里,有一種被船擺渡的感覺,輕輕緩緩的,可以很憂郁也可以很開朗!彼f話時眼里有一種飄然!澳阋渤韱幔俊
“嗯!彼c頭。“奇怪,我們都常來這里,卻沒在這里碰過面!
兩個女孩都笑了。范姜明葳晶燦的笑容分外吸引他,她眼里的飄然令他心蕩神馳,佇立在漁人碼頭邊,頭一次他覺得顫巍巍地即將掉落汪洋之中。
“陳小姐是作家?”費家齊這才想起另一個女孩的存在。
“名不見經傳,沒什么好炫耀的啦。”陳潔安謙遜的同時噗哧笑了出來!百M家齊,你可不可以不要稱呼我陳小姐,難道你還稱呼她范姜小姐嗎?不累?我聽得好別扭。”
“我也覺得別扭,”他看著范姜明葳!澳愕拿痔L了,可以喊你明葳嗎?”
“可以。”
他們各要了一杯咖啡。
“明葳,你說你是在哪里又碰見費家齊的?”
“凱悅!
“喔,我想起來了。對不起哪,最近老是忙得昏天暗地的,快搞不清東西南北了!
“作家的生活想必跟我們的不一樣吧?”他對陳潔安抱怨的口氣感興趣了。
“是不太一樣,你們沒發現我神經兮兮的嗎?”
她的話惹來兩人一陣笑。
“潔安是前衛小說作家!狈督鬏谶@一說像在解釋陳潔安所謂的神經兮兮。
她和陳潔安很有默契地互看一眼,然后笑著只有她們自己才明白的感覺。
費家齊齊看著兩個女孩,頗有感觸。臉上的笑意逐漸加深。
“想什么?笑得這么開心?”范姜明葳發現他似有所感。
“你們讓我想起多年以前,我也像這樣跟兩個女孩子坐在一起聊天!
“哦?”
“我的兩個學妹。”
“現在呢?沒再聯絡了嗎?”
“一個過世了,空難!辟M家齊的笑容被一股悵然替代了。
“喔!眱扇送锵е。
“那──另──個呢?”范姜明葳跟著就問。
“嫁人了。”
“還跟她聯絡嗎?”
他“嗯”了一聲。“她和她先生都是我的好朋友。”
“陳潔安,你對書籍的涉獵應該很廣吧?”他把話題轉回眼前。
陳潔安皺著眉。“還好吧,其實我很不喜歡正經八百地讀書。告訴你,我小時候學業成績一塌糊涂,看排名都是從最后面看起。”她自嘲地補了一句:“這樣會快一點找到我的名字!
其余兩人正要跟著笑,她突然嚴肅了起來。
“真的,我連自己的作品都不愛讀,哪怕是為了自我陶醉。我習慣興之所致,懶洋洋地看點東西,手邊有什么就看什么!彼A艘粫䞍,又強調:“而且書一定要近在眼前我才看,遠一點的,我就懶得拿來看了!
陳潔安說話的神情令費家齊會心一笑,為那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簡直像文倩的翻版。
— — —
范姜明葳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了家門口。跟廣告公司討論了一下午,什么也沒敲定,明天還得再推薦人選、陪模特兒試鏡,再進行一次不知道會不會有結果的討論,想到這些,她累呆了。
“明葳!”
她倏地抬頭,耳畔那遙遠卻不陌生的一聲呼喚使她停下了腳步。眼前的人是王妗娣。
“妗娣!彼撥浀睾爸。望著王妗娣微微隆起的腹部。“恭喜你,要做媽媽!
“我可以跟你談談嗎?”王妗娣的語氣是懇求的。
猶豫片刻,范姜明葳終于點頭。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談!
她在家附近的泡沫紅茶店里,找了角落的位置和王妗娣相對而坐。
“你可以喝紅茶嗎?”她體貼地替孕婦著想。
“我喝檸檬汁好了!
她點丁兩杯蜂蜜檸檬汁。
“子良來找過你嗎?”王妗娣開門見山地問,她一向有話直說,從不拐彎抹角。
“他找過我一次。”范姜明葳沒有否認,不卑不亢地回答!八嬖V我你懷孕”。
“然后呢?他還說了什么?”
“他說那是意外,他并不想要孩子!彼肋@么回答王妗娣一定很不舒服,不過她決定據實以告。
“你呢?”王妗娣試探道。
“我?”她先是一怔,繼而正色道:“這是你們夫妻之間的事,與我無關吧?”
“你真這么想?”
“當然!彼芸隙ǖ模幌M蹑℃吩冁苌慕Y了。
也許是因為這陣子精神上受著煎熬,也許因為懷孕的關系,王妗娣變得十分脆弱,蒼白憔悴的臉上絲毫不見昔日的風采和逼人的目光。
“明葳,你可以幫幫我嗎?”
“你要我幫你什么?”王妗娣低聲下氣的模樣令她意外。
“幫我勸他回家!蓖蹑℃穼擂蔚貕旱土艘袅俊
“他沒回家?”
“知道我懷孕之后,他開始晚歸,現在……”她吸了吸鼻子!吧踔敛换丶伊!
范姜明葳喝著檸檬汁,好久沒有出聲。
“為什么想找我勸他?你認為我幫得上忙嗎?”
“我想他應該會聽你的。”王妗娣無限期盼地看著她,那模樣就像在看一尊菩薩。
范姜明葳忽然發現自己的立場尷尬而可笑,她到底在這兩個人之間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對不起,我不能幫你。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不想讓事情變得復雜,請你原諒!彼龥Q定置身事外。
“明葳,你怎么能見死不救呢?”王妗娣見她拒絕,情急之下,口不擇言道:“當初要不是你,子良他也不會變心!彼跣沟桌铮蹨I已奪眶而出。
“我已經把他還給你了。”范姜明葳說完立刻起身!拔也幌氩迨帜銈兊氖!备读隋X,她丟下王妗娣。
— — —
漆黑的油彩被一點一點地加在那塊畫布上,畫面上一片漆漆盲盲,只有一處光亮──隧道的出口。
費家齊突然心血來潮,想畫出這樣一種感覺—──生命的地圖上,總有一個出口。
放下畫筆,他踱到窗邊以沉思的方式休息。一朵云影停在他窗上的天空,在暮色中加深了遺忘的痕跡。他回身在畫室中翻出那一本素描簿。一頁一頁地,他審視著不同表情下的同一張臉。
憂愁的、哭泣的、害羞的,迷惑的──他描繪出那精致素材的喜怒哀樂、愛恨貪嗔;秀敝,另一張臉重疊在畫上頭,仿佛與畫中的面孔合而為一,但重疊后的那張臉卻又給他一種被翻新的感覺,一股全新的感受無端地在他心中蔓延。
找出范姜明葳的電話號碼,他約了她。
— — —
費家齊和范姜明葳的約會地點是臺北東區的大街上,內容則是獵艷。
“你經常像這樣在街上邊逛邊找嗎?”他陪她在忠孝東路上緩緩而行。
“還好啦,偶爾出來客串一下城市獵人!睂λ闷娴囊粏枅笠晕⑽⒁恍。
“今天出來是因為有家廣告公司跟我們要人,檔案里沒有合適的人選,想在街上找找,看看能不能物色到一個!彼哪抗獠粫r在人群中梭巡。
“滿有意思的!
“不好意思,讓你陪我在街上閑蕩。”
“無妨,我很樂意!
“對了,你的眼光一定不差,你可以幫我留意。”
“每個人的審美觀不同,我看的跟你看的可能完全不同也說不定,何況我并不清楚你說的廣告公司要找的是什么樣的人,還是你自己來吧!彼苤锌系胤治鲋,言下之意不想越俎代庖。
“說得也是!
“要依我看,你絕對夠格拍廣告了。”他沒有半點奉承的意思,完全出自真心。
“這是贊美嗎?”
“應該是吧!
范姜明葳心情忽然好得想惡作劇,她開了自己一個玩笑:“說不定哪天真有人找我拍支冰棒的廣告,那就太棒了,我喜歡吃冰棒。”
他笑她童心未泯。
他們在同一段路上來回走了幾趟之后,她宣告獵艷行動結束。
“找個地方坐坐好嗎?我想休息一下,腳好酸哪!
“等一下還找嗎?”
“不找了,改天吧。這種事是可遇不可求的,急不得。”
“想去哪?”
“你有什么建議嗎?”
“BSone!”他的眼里似有深意。
“你是不是想提醒我那一晚喝醉的事?”她佯裝生氣,撇了撇嘴。
“你別誤會,我沒那個意思!彼B忙搖頭解釋。“我只是滿喜歡那里的氣氛!
“我也是!
— — —
BS one閣樓
“我知道你還是單身,”她望著他清逸爾雅的臉龐!坝信笥褑幔俊
“女朋友很多,你也算呀。”費家齊當然明白她問的是什么,不過他用另類方式來回答!
“那就是說沒有要好的女朋友嘍?可以論及婚嫁的那一種!
他揚眉聳肩!昂芰钊送閱?”
“很令人羨慕。”
“令人羨慕?你的意思是你令人同情嘍?”費家齊神色一怔!霸趺矗阋呀浉信笥颜摷盎榧蘖藛?”
換她聳聳肩!拔业哪信笥言缇透鷦e人結婚了!
他定定地注視著她的表情,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到他曾經熟悉的悲哀,但他在那空蕩蕩的眼神中只讀出無奈。
“多久了?”
“久得夠我麻木了。”她苦笑,思忖著王妗娣懷孕的事實,為所有的事投下新的變數,或者說為整件事畫下句點也可以。
“等一下還想去哪里嗎?”他先改變話題。
“隨便哪里都可以,你待會有事嗎?”她明顯地還不想回家,跟他在一起挺自在的。
“我?想忙就有事,想偷閑就沒事,你希望是哪一種?”他把是否繼續共度夜晚的決定權不著痕跡地留給她。
后面那一種。她在心里回答。
“要不要打個電話給潔安,邀她過來再看看去哪里比好?”
“我今天只約了你!彼竦鼐芙^她的提議。經驗告訴他有些事要當機立斷,趁早厘清。
“那──如果你也還不想回家,我們去哪里呢?”
“淡水!
— — —
“去渡口看看好嗎?”
“好呀!
他們一路沿著老舊的街道閑逛著,欣賞那充滿古色的建筑風格,呼吸著傳統鄉情的氣息。
假日里渡口附近人潮擁擠,費家齊擔心跟她走散了。
“可以把手給我嗎?”他向她伸出手,征詢道。
她笑了笑,把手放在他手中,接觸到那股溫潤時,她確定自己心跳快得厲害,那是一種全新的感覺。車子良也牽過她的手,此刻她竟想不起當時是否也如現在一般令她怦然心動。
坐在渡口看海,他們等著夕陽西沉,夜幕降臨。
“你常來這里嗎?”她覺得淡水的景色是畫家很好的題材。
“不常!彼穆曇艨偸菧睾偷摹!斑@是個好地方,可以常來,你覺得呢?”
“嗯!
天漸黑,人潮漸退,眼前的景色更迷人了,這樣的情境,言語通常是多余的,他們很有默契地安靜了許久。許久之后,竟又很有默契地同時欲跟對方說話,目光相接的剎那,聲音也交疊在一塊,兩人笑著止住要說的話。
“你先說!
“好,我發現你不愛說話!
“我是很好的聽眾!
“你也不好奇。”
“是嗎?為什么這么認為?”關于這一點他并不認同,至少他對她感到很好奇。
“你聽我說了男朋友和別人結婚的事,并沒有再問我什么。”
“我不確定你想不想說,問了顯得唐突,不探人隱私是一種禮貌!彼涯抗鈴乃樕弦苹厍胺,天已經全黑了!斑是你愿意說給我聽?”
“好奇了嗎?”
“如果你樂意跟我分享的話。別忘了,我是個很好的聽眾。”
她沉思片刻。沒錯,她是有一股沖動想把事情告訴他,他的眼神很能溫暖人心,的確給她一種可以跟他分享心事的親切感。
“他是我同學的男朋友!
“你看起來不像是會橫刀奪愛的人,你很善良。”
“很高興聽到你這么說!币股顾碾p眼變得迷蒙!拔液芡樗!
“因同情而萌生愛情?”
“也許吧。常聽他說他和我同學之間的種種,久而久之就習慣于分享他的情緒,和他交往了!
“現在呢?你恨他嗎?”
“不知道,我好像應該恨他,可是我卻一點恨他的感覺都沒有,甚至愈來愈同情他了!彼恢睙o法厘清對車子良的感覺,甚至愈來愈模糊了。
“所以同情跟愛是不同的?”
“是不是愛都不再重要了,他就要做爸爸了!
“你們還有聯絡?”他又轉過頭看著她。
“沒有了。”
她也轉過頭面向他。費家齊和她相遇的眸中閃過一絲喜悅。
眼前的女孩莫非是誤闖?他發現她已悄悄走進他生命的僻壤。原來他長久鎖國之后竟自閉不成一座桃花源。
“你呢?你有屬于自己的故事嗎?”她以格物的眼神讀他。
“我?我沒有與人相愛的經驗!彼曀哪抗猓貞浿情L得像連載小說般的故事,最終還是喜劇收場,他笑了!拔业娜兆勇铮葻o群鷗飛來也無春水繞宅,平凡得很!
“怎么聽起來覺得你好悲觀喔!
“是嗎?”他想了想,似有所待地看著她:“也許我可以開始樂觀了!
她凝視著他平靜無波的雙眼,卻發現那深幽的一潭湖水里,仿佛有豐富的蘊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