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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熊男友 第九章
作者:杜默雨
   
  他終于回家了。

  他躺在救護車上,人還在發(fā)燒,整條右腿動彈不得,手臂掛著點滴,身邊有護士陪伴,隨時為他做緊急護理。

  今天是爸爸出殯的日子,醫(yī)生特地讓他回家祭拜。

  當(dāng)他被推下救護車時,不知哪來的力氣,他立刻從推床坐了起來。

  入目便是黃白菊花綴成的靈堂,還有放在盡頭一張慈祥笑容的照片。

  那是好久不見的爸爸,他心頭大慟,放聲大哭。

  “爸爸!爸爸!我阿廷啊,我回來了啊......”

  無人回應(yīng)他,爸爸笑容依舊,好像在告訴他:回來啦?去把手腳洗干凈,媽媽煮好飯了,準備去吃晚餐。

  所有的往事飛快地在腦海旋轉(zhuǎn)──第一次釣到苦花的喜悅、第一次騎上腳踏車的興奮、第一次學(xué)會狗爬式游泳的驚奇,所有的場景里,都有一個帶他成長的爸爸。

  可是現(xiàn)在,爸爸再也不能跟他分享生命中的種種快樂了。

  “爸爸!”他淚眼模糊,心臟快要承受不住了。

  大姊夫和二姊夫忍著眼淚,幫他推推床,來到爸爸停靈的地方。

  他們已經(jīng)移開冰柜,爸爸靜靜地躺在那里,準備走人生另一趟旅程。

  “爸爸,爸爸,我是阿廷,你在睡覺,是不是?”

  他淚流不止。盡心救他的爸爸怎么不動了?是不是又想多睡一會兒,忘了今天要帶他去釣魚?

  他傾過身子,想要推推爸爸,叫他起床。

  “爸爸,起來呀!”他的雙手被姊夫抓住了。他們?yōu)槭裁床蛔屗霭职,他只是要喊爸爸起床啊,他們愈是拉他,他愈是要上前靠近爸爸?br />
  他要叫爸爸起來,他要跳上爸爸的摩托車,抱住爸爸粗壯的腰,他們父子倆還要去找野溪、釣大魚......

  “爸爸!爸爸!爸爸......”

  他拚命喊,淚水流了又流,爸爸還是帶著安詳?shù)乃,靜靜地不動。

  “阿廷,你身體不好,不要激動!贝箧⒎蚝醚韵鄤瘛

  “爸爸都死了,我還......”

  他說什么?他自己說了什么蠢話,他怎能說爸爸死了?!

  如果爸爸不是為了救他,拼著老命爬上山路,又跑來跑去找車子,后來又爬下山谷陪他,腦內(nèi)出血就不會一直擴散,說不定還有救,他們父子倆還可以一起活下來,將來再一起出去釣魚......

  都是他不好,是他害爸爸重傷而死的!是的,是他害死爸爸的,就是他!

  “爸爸啊──”

  他心好痛,痛得快裂開了,想要撲到爸爸身上,跟著爸爸一起去,可是姊夫把推床移開了,他離爸爸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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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變得安靜。

  汽車教練場結(jié)束一天的課程,所有的車子停放妥當(dāng),把教練場照耀得如同白晝的水銀燈也滅了。

  他們坐在黑暗里,只有附近的路燈投射過來微弱的光芒。

  他從小時候開始說起,一直說到爸爸的葬禮。

  像是流出心中那潭沉滯的死水,流啊流,流到無盡的夜空里,將過往化作風(fēng)中微塵,輕輕一吹,飄飛而去。

  一只小手在按摩他劇跳的心臟,好輕好柔,像是怕碰壞他似地,溫溫柔柔地輕撫。

  他閉上眼,低下頭輕輕摩挲她的臉頰,在彼此暖和的接觸里,他的心跳漸漸平緩。

  仿佛有什么濕濕的東西滑過他的臉,滲進了嘴里──是咸的。

  “雨潔,你哭了?”他按住她的肩膀,看她紅紅的眼睛。

  “你才哭了!彼p綻微笑,以手心幫他抹抹大臉上的淚水。

  “還想聽我再說下去嗎?”

  “嗯!彼c點頭,撥開黏在他額上的白發(fā)。

  感受到小人兒的體貼,他又摟住她暖暖的小身子。

  “在爸爸的告別式,我完全崩潰,我想跪,卻跪不下來,只能坐在推床上,一直哭,一直哭,我連火葬場都沒去,再醒來時已經(jīng)回到醫(yī)院。

  “我沒辦法接受爸爸就這樣走了。我自責(zé),我后悔,每天睜開眼睛,就想死掉,什么話也不想說。醫(yī)生問我身體狀況,我不回答;姊姊跟我說話,我沒反應(yīng);媽媽來了,叫我醒過來,我不想醒。我覺得是我害死爸爸的,他們一定會怪我,我更不能原諒自己,就當(dāng)作我已經(jīng)死掉了。

  “可是我死不掉,我的身體一天天好了起來,學(xué)期都過了一大半,大姊幫我辦休學(xué),要我在家里好好休養(yǎng),隔年再去念!

  “你沒去念?”

  “我念不下去,雖然休息了一年,身體好了,也可以丟掉拐杖了,可是我坐在教室里,腦袋一片空白,老師同學(xué)叫我我完全沒聽到,就只是看著外面發(fā)呆,媽媽和姊姊帶我去看精神科,醫(yī)生給我開抗憂郁的藥。

  “我那種情形是沒辦法上學(xué)了,所以我又休學(xué)了。我不想講話,吃藥也沒用,大姊幫我安排心理輔導(dǎo),但那些老師講的話,我左耳進,右耳出,心里還是空空的,每天就是發(fā)呆,就算看電視,也是在發(fā)呆,奇怪的是,我不那么想爸爸了,可我還是什么事也不想做,什么話也不說,就可以呆呆地坐上一天!

  “你這樣會讓你媽媽傷心!

  “大姊二姊也這么說我,大嬸婆勸我好幾個月,后來也罵我了,可是我看媽媽很好啊,她照常煮飯,照常出去運動,照?催B續(xù)劇,我覺得媽媽怎能這樣?她應(yīng)該氣我、恨我,不該煮飯給我吃,不該問我冷不冷,不該半夜起來幫我關(guān)燈蓋被子,我愈來愈糊涂,愈來愈自閉,愈來愈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我才是害死爸爸的兇手,我應(yīng)該死掉,她們怎能對我這么好啊......”

  他呼吸變得劇烈,身體顫抖,不自覺地出力抱緊了她。

  “奇廷,你媽媽和姊姊是愛你呀!彼穆曇粑⑦煅。

  “我那時候不明白,直到有一個冬夜,我媽媽過來叫我吃藥,幫我墊毛毯,我忽然生氣了,大哭大吼說,我不吃藥了,我去死掉算了,還把杯子、棉被、枕頭到處亂摔,結(jié)果,媽媽打了我一個巴掌!

  他抬起頭來,抓住她的右手,很認真地說:“雨潔,你打我一巴掌!

  “干嘛?”她心驚地問。

  “你就是打我,用力打,狠狠地打下去。”

  “我......”

  “雨潔,拜托!

  微風(fēng)吹動他額前的白發(fā),他的眼里閃動淚光,并沒有平日開玩笑的神情。

  她靜靜地看他。如果,這一個巴掌可以喚起他某些記憶,從而讓他再度站起來,那么,她是應(yīng)該使盡全力幫助他。

  她咬緊唇,揚起手,用力揮下。

  啪!她的手好痛,心好痛──她打的不是一塊木頭,而是一個失去父親而極度悲傷的小男孩!

  她撲進他的懷里,忍不住痛哭失聲。

  “雨潔,對不起!北淮虻娜朔炊狼,他輕輕拍撫她的身子,親吻她的頭發(fā),“你打得好,就是這種感覺。我媽媽打了我,她也哭了,她說,我不配當(dāng)爸爸的兒子,要是爸爸知道我這么墮落,也要從寶塔爬回來打我一頓!

  他的淚緩緩流下,滴落她的發(fā)心。

  “我是老么,又和上面的二姊差了十歲,一向就是比較被疼愛的,也比較任性。我任性了一年半,不讓自己面對現(xiàn)實,媽媽本來還以為我聰明,應(yīng)該會自己明白道理,沒想到我讓她失望了。那天晚上,媽媽打醒了我,我慢慢明白,我是可以一個人為爸爸流淚,可是我不能因為我而讓媽媽、大姊、二姊她們流淚啊......還有你,雨潔!

  “我?”她的心一陣輕顫。

  “我想讓你開心,我也知道自己要走出來,所以我要學(xué)開車,從腳踏車、機車一關(guān)關(guān)克服過來;可是我一坐到汽車駕駛座,就會想到那個喝得醉醺醺的家伙,竟然在山區(qū)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時速把我們撞了下去,他的車子就像殺人的刀,我沒辦法踩下油門,我怕一踩,會飆出去,會害爸爸頭痛死去......”他的聲音漸漸沙啞。

  心里有一股動力要他說出來,原先害怕她會因此而看不起他,或是嘲笑他的軟弱,甚至排斥他的憂郁癥,但在她的淚水和安慰中,他不再擔(dān)憂。

  “我要你打我,也是想清醒一下,這部車并不是那部撞到我們的車,而且我是我,車子是車子,我應(yīng)該學(xué)會駕馭車子,而不是讓車來影響我。”

  “奇廷,其實你頭腦還是很清楚,你很明白的。”聽到他這么說,她坐起身子,仍用手心幫他抹淚,揉揉剛才打他的地方,很專注地看他。

  “可是我的負面、悲觀思想會一直跑上來,好像氣泡噗噗噗冒出來,告訴我,張奇廷,你不行的,你不應(yīng)該開車,你可能會害死別人......”

  “你的憂郁癥不是好了嗎?”她握住他的大手,覺得有些冰涼。

  “我不確定。”他回握她,輕輕摩挲著,低下了頭,“我不再去想那場車禍,回去學(xué)校上高一后,很快恢復(fù)以前一樣的活潑,媽媽和姊姊也放心了,可是我不能碰到和爸爸有關(guān)的東西,我看到了會哭,就像有一次你提到我爸爸,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我會一直哭一直哭,媽媽把爸爸的東西都收起來了,連照片也掛在她的房間──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們以為我好了,可是我常常睡不著,不然就是半夜醒來發(fā)呆,我自己偷偷去看精神科,睡不著就吃安眠藥,我室友以為我喜歡熬夜看漫畫,其實是根本睡不著,我總是把自己弄得很累很累,這樣才比較好入睡!

  “你沒有讓你媽媽知道?”

  “我不能再讓她擔(dān)心!

  “還在吃藥?”

  “睡不著、想哭的時候就吃!彼曇羰值统粒斑有你車禍受傷的那陣子,我很明顯感覺到憂郁癥復(fù)發(fā),明明知道你沒事,可是我還是會非常非常的擔(dān)心你,莫名其妙的恐慌、胡思亂想,害怕你又會發(fā)生意外,害怕自己又會失去所愛的人......”

  “奇廷......”原來如此!那不是他的神經(jīng)質(zhì),而是他心底最深層的恐懼啊。

  “我叫醫(yī)生幫我開抗憂郁的藥,我盡量不吃,但我還是吃過兩次!

  “你應(yīng)該早說的!彼煅。

  “我怕會嚇到你......”

  “我不怕,我會陪你!彼卫蔚匚兆∷氖终啤

  她的溫柔言語就是他的百憂解,瞬間修復(fù)他受傷過的神經(jīng)。

  他也握緊她暖暖的小手,拿到頰邊親吻摩攣。

  “奇廷,把藥給我!

  “我把藥給你,我睡不好,可是真的會長出熊貓眼喔!彼首鬏p松地說。

  她也笑了,“你呀,本來就是一只熊貓,長出來的毛都是黑白的......”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你的頭發(fā),是那時候白的?”

  “我也忘了,好像是每天白一點、白一點,一年多下來就白成這樣了!

  “你媽媽看了一定很心疼。”

  “所以我去染金頭發(fā),別讓她看到難過。”

  原來,他染頭發(fā)不是愛漂亮,而是體貼媽媽的心。

  她輕輕撫弄他的白頭發(fā),心里也是不舍,這是怎樣不堪回首的少年白呀!

  她自小在溫暖優(yōu)渥的家庭長大,偶爾有一些不順心的事,她總是將其放大,以為那就是世界末日,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難過的挫折了。

  當(dāng)沒人注意的小蘑菇算什么?兩度退稿算什么?小腿輕微骨折算什么?這些發(fā)生在她生活里的小插曲,充其量只能算是不順利,但絕對不是作為她使性子、心情不好的借口。

  人,是不是要經(jīng)歷一些事故,才懂得珍惜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

  但無論如何,她也不愿以至親至愛的家人生命作為成長的代價。

  對于仍在憂郁邊緣掙扎的他,她當(dāng)然是義不容辭地伸出援手。

  “奇廷。”她繼續(xù)撥弄他的白發(fā),微笑說:“你應(yīng)該了解,我要你學(xué)開車,絕對不是要你討我開心,以前是我不知道你這段過去,但即使現(xiàn)在知道了,我還是要你繼續(xù)學(xué)下去。”

  “我明白!

  “有很多話,我想,你媽媽和姊姊應(yīng)該都跟你說過了。”她拍拍他的手背,“我只想跟你說,你從小就有一個志愿,要買一部車載爸爸媽媽到處玩,現(xiàn)在你一樣可以實現(xiàn)這個志愿,方向盤掌握在你的手里,油門和煞車也是由你控制,只有你才是車子的主人;我如果坐在你的車上,生命是交給你的,你說過,要保護我的安全;還有,你將來也會載著你媽媽、你的小孩,我們?nèi)恍湃文,你是不是要為這份信任而努力?

  “你的車子一直在往前走,也許你爸爸在半路下車了,不能再和你一起去釣魚,但他一定會跟你揮揮手,祝你一路順風(fēng),鼓勵你繼繼開下去;他絕對不想看到你開到半路就停下來,他會希望看到你充滿朝氣、快快樂樂地載著全家出去玩,這樣他才可以很安心離開。因為,他最疼愛的兒子阿廷長大了!

  他愣愣地流下淚,好像回到山谷那一夜,爸爸笑著交代遺言。

  他在外貌體形上是長大了,可是心里的那個小男孩還沒長大。

  他仍膩著爸爸,想要爸爸回來帶他去釣魚、爸爸可以騎機車載他,他不必認得路,爸爸是萬能的,會帶領(lǐng)他、保護他,讓他安穩(wěn)快樂地長大。

  但爸爸不能永遠陪伴他──總有一天,他要長大,真正變成像爸爸那樣頂天立地的男人,學(xué)習(xí)承擔(dān)生命中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

  長大的路程很艱困,但他必須為所有愛他的人長大。

  “雨潔......”

  千言萬語,心里有很多感受,他只能抱住她暖暖的小身子,盡情流淚。

  “大黑熊,乖乖喔!彼c他相擁,與他一起流淚。

  春天的夜里,吹過溫柔的東風(fēng),綠草初生,互擁的人兒也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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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晚上,鄭大升把筆電搬到餐桌上,照樣佝僂著背,一指一指地敲鍵盤。

  “爸,你這個姿勢會腰酸背痛,肩膀僵硬。”

  “哦?”鄭大升直起腰桿,抬頭看女兒。

  “爸,是不是你的眼鏡度數(shù)不夠?所以靠螢?zāi)荒敲唇俊编嵱隄嵱滞?br />
  “我也不清楚。”對于女兒的主動親近談話,鄭大升有點受寵若驚,不自在地拿下眼鏡,眨眨眼睛,“近視散光老花混在一起,螢?zāi)缓芰,字又小,看了不太舒服。?br />
  “我知道了!编嵱隄嵶叩桨职稚磉叄瑢⑽?zāi)幻姘灏鈩右幌,“爸爸,你看這樣還會反光嗎?”

  “不會了!编嵈笊X得很新奇,一雙手將螢?zāi)幻姘灏鈦戆馊,“原來是這樣啊,我只知道把電腦打開,不知道還可以扳角度。”

  “爸,你看這里還可以調(diào)整螢?zāi)坏牧炼群蛯Ρ龋阌X得太亮還是太暗都可以自己調(diào)整!

  “這樣啊......”想不到一部電腦的學(xué)問真多。

  “爸,我再幫你把字體放大......要不要我教你呀?以后你自己就會了!编嵱隄嵄緛砣ッ螅址砰_手,直接坐在爸爸的身邊。

  “喔,好啊!编嵈笊X得女兒實在不一樣了。

  “爸,我慢慢說,你慢慢找喔。按左下角的開始......設(shè)定......控制臺......來,往下拉,下面這個顯示器......”

  鄭雨潔一個步驟一個步驟解說,她看著爸爸吃力而緩慢地尋找程式,她沒有不耐煩,因為電腦對爸爸而言是一個新機器,沒有人一開始就能上手,她更不能因為爸爸“年紀大了”,就懶得教他學(xué)習(xí)新的事物。

  從小,爸媽不也慢慢教她說話、走路、吃飯、認識事物?今天她教爸爸一點電腦小技巧,比起爸媽養(yǎng)育她所付出的心力,實在是微不足道。

  而且她長這么大了,還能讓爸媽照顧關(guān)心,她深深體認到這份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的幸福。

  鄭大升忙著完成步驟,又記下筆記,依照電腦指示,重新開機。

  “咦?字全部變大了?!”他又是感覺驚喜。

  “爸,那你以后要保持正確姿勢,不然關(guān)節(jié)肌肉會有一堆毛病喔。”

  “喔!泵鎸ε畠旱年P(guān)心,鄭大升反而不知如何是好,翻來覆去也是那幾句話,“時間不早了,不要太晚睡!

  “好的。”鄭雨潔露出笑容,她終于明白媽媽說爸爸木頭的原因了,“爸,媽媽不在家,你也要早點睡!眿寢尩饺毡境霾盍。

  “好吧,差不多時間了,明天得早一點到辦公室,下午才能提早下班到機場接媽媽。”鄭大升準備關(guān)機,又問:“你跟張奇廷一起來嗎?”

  “好啊,明天晚上奇廷不必學(xué)開車,我叫他一起到機場幫忙搬行李!

  “他開車學(xué)得怎樣了?”

  “前面幾堂課有些耽擱了,現(xiàn)在學(xué)到上坡起步,還算順利吧!

  “嗯!编嵈笊吹脚畠赫劦侥信笥褧r的神采,很快做了決定,“你叫他禮拜六、禮拜天過來,我的車子可以借他練習(xí)!

  “爸?!”鄭雨潔很驚訝,“在教練場應(yīng)該夠......”

  “你不是說他耽擱了?開車這種東西是熟能生巧,能多練習(xí)就多練習(xí),會在教練場開,不代表他就能上路,他想開車出去,就得花時間練習(xí)!

  “謝謝爸爸!”鄭雨潔感到很開心。

  鄭大升不置可否地點個頭,“你跟那小子說,他敢不來練習(xí)的話,以后就別踏進我們家了。”

  “喔。”

  鄭雨潔掩著微笑回到房間,今晚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其實,她這位不茍舌口笑的老爸還是很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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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微感炎熱的上午,是張奇廷汽車路考的日子。

  鄭雨潔也顧不得蹺課被點名了,陪他來到路考場地,忙著跟他復(fù)習(xí)駕駛的“公式”,比他還緊張。

  “奇廷,倒車入庫怎么做?”

  “看左邊后視鏡第三條刻度,方向盤向左打兩圈......哎呀!你這樣問,我不會講,我要摸到方向盤,自然就會開了!睆埰嫱㈦p手抓著看不到的方向盤,有模有樣地駕駛。

  鄭雨潔有點懷疑,之前他在教練場也是這么“隨興”開車,老是壓線,又被教練罵到臭頭。

  “不然你說說S型好了,你這項比較危險!

  “方向盤向右邊打,看到線時轉(zhuǎn)到底......噯,你好啰嗦!

  “大黑熊!”她擺出氣嘟嘟的表情。

  他笑著摟摟她的身子,把她按到懷里,“相信我,好嗎?”

  “討厭!這里這么多人,給人看免費的親熱戲?”

  “當(dāng)然不了!彼砰_她,按按她的頭,笑說:“萬一被人偷拍,拿去燒光碟在網(wǎng)路上賣,我們就出名了。”

  “你自己去出名,我可不奉陪!彼掌鹦〕幌肜硭。

  “雨潔,待會兒輪到我了,你到終點等我。”

  “嗯!”

  她用力點頭,他們說好了,他要一路通過考驗,不能中途被主考官請下車,否則讓在終點“癡癡等待”的她失望,回去就會停止他的約會權(quán)。

  “張奇廷!”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有!”他跑向前,不忘回頭向她咧出一個大笑容。

  看到他的大笑容,她就放心了──其實她并不在意他的路考是否一次過關(guān),如今他肯面對車子,有心學(xué)習(xí)駕馭這部機械,她已覺得進步了。

  自從她拿走他的藥包后,沒聽他說睡不著,也沒見他長出熊貓眼,她拿了幾張照片給他,要他睡不著的時候想她──可是照片的下場很慘,不是被吻到爛掉,就是被他壓得處處皺褶。

  算了,自己不也老被她揉得到處瘀青?

  正在胡思亂想,主考官把車子開回來了,原來他前面的考生壓線,一扣三十二分,直接趕下車,不用再考了。

  她看著他坐上駕駛座,立刻心情緊繃,瞪大眼睛看他倒車入庫。

  很順,滑溜地進去,再滑溜地出來。

  接下來路邊停車,他伸出頭,張望一下。

  她心里喊糟,教練沒教這個步驟。!頓時一顆心懸得老高,深怕聽到壓線的鈐聲。咦?怎么才一眨眼,他一下子停好,又溜出去了?

  接下來她看不到了,尖起兩只耳朵,忐忑不安地站到終點線。

  不知等了多久,耳邊只聽到嗡嗡的人聲,忽然前面一部車直直朝她開來。

  他來了!最后再過個“平交道”,他就回來了。

  短短的一圈路考場地,對他而言,是走了好幾年才走完的啊!

  她的心在激蕩,看著大黑熊打開車門,像個男人似地神氣活現(xiàn)走了出來。

  “雨潔,我過關(guān)了!”

  “嗯,過關(guān)了!”她熱淚盈眶,他戰(zhàn)勝自己了。

  張奇廷本身何嘗不是心情激動?別人學(xué)開車是一件簡單的事,他卻是爬過山谷和陡坡,這才能掌控自己的方向。

  從今天起,他也能像爸爸一樣,做一個真正的大男人了。

  一切都要感謝這個貼心的小人兒啊。

  他也不管眾目睽睽,忘了被偷拍的風(fēng)險,擁住她暖暖的小身子,趁她還被感動得迷迷糊糊時,深深地吻了下去。

  “哇──”旁邊的人發(fā)出驚嘆聲,紛紛鼓掌。

  站在人群最外邊,遮遮掩掩的鄭大升卻是變了臉色。

  “那只熊貓在做什么?!”鄭大升好久沒抓狂了,“我們雨潔還要嫁人,他、他、他怎能在公共場所做這種事?!”

  楊秋蘭忙拉住他,笑說:“爸爸,小聲點,看樣子雨潔就嫁他了!

  “不行!他還沒經(jīng)濟基礎(chǔ),前途茫茫,沒有定性,像個大傻瓜一樣,雨潔怎么可以嫁這種人!”

  “又不是說現(xiàn)在就嫁他,將來的路,也得他們自己走呀。”

  “雨潔嫁給他會吃苦,他沒房子、沒車子、不知道要奮斗幾年才買得起!

  “怕蜻蜓買不起房子?那你買一棟送他們好了,還是叫他們跟我們一起。俊睏钋锾m很熱心地提供意見。

  “不行!年輕人要讓他學(xué)習(xí)吃苦,才能長進!编嵈笊啡痪芙^,又說:“而且大熊貓是獨子,他應(yīng)該要奉養(yǎng)母親,如果他都不懂得這個人子的基本道理,我一定打從心底鄙視他。”

  “咦?這下子又要雨潔嫁他了?”

  “我哪有這樣說!”鄭大升不放心地探頭看,一口氣又岔住了,“還在親嘴?又不是接吻比賽,沒有獎金的,吻這么久干嘛?又白白讓人看戲,虧他念經(jīng)濟的,不懂得成本效益分析嗎?我看他都白念了,混得這么兇......”

  “好了好了,親完了!睏钋锾m忙拉開碎碎念的老公,閃到墻邊,“他們要走了,別讓他們看到!

  鄭大升倒是很聽話地閉嘴,瞪眼看女兒讓那只大熊貓挾持出去。

  “我們好像是作賊的,見不得人!彼诌赌盍。

  “不要給他們年輕人壓力嘛,有時候知道我們在關(guān)心,他們反而不自在!

  “哼!大熊貓練腳踏車那段時間,一副要死不活的德性,要不是你拉住我,我早就跑出去踹他兩腳了!

  “爸爸,你要是踹他,雨潔就不理你了!

  “唉!”鄭大升頓感挫折,“媽媽,我問你,我該怎么關(guān)心雨潔?除了偷偷去買她的小說,叫大熊貓過來練車,還能做什么?”

  “你只要擺出威嚴,當(dāng)一個爸爸就好了!睏钋锾m笑得很開心。

  “我不想當(dāng)嚴父,你都扮白臉,我就扮黑臉?”

  “憑你這個長相和個性,就是不茍言笑的,要是哪天突然變慈祥了,我會第一個被你嚇跑!

  “我就是嚇不走那只大熊貓!

  “好了,我看再來幾只熊貓、北極熊、馬來熊、還是臺灣黑熊、美洲棕熊,照樣被你嫌得變成狗熊。”楊秋蘭最近心血來潮,研究了熊的種類。

  “開玩笑!想追我的女兒,各項條件都要符合我的標準才行!

  “還有喔,熊貓不是熊,也不是貓,它自己屬于熊貓科,所以爸爸呀,你說蜻蜓特不特別?”

  “我管他是蜻蜓還是熊貓,至少要給我人模人樣,不能成天傻呼呼的!

  “其實爸爸呀,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咱們雨潔和蜻蜓在一起后,變得比較開朗,也比較漂亮了!

  “女兒長大了,本來就會變漂亮!

  “這不一樣。就如同當(dāng)初我和你談戀愛,你不也寫詩說我很漂亮?”楊秋蘭笑著挽起老公的手,“爸爸,你說二十幾年過去了,我還漂亮嗎?”

  鄭大升轉(zhuǎn)頭瞧了老婆,仔細端詳,神情突然變得很認真。

  “怎么這樣子看我?”楊秋蘭不解地問。

  “都老夫老妻了,說什么肉麻話。”鄭大升直接拖了老婆往前走,“走,我們?nèi)ズ瓤Х。?br />
  “咦?我沒聽錯吧?一板一眼的你還要繼續(xù)蹺班下去?”

  “反正都出來了,現(xiàn)在十點多了,回去正好午休,干脆蹺到底!

  “再來個午餐約會?”楊秋蘭興奮地問。

  “你要就去嘍!

  考照場地依然人聲鼎沸,不時有車子壓線的鈐聲響起,夾雜眾人的惋惜和哀號,但也有努力過關(guān)的,正準備拿了駕照,從此享受更加海闊天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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