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以戰以哲的生日,傅太早吩咐好他們早些回去,他們也早備好禮物,預備給他一個驚喜。
才回傳家,門外又闖進一個人,是帶看護土、工人、BB仔的明柔。沒通知任何人,她從三藩市回來。
“生日快樂,以戰!彼忌锨,擁住以戰。
以戰呆怔一陣,下意識的推開明柔。
“你——怎么回來了?”他極不自然。
“想送你一份生日禮物。”明柔令護士把嬰兒抱過來!翱,我們的兒子。”
以戰連連往后退,手足無措。
“不會抱孩子,別交給我!彼麧q紅臉!澳惚е屛铱础!
明柔接過孩子,放在他面前。
“一半像我,一半像你。”她喜悅的。在外國半年,終于回到家里,見到心愛的以戰!捌黄粒俊
“漂亮,漂亮!币詰鹞鼩,安定下來!翱焐蠘且妺屵洌欢ǜ吲d!
傅大已得到通報,在可欣的陪伴下下樓來。
“媽咪,可欣。”明柔一一擁抱她們!敖K于再見到你們!
一陣寒暄,一陣親熱相聚,總算安定下來。護士抱看嬰兒先進客房休息,工人也安頓好行李甚么的。
“明柔,他是周中堅,特別從美國來幫我們的!
明柔立刻熱心的以女主人的身分招待中堅。
“非常感謝。如果沒有你,以戰不知道會忙成甚么樣子,真心感謝!彼f! ≈袌钥蜌獾膽曛,與明柔、他沒有一見如故的喜悅。
“生了孩子你胖了一點。”傅太打量著她!拔蚁矚g你現在的樣子!
“不行,不行,太胖了,胖得連腰都快看不見,馬上我會厲行減肥!泵魅崛轮!皨屵,都是你的乖孫害的。”
傅太露出近日難見的笑容,新生命帶來的希望令她愁眉舒展。
“送你一份大禮,你要甚么自己挑選。”傅太喜悅的!拔覀兲婀詫O擺雙滿月酒。”
“好!”
“不!币詰鸪林曇粽f:“目前不宜辦喜事,以后再說!
喜悅立刻從兩個女人臉上溜走。
“工人說晚餐預備好了。”可欣婉轉的打著圓場!拔覀兿聵前!
以戰和明柔同時看她一眼,誰都不再說話。
餐桌上的安排是以戰和可欣一邊一個伴著傅太坐,明柔坐在以戰旁邊,中堅又在她的旁邊,只有可欣旁邊空著一座位,那該是屬于以哲的。
“歡迎你和BB回來。”傅太向明柔舉杯!耙院笪葑永锟梢詿狒[一點!
“不——”以戰又有意見。“沒有正式舉行婚禮。明柔不方便住這兒。”
“那——難道還要我回娘家?”明柔臉色大變!皫е鳥B?”
“當然不會,我會安排!币詰鸬恼Z氣溫和,但意思堅定。“我已在附近預備好一個兩千尺的單位,離可欣家很近,暫時讓你和BB住。要委屈你一陣。一
明柔臉色不好,瞪看以戰不語。
“你答應過我,三年后一切才正式。”以戰又說,很認真很嚴肅。“我希望并請求你遵守這允諾!
“明柔帶看孩子住在外面不方便——”傅太不忍心,她舍不得BB。
“一切會安排得最好!币詰鹫!白o士、工人、司機,我每天也會探望。這一切委屈我會記在心里,以后補報。”
“也——別說這種話。”明柔很能分輕重,更會察顏觀色,見風轉舵。“總之我做的一切都是為傅家。”
“我們會感激你!备荡笠舱f。
中堅和可欣在這種情形下只好沉默,中堅是外人,但可欣覺得自己身分尷尬,莫名其妙就不自然起來。
“啊!”以戰突然想起什么。“可欣,下午讓秘書送你那份預估大潭道建筑地盤的報價單看過沒有?”
“看過,相當合理!笨尚赖。“我計算過,利潤很好!
“我也這么認為!敝袌砸舱f:“只要我們在建筑期間一世控制嚴密些,該是單好生意。”
“明天我們就可以拍板,是不是?”以戰用征詢的眼光望著兩人。當以戰談論公事時,他對著可欣的視線就坦然,平日,他總避免接觸她。
“可欣進了‘傅氏’嗎?”明柔問。有點意外。
“是!笨尚赖换卮稹
“很好,以后我們可以合作做許多事!泵魅嵝χ。說話并不那么開懷。
“生意讓他們做.你最重要的事是好好的看著BB。”傅太是好意。
“以戰答應過我產后可以在‘傅氏’幫忙。”她提高聲音。
她的反應今大家愕然、意外。
“等BB大些,或者明年!币詰痦樦赣H的意思。
“不!泵魅岬哪樕姘l難看。
她有個強烈的感覺,離開香港半年,彷佛一直都不對了。
“明柔!币詰鹨哉\懇的眼光望著她!斑@件事過些時候談,請你。”
她終于沒再說話。
這頓生日晚餐吃得并不愉快,也許是明柔的突然出現,帶來的一些今大家措手不及的問題。尤其是以戰最沉默。
晚餐后,中堅、可欣相繼告辭。傅太以看孫兒為理由,離開起坐間。
“沈可欣不再住在這兒。”明柔沒有笑容! 八∵@兒是陪媽咪!
“她比我更像傅家少奶。”
“你怎可以這樣說話?”以戰不悅!八且哉苷降奈椿槠蕖!
“我難道不是?連兒子都生了。”
以戰臉上一陣猶豫,想說甚么終于忍住。
“那層新樓是送給你回來的禮物,用你的名字登記的!彼f。
眼中一絲驚喜,臉色略好。
“我以為你已經不記得我與BB。”
“請原諒這段日子我的苦衷!彼f“我的壓力很大!
“周中堅幫不了忙?還有沈可欣——對了,她在公司做甚么職位?一
“財務總監!
“代替以哲?!這么重要的職位,你怎能放心讓她做?”明柔不解!八軇偃危俊
“她很稱職!
明柔的神色變得奇怪。
“我以為你會把這位置留給我!彼f:“我才是你最親的人!
“公司里任何職位你可任選!
“我要管財務,這是我專長。”
“不要故意為難我!彼櫭肌
“我不想她對公司的財政了如指掌!泵魅崴妓饕魂。“她畢竟是外人!
“你——”
“以哲已去,你總要提防。”
“提防甚么?”他有點生氣!八是媽咪的女兒,是自己人!
“沈可欣把你們傅家的人都迷惑了,她那么快肯與以哲訂婚,我認為——有企圖。”
“你竟說得出這樣的話,她不是那種人!薄 澳阍趺雌实溃磕銈兏导腋幻谕,普通女子誰不想攀龍附鳳?”
“別小看人家。”以戰吸一口氣。“樓上的公司根本是沈家的,她才不希罕!
“樓上的公司是她家的?”
“她爺爺傳給父親,她是太子女。一
明柔明顯的呆怔半晌。
“這——真沒想到,她不像富家女!彼崃锪锏奈兜酪蚜锍鰜怼
“別再談可欣的事,今她失去以哲,是我一輩子的歉疚!
“歉疚甚么?難道她會守寡一輩子?”
“我不喜歡你用這種口吻說話。”以戰正色!斑@不適合你身分!
明柔心中立刻涌起警惕,以戰從來沒對她這么嚴厲過。
“對不起——不過,我的確發現,周中堅與她眉來眼去!彼淖兎绞健K斆。
以戰的眉心漸漸皺緊,極是不滿。
“我想休息.明天見。”
“你不和我——”
“我住以哲臥室,你住我的!彼唛_。
望著以戰的背影,明柔眼中光芒連閃,她開始計算,怎樣合自己在傅家站得更穩。
三天之后,明柔搬到離深水灣傅家不遠,離淺水灣可欣家更近的一幢新建的豪華大廈的十樓。
房子早裝修得美輪美奐,即使明柔也覺沒甚么可挑剔的。兩個女工人和司機已等看她,她帶著BB和護士住進去即可。
“你每天來看我們?”她望著以戰。
他點點頭,轉身離開。
是。她知道他去公司上班,但——他的態度和神情明顯的與以前完全不同。他變化極大,認真說起來,好像已不是以戰,只是一個外貌像他的人而已。 她感覺到陌生和莫名的不安。
是不是她離開這半年中間發生了甚么事?
休息幾天,完全擺脫了時差,她讓司機送她回傅家大屋。
傅太剛念完經拜完佛出來。
“媽咪,我來陪你。”明柔笑臉迎人。
“BB呢?不帶他一起?”
“護士看著,她對孩子極好。”她非常殷勤。“媽咪想做甚么?我陪!
“約好可欣,她中午來陪我去廟里吃齋。”傅太輕描淡寫。“你可以一起去。”
“可欣不上班嗎?”
“自己公司,無所謂!
“以后有我,我可以陪你。”
“好。不過這些日子可欣陪慣了,若不是她,我不知道怎么捱過來的!备堤抢蠈嵢耍闹杏猩趺丛捑驼f甚么!斑@輩子我們傅家都欠了她的情!
“不要這么想,她不會介意的!泵魅崾侄始,傅太從來沒對她這么好,這么親過,她連孫兒都替傅家生了!昂螞r——”
傅太望看她,等著她說下文。
“何況——”明柔眼珠一轉!翱尚肋年輕,以后總要結婚!
立刻,傅太臉色大變,這是她從未想到的問題,她以為可欣是以哲的未婚妻!是她的女兒,是傅家的一分子,就一生一世。
傅太從來沒想過,可欣將來可能結婚,和另一個男人,從此離她而去。
失去了以哲,怎能再失去可欣?可欣就是以哲,以哲就是可欣——
突然間,她號啕大哭起來。
明柔也沒想到,一句普通的話會有這樣的后果,看傅太的樣子,她手足無措,一籌莫展。工人們也聞聲跑出來,嚇得目瞪口呆,平日專服侍傅太的四姐最機警,立刻打電話通知以戰和可欣,工人們都知道,只有可欣來到,他們的女主人才能破涕為笑! 《昼姡詰鸷涂尚郎裆珡埢实幕貋怼
“媽咪,發生了甚么事?”以戰心驚膽戰的抱著傅太。“明柔,你說!
明柔知道這場禍事是她惹起的,后悔又懊惱。在傅太心中,明顯她不及可欣。而且——叫她從何說起呢?
“媽咪!笨尚垒p柔的擁著傅太,并緩緩的輕拍她背脊!安粫猩趺词拢覀兌荚,你可以放心,我們都陪你。”
傅太一把緊握著可欣的手,哭叫著。
“以后你會結婚,嫁給另外的男人!彼f得傷心斷腸,可憐兮兮!澳俏以趺崔k?”
以戰責備的看明柔一眼,一定是明柔說的,他知道。
明柔賭氣的輕哼一聲,沒有言語。
她心里認為自己沒說錯!難道不是這樣?可欣會一輩子不嫁?
“媽咪。”可欣的淚水如珍珠斷線。這話也今她傷感傷心,她從未考慮過!但這是不需要想的,以哲之后,還有哪一個男人能令她動心.何況,她還有心嗎?“你放心,我發誓一輩子陪你,絕對不會結婚,真的!
她說得這么堅決肯定,說得這么義無反顧,這么深情真摯,今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明柔都十分動容。尤其以戰,他用不能置信又彷佛驚喜交集的眼光瞪著可欣——然后,又黯然神傷,垂下頭去。
“真的?!你說的可是真話?!”
“別只是騙我老太婆開心,嗄?”傅太淚眼模糊,大喜過望。
“我——從來沒想過,但我知道.除了以哲,我不會再跟任何男人一起,他們不是他!彼脑拡远o比。
傅太緊抱著她又哭又笑,總算平靜下來。
“你還要去吃齋嗎?”可欣問。
“不去不去,你們都回來,我就不去了。”傅太說:“有你們陪看就好!
明柔言不發的坐在一邊,她知道今天撞了板,想討好而適得其反,怒氣只能往肚子里壓。眼前的人都不能得罪,傅太固然惹不得,她的另一半——即使生了兒子,她也并不能恃寵生驕,他對兒子決不如想象中的熱情,無法母憑子貴。至于可欣——怒氣變成怨氣,自己哪點比不上她?
勉強陪他們吃完中飯,立刻回淺水灣的家,她必須想個甚么法子扭轉劣勢。
下午,可欣沒再回公司,她絕對不是熱中事業名利的女人,也許本身已擁有,不需要再爭再搶,所以顯得特別瀟灑淡定,那是一般女人窮一生之力也學不來的。
她沒有與明柔“比”的意思,她也覺得博太對她愈好,會愈給她帶來麻煩。但人與人之間感情是極微妙的,傅太對她如珠如寶,比親生的更親,她也真當傅太是媽咪,她們之間的親密關系是極自然形成,沒有人刻意去做。當然,以哲的逝去也是今她們更好的原因。
“可欣,你真的不會結婚?”傅太還是不放心。
“沒有可能!笨尚佬Φ闷嗲。“我來到世界上大概只為以哲,我不肯定前世來生的事,只覺得我是為他來走一遭。你放心。”
“不是阿強不好,只是——阿康的確是我心頭肉,他的走真令我痛不欲生,還好有你,否則我相信捱不過來。”
“以戰和明柔都愛你,甚至周中堅——”
“中堅那個孩子喜歡你.我看得出。”傅太并不笨!澳阒绬幔课叶始。”
“不可能的。他不是以哲!
“以后我會放心,我已知道你心意!备堤湛此。“你是傅家女兒,我要令它正式。”
傅太把正式收可欣為女兒的事告訴以戰,以戰沉默半晌。
“你問過她父母嗎?”他問。
“想來他們不會反對,他們也清楚可欣與阿康的感情,怎會反對。”
“但是——”以戰語氣認真又慎重!叭曛畠任沂冀K認為不宜辦喜事!
“我又不是收契女,是認她作正式女兒!备堤粷M!澳闾虐迨嘏f。”
以戰望著她一陣欲言又止,有難言之隱似的,神色令人不懂! 澳阆胝f甚么盡管說,我心急讓她變成我女兒,我可以正式要求她遵守諾言。”
“諾言?”
“她說過永不結婚,只認定阿康!
“這很不道德,哪有要求一個年輕女人守一輩子寡?”
“她自己答應我的!备堤劭艏t了!拔也幌朐偈ニ,在我心中她就是阿康。”
“媽咪——”以戰臉上一抹暗紅。
“這件事對我最重要,你想辦法替我辦妥,不論用甚么方法。”她命今。
“但是——”
“不要推,我要可欣正式成為傳家人!备堤珗桃狻!跋嘈虐⒖等掠兄矔吲d!
“明柔、BB加上我還不夠嗎?”以戰說。
傅太望著她神色凝重的兒子,搖搖頭。
“我覺得——有了可欣,傅家才算完整!
以戰終于不再言語,只是他也沒表示同意或不同意。
下班后,以戰去淺水灣明柔的新家去看她和兒子。
“甚么事令你愁眉苦臉?從我美國回來后你從來沒笑過!泵魅崾植粷M。
以戰不作聲,沉默以對。
“以哲已去世九個多月,你總不能一輩子這樣!彼僬f。
“不要談我。”他說。語氣不冷不熱!靶B怎樣?”
“你可以自己進去看。”她搖頭。“兒子你有一半,請多關心些!
以戰慢慢走進嬰兒室,護士立刻退到一邊,他看見沉睡的兒子。
兒子其實并不像父親,至少百分之九十像明柔。當初她說一人像一半是故意令他開心。他伸手輕撫他的小臉兒,嫩嫩滑滑的,心中一痛,眼淚隨之垂下。
“你——”明柔很意外,看兒子為甚么流淚?
他轉身退出,一句話也不說! 盀樯趺?”她不安的望著他殘留的淚痕。
搖搖頭,無法回答她自己矛盾復雜的心態。
“以戰,我一定要工作,家里實在太悶,我幾乎發瘋!彼蟆
“媽咪希望你以BB為重。”
“BB一點也不需要我,我連抱都抱不好,護士就夠了!彼龢O不服氣!笆卦诩依镂揖拖駛廢人!
“請再忍耐一段時間!彼f。
“多久呢?”她開始發脾氣。“總叫我忍,你好像變了另一個人,說話請呀請的,客氣得沒當我是自己人,我完全不明白你在做什么,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兒子的媽咪!
“對不起!彼瓜骂^,不作任何解釋。
“明天,明天我就去公司,你給我安排辦公室。”她不再妥協。
“明柔——”
“我已經受夠了!彼舐暯腥!盎貋砗蠹炔粶饰易∽嫖萦植辉S我進公司工作,你到底想把我怎樣?是不是你不再愛我?以前你完全不是這樣的!
他臉上有輕微的痙攣,好像掙扎得厲害。
“你親眼看見發生右我們家的劇變,到現在我還不能完全平復,今你委屈處——請原諒我,以后——我會補償!
“不要以后補償,明天我要上班。”她說得斬釘截鐵。“明天。”
他深深的吸一口氣。
“你想做甚么工作?”
“你的助手,至少副總經理,我的職位不能比可欣低。”她似胸有成竹。
“不。周中堅是副總經理!币詰鹫f。
“可以加多一個副總經理,公司是你的,職位想怎么加都行。”明柔嚷道。
“公司是我們兄弟的,我和以哲!彼f.“公司是上市公司,還有許多小股東。” “我不相信這點主意你都作不了!
“不行。”他肯定的說:“加一個副總經理一定要董事會同意!
“你們兄弟握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股權,別以為我不知道。”
“這樣吧!你做我的私人助理?”他無奈的望著她。他和她中間始終保持一個距離!盎驇椭苤袌砸残!
“不做助理!彼豢贤讌f!拔乙毊斠幻,像可欣一樣的位置!
“讓我計畫一下——”
“不。明天,明天我一定回公司!彼o緊的盯著他!耙哉艹鍪轮笪乙恢倍既文惆才牛唤Y婚,去三藩市生BB,住在這兒。現在我決定按排自己!
——︵、,、。、、二︵”——一口*土可升日非,我需要自規!
“后天。后天你來,至少給我一天時間安排,我需要時間!
“好!彼归_勝利的笑容。
“后天我才去.希望你給我滿意的安排!
以戰以陪母親為理由,沒有留在明柔那兒吃晚飯;氐郊依铮匆娍尚篮椭苤袌远荚。他把明柔的要求提出來商量。
“如果她喜歡,我的位署讓給她!敝袌粤⒖谭磻!拔沂莵韼汀凳稀模S便甚么職位無所謂,只要不減我薪水!
他爽朗地半開玩笑。
“不行!币詰鹆⒖陶f:“她做不到你的工作!
“為甚么她一定要工作?”傅太問。
以戰的視線迅速的掠過可欣,沉默不語。
“或者讓她管投資部門?”中堅說。
“她能力不錯,但投資部責任太重,現在的總監做得很好,不能換。”以戰否定。
可欣微微移動一下,以戰那迅速掠過的一眼她已敏感的接收到。
“我想——我的位置讓給她最合適。”
可欣輕咳一聲!八纳矸忠矐摴苓@部門!薄 翱尚馈备堤。
以戰眼睛一亮,他彷佛想到甚么。
“我做什么都可以,甚至我回爸爸公司,”可欣坦然微笑!拔抑酪詰馂殡y!
“不——”以戰想解釋甚么,又停住。
“這樣可好?我們合掌現在我的職務,”中堅興致勃勃。“我們合作。”
“或者——”以戰又看可欣一眼!澳憧衔鑫业闹?”
“完全不委屈,”可欣露出難見的微笑!拔揖妥瞿阒。”
她處理得極好,不著痕跡的推翻了中堅的提議,令他不會尷尬。
“那不一定是輕松的工作。”以戰今夜特別對她多說了幾句話。
“保證我不偷懶!彼中σ幌。
事情就這么輕松愉快的決定了,而且有種感覺.皆大歡喜。
明柔第一天坐進原本以哲也是可欣的辦公室,她為自己訂了許多花,又把寫字臺搬了方向,令氣象煥然一新。
她讓原有的秘書跟可欣走,自己另選了一個新秘書。才進公司,她就以一副老板娘的姿態出現,架子、派頭十足。
她要求傳太重新派廚子來公司做午餐,像以前一樣只服侍他們四個人。她要求司機隨時待命,接送她去洗頭、逛街購物或見朋友。她還要求以戰另派一個社交秘書。
“社交秘書?港督才有!币詰鹛湫苑恰
“以后我代表公司出席所有大小應酬派對,社交秘書絕對需要。”
“通常都由我或中堅出席社交應酬!
“以后我負責!彼o以戰一個甜蜜笑容!跋嘈盼視龅帽饶銈兂錾!
“暫時——還不能以傅以戰夫人之名出現!币詰鹨。
“可以,”她立刻答應!拔乙远∶魅嵝〗愕纳矸殖霈F,你不介意吧!
“公司其實沒有那么多應酬!薄 ∫灰院髸芏,我保證!
“如果這樣,你為甚么不做公關總監?”
“我喜歡管財務!彼f。
從開始到“傅氏”上班后,明柔表現得如魚得水,不再為小事再煩擾以戰。她真的開始有很多應酬,很晚才回家,兒子交給護士,有時傅太或以戰去她那兒探BB,總碰不到她面。
她的照片也開始出現在一些中英文的社交雜志,或八卦周刊上。她為此十分自得,嚴然城中社交名人。
以戰不制止也不管束她,在公司在家里,她有很大的自由度,只是,他永不陪她參加應酬,說是沒興趣。
其他的人——包括以戰、可欣、中堅都默默的站在工作崗位上,做他們應做的事。
生活還是像從前一樣過,平穩、踏實而低調,除了失去的以哲,那永恒的痛。
匆匆一年,已是以哲去世的周年忌辰。
大清早,天剛亮,路上還沒有甚么行人,大廈垃圾工人還在辛勤工作,可欣已開車趕去以哲墓園,她要趁大家沒來到前,對以哲講些只有他倆才知的悄悄話。
在墓地二十多碼處她站定了,心中呼然而跳,因為她看見墓前站立一個酷耳以哲的人——當然不是以哲,是比她來得更早的以戰。
站在原地不再移動,心中有奇怪的念頭,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到以戰。
自從做了以戰的助理,工作上的接觸多了,她有個想法:其實自己根本分不出他們兄弟倆誰是誰!以前以為靠感覺可以,但現在知道,他們兄弟實在太像,像得連感覺都相近。以前——是對以戰陌生的緣故。
她開始有點怕接近以戰,因為那太相似的“感覺”今她痛楚。
以戰到底不是以哲,這是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弄錯的。
她站在一株樹后,遠遠看見以戰低看頭,不知在自語或是沉思,久久,久久都不動。二十分鐘他還是那個姿式,像生了根的樹。
有點著急,他不是要在那兒站一生一世吧?
太陽的臉龐完全展現出來,逼人的熱力也升高,細小的汗珠沁在可欣鼻尖。她已陪著以戰站了起碼一小時。
以戰這么早來是為甚么?他剛陪傅太一起來,他們不是約好中午在廟里打齋念經嗎?
以戰終于移動了,他緩緩轉身,慢慢朝可欣走過來,不,他當然不是走向可欣,那是離開的唯一道路。
他還是半垂著頭,沉重而悲傷,無限心事的模樣。經過可欣時,他突然停步,有感應似的轉臉,與可欣的視線相遇。
像受到極大的震動,他眼中光芒暴漲,身子不受控制的顫動看,伸出右手——他是指著她?或是想捉住她——然后,霍然轉身,大步沖出墓園。
他竟是那樣失態。
可欣像從一個夢囈中醒來,剛才那一剎那,她幾乎不能呼吸.以戰的手雖離她還那么遠,卻像可觸及她的靈魂,令她內心天旋地轉般,不能自已的悸動著。那感覺就像以前與以哲,可是他卻是以戰。
老天!到底發生了甚么事?一定有,她知道?磥恚詰鹨仓。她——是不是把以戰當成了以哲,那個百分之九十五——不,可以說百分之一百相像的雙生兄弟。
她不想再往下想,那令她心驚膽戰,但是——她是不是愛上了以戰?!
是以戰還是以哲?她完全迷糊了,站在以哲的墓前,她雙手掩面失聲哭泣。
那是萬萬不能,她最怕發生的事,想不到——想不到竟然真的出現,這——叫她以后再面對他們?
心緒亂得一塌糊涂,完全不能思想的在墓前站了半小時,該是上班的時間!她開車回到公司。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離開以戰,離開所有人,她被自己嚇壞了,怎能發生這樣的事?
迅速打了一封辭職信,讓秘書轉交以戰.也不通知任何人,她悄然而退。
她這抉擇是對的,她知道。只有這樣才能今她避免面臨萬劫不復之境。
可欣躲在家里思索整天,只簡單的對父母交代去旅行,就提著簡便的行李離開,沒說去處也沒說時間。
父母一向對她極信任,知道她能保護自己,放心讓她上路。她只留下保證,一定按時報告自己行蹤。
她的離開沒驚動任何人,一走了之、一了百了,還有甚么比這更好的辦法?
首先發現的是傅太,她問以戰。
“可欣呢?怎么不回我電話!
以戰無言以對。中堅以懷疑的口吻說:
“她兩天沒來上班!
“大小姐一定生病!泵魅嵝Α!皨缮鷳T養,可能從來沒這么勞累過。”
以戰還是沒作聲,也沒把可欣辭職的事告訴大家——他大概永不會說出來。
“你問過她父母嗎?”明柔問。
“沒有。工人說她不在!
“讓我打去問問!敝袌噪x開餐臺;貋頃r神情詫異。“她母親說她離開了香港!
“啊——”傅大反應最大,她睜大眼睛張大口,一副不能置信的駭然。“不可能,她離開香港不可能不告訴我!
“他們怎么說?”明柔關心的問。
“她去旅行。”中堅懷疑的!皼]定目的地,也沒定歸期,只說會打電話回來!
“怎么可能?”傅大目瞪口呆,泫然欲涕。“你們誰得罪了她?”
中堅、明柔、傅太的視線都集中在以戰的臉上,只見他漠然的臉上半絲表情也沒有,只用手指輕撫著眉心! 澳阒涝騿?”明柔問。
以戰沉默的搖搖頭,再搖搖頭,眼眸的顏色變得更深沉。
“不管!备堤K于哭起來!拔也还芩秊樯趺措x開,你們替我把她找回來。一定有原因逼她走,她答應過我永遠陪我的!
“媽咪——”明柔跳起來擁著她!皠e哭,別擔心,可欣可能很快回來,她只是去散心!
“騙我,她不會回來!备堤乱庾R的推開明柔!鞍姡也还,你要替我把她找回來。你不去,我自己去!
明柔臉色難看,沒想到傅太會推開她。以戰臉色也難看,傅太給他出個難題。
“我會找她!彼銖姲参磕赣H。“我一定替你找她回來!
“她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你們!备堤珴M臉淚痕!澳銈冋l惹她,我不放過你們!
“媽咪——”以戰很難堪!拔医拥剿霓o職信時人已走了!
“辭職?做得好好的為甚么辭職?”傅太叫得驚天動地!八桓吲d你們換了她的職位?”
明柔的臉色更難看,她盯著以戰,希望他說幾句好話,可是他沉默。
“不會,安娣!敝袌猿雒娲驁A場!翱尚啦皇悄欠N人,事實上她幫以戰做得很開心,做得很好,她離開——可能是散心!
“不是!备堤浅R虺旨阂姟K芍詰。“你說,你一定知道原因,阿強!
“我只接到辭職信,她甚么也沒說!币詰鹞豢跉。心里立刻想到墓地里的那一幕,有關系嗎?他的心開始不能平靜。
“可欣的父母說她來電話時一定要打給我們,一定很快聯絡上,安娣,真的別擔心!敝袌栽僖淮握f。
他的人,他的話都有一種今人安定的作用,傅太漸漸止住哭聲,用責備的眼光瞪看以戰。 “早叫你把我們的事辦妥,你不辦,她人都走了!彼龂@息又埋怨!翱尚廊羰遣换貋恚也辉從!
以戰臉上涌起一抹暗紅。
“甚么事以戰沒替你辦?我幫你辦!泵魅嵊謥碛懞。
傅太動也不動的望著以戰,也不言語。
“我也可以幫忙!敝袌赃@么說只為替明柔解圍,傅太對可欣的偏心毫不掩飾得今人難堪,他替明柔難過。
“你看人家,每人都熱心幫忙,就是你!备堤撇环胚^兒子!澳挠心敲炊嗥谝幘匾?”
“早讓可欣正式成為我女兒不就甚么事都沒有了?我不懂你心里想甚么,阿康去后、你就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备堤f。
以戰垂下頭,也不替自己解釋,只默默的承受一切。
好不容易在中堅和明柔一再相勸之下,傅太回房休息,并限一星期要把可欣找一回來。
以戰以守著傅太為理由,讓司機送走明柔,中堅也告辭而去。
“最好明天你親自去一趟沈家!彼f。
以戰把自己關在臥室,心潮起伏。
那天在墓地無意識失控的把手伸向可欣,她震驚的表情他看得清清楚楚,她不止震驚,彷佛還害怕、還矛盾不安、還痛苦。他不明白那代表甚么,可必是她離開的理由。
她——她會不會是把他當成以哲?她?不愿也不能再想下去,太復雜、大痛苦、太具傷害性,總之——是一輩子不可解的死結。
但她離開——他心中竟有著莫名其妙的欣喜,這欣喜完全解釋不來.卻絕對真實。
她的離開——他矛盾極了! 〉诙焖H到樓上可欣父親的公司拜訪。沈家公司規模不比“傅氏”小,而且裝修得十分堂皇。
可欣父親沈家堯親自接待他。
“你們兄弟實在太像,我見過以哲,所以感覺上也見過你。”家堯十分親切。“我知道你為可欣的事來,事實上我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她一點也沒講過甚么?”
“她說要休息一陣子,沒定目的地,但到了會給我們電話!奔覉蛘f“我們信任她,也知道她有安排自己的能力,放心讓她上路!
“歐洲?或是美國?”
“不知道,但很快會有消息!奔覉蛐!拔視o博太打電話,也會把消息轉告你!
“家母限我七天之內把她找回來”
“那大概不可能!奔覉蚱届o的說“相信她會離開一段長時間。她從小很有主張,意志也堅定,我們無法改變她。”
“你知道她離開的原因?”
“不知道!奔覉蚝苷J真!八^你們‘傅氏’之后一直很愉快,我們的接觸比較少,她離開的原因——我幫不了你!
“謝謝你!币詰鸶孓o。“務必請轉告她給家母一個電話,家母在精神上很依賴她。”
“我明白。請代問候傅太!
告辭出來,他的心情并沒有好轉,等可欣來電是很渺茫的事,她會不告而別,表示不希望有人破壞她的決定,她未必肯打電話給博太。以戰很煩惱。
坐在辦公室半晌都無法安下心來工作。
中堅走進來,手上拿看些紙張。
“查到了!彼f:“我查到可欣坐英航離開,第一站是曼谷,如果不下飛機,她就會直飛去德國法蘭克福!薄 皻W洲!币詰疣f。
“她的機票買到瑞士,但不能肯定是否最后一站,她可以隨時補票。”
“至少知道她在歐洲。”
“目前是。再過些時候,她可能到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
“你要我怎么做?”以戰望看中堅。
中堅眉心微蹙,考慮半晌。
“如果你不方便離開,我替你去找。”他很熱誠。“循看她的路線一站站追下去,總有希望找到她。”
一謝謝你,可是——找到又如何?如果她不愿意回來!
“我不知道!敝袌跃o緊的望著以戰!耙詰穑欠癜l生了甚么事?”
“沒有!币詰鹦念^一緊,那算發生了甚么事嗎?“至少我沒有覺察。”
“她是在以哲周年忌辰后第二天離開,這是否顯示些甚么?”
“那天中午在廟里吃齋都一切正常!币詰鹫f得有些敷衍!拔铱床怀錾趺床煌!
“是!敝袌暂p嘆!八幌蚝,我們實在難猜測她心中想甚么!
“找她的事讓我考慮一下!币詰鹩悬c心不在焉!爸皇菋屵淠沁呺y應付。”
“你決定!敝袌耘呐囊詰。“我standby.隨時可以啟程!
中堅才離開,電話鈐響起來,他的秘書聲音在話筒里響起。
“傅先生,老太的電話!
立刻傳來傅太興奮的聲音。
“可欣打電話來。”傅太的聲音高八度!八F在東京,十天之后就回來!
東京?!以戰皺眉,可能嗎?
“她還說甚么?”
“她說一定會回來,一定會陪我,也一定不嫁人!备堤那楹玫貌坏昧!八胄菹⒁魂嚕噪x開!
“那——就很好!币詰甬斎恢朗虑椴粫@么簡單,卻不敢掃母親的興!拔覀兇蠹叶伎梢苑判牧!
“替我約陳律師,明天我要見他!
“為甚么?明天我有重要會議,沒時間陪你。”以戰直接反應。
“讓明柔陪,中堅也可以!备堤f:“我要改遺囑。”
“媽咪——”
“我要把阿康的那份完全轉到可欣名下,她完全繼承他!彼隙ǖ恼f。
“你——不需要再考慮一下?”以戰純為好心,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占以哲的那份。
“不必。早改早好。”傅大聲音里有些負氣!懊獾脛e人起貪念,欺負可欣!
以戰心中一窒,母親可是在說他?或是指明柔?他盾心深深鎖住,不能讓母親有這種誤會,他承受不起。
“是。我約陳律師,明天陪你見他!彼f:“會議我可以改期。”
傅太立刻一局興起來。
“我知道你和阿康感情好,可是——一有外人事情就復雜,我要快刀斬亂麻!
以戰唯唯諾諾,他知道傅太指的是明柔,怪明柔搶可欣的職位。
可是可欣離開的原因并非如此,而原因——他又怎能講出來?
以戰的煩惱愈加沉重。
可欣的繼母沈太的電話也到。
“可欣現在在日內瓦!彼郎匚牡恼f.“過兩天她就離開,沒定下一站目的地。我已要她打電話給傅太!
“謝謝,非常謝謝。”以戰心跳莫名的加速,口齒有些不清。“如果她再來電話,可否請她也跟我聯絡?一
“可以。是公事嗎?”
“是,是,有一點點公事要請問她!币詰鹫f:“麻煩你了!
“沒問題。”沈太笑。“你們兄弟真像,家堯說簡直一模一樣,看見你,他嚇了一跳,以為是以哲走進來!薄 笆恰僖姟!币詰鸱畔码娫挘乱庾R的摸摸額頭。額頭上其實并沒有汗,他是緊張。
緊張甚么.他也說不出。
晚餐桌上,他向大家宣布將赴歐洲一行。
“如果不可以不去就別坐飛機!备堤珜︼w機有永恒的恐懼!吧饪梢陨僮鲆粏!
中堅望著他,有點意外。他是明白的。
“我也去!泵魅崃⒖陶f:“可以去換季!
“我們不能同時離開公司!币詰鹫!澳愎茇攧盏摹!
明柔聳聳肩,滿不在乎。
“等你回來我去,冬季時裝正好上市!
傅太并不在意她去或不去,只望著兒子。
“不能找人替你去?阿強!
“不能。”以戰望著母親,十分肯定。“這次事關重大,非自己去不可。”
“選家穩當安全些的航空公司!彼f。
“這哪里說得定!币詰鹦ζ饋!拔涍洌槐負,以哲在天之靈會保護我!
果然,傅太不再有意見,“以哲”這兩個字對她有特殊的穩定力量。
“去多久?”明柔問。
“至少一星期。”以戰看中堅一眼。
“是!敝袌粤⒖處颓弧!八讉地方,瑞士、德國、法國,也許還去美國!
“這是為甚么?開那么多會?”傅太又有意見。
傅太始終不放心飛機。
“幾處有不同的project,以戰希望一次就全部談妥,不須要再去!敝袌哉f。以戰感激的望他一眼! 耙埠谩!备荡笸蝗幌肫稹!澳銜涍^東京嗎?可以探望可欣!
“不。正好反方向!币詰鸬。
“可欣在東京?”明柔彷佛不相信。
“是!币詰鹆⒖陶f.“她已給媽咪電話!
“我還以為她躲到哪兒去了,”明柔有些不屑!皷|京這么近,有甚么好玩!
沒有人接她的腔,她只好沉默不語。
以戰陪母親去見陳律師,改好遺囑后,坐夜晚十點半的英航班機飛歐洲,第一站也是曼谷,他要循可欣的路線去追尋,這樣比較有把握些。
二十四小時后,他已在日內瓦機場。
正預備叫的士去車站,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可欣?!
她提看簡單的行李,正匆匆忙忙往機場里走,幾天不見,她看來瘦削不少。心頭一熱,以戰跟在她背后,不受控制的轉回機場大堂。
他完全沒想到,一到日內瓦就會碰到她.那機會恐怕是千萬分之一,這是甚么?
緣?!但——怎樣的緣?
跟著她走一段路,她忽然停步,好像感應到甚么,呆怔兩三秒鐘,她霍然回頭叫:
“以哲——”
以戰被她突來的轉身嚇一大跳,呆怔著半晌不能言語。
“不——我是以戰!币矑暝f。
她臉上的驚喜,不能置信,意外的神情在一剎那間凝固,像個面具一般,然后漸漸褪色,變成寂然。
“對不起,剛才我感覺——對不起,那是錯的,”她慌亂的失了方寸!霸僖!
轉身欲逃,以戰卻更快的叫住她! 罢埩舨剑彼辜、慌張兼而有之,幾乎伸手想抓住她!罢垺沂莵碚夷愕,請勿再離開!
“不。我有離開的理由!笨尚啦豢匆詰。
“我知道?墒菋屵湎肽钅悖巡涣晳T沒有你的日子,”以戰的話從心底說出來,真摯感人!罢報w念老人家的感情,我——不忍心再看她流淚!
“過一陣她會習慣!彼部葱哪c。
“她正開心的等你十日后東京返港,”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看得——眼睛都發痛。“十日后見不到你,不知她會失望成甚么樣子。”
“我的飛機四十分鐘后要開!
“在媽咪心目中你已代替以哲,”他握緊了雙手,如果可以 他想擁抱她,哀求她跟他回去。但是——不可以。“失去他又失去你,她受不了這雙重打擊。”
她慢慢轉過身體,慢慢把視線放在他臉上,她已完全控制了情緒。
“我有不回去的理由!彼f。
“能告訴我嗎?”
他的眼光今她震動,和以哲一模一樣,不,根本就是以哲。
“不能。”她避開了。
“我誠心請求,”他的聲音充滿了矛盾和痛楚。“請——看在以哲的分上。”
他向她伸出右手,看看那只手,她的心又開始顫抖,是以戰或是以哲?怎么她已完全分辨不出來?
他那伸出的手向她要甚么?老天——她心中的防線崩潰了,無意識的把手中的護照、機票都交給他。
當他接過她的護照,手指輕觸到她的,像爆出一;鸹,真實而清楚,兩人都急速的縮回。然后,他們就這樣平靜下來。
“先回酒店,明晨再買機票回香港!彼f。
她沒置可否,卻隨他走出機場.跳上的士。
他們在日內瓦住了一晚,兩間相連的房間,各懷著無限心事! ±@了半個地球,她還是要回香港,這一趟是白跑了。
有的事——大概命中注定,世人是無法自己改變的。
以戰奇跡般的找到可欣,又把她帶回香港,傅太自是歡喜若狂。見到可欣就行了,她甚至不問怎么找到她的。
明柔和中堅卻不這么想。
“真是在日內瓦機場遇到她!币詰鹫f。
中堅相信他的話,但是,他懷疑她怎么立刻肯跟他回來。
“你對她說了甚么?”
一請求她回來,把媽咪情形告訴她,也告訴她關于我的為難處!
“如果她肯皺著眉,推得一干二凈。“我的身分不便多問!
“聽說媽咪去見陳律師改遺囑!
“最好只管自己分內事!
“改遺囑與我們無關?”明柔不以為然。
“媽咪要怎么做,我們管不了!
“你沒陪她去嗎?說不定她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了沈可欣,也不知道她怎么迷惑你媽咪。”
“怎樣這樣說?”以戰不悅!肮驹陀幸话胧菍儆谝哉艿摹!
“沈可欣又不是以哲!
以戰吸一口氣,把不滿壓下去! 霸僖淮握埱竽,別管別人的事!
明柔盯著他看了半晌。
“怎么你連講話的語氣都不同了?再一次請求,需要‘請求’嗎?”
“我是認真的。”他說:“我們家族原本就人丁單薄,不要搞事!
“誰在搞事?沈可欣玩失蹤才是搞事,你別弄錯!
“我管不到沈可欣的事,頂多她只能算弟婦。我們不同——”
“沒有不同!
“我覺得現在你對我完全不像自己人,連一次應酬也沒陪過我。”明柔說。
“我說過,三年之內我不應酬。”以戰說。
“我答應三年之內不舉行婚禮,可沒說過要守三年活寡!彼岣呗曇。
他眼中掠過一抹奇怪的神色。
“你講話也不再像從前。”他說。
“是你逼出來的!彼浜。“有時候你對我就像對陌生人!
“我——有我的苦衷。”
“我知道,以哲替你去紐約等于替你死!須不須要內疚一輩子?”
“他是我同胞兄弟!
“我是你未婚妻,替你生了兒子的未婚妻!泵魅峒怃J的。
“你也該替我想想——”
“我的忍耐已到了最大的限度。”吩明柔提出警告。“你應該替我想想。”
一我以為你能體諒.對你——我已盡了最大的能力。”
“所謂最大的能力是甚么?買一幢房子,工人、司機、護士把我們母子倆養在里面,不冷不熱不痛不癢的,有空就來探一下,否則不聞不問。這算甚么?”
“目前我只能做到這樣!彼f:“我發過誓,三年之內——我只能這樣。”
“你要明白,以戰,我要嫁的是你的人,不是一幢房子、最好的物質享受,人,你難道還不明白?”
“是我對不起你。”他矛盾而痛苦!拔铱梢越o你其他的補償!薄 澳愕难a償已大多太多,你甚至要把沈可欣的職位給我!泵魅岵豢戏潘!暗牵乙惨缶裆,我是人,我要跟你在一起。”
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對不起,我做不到!
“傅以戰——”她叫。
“你可以提出任何其他要求,我答應你,任何要求!彼f:“這一件——做不到!
“你和以前完全變了,以戰。”她再一次說:“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止是我,整個傅家都改變了!币詰鹩秒p手抱住頭。“請勿再逼我。”
“不是逼你,實話實說,我要一個正式名分,傅以戰夫人。”明柔終于說:“我連孩子都生了,沒理由三年后才給我!
“三年并不長!
“對一個女人來說,三年夠長,長得能發生任何變化!泵魅崞浼饷爸怪!跋愀勰壳白詣铀蜕祥T的女人太多,我不想冒險!
“你應該對我有信心!
“甚至我對自己都沒有信心。”
“事實上,在傅家你已被認定,不可能有甚么變化。”
“沒有白紙黑字證明,我不放心。”
以戰緊緊皺著的眉始終不能展開。明柔的話已說得很清楚,她要保障,但是
“你擔心甚么?”他忍不住問。
“不是我現實,那個為長發女星拋妻棄子的花花大少,若不是有一紙婚書保障,他肯分給老婆兩億港幣?”
以戰用不能置信的眼光望著她,他不能相信這話出自明柔之口。
“當然,我只是用來比喻。”她口氣改變!澳壳澳銓ξ业膽B度,我不能不擔心。我并不那么愛錢,卻不愿人財兩空。” “有人對你說了甚么話嗎?”
“沒有。我是成年人,不笨,自己會想!
以戰沉默的考慮半晌,慎重又認真的說.
“你的擔心也有道理,目前媽咪還在,我不能自作主張分家,爸爸也不會答應。我只能把你的名字放進董事會,保證若有任何變化,傅以戰擁有的一切有一半屬于你。”
她先呆了一陣,半信半疑終于笑起來。
“真的?!”
“真的。”他很嚴肅!拔铱梢愿闳ヂ蓭煒亲鍪掷m!
“那么我再問你,你媽咪是否把以哲名下的一切給了沈可欣?”她眼光閃動。
“我無權過問!币詰饹]有表情。
“是或不是,你一定知道!
“你為甚么一定要知道?”以戰開始不耐煩!澳阌形业囊话脒不滿足?”
“沈可欣——不知走了甚么狗屎運,又會幸運成這樣!泵魅岜獗庾。
“人家不一定希罕!彼灰詾槿。
“是了,知道她是富家女,但我不相信她不愛錢,她出走一定是想你媽咪改遺囑。”
“我不想談人家的事。”
明柔眼珠兒一轉,話題又變.
“我不想她做你的助理!
以戰臉色一沉,很不高興。
“你又怎么了?”
“讓她去幫周中堅好不好?她在你旁邊,我不安心!
“可以。除非你把職位還給她!
“她這么向你要求?”明柔臉色大變。
“如果她會要求,當初不會把職位讓你!薄 八o你吃了甚么藥?你眼中的她全無缺點、短處?”她吃起醋來。
“她——是以哲的未婚妻!彼f。
一星期后,以戰問準傅太,把名下的財產一半轉到明柔名下,但很清楚的寫著,這一半里面有一半(即四分之一)是屬于兒子傅世達的,兒子未成年前,由明柔管理。
明柔原本反對兒子分她一半,但轉念仍由她管理,就沉默不言了。她怕反對不成,橫生枝節反而不美。
擁有了實權實利,明柔就不再對以戰諸多要求,諸多挑剔,人反而安定下來。原本相當能干的她,開始真真正正替“傅氏”工作。
她不要逼以戰結婚,也不再要求他陪她,更熱中的以“傅氏”的股東身分活躍于社交圈,有意無意的宣布她是傅以戰未婚妻的身分。
只要不煩以戰,他甚么都不理,也不作聲。下班時有空去探探兒子,有空也陪明柔吃頓晚餐,態度依然不冷不熱。
自可欣回來后,她已恢復工作,但是一、三、五來“傅氏”,二、四回父親那兒幫忙。這是她的要求,沒說原因,以戰只能照準。
他無權過問她的事。
即使可欣在“傅氏”的那幾天,可欣也從不與他們一起吃傅太派來的廚子所做的午餐,每天中午她都默默離開。
周中堅一再要求過,她都微笑搖頭,寧愿獨自外出進餐。明柔也以女主人身分邀請過,她也不署可否。只有以戰沒作過聲。
他比誰都了解,可欣是在避開他。
他能感覺到兩人間微妙的、奇異的聯系,他也——同樣的在避開她——這是必須做的,至少目前。以后,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解決,雖然終有一天事情必須解決。
十二點才過,可欣已拿著手袋匆匆外出。
以戰目送著她高挑苗條的身影,有著莫名跟上去的沖動。他沒有動,因為他不能動,他是以戰,不是以哲。
他看見周中堅跟了出去,兩人交談數語.結伴離開。
難以壓抑的妒忌涌上來。
他下意識的站起來,明柔卻走進來。
“發現沒有。”明柔似笑非笑!爸袌詫ι蚩尚廊缬半S形。一
以戰放松雙手,慢慢坐下,沉默不語。
“中堅對可欣有意。”她再說。
“別理會人家的事!彼粣。
“你說周中堅喜歡她的人?或者看中她手上屬于以哲的財產?”她笑。
“你在說甚么?”他沉聲問。一點笑容也沒有,整張臉是黑的。
“開玩笑!闭f完一溜煙走開。
以戰臉上肌肉神經質的抽搐起來,眼中神色陰沉駭人,雙手握著拳 好久好久,拳頭才慢慢松開,恢復平靜。
公司里的小飯廳只坐著兩個人,以戰與明柔沉悶的吃著午餐。
“我們之間怎么愈來愈沒話可說了?”明柔說。
以戰看她一眼,依然無語。
“以哲去世,不但改變了你的個性,連你的脾氣、愛好,甚至氣質也變了!彼僬f。
他低著頭,連連吃幾口飯。
“知道嗎?以戰,你一天比一天陌生,我一天比一天害怕!
“你害怕甚么?”以戰問。
“說不出來?傊珶o安全感!泵魅嵯胍幌搿!罢f真話,是不是你也覺得我遙遠了?”
“世界上每一件事都隨日子改變,何況是人?”他搖搖頭.“一年多前我們都快樂得多!
“人死不能復生,再不快樂也沒有用!薄 暗览碚l都懂,做到卻很難!
“告訴我!泵魅岷鋈辉掝}一轉,石破天驚的說.“你是不是喜歡沈可欣?”
“你——”他霍然起立,兩只震驚的眼睛睜得好大,指著她的手指也不受控制的顫抖著。
“你說甚么話?!”
“我說的是我感覺到的真話!彼谷徊粦帧!八x開出走,你把她追回來,她不再全職在‘傅氏’,她不肯跟我們一起午餐,你告訴我,我的感覺是否很對?”
“請勿胡言亂語,認清自己的身分。”他臉色鐵青,再嚴厲也沒有了。“這種話傷人傷己,請自律!
“我不是傻瓜。當然,我會自律,這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彼Φ煤茱h忽!俺胁怀姓J都沒關系,時間會證明很多事!
“你說得對,時間會證明很多事!彼麖娨謨刃呐!澳阄叶伎梢缘。”
“絕對奉陪。”她又笑!拔矣械氖菚r間。”
他望著她,突然就笑起來。
“很想知道,你到底——愛過我沒有?或是愛我擁有的一切條件.”他問。
她呆怔一下,沒想到他會這樣問。
“良心話,不可否認我們以肯曾有過美好時光,你本人,加上你的一切條件,我的確付出過感情!彼f:“我是個現實的女人,自問條件也絕對不差,你是我選中的,我很努力的追求并得到一切,我以為會是一輩子,是你——你自私的破壞了一切!
她眼中泛出淚光,她傷心,她也有苦衷,有傷痛處。
“以哲出事后你只自私的替傅家、替你媽咪、替沈可欣、替你自己打算一切,可有替我想過?”
明柔愈哭愈厲害!拔覒蚜松碓姓郎蕚浣Y婚,一下子全打散了,我要躲去美國生孩子,要延遲婚期,甚至要忍受你的改變、你的冷待,你可曾替我想過?” 以戰瞠目結舌。真的,他從來沒這么想過,也并不了解明柔,只知道她是強者,強得可以承受一切。
一剎那間心中充滿了亂七八糟的情緒,類似歉疚、自責、后悔,那變得柔軟的心加劇的痛楚。
“對不起。”他立刻說。原是個心軟的人,而且——而且——“明柔,是我不對,將來我必加倍補償!
“我并不要求補償。”她哀哀的流看淚。“我雖現實,愛財富、愛名氣,但不會強求、不會搶。是你專我失望、令我生氣,我才故意說出要求為難你,我是故意的,我無意分你財產,我只想做你妻子——”
以戰心軟又心酸,用雙手扶著她的肩.她趁勢緊緊抱住他,在他懷里大哭起來。
以戰又亂又慌,手足失措的不知該推開她或是怎么做,懷中是一塊燙手的鐵,令他——令他——終于他慢慢的扶正她,用雙手撐著,讓她面對著他站起。
“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錯,請原諒我的苦衷——”他喃喃的說著。“明柔,請體諒我——我能為你做些甚么,一定做——”
“讓我和世達搬回祖屋!彼蹨I汪汪的。
“這——讓我問媽咪——”
“媽咪并不反對,我問過她,只是你——”
“搬回去可以!彼ба馈!暗恰陜任也慌c你同房!
“為甚么?我們原是兩夫妻。”她瞪看他!敖o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明柔——”他鼻尖全是汗珠。
“沒有理由,是不是?對以哲歉疚也不必這么做,除非你不再愛我!
“給我一點時間。”他吸一口氣,費力的掙扎著!拔乙胍幌!
“這是我唯一的請求!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