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狠狠的教訓風生之后,莫名其妙的煩躁困擾了筑月好幾天。
她知道這不是對風生感到愧疚,但真正的原因,她卻始終不敢去探究。
為了徹底擺脫紛亂的思緒,她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只身一人到山上的溫室沉淀心情。
從接觸植物開始,每當沮喪或心情低落時,筑月總是喜歡把自己埋進那安靜又美麗的植物群中,讓它們來撫平情緒。
這幾年來,她幾乎快忘了“情緒化”是什么,更忘了自己是多么的敏感脆弱,需要人呵護。
但這幾天她明顯的感覺到那種情緒又回來了。
心里常常像是被兩個力量反向拉扯著,一會兒理智占上風,她便拼了命的埋頭工作;一會兒情感圍起依賴的柵欄,故意把她隔絕在其中。
想了幾天,她終于確定混亂的起源就是冷霽柏。
她承認這個男人確實與眾不同。除了合宜的舉止、謙遜又不失幽默的談吐外,他那精致俊逸的五官、深情內斂的目光更是深深吸引著她。
筑月知道這想法實在荒謬,而且瘋狂。正如風生所說,因為兩人處于相對的立場,其實連說話都嫌敏感,更別說其他。
但愈是這樣,她就愈不自覺的想到他的存在。在不斷尋找厭惡他的理由時,卻偏偏發現他挖掘不完的優點。
想著想著,她的頭竟然抗議的痛了起來。
車子爬上了高坡,一整片高聳入云的杉木群隨即映入眼簾。
筑月將車停在屋旁的空地上,一走出車外,立刻嗅到彌漫在空氣中的松木香氣。
稍微休息之后,筑月換上寬松的工作服,動身前往溫室開始工作。她每回埋頭工作,非得做到月上山頭,滿天星斗才肯歇息。
※※ ※※ ※※ ※※ ※※
筑月看看表,已經快九點了,這一回神,才覺得肚子餓了起來。于是她趕緊收抬好東西,鎖上門,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木屋。
洗澡前,她先打開冰箱拿出一個調理包,放進微波爐里加熱。然后邊走邊脫下沾滿泥土的衣服,慢慢走進浴室。
十幾分鐘后,當她出好澡正準備擦干身體時.隱約聽到屋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憑著經驗,筑月知道這不是動物的腳步聲,而這個時間也不會有上山打獵的人來拜訪她。
于是她趕緊抓了件T恤套上,躡手躡腳貼著壁朝客廳走去。經過廚房時,她用手抓了根原住民留下的木棍,然后移動到門后。她屏住呼吸,準備給這家伙來個迎頭痛擊。
躊躇的腳步聲來來回回在屋外徘徊,當聲音由遠而近,最后就在門外消失時,筑月幾乎不敢呼吸。
這時,她的腦海里突然閃出“先下手為強”五個字。
于是她鼓起勇氣扭開門把,然后使出全部的力氣將木棍朝那高大的黑影揮下。
“別打!是我!膘V柏大叫一聲,邊閃邊用手去擋。
雖然筑月看到是他,但奮力落下的棍子已經收不回來,于是也跟著大叫。
“你……怎么又是你?”筑月想湮滅證據的將木棍扔掉,一臉尷尬地說:“你在這鬼鬼祟祟干什么?”
“什么鬼鬼祟祟,我不正要來敲門嗎?哎喲……”
霽柏弓著身體半蹲在門前,右手就按在前幾天被撞的左肩上。
“你……設事吧?”
“沒事才怪,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每次見面都要演出全武行?”
“是你自己……”
看他舊傷未愈,現在又加上新創,就算再強壯的男人都承受不住。
于是筑月收住口,毫不遲疑的扶他進屋子里去。
她先將霽柏扶坐到沙發上,然后轉身走到廚房,在儲物柜里找出一個大藥箱。隨即一臉理所當然的說:
“快把衣服脫下來!
“什么?”
第一次有女人用這種口氣命令他脫衣服,一時真讓霽柏有點不知所措。
“你不脫衣服我怎么上藥?”
“喔……”
霽柏用健康的右手遲鈍地解著胸前的鈕扣,筑月看他動作似乎有點困難,于是主動過來幫他。
她一靠近,一股淡淡的清香就彌漫在鼻息間。霽柏雖然聞過不少女人身上的香味,卻沒有一個令他如此著迷。
筑月不解他為何突然趨近,慌張之余,連手上的動作也變得遲緩起來。
“這是什么?”霽柏看著桌上那個陳舊的木箱,好奇地問。
“這是用來救命的藥箱!
筑月解開鈕扣之后連忙坐到一旁。當霽柏拉下襯衫,露出結實的胸肌和寬厚的肩線時,那完美的曲線讓筑月不敢直視。
她趕緊轉過頭去打開木箱,上下兩層的架于各放著五瓶顏色深淺不一、外觀卻完全相向的瓶子。雖然上面都沒有標示.筑月卻毫不遲疑的選了其中一瓶,然后坐到霽柏身邊來。
“我看看……糟糕,都腫了。”
她用手指輕按兩下傷處,然后放下瓶子,換了另一瓶液體的東西。
“那上面什么標示都沒有,你可不要拿錯了!膘V柏玩笑說。
筑月沒理他,先將汁液倒在手心,接著涂抹在紅腫的部位上,利用掌心的熱度慢慢開始推揉著。
霽柏只覺肩頭一陣疼痛,身體本能的在后縮了一下。
“別動,我知道痛,忍一下吧。”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霽柏索性開始閑聊:“你這些瓶瓶罐罐里面到底是什么?”
“干嘛,怕我拿毒藥害你啊。”
“不是。”霽柏搖搖頭:“我只是好奇……哎喲……痛啊……”
“真是的,一個大男人這點疼都忍不了?”雖然筑月嘴里調侃,但手還是稍稍收了點力。
“不……這點疼當然不算什么,只是你別趁機報仇啊!
他像是豁出去的任由她宰割了。
十分鐘后,當藥力開始作用,原本紅腫的地方已經不那么痛了。
當霽柏回過頭想說聲謝時時,發現筑月抿著唇似乎在忍著笑。他嘆了口氣,無奈地說:“你想笑就笑吧,反正在你面前我什么形象都沒了!
“對不起……”筑月伸伸舌頭,略帶愧疚的笑了出來。
“你真是沒良心,也不想想是誰把我搞得這么慘,竟然還笑的出來?”霽柏嘴上埋怨,看著她的眼睛卻漾著迷人的笑意。
筑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誠懇地說!半m然兩次都是意外,但我還是跟你道歉!
“看你這么誠心,我接受了!
筑月抬起眼,發現霽柏的目光除了迷人的自信神采外,還隱含著一抹讓人猜不透的寓意,讓人忍不住想一窺究竟。
“我可以穿回衣服了嗎?”霽柏問。
“喔,還沒好呢!
筑月回神過來,再次拿起剛剛那個綠色瓶子,倒出里面黏稠狀的藥膏平涂在棉布上,然后敷上他的肩頭。
幾秒后,霽柏只感覺一股沁涼直鉆肩窩,這會兒疼痛是真的完全消失了。
“這些到底是什么東西?”他拿起沒有標示的瓶子左看右看,又放在鼻子下聞著,卻還是弄不懂。
筑月索性將藥箱全都打開,一一紹著說:
“這里的藥都是從溫室的植物里提煉出來的,有治挫傷和筋骨酸痛,也有失眠、頭痛,還有脹氣和消化不良,甚至連降血壓和血糖的藥都有!
當筑月鉅細靡遺地解說的同時,霽柏從她眼中看到了星星一樣的光芒。
“你不是在研究保育類的植物嗎?怎么當起神農氏種起藥草來了?”
“這說來活長,我想你是沒興趣聽的。”她邊說邊收拾起桌上的藥瓶。
霽柏似乎有備而來,他靠上椅背,神情悠閑地說:“反正我又不急著走,有的是時間聽你慢慢說!
筑月先把藥箱放回原位,然后沖了兩杯熱茶,坐回沙發上。
“先不管我為什么種這些草藥,你這么晚上山來干什么?”筑月看他一臉倦容,鞋子和褲角也沾滿污泥,想必走了一段不短的路。“你的車呢?”
“車子在半路拋錨了,我是一路摸黑走過來的。”
霽柏臉上有著劫后余生的興奮神情,但筑月卻笑不出來。
她唱了口茶,緊盯著他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你別生氣,是我千拜托萬拜托,才說動村長告訴我,你可別怪他!膘V柏收起玩笑,認真地說:“我純粹只是想看看!
“看什么?”
“一方面因為工作我必須過來了解,另方面……是想站在朋友的立場多了解你一些!
這說法讓筑月有點受寵若驚,但還是不動聲色。最后在他的注視下,她只好扯謊說:“我卻對你一點興趣也沒有!
“那真有點可惜!彼抗馄滩灰。
“你以為做了朋友,我就會心軟,做出讓步嗎?”
“你能不能暫時忘記我律師的身份,當我是個普通人?”霽柏發出不平之聲:“太荒謬了,難道你因為這件事,一輩子都不跟律師打交道嗎?”
“那也沒什么損失啊!敝鲁褟姷恼f。
“能不能不談公事,就像普通人一樣聊聊天?”他試著拉下自尊央求著。
“不能,而且沒必要!敝陆z毫不肯讓步。
面對筑月強硬的態度,霽柏只能兩手一攤,無力地躺靠在椅背上!暗降滓以趺醋瞿悴艜嘈牛俊
“什么都不必說,我只要你和財團永遠離開這里!
霽柏在她清澈的眸子里看到令人感動的堅持。身為律師的他,深諳一個道理——就是在情勢尚未明朗之前,千萬別把路給走絕了。
于是他以退為進的妥協說:“如果你真要我走,那我……”
他撫著左肩做勢起身。筑月立刻阻止說:
“要你走也不是說現在啊。你沒車,而且人又受傷,大半夜的怎么下山。窟是在這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說吧!
筑月把他按坐回沙發上,然后走到廚房,把另一個調里包丟進微波爐里。
兩人安靜地吃完了飯后,筑月幫他整理好房間和簡單的盥洗用具,然后就回房睡覺了。
※※ ※※ ※※ ※※ ※※
第二天,霽柏起來時,筑月剛好要出門,他趕忙攔下她,堅持要跟她一起去。
原來今天地要到一處隱密的溪谷間去采收成熟的香菇。
兩人翻山越嶺,經過約一個小時的路程,才來到這仿佛人間仙境的溪谷。
“你種香菇是為了貼補經費嗎?”霽柏在溪邊坐了一會兒,還在喘著氣。
“不是!敝滦α顺鰜怼!斑@是那些原住民種的,我只是過來幫他們采收而已!
一個早上,他們就在忙碌的工作中度過。中午回到木屋,筑月準備好午餐,才在餐桌前坐下,就故意冷著一張臉說:“吃完飯,我就送你回去。”
“為什么?”
“喔,我忘了你還沒參觀溫室,那等下吃完飯就去,看完了你就走。”
“你為什么急著趕我走?我在這里并不會影響你工作啊!
“可是……”筑月想好的說辭,這會兒卻完全說不出口了。
霽柏突然把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誠懇地說:“讓我多待兩天好嗎?我還想到處去探險呢。”
筑月抽回手,羞紅著臉起身躲進廚房。
“再待一天,明天一早你一定得下山去!彼硨χf。
霽柏知道這是極限,于是乖乖聽她的安排。
※※ ※※ ※※ ※※ ※※
“碰!”
嚴老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他抬頭正想責備這無理的家伙,一看是寶貝女兒彤云,立刻轉怒為喜的問:
“怎么啦?看你氣呼呼的,誰又惹你啦?”
“還有誰?”她把小提包往桌上一放,一臉微慍地瞪著父親。“霽柏呢?”
“你怎么跟我要人,他是你未來的老公,他的行蹤你應該最清楚才對!
“哎呀,你還跟我打迷糊仗,就是因為我到處都找不到他才會來問你啊!蓖菩箲嵥频陌炎郎系臇|西全都搞亂,邊弄還邊嚷著:“我不管,你一定要找到他啦!
“哎喲……女兒呀,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要不我問問,你等會兒!闭f著他便按下分機,要霽柏的助理季磊過來一趟。
兩分鐘后,身型瘦高的季磊匆匆進了辦公室。
“嚴董,您找我。”他先鞠了躬.然后再對一旁的彤云點頭示意。
“嗯,我問你,霽柏這兩天跑到哪去了?”
“他……”季磊想起霽柏臨走前的交代,于是躊躇著沒回答。
彤云見狀,立刻起身往他面前一站,興師問罪地指著他說:
“有什么不能說的嗎?干嘛吞吞吐吐的。”
“不是,是因為冷律師交代不要把他的行程透露出去,所以……”
“沒關系,是我問的,你盡管說,萬一有什么問題我擔著!
有了嚴老的保證,季磊就一五一十將霽柏的行蹤交代清楚了。
“好,沒事了,你先出去吧。”
當季磊一走,嚴老忍不住稱贊起來。
“霽柏真是個上進又努力的孩子,什么事情交到他手上我都放一百二十個心啊。”
“爸……”彤云才聽不進去這些,她只在意霽柏把她一個人扔在臺北!澳泷R上叫他回來,快呀!”
“彤云,他在工作,你就別使性子了。”嚴老好言相勸,沒想到驕縱慣了的女兒根本不領情。
“我不管。他去了那么多天,連通電話也沒有,萬一……”說著她立到抓起包包,做勢要離開!叭绻悴淮螂娫,那我就自己下去找他!
“那種荒山野嶺的地方,你怎么找?”
“路就在嘴邊,我邊開車邊問,總會讓我找到吧!
“哎……你就別給我惹麻煩了,他要是沒事,萬一你出了事,我怎么跟你死去的媽交代!
彤云一聽到父親妥協,臉上立刻露出甜美的笑容,快步奔過來抱著父親撒嬌說:
“我就知道爸最疼我了!
“好啦,少來這一套,你心里除了霽柏,哪還有我這個老爸爸啊。”嚴老感慨地說:“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爸——”
拗不過彤云的要求,嚴老立刻交代秘書傳真給王村長,請他將這訊息轉達給霽柏。
“這下你應該放心了吧!眹览习褌髡娴膬热菽媒o彤云看。
“嗯。”
她點點頭,這才滿足地離開了辦公室。
※※ ※※ ※※ ※※ ※※
這天晚餐時,想到明天就得離開,霽柏的心情就不知不覺的沉重起來。就算確信自己一定會再來,但分離還是不免令人感傷。
而筑月雖然表面上一如往常,還是不主動跟他交談,但私底下的心情起伏卻只有自己清楚。
餐桌上異常的安靜。
霽柏吃完時,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忍不住問:“你一個人待在這里不怕嗎?”
“怕什么?”筑月笑笑反問。
“嗯,一個人而且又是女孩子,什么危險都可能遇到啊!
“這里除了松鼠、山豬之外就是果子貍,要說危險,你還比它們都可怕呢!敝虏[著眼,俏皮地望著他說。
“我?”
霽柏應和的笑了兩聲,卻發覺隱隱失控的感覺正攫獲他,讓他的眼睛根本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你在這里住多久了?”
“嗯……從大一算起,前后快六年了。”
“六年?”他一臉不可思議。
“難道你從沒想過離開,或……換個環境?”
“開始的前兩年會,但是之后就沒再想過了!
霽柏望著那清麗的臉龐,突然想起比她小兩歲的彤云。
從小生在富裕家庭的彤云,吃的穿的用的永遠是最好最貴。
她所關心的事不外乎這季有什么新款的衣服、皮包,今年該到倫敦還是紐約去玩。
回想彤云和出現在他身邊的女人,幾乎沒有一個能跳出這種框架,說穿了都是在虛榮心的誘惑下,淪為物質的奴隸。
但是筑月不同。
她完全跳脫了這既定的模式,不但徹底頗覆,而且還展現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風貌。
她是如此自然率真,眼神和笑容里,時時散發著孩子般的純真。
這也就是她吸引他的原因。
霽柏回神過來,這才驚覺自己兩天來,已經把“看她”當成了一種習慣,好幾次他甚至忘了兩人敵對的立場。
“憑你的學歷,在大學找個助教的工作應該不難,何必這么辛苦呢?”他雙肘撐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的說:“如果有需要,我很樂意幫忙!
筑月似笑非笑的回望著他說:“謝謝你的好意,我目前不需要任何幫助。”
“喔,你別誤會,我這么做不是想勸你,只是覺得選擇的機會很多。”
“嗯!敝曼c點頭,不在乎地說:“反正不管你怎么說,我都不會離開!
“可是……”
“喂,是你自己說不勸我的,怎么還一直說個不停?”她放下湯匙,生氣地說:“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更不在乎你的想法,我只做我認為值得的事!
“但改變并不是壞事,生活沒有一成不變的啊!
“你想改變我什么?我們才認識幾天,你就批評起我的生活了!
“我沒這個意思!膘V柏馬上道歉。“我說錯話了,對不起!
他不想破壞好不容易建立的和諧氣氛,所以立刻轉移話題。
“這里有酒嗎?”
“酒?有,是那些原住民寄放在我這的!
筑月收拾盤子準備起身去拿。霽柏卻先一步鉆進屋子,把冰箱里的啤酒全拎了出來。
他先打開一罐遞給筑月,然后又為自己開了一罐。筑月還來不及把酒推了,霽柏已經先干為敬了。
“我為剛剛的失言道歉。”說著,又仰頭連喝了好幾口。
筑月雙手捧著酒瓶,也禮貌的淺啜兩口。
經過酒精的放松,霽柏也把話匣子打開,手舞足蹈地說起自己學生時代的事。還有第一次上法庭前,因為緊張而頻頻拉肚子的糗事。筑月在一旁聽的忍不住大笑。
而在霽柏不著痕跡的引導下,筑月交換條件似的娓娓道出和賀云那段近去的戀情。
“真沒想到,他就這么放棄你了!彼蜷_最后一罐啤酒,暢快喝著。
“不……他不是放棄!彪m然已有醉意,她還是認真的解釋著:“人嘛,當然應該選擇最好的,像我這種人……人家只是當成傻瓜!
“那你后不后悔沒把他追回來?”
她轉過頭來,迷蒙的眼中仿佛閃著淚光。
“干嘛呀,你以為在演連續劇啊,我愛他卻更愛這個地方。你可以說我愚蠢,但我從來沒有后悔過!
霽柏聽她說完,突然有股想把她抱進懷里的沖動。
就在這掙扎的緊要關頭,筑月竟突然把臉移近,眨著眼,一派天真的說:
“你知道嗎?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呢。”
“為什么?”
“因為你跟他……很像!
“是嗎?”
“嗯……你們都是屬上流社會的人,身邊周旋的應該都是漂亮的女人,不會是我這種放逐山林的野人!
她指著自己的鼻子,自嘲的干笑著。
霽柏抿著唇,心里有股說不出的疼惜!安唬悄莻男人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
筑月好像聽懂他的暗示,立刻轉過頭去,歪著身子吃力地想站起來。 “你怎么啦?”
霽柏看她頗吃力,于是伸手攙扶著她,但筑月卻警戒的掙脫他的手。
“我好像醉了。”
她逞強的想靠自己的力量站定,但雙腿卻不合作,罷工似的提前休息了。
霽柏眼明手快,立刻站起來將她整個人攬進了懷里。
“沒關系,沒關系……我自己可以走,你也早點休息了。”
筑月被酒精浸紅的雙頰這會兒更紅了。
她用盡最后的力氣企圖離開他的懷抱,沒想到差點跌倒。
霽柏心一橫,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彎身,直接將她抱了起來。
“你干什么……”
“別說話。我只是抱你回房間,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聽到霽柏輕聲在耳邊解釋,筑月突然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乖乖地依偎在他懷里動也不動。
霽柏走進房間,輕輕將她放在床上,終于忍不住親了她那紅透的小臉蛋。
筑月出乎意外的沒有拒絕,于是霽柏試探的問:
“你還好吧?”
“嗯……”
筑月像是進入半睡眠狀態,閉著眼翻了個身,對他的侵襲完全沒有反應。
霽柏不太相信。于是從她身上翻過去,這次大膽的朝她的嘴唇進攻。
在親吻她的同時,霽柏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一瞬間,他仿佛也醉了。
這一次他真的投降了。
她竟然敢在一個男人面前毫無防備的睡起覺來。
是不怕?是信任?還是根本不在乎呢?
霽柏用手背輕觸她發燙的臉頰,一股暌違已久的悸動突然涌上心頭,他趕緊深呼吸幾口氣,壓抑住那隨時可能潰堤的欲求。
他撥撥額前散落的發,坐在床邊自嘲地笑了起來。
在看她睡了幾個小時后,他才不舍的起身,輕輕地退出了房間。
※※ ※※ ※※ ※※ ※※
翌日一早,霽柏醒來,一走出房門,立刻被一股濃濃的咖啡香所吸引。
“早啊!敝抡驹趶N房,不太敢正視他的臉。
“早啊,呵——”
霽柏像沒事似的打了兩個呵欠,走到廚房要了一杯咖啡。
霽柏端起杯子喝了兩口,特意盯著精神奕奕的筑月瞧。
“干嘛這樣看我?”
“沒什么!彼酥Х茸乜蛷d的沙發,目光還是舍不得離開。
筑月隱約猜到他眼光中寓意,臉頰不由得泛紅起來。
“昨晚……我沒給你惹麻煩吧?”
“沒有。就算是……我也不認為是麻煩。”
“你不要跟我調情,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彼褱蕚浜玫脑绮投松献溃信喔叭髦、牛奶和新鮮的果汁!翱斐园,吃完我就送你下山,村長會幫你找到拖車的。”
“我下山,那你呢?”
“我當然是回來工作啊,你已經耽誤我不少時間。”
“Sorry,原來麻煩的是我!膘V柏略帶歉意的說:“好,這一次說話算話,吃完早餐我就走!
筑月如釋重負的走到屋后,把他洗干凈的衣服收好,然后拿出那雙已經接干凈的意大利名牌鞋,走回餐桌旁。
“哪,等一下把衣服換下來吧!
霽柏越接過衣服時,緊緊抓住了她的手。筑月直覺的想抽手,卻被反向的力量一把拉進他的懷里。
“我說了別跟我調情,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
她極力想推開他。沒想到這個指控讓本來還有顧忌的霽柏,生氣的抱得更緊了。
“你說什么女人?”他一方面為自己辯駁,卻又不想輕易放過她。“我從來沒有對任何女人調情,更不會對你……”
“對我怎樣?”筑月頂著莫名其妙的勇氣,就這么跟他杠上。
“我感覺得到……我們之間有某種情感正在醞釀,我不喜歡玩你追我跑的追逐游戲,如果是,那我們……”
霽柏還在說話的當時,竟毫無預警的將唇印在她的唇上。
這個吻來的太突然,讓筑月根本來不及反應。她想借著移動避開,但霽柏卻像個精準的獵人,敏捷的困住了她。
本來他只想給她一個單純的吻,但卻在接觸之后無法自拔。他想給她更多,也同樣想要的更多。他張開嘴,用溫熱的舌尖向前探進。
當兩人舌尖碰觸的那一剎那,筑月猛然醒過來的用力推開他。
“你……你怎么可以……”她能想到的所有指責的話,卻都像是在指控自己。
霽柏依然把她抓得很緊,不讓她有一絲機會可以逃走。
“我的坦白讓你害怕嗎?”他柔聲問。
“那是你的感覺,與我無關!
“你到現在還說我們之間沒什么?”霽柏不能接受她過分冷漠的態度。 “你認為有什么?因為一個吻我就該對你輕聲細語,像個小女人一樣的依附著你?還是該主動脫了衣服跟你上床?”筑月這回心一橫,用盡全力的從他堅固的手臂中掙脫!袄渎蓭煟掌鹉隳怯字傻谋戆,回去哄騙別的女人吧!
“你誤會我了!
“我們根本不認識,哪來的誤會!敝峦肆藘刹,下逐客令的說:“快去換回你的衣服離開這里吧!
就在霽柏還不放棄為自己辯解時,屋外傳來了汽車的引擎聲,一輛灰藍色的旅行車在樹叢間忽隱忽視,筑月看著窗外,冷冷地說:“是風生!
“他來干什么?”
“這句話應該是他問你才對吧!彼龘軗茴^發,自顧自的往門口走去。
風生停好車,下車時臉上不但沒有平日開朗的笑容,眼中還充滿著嫉妒的烈火。
“你怎么突然上來?”筑月走近,發現他神色異常,立刻做了心理準備。
風生惡狠狠地瞪著霽柏,壓低聲音問筑月:“他在這里干嘛?”
“他來看著溫室,結果車子在半路拋錨了。所以我留他在這……”
“你讓他在這里。俊彼麘嵟那榫w一發不可收拾,連語氣都無法控制了。“筑月,你知道他是什么人,怎么可以……我真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懶得跟你說!敝乱脖凰敲!熬退闶悄切┴攬F的人在山里迷路,我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那……你為什么不送他下山,非得讓他住下來呢?”他明知道兩人不會發生什么事,但卻很難燒熄心中那把妒火。
“我沒想那么多!敝轮幌虢Y束話題。
“你不是沒想到,你其實是……”
“其實是什么?我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嗎?你憑什么指貴我?”
“我不是指責,我只是不懂你為什么看不出這都是他的伎倆呢?”
筑月本想再反駁,但一想到這只會人上加油讓情勢更加混亂,于是立即閉了口。
看筑月不說話,風生于是繞過筑月,朝霽柏走去。
“袁先生,早啊!膘V柏著他過來,禮貌地打著招呼。
沒想到風生卻怒目瞠視的指著他說:
“你少來這套,你別白費力氣討好筑月,沒用的。無論你說什么,我們都不會讓步的!
“你好像設會了!膘V柏低頭笑笑。“我來這里并不是為了賣地的事。”
“不是為了地,那你來干什么?”風生回頭看了筑月一眼,滿心疑惑。
“這是我跟筑月的事,與你無關!
明知霽柏是故意挑起風生的妒意,筑月也只能無奈地搖頭。
“無關?誰說跟我無關,你知道我跟筑月是什么關系嗎?”他上前一步,胸口幾乎要頂到霽柏身上。
但霽柏還是一臉不在乎。
“對于你們的關系我沒興趣知道,不過筑月有選擇朋友的權利和自由,就連男朋友也沒權利干涉!彼采锨耙徊,挑釁地指著他胸口說:“更何況你不是。”
“你說什么!”風生直接抓起霽柏的衣領,把他按在門上。
但霽柏還是不畏懼的繼續說:“我能體會你的感覺,眼看自己心愛的東西被人搶走,心里當然不好過。”
“你這家伙!看我怎么撕爛你那張嘴。”
憤怒的風生用力扯著他的衣領,身形高挺的霽柏也不甘示弱的反抗。
就在兩人扭打成一團時,筑月一個箭步上來,把嬌小的身軀鉆進兩人中間,這才使他們稍稍松了手。
“夠了你們!”她左右各自推開兩人,氣呼呼地說:“要吵要打隨便,但你們最好走遠一點,別弄臟我的房子!
她拔拔長發,進門前又氣又恨的瞪了霽柏一眼,什么也沒說的進屋里去。
砰的一聲關上門后,兩個大男人也尷尬地無言對立。
“姓冷的,你給我聽清楚!憋L生又指著霽柏警告說:“你最好離筑月遠點,如果敢傷害她,我不會放過你的!
“傷害?袁風生,你知道更正傷害筑月的是什么嗎?”
“我當然知道!彼湴恋膿P起下巴說:“我跟她認識五年了,我們之間有太多事是你這個‘外人’不懂的!
霽柏一聽,雖然心底涌起一股不滿,卻無從反駁。
“過去的事我或許不懂,但如果我役猜錯,現在的她根本不讓你碰,對吧?”
這句話一語刺中了風生的弱點。
對于這侮辱他男人尊嚴的話,他再也忍不住了。
于是兩步上前,先沖左手抓住霽柏的衣領,接著右手直接朝他的左臉揮過去。
以霽柏矯健的身手本來能輕易地閃開這拳,誰知道筑月剛好把門打開,他一分心,就老老實實吃了這一拳。
三個人頓時一陣尷尬。
只見筑月冷笑一聲,將手里的衣服直接扔到霽柏身上,然后又關上門進屋去了。
兩個男人相互看了一眼。
霽柏低頭一看,才發現地上丟的全是自己的東西,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一直都這么有個性?”霽柏把東西全撿起來,嘴角還留著笑意。
風生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笑,但是眼見筑月對他這么不客氣,心里多少有點欣慰。
“怕了吧?如果她很你,她還有更狠的招數呢,所以你最好離她遠點!憋L生從口袋里拿出一張傳真,遞給霽柏說:“村長要我把這個交給你!
霽柏一看到紙上印著事務所的標志,就知道這假期要結束了。
“上車吧,我答應村長來接你回去的!憋L生的語氣隱隱透著喜悅。
“真是麻煩你了!膘V柏淡淡一笑,對這出乎意料的變化,有著明顯的失落。
他一坐上車,風生又老話重提的警告他別再接近筑月。最后,霽柏終于失去耐性輕吼說:
“你在怕什么?如果她真是屬于你,那是誰也搶不走。如果不是,你就算在她面前自殺,她也不會為你流一滴眼淚。”
這話終于塞住了風生的嘴。
霽柏望向窗外的藍空和綠蔭掩映的山巒,無心去理會風生了。
當車子愈開愈遠,他不自覺把手按在受傷的左肩上。那疼竟然不知在何時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