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莉無聊翻著報紙,最后摘下老花眼鏡。她瞄一眼客廳的娣娣跟正倫,這兩個小家伙,最近總是鬼鬼祟祟的。話說回來,芫芫跟張斌還不是一樣!而且這四個人最近好象常湊在一起,不知道在瞞她什么!
她可不是省油的燈。打定主意后,她非要弄清楚不可,—想到這里,她笑吟吟地朝他們走去。
“娣娣、正倫啊,你們最近在忙些什么?看你們整天神兮兮的。”她在娣娣身邊坐下。
“沒有啊,哪有什么事?”娣娣聳聳肩地說。
瑪莉仍然不動聲色。“最近家里的三個丫頭都有點反常喔!茵茵整天悶在房里,芫芫就見不著人影,啊小的也是有話不跟我說。哎。我真是老啦,顧人怨、惹人嫌啦!”
娣娣親熱的摟著她的脖子!肮霉,人家哪有話不跟你說,再說你也不老啊!”
“還說沒有,從小你有什么心事我會不知道?”瑪莉還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啊呀,人家只是在跟正倫研究大姊的男朋友到底是誰嘛!”娣娣話說出口才懊惱的伸著舌頭看著正倫。
“男朋友?”耳尖的瑪莉可不會放過這個消息的。
娣娣發出一聲呻吟!巴炅,二姊會殺了我的!”
正倫也緊張得直搓著手。“我們沒有說太多,應該沒關系的!
“可是,二姊一定要保密的。要不然更難查出大姊在跟誰談戀愛,那要怎么湊合大姊和林大哥……”娣娣連珠炮似的說完,看到瑪莉頓悟的表情,這才想起來慌張地捂住嘴巴”
“娣娣,你愈說愈多了!闭齻悮怵H地看著她。
娣娣的一張臉哭喪著!胺凑颊f完了,二姊一定不會饒我的!
瑪莉興奮的撫掌而笑。照這兩個小家伙說的,茵茵應該是有對象嘍!至于心雄,她是很喜歡那個男孩子;但是,茵茵若是另外有對象,那她也只好放棄讓心雄當王家女婿的念頭了。
瑪莉清清喉嚨。“娣娣,你們說茵茵有男朋友。誰告訴你們的?”
娣娣和正倫對望一眼,最后是正倫開口:
“是茵茵自己告訴林大哥的。她說她已經有意中人了,而且很確定她自己想嫁那個人。然后林大哥告訴張斌,張斌告訴我們的,只是我們老是想不出茵茵的男朋友會是什么樣的人,因為她每天上班下班時間都很固定,怎會有人談戀愛不用約會的?”
事情的大概輪廓已經出來了。瑪莉十拿九穩的肯定,茵茵的意中人根本就是心雄那孩子,真想不透這個年輕人在擔心些什么!
“那你們現在準備怎么辦?”她不動聲色地問道。
娣娣在桌上的水果籃中挑了一個大橙,剝了一半給正倫,另一半給瑪莉。自己則是再剝一個,自顧自的吸吮著大橙的汁液!翱粗k嘍!”
“怎么看著辦?”早秋的大橙仍有沁人的酸,瑪莉皺著眉頭問。
“我跟正倫負責去查大姊的男朋友是誰,二姊跟張斌要幫忙制造機會讓大姊跟林大哥有更多相處的機會!辨锋俘b牙咧嘴的說。
娣娣突然想到似的望著她!肮霉,大姊有沒有告訴過你,她交男朋友的事?”
“沒有!爆斃蚵龡l斯理地說!耙皇墙裉炷愀齻愓f出來,我還真被蒙在鼓里呢!”
娣娣緊張地拉著她的手。“姑姑,你不要讓二姊知道是我們說的,要不然她絕對饒不了我們的!
瑪莉慈祥地笑笑,揉揉娣娣的頭!靶∩倒希惺裁春昧R你們的?”
“二姊交代……”娣娣咬著下唇,囁嚅地說。
瑪莉站起身!胺判模霉貌粫f出去的,F在姑姑有事要忙,你們自己玩去吧!”
瑪莉重新戴上她的老花眼鏡,從茶幾上抽出一本厚厚的電話簿向廚房走去。
娣娣和正倫等到廚房的門關上了,這才相視一笑,發出歡呼聲。他們像外國電影中的黑人小孩般的互擊手掌。
然后正倫趕緊拿起電話!拔梗瑥埍,A計劃成功了,姑姑要采取行動了!”
張斌放下電話,心曠神怡地朝著正在看毛片的芫芫走去。這幾天芫芫都耗在他這邊,今天是驗收成果的日子,然后他們之間的工作關系就要暫告一段落了。
他靜靜地站在她身后,和她共同看片的還有杜平及野口夫人,以及創作總監和化妝師。即使是素凈著一張臉,芫芫仍是最耀眼的一個,這可能是源自她對本身的自信吧!他看過太多大明星私下的另一面了,他發覺所謂的明星特質多半取決于對自我的自信度及成熟與否。而芫芫,她所散發的正是這種特質。
仿佛感受到他的凝視,芫芫轉過頭來朝他嫣然一笑,很友善且沒有心機的笑容。他突然想起心雄的那番話,如果芫芫是那一盆火,他決計不會閃躲,寧愿讓她炙燒殆盡終不悔。
螢幕上最后停格在芫芫無瑕肌膚的特寫中。觀眾靜默片刻,最后是野口夫人的鼓掌聲打破了一室沉寂,其他人也跟著拍手,向他道賀。
“太好了,你的計劃果真非凡。簡簡單單的就傳達出我要表達的意境!币翱诜蛉速澆唤^口地說。
張斌只是淡淡一笑!笆擒拒镜念I悟力高,能完全捕捉到我要的感覺!
“現在我終于明白為什么你會堅持繼續用她,我考慮要不要跟王小姐簽明年合約,請她當我的產品代言人!币翱诜蛉它c燃口中的煙,徐徐地說。
杜平喜滋滋地和野口夫人握握手!耙翱诜蛉,我期待您明智的決定!
“好說,”野口夫人轉向張斌!巴砩吓阄页灶D飯吧!我們母子也該好好聚聚了,況且我明天就要回日本。”
芫芫和杜平訝異的瞪著張斌看。
張斌無所謂的挑挑眉!拔医裉焱砩细拒居惺。”
芫芫的嘴形因吃驚而張成O型,杜平則是有些意外的瞄芫芫一眼。
“我們哪有約……”芫芫正要開口即被張斌打斷。
“正倫打電話來,晚上我們要商量事情。失陪了!”說完,他低著頭向后頭的辦公室走去。
野口夫人深深地嘆口氣!八是不肯跟我多接近,我是他的親生母親,他卻視我如同陌生人!
芫芫尷尬的站在那里!耙苍S,也許……”
野口夫人灑脫的揮揮手。“算了,他可能還不能原諒我離開他父親改嫁的事!
芫芫只能閉緊嘴巴,不置一言。杜平則忙著打電話去安排她的檔期去了。野口夫人示意芫芫坐下來。待她們坐定,野口夫人喝口咖啡,仔細地盯著芫芫看。
“這孩子很喜歡你!彼苯亓水數卣f。
芫芫張大眼睛,不知道她有什么用意。
野口夫人像是明白她的困惑似的拍拍她的手!拔覜]什么惡意。只是依我的經驗,希望你記住一件事:只要能和你所愛的人在一起,所有的榮華富貴都并不足取……若不能和心愛的人相守,就算你有了全世界又如何?”
芫芫不好意地假裝整理裙上的細褶!耙翱诜蛉耍`會了,我跟張斌……”
野口夫人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拔抑皇钦f出我的看法,你把它放在心上就好。”
芫芫無言地點頭,野口夫人捺熄煙蒂,堅決地站起身。她誠懇地伸出手,露出和張斌神似的笑靨。
“我明天就回日本,張斌就拜托你多照顧了!彼齼芍挥行┐植诘氖志o緊地握住芫芫的手。
這時杜平也放下電話走過來和野口夫人握手!懊魈炀突厝チ?怎么不留下來多玩一陣子?”
野口夫人淺淺一笑,恢復她優雅靜謐的形象。她縮回手,攏攏完美無瑕的發髻!拔視堖@里的代理商擬約。我想,我可以確定王小姐能和君柔倩簽下一年的專用模特兒合約吧?”
杜平立刻流露出他專業經理人的本色,翻翻記事簿,沉吟片刻!拔蚁,王小姐的身價已經不是以前那種單部分合約了吧?”
野口夫人爽朗地一笑!岸牌,這就是我欣賞你的地方,單刀直入、絕不拖泥帶水。當然,我們會給王小姐一個絕對令她滿意的價錢!
杜平露出少有的輕松神態,使他向來嚴肅的表情,頓時輕松了不少!耙翱诜蛉四焕⑹桥畯娙,作風干脆而且善解人意。那么,我們就期待您的佳音了!
野口夫人隨意地點點頭,隨即獨自邁入張斌的辦公室。芫芫打開隨身的大皮袋,將自己的私人用品一股腦兒地全塞進去。
“芫芫,我上次買給你的化妝箱呢?”杜平以不贊同的眼光盯著她的動作。
她聳聳肩!澳峭嬉鈨禾闊┝。用這皮袋多方便,背了就走,不用拉雜的提大箱小箱的!
“小姐,現在你的身分不同了。你已經漸成氣候,自己要多注意形象,邋邋遢遢的總不太好!
“是,尊命。”芫芫心服口服地說。
杜平突然壓低聲音!耙翱诜蛉耸菑埍髬寢專@是怎么回事?你跟張斌走得很近嗎?”
芫芫翻翻白眼:“拜托,我哪知道!我也是剛剛才聽說的。至于我跟張斌,更是沒有可能走在一起的!
杜乎看著紅霞在她臉上暈灑開來,語重心長地說:“我不反對你們這些藝人有異性朋友,只是最好先知會我一聲,我要有心理準備去應付那些記者。”
“我知道!避拒镜吐暤卣f。
杜平看看時間,催促著她!拔乙毓鹃_會,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芫芫正要開口時,紅著眼睛的野口夫人及表情不太自然的張斌在門口出現。
“芫芫,等一下我再送你回去!睆埍笳f完即和野口夫人向著門外而去。
野口夫人向著他們揮揮手,隨即登上她那輛白色的豪華平治車。隔著車窗,她仍依依不舍地和張斌說著話。
杜平轉過頭看著蕪芫,挑挑眉毛幽默地說:“沒有可能走在一起,嗯?”
芫芫視而不見的盯著布景用的假花。“是啊!”
啞然失笑的杜平將文件都收好。“我走了,凡事自己當心點,OK?”
芫芫仍是那副愛理不理的表情!班!
杜平朝張斌打個招呼,隨即駕著他那輛跑車飛馳而去。
等野口夫人的車也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路的盡頭后,張斌坐在她身邊,上上下下的甩著手中的筆。
“你不想問我問題?”張斌詢問她。
“問什么?”芫芫好整以暇地問道。
“我、她,我們之間的關系!睆埍笾钢郎暇豳划a品簡介上野口夫人的照片說。
“這有什么好問的?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秘密,我何必多事?”芫芫仍是神定氣閑地說。
張斌欲言又止地看了她良久,像是考慮再三后才開口:“我希望你知道。我媽媽在我五歲那年跟我爸爸離婚,因為我父親是個不敢面對現實的酒鬼。其實他很有才華,是個畫得很好的畫家,可惜一直不能腳踏實地,只想投機賺大錢。他玩股票,結果遇到大股災,就此一蹶不振,整天喝酒!
芫芫看著他,心里卻也為他感嘆萬千。
“媽媽離婚后到日本。她將我寄養在親戚家,自己在日本賺錢,寄錢回來養我。她是在野口先生家中打工。后來野口夫人過世,她嫁給野口先生。前些年野口先生也過世了,所以她繼承了君柔倩集團!睆埍蠓路鹗虏魂P已似的平鋪直述地說。
芫芫靜靜地聆聽他的述說。不經意地,眼光接觸到兩潭深情的眸子,其中有的盡是坦白與溫柔。
她回避著他的目光,沒話找話地引開話題。”
“你不是說要送我回去?而且有事要跟正倫商量?”她盡量以輕快的語調說。
“哎,我真不知道你要躲我到什么時候!彼麌@口氣,語氣一轉。“正倫說,他跟娣娣合演的那出戲非常成功,瑪莉姑姑現在可能開始在大顯神通了。”
芫芫一聽,笑顏逐開的大叫!罢娴?那我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我們要趕緊準備B計劃了,所以正倫跟娣娣下班后會在老地方等我們!睆埍笈d致勃勃地說。
芫芫瞄了眼張斌的表。“我們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待會兒下班時間會塞車的!
“你的表呢?”張斌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壞掉了,沒時間去買新的。”芫芫說完,背起大背包,等著張斌交代助理一些事項,然后一起搭張斌那輛吉普車,朝那家快餐店前進。
瑪莉神態自若地坐在會客室內。剛才那位總機接待小姐請她進來坐,并且告訴她茵茵現在正在講長途電話,要她稍侯。
她毫不介意等,因為她可以趁此空檔將自己計劃的前后步驟再檢查一次,看有沒有破綻或者遺漏了什么。
想想自己著實不含糊,居然能想出這么妥善的辦法,她不知不覺地露出笑容。
急促的腳步聲后,茵茵出現在門口。她隨手掩上門,快步上前!肮霉,出了什么事嗎?”
瑪莉滿意地端詳她半晌!澳挠惺裁词,我前些日子不是說要找你去逛街?剛好我今天下午沒事。芫芫、娣娣、張斌跟正倫都說不回家吃飯。晚上就剩下我、你跟心雄,我已經告訴心雄,我們會晚點回去,讓他自己去快餐店吃!彼B珠炮似地不給茵茵插嘴的余地。
“我還以為有什么事呢,因為你從來沒到公司找過我,所以……”茵茵松了口氣地說。
“沒事。你還要多久才下班?”瑪莉悠然地說。
茵茵托腮地想了一會兒!拔以诘纫粋長途電話,等對方發傳真過來下訂單后,我就可以走了!
“沒關系,我就在這里等你!
茵茵拿出一疊雜志交給瑪莉!肮霉茫阆瓤纯措s志吧!應該快來了……”
正說著話,門外傳來叫喚聲:“王小姐,SMITH先生在三線等你!”
茵茵匆匆丟下一句話就出去了。“等我一下,馬上就好了!”
瑪莉伸伸懶腰,將雜志放回架上。她可是蓄勢待發猶如火箭般的活力充沛,坐也坐不住。存好心情的催化下,她一直保持著高昂的情緒。
這種情緒持續到她們吃完飯,連逛兩家百貨公司之后。適逢百貨公司舉行周年大減價,瑪莉和茵茵陷身在搶減價貨品的人潮中。
好不容易覷到咖啡廳有張空桌子,茵茵扯著瑪莉的袖子,硬將她拉離正在挑衣服的人群。
“呼,姑姑,你買這多東西做什么?”茵茵將大大小小的包裝袋放在桌下,捶著酸軟的雙臂。
瑪莉意猶未盡的望著正對著咖啡廳的那個專柜。“東西買了就是要用,趁減價我就多幫你們姊妹買些衣服和飾物。尤其是芫芫,成天邋遢慣了,當明星沒個明星架子。俗話說‘像不像三分樣’。娣娣也是,成天穿著牛他仔,不像女兒家。”
茵茵只是微微笑著聽她嘮叨。
“至于你,就是穿得太老氣了。成天穿套裝,頭發也札得像個小老太婆,真不曉得你們這些年輕人在想什么!”瑪莉有些無可奈何地說。
“姑姑!”茵茵笑著抗議,這些話瑪莉已經念不下一百次了。
侍應送來餐點,瑪莉乘機溜到柜臺打電話,說畢她帶著泛濫成災的笑容回到桌邊。
坐定后,瑪莉和茵茵聊著家常?罩许懼神Y人心的輕音樂,濃郁的咖啡香彌漫在室內,里面的人們看來有些優閑風情。
這時一位穿著樸素但高貴的婦人笑容滿溢的朝她們走來。在她身后的是位溫文儒雅的男人,他也提滿了大包小包的東西。
“瑪莉!真巧,你也到這里買東西!眿D人笑著說。
“王太太,真巧!沒辦法,你知道我最受不了大減價的誘惑的!”瑪莉愉快的招呼他們同坐。
“我也是啊,咦,這是茵茵是吧?幾年沒見,倒是愈來愈漂亮了。”王太太和瑪莉交換著某種眼神,但是茵茵忙著拉椅子和挪桌下的東西沒瞧見。
“茵茵,這王太太是我們以前的鄰居,還記不記得?”瑪莉拉著茵茵說。
茵茵歉然的望一眼對面的婦人!皩Σ黄,王太太,我恐怕記不得了!”
“沒關系的,我搬走時,你才十幾歲哪!時間過得可真快!”王太太感慨萬千地說。
“王太太,這位是……”瑪莉指指對面的年輕男子,他站在走道邊打著大哥大電話。
“喔,看我多老糊涂!他是我那個外甥,丁柏超啊。記不記得,有一年他還跟我們兩家人去沙灘玩水?”王太太眉飛色舞地說。
瑪莉恍然大悟地直指著他!班,柏超啊,要不是你說我還真認不出來呢!”
這時丁柏超掛了線;氐阶肋叡毓П鼐吹慕新暋艾斃蚬霉谩焙螅呸D向茵茵。
“茵茵,芫芫的鷹爪功是不是還是那么具有殺傷力?”他促狹地說。
這下子茵茵也記起來了!澳憔褪悄莻被芫芫抓得滿臉傷痕的‘青蛙’?”
他點點頭,“你還記得我的綽號。”
王太太乘機加深茵茵的印象。“柏超剛從外國回來,最近要到一所大學教書!彼S口說出一間頗負盛名的大學。
兩人在共同回憶童年中互相交換名片,也應允了丁柏超的拜訪日期,最后在一片笑聲中互道再見。茵茵甚至想到要將丁柏超介紹給林心雄認識,他們一個是她的故舊之交,一個是她心儀的人。
心雄坐在窗前沉思,瑪莉姑姑的那個電話,讓他從下午就開始心神不寧直到現在。
“一個老朋友的外甥剛從外國回來,帶茵茵去和他見見面。晚飯就麻煩你到外面吃了,我們大概會晚點回來!
難道瑪莉姑姑真的著手在為茵茵安排相處了?茵茵會同意嗎?別傻了,他糾正自已。如果茵茵不同意,那天底下就沒有人會同意了,她是他所見過最溫順的女孩子。
想到這里,胸口一陣刺痛,然后那種赤裸裸的痛就沿著全身血管奔流般的遍布全身。他沒吃晚飯,只是倚著窗口沉湎在自己的思緒中。張斌在自己隔間的小暗房中沖照片;芫芫在客廳跟著錄影帶大跳健康舞,據她說是因為忍不住偷吃薯條,所以必須要消耗多余的熱量,才能維持苗條的身材;娣娣和正倫則是坐在樓梯上抱了一支吉他,正倫由基本和弦開始教她。
茵茵呢?她現在在做什么?他突然有種迫切想要見到她的念頭,這信念在他心里翻騰洶涌,幾乎令他要忍不住的出去找尋她。
但是,他竭力地克制自己的沖動,并一再地提醒自己明珍的故事。望向黑黝黝的夜幕,明珍的話語就像利刃切著他心頭般的鮮明——
“我愛你,可是你只是一個教師,要多久你才買得起房子?”明珍流著淚地說。
“我不能忍受這種生活!只有愛情是填不飽肚子的。我想過好日子!”她不止一次地說。
“我不愛他,可是他能給我更好的生活!”
“我欽佩你,可是我受不了!”
“我真的好愛你!
他長長的嘆口氣。是啊,即使是最偉大的愛情,沒有面包也是活不下去的。這么多年來,雖然他已小有積蓄,但是,明珍的話語卻仍刺傷他的心。
靜寂的巷道中傳來低沉的車聲,黃色洋裝里著精力充沛的瑪莉和一身秀雅套裝的茵茵。
從他站的地方看過去。正在行李廂中提東西的茵茵,是那么的可望不可及。
聞訊而至的娣娣和芫芫七手八腳的幫忙提東西,連正倫和張斌都在“挑夫”的行列中。他仍只是靜靜的倚在窗畔,漆黑的室內使他有一種安全的感覺,而飄動的窗簾,使他仿若透過朦朧的紗?粗饷娴男侣。
眾人將東西提起搬進屋里,停好車后要進屋的茵茵突然抬起頭,朝他的窗口展露微笑。
心雄倏地一驚,她看到他了嗎?或者那個微笑只是他的想象?他滿腹問號的下樓,他告訴自己:我只是去看看有沒有什么吃的東西。但是心底卻不相信自己的藉口,但也不愿承認它只是個藉口。
茵茵笑著走進客廳,他在那里。天太暗了她看不到,她是用感覺的。她知道他在那里。不為什么,她就是知道,大概是因為她對他的感覺太敏銳了吧!
“青蛙?哈,他還在記仇?”芫芫笑得花枝亂顫地揮著手說!疤萘税?記得這久?”
瑪莉忙著拆包裝紙!安灰俳邪爻嗤芰耍F在可是個博士了!彼龑⒉鸷玫囊挛锒级言谝黄。
“再怎么說,青蛙就是青蛙嘛!誰教他硬要演王子,自討沒趣!”芫芫呶著嘴說。
娣娣湊上前去幫忙拆包裝紙!岸,誰啊?我怎么都沒有印象?”
芫芫偏頭想了一會兒!澳菚r候你還很小。有一次我們跟王媽媽一家人去沙灘露營,青蛙也去。我們要演戲,我演公主,他硬要演王子,我一氣之下就跟他打架!”
張斌和正倫面面相覷,最后張斌才清清喉嚨!败拒荆也恢滥氵@么這么的……”
“潑辣!”茵茵接口說。“那時候,她最瘋了!整天找不到人影,都跟男生玩在一塊兒!
“哈,青蛙親一親還是有可能變王子,要是癩蝦蟆——親到死它還是只癩蝦蟆的!”芫芫戲地說!拔覜]叫他癩蝦蟆已經夠給他面子了!
“那你就錯了,他現在可是個十成十的白馬王子。高高大大、白白凈凈的,很斯文!币鹨鹦χf。“況且又是個博士,條件可好的呢!”
正好走到階梯底端的心雄,聞言不由地心一沉。他不動聲色的走近他們,竭力裝作泰然自若的樣子。
“心雄啊,來,這件襯衫穿穿看,這可是茵茵選的花色,看看喜不喜歡?”瑪莉將一件名牌襯衫遞給他。
迎向茵茵期盼的眼光,他不由得抓緊那件衣服。“怎么好意思讓你破費?”
“剛好碰到大減價,茵茵說你適合穿這類型的,我就買下來。你下個月不是生日嗎?提前給你的禮物!爆斃蛐χf。
“謝謝你們了。”心雄感動地說。
“這下我可虧大了!我生日已經完后才搬來!睆埍蟠蛉さ卣f。
“哪,這皮帶你跟正倫一人一條。姑姑是見者有份,人人有獎!爆斃蛐溥涞慕o他們一人一盒東西。
張斌和正倫連忙道謝。娣娣則在大小包裝袋中搜尋著,但看她那表情似乎沒有她合意的。
“娣娣,你在干嘛?翻得亂七八糟的!”茵茵笑著問她,芫芫則自顧自的拭擦指甲油。
娣娣狐疑地看一眼面前的東西。“大姊,是不是還有東西沒拿進來?”
“怎么沒有我的牛仔褲?都是套裝、裙子!”
娣娣發出不平之鳴地說!安还!”
“娣娣,你年紀也不小了,該多穿女孩子的衣服。哪,這兩條裙子跟那套套裝是你的!爆斃驅⒁挛锱踅o娣娣要她回房去試穿。
“芫芫,你也一樣。那些是你的,也回房去試穿看看!爆斃蚺R上樓前也拉了芫芫一把。
張斌和正倫也各自找了藉口溜上樓去。樓下就只剩下茵茵和心雄,他們相對無語的讓沉默籠罩在彼此之間,誰也不忍心先去打破這團沉默。
我要找些話跟她說——心雄如此的對自己說——但是要說些什么呢?他不安的挪挪坐椅。
想些話啊,不要坐在這里干瞪眼——茵茵無聲的告訴自己——怎么開口呢?她無意識的撫摸著皮包。
“啊......”
“呃......”
兩人尷尬的同時開口,卻同時的打住。
“你先說。”
“你先說!
他們倆也同時為這突兀的現象而笑出來,
心雄灑脫地做個請的手勢!澳阆日f吧!”
茵茵從皮包中拿出一個扁平長方形的盒子,遞給他。“我今天看到的,和那件襯衫很配!
心雄顫抖的手好不容易才拆開張淡藍色的包裝紙,一條潑墨山水似粉彩藍的領帶呈現眼前,上面還別了支簡單精致的領帶夾。
“謝謝!彼痤^。“我會好好珍惜的!币鹨鸺t著臉的將包裝紙收拾好。“不客氣!
“茵茵,”他很艱難地開了口!拔蚁脒^你說的話……”
她收拾的動作停頓下來,仿佛在等著他最后的宣判般。
“我想,我會盡量試著去接受另一份感情的。只是,我沒有把握會成功……”他的聲音愈來愈小,終于聽不清楚。
室內突然有股張力緊繃著,過了約莫十秒鐘,但在他們的感覺里,卻像半個世紀般那么長。
茵茵緩緩的吐出一口氣,轉身向他盈盈地一笑!爸挥性囘^才知道會不會成功,我很高興。晚安!
“晚安!彼粗ねさ叵г跇翘蒉D角,心情忽然之間舒暢了起來,也使他突然地饑腸轆轆起來。他吹著口哨,到巷口牛肉面攤去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