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我去清玉樓?」愕然停下擦拭玉器的動作,阿濤一時反應不過來。
「對。你知道清玉樓也有眾多的玉雕藏品,」聶府石頭閣所藏玉雕乃是歷代聶氏先祖的收集,而當代聶氏當家聶修煒所集玉品則大多安置在清玉樓。聶府總管之一王管家笑著對阿濤說:「原先打理的丫頭們已有兩個嫁出去了,人手不夠用。你在石頭閣做得不錯,大公子便想調你過去。
到了清玉樓,你也不必親自動手整理,只需教教那些丫頭怎么做便行了!
說穿了便是一個只需動口、不需動手的肥差。不過,他的屬下能得到大公子賞識,才是最值得慶祝的。畢竟聶府傭仆上百,能得主子提拔的可不多,他也與有榮焉哩!
「可是……」阿濤歪頭細思,總覺有一點點不對勁,不由得摸摸頭,不舍地環視相伴一年多的玉器們,「可是這里不就沒人手了?」偌大的石頭閣向來只有她一個人整理,她豈能放手離開?
「這個不用擔心。府上新來了一批家丁,其中便有懂玉的好手,我已調派了兩名,等一下便會過來。」
當時調阿濤來這里,也是權宜之計,他根本沒指望一個小女娃能擔此重任,但出乎管事們的預料,這總愛迷路的小姑娘竟做得讓人挑不出一丁點的毛病。放心之余,便讓她一直做了下去,竟粗心地忘了獨力整理一個偌大的藏室,對一位年僅十四歲的小女孩,是多么重的負擔!
直到日前大公子無意中提起,他這才驚覺,阿濤的工作委實太不人道。慚愧之余,立即接受了大公子的提議,將阿濤派至較為清閑的崗位上,一來獎勵她的認真負責,二來也為彌補自己的粗心大意。
「喔!顾c點頭,不再說什么,心中卻有些傷感。
「不要這樣!雇豕芗液眯Φ貏裰莻傷感得哭出來的小丫頭,「又不是什么生離死別、天涯各一方,大公子說啦,你整理石頭閣有功,所以以後想來便來,這石頭閣的門永遠為你而開。好啦!快去收拾一下,我帶你去清玉樓!拐媸侵馗星榈男∨迒!
阿濤點點頭,回望著玉器們許久,才輕輕垂下眼瞼,抿唇和王管家一起退出閣外,將門鎖好,然後將鎖匙慢慢遞了過去。
「不用交給我,你自己保留就好!雇豕芗也唤樱Φ溃骸覆皇歉嬖V你,這石頭閣你想來便來?鑰匙留著也方便。」
「可以嗎?」阿濤吃驚地瞪大杏眸,有些疑惑。記得王管家曾在她來這里的第一天告訴過她,這石頭閣非聶家人勿入,擁有其鎖匙的,也只有聶府當家的,而她因為身負整理玉器之職,才會有鎖匙的。
那,現在送她這串精制銀匙,又是什么道理?她不解地望向王管家,卻見他一臉的笑,又有一種讓人猜不透的詭譎。
「好啦!快去收拾一下,該去清玉樓啦!」大公子還在等著哩!王管家笑望一臉迷惑的小丫頭,只神秘地吐出幾字:「其中緣由,以後你就明白啦!」
「喔。」心中縱有千百個不解,但阿濤少言的個性是不會出口詢問的。其實,到清玉樓後將鑰匙交還大公子不就成了?這串鑰匙的背後意義,她雖不知,可也隱約知道,絕非王管家講的那么云淡風輕。
太過沉重的責任,她承受不起,也無意承受。她只想過她的平凡日子。
「記得要用真心來報答大公子啊!」呵呵,任務完成!
「好。」雖不明白王管家的話為何這般讓人摸不到頭腦,但她一定會更加用心工作。
其實,調到清玉樓,她是很高興的,大公子那么體恤屬下,跟了一個好主子,也算高升吧?再者,進了清玉樓,她便能常見到大公子,就有機會向他請教一些雕玉的技巧了。
自那日在清玉樓看過玉猴後,大公子便常來石頭閣,也會隨手指點她一些雕玉的小技巧,受益不淺的她,自然希望這指點愈多愈好。而且啊,她的寶貝還在那里向她招手呢!
嘻嘻——玉猴,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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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關照你?」
阿濤一頭霧水地打量突然冒出來,還說著奇怪話語的年輕男子。
與大公子相較,這個年輕男子較為稚氣,斯文俊朗的面龐上漂亮的丹鳳眼恍若桃花,熠熠奪人神志,高挺的鼻梁、帶笑的彎唇,很是神采飛揚。
自她調入清玉樓,這比她大不上幾歲的男子,便常常突然出現,笑著幫她做這做那,甚至在知道她喜歡雕玉後,送了一堆的雕刻刀具給她用,她雖婉拒,可兩人漸漸熟識,確是真的。
後來,她才知道這年輕男子便是大公子的弟弟,聶府當家主子之一,二公子聶箸文。
「是啊,以後請你多多關照啦!」聶箸文朗朗一笑,帶著討好的意思。
真想不到大哥的手腳那么快,不過幾日,已將這路癡姑娘騙到了自己的地盤上了!看來,大哥這次真的動心了。既然這位平實的小姑娘以後有機會成為聶府大少奶奶,那他自然要巴結一下,以求大哥以後斥責他時,能有人替他說話!
「我?」不解地眨眨杏眸,阿濤開始懷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二公子。以前梅香姊姊是怎樣評價他的?眼高於頂,極是挑剔、非美人絕不入眼,別說和他聊上幾句,相貌平凡的人二公子是從不接觸的。
那么,自從她踏入清玉樓後,就不斷突然出現,堆滿著粲笑,熱情地幫她打理玉雕的這男子是誰?
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是什么身分、長相如何,她再清楚不過。
如果眼前這人真是那位眼高於頂的聶府二公子,那她可要小心他一些,以防有詐。
畢竟,一個堂堂的二公子爺,有必要對一個下人這么熱絡嗎?
「對啊!就是你,不用懷疑。」真傷心,這些日子來他費盡心思討好她,為的就是讓這小路癡好好了解認識一下他這未來的小叔嘛!他都如此吃虧地認了她了,她怎么不但不感動,反而總用看白癡的神色來看他。
若不是有求於她,他何必這么委屈?想到就覺得好嘔!
「可我是一個小小丫鬟,能幫二公子什么?」
「現在你或許只是一個小小丫鬟!褂檬种副瘸鲂⌒∫稽c,聶箸文笑咪咪地解釋,「可用不了多久,咱們就是一家——」突然,聶箸文住了嘴,目光開始閃爍。
「說呀,怎不說了?」
對啊!怎么不講下去了?阿濤望著眼前那張變成苦瓜的俊臉,雖不明白二公子為何突然變臉,卻十分贊同這一句話語。
「講呀!」聲音十分輕緩悅耳。
「大哥——」咽咽口水,聶箸文開始傻笑。情報不是說大哥今日出門巡視嗎?怎會突然冒出來?
「大哥?」阿濤也驚覺不對,猛一回身,卻險些撞到一堵人墻,抬頭,視線正撞上一雙惡狠狠的閃亮烏眸,心一跳,卻見那嚇人的兇眸盯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的二公子。
「大公子?」他不是外出了嗎?
聶修煒沒理她,只陰沉著儒雅的臉,直盯著她身後的人。
「大哥,這么快就辦完事啦?」討好地揚起笑,聶箸文恨不得將站在老大身後的秦朝陽剝下一層皮來。
是誰說今天大哥會很晚才回府的?害他下午拋下年末商會,急忙跑來清玉樓和阿濤拉關系。
太嘔了!
聶修煒厲眸危險地一瞇!复蠊芗颐髅鞲嬖V我,今天下午某人有年末商會必須出席,不是嗎?」正事放著不做,卻又跑到這來閑扯,皮癢了是不是?
「啊!我忘了!」背後涔涔而下的冷汗、被盯得發麻的頭皮,讓聶箸文慌不擇路地一繞一跳,逃命去也!
哇!跳窗。堪纱笱劬,驚嘆於二公子的俐落動作,但也不由自主地咽一咽口水,想起剛才自己似乎也在偷懶,那么——
「我……我忙……忙去了!顾蚕肓铩4蠊优R走前吩咐過,要在他回府之前將室內的玉雕清理一遍的,可她不但沒完成工作,還被逮到偷懶……
呃……大公子那張黑臉實在不怎么賞心悅目。
自調來清玉樓後,她所負責的工作只要整理大公子室內的玉雕即可,其他的,另有專人負責,根本用不著她動手。有時,她實在懷疑,調她來清玉樓,是讓她當米蟲來的嗎?
「忙什么?」伸手攔住想偷溜的小丫頭,聶修煒挑眉一笑,「剛才不是跟箸文正聊得很起勁?怎么一見我就要忙了?」嘖!沒膽的小老鼠,他又不是貓,那么慌張做什么?
「呵呵——」她只能傻笑。被龍頭老大親自逮到,不敢亂掰理由。
「好了,我又不是要罵你,那么緊張干什么?」親昵地敲敲小丫頭的額,一臉縱容的笑,「想不想看看我又找到什么寶貝了?」
「好啊好啊!」一聽到又有玉雕可欣賞,阿濤興奮地瞇起杏眸,將一切拋諸腦後,急切地探頭,想知道大公子這次又找到什么絕世玉雕!冈谀?快點拿出來!」
「急什么?」反手拉著她往內室走,聶修煒搖頭嘆笑,「一提起玉雕,你就忘了一切啦!」
「呵呵——」阿濤笑瞇了燦燦杏瞳。
自來到清玉樓,大公子除了常數她一些雕玉技術,也常拿那些絕品玉雕讓她大開眼界。
大公子,真的真的不錯喲!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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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喜歡我?」指著自己的小圓鼻頭,阿濤笑得幾乎要噴飯!复蠊颖揪腕w恤下人,有誰他不喜歡?」她還沒見過大公子對哪個下人說過一句重話耶!
「不是那種喜歡啦!」圍桌而坐的眾人不斷提示著只顧吃喝的小丫鬟,「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別瞎說!」差點被沒咽下肚的飯噎死,嗆咳了幾聲,圓臉漲紅,阿濤嚇呆了,「我是一個下人耶!大公子怎會喜歡我?呵呵,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傻笑了幾聲。
「哎呀!什么下人下人的?喜歡一個人不會講什么身分的啦!」傭仆一說。
「對啊!再說,大家都看出來啦,大公子真對你有意思哦!」傭仆二接口。
阿濤啞口無言,不知該怎樣辯解。
「阿濤,咱們可是好姊妹,你不可以對我說謊,說你不知道,沒感覺哦!」梅香放下飯碗,用竹筷敲敲阿濤的手。
「對啊!阿濤,大公子這些日子以來對你這么好,若不是喜歡你,難道是逗你玩呀?」大夥開始嘰嘰喳喳,為大公子鳴不平,齊心協力討伐一臉呆滯的阿濤。
大公子那么完美、那么沉穩儒雅,多少姑娘暗戀他,可竟還有人不識貨!
「可大公子對誰都是這樣啊!」他體恤下人,對誰都很好啊!
「大公子對誰都如此?那他怎不給我指指路,到哪都親自帶著我?」
「那……那是因為我總迷路!你們不也常這樣幫我?」放下飯碗,阿濤雙手交握放在桌下,開始反駁大夥的無中生有。
今天大家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在審問她?
「是這樣子嗎?」或許大家的幫忙不算什么,可若幫忙的是府中的龍頭老大,可就……嘿嘿!
「他從沒邀我同桌用餐過!」與府中龍頭老大一同用膳,哪一個下人有這等榮幸?一個無關緊要的下人?哈!騙鬼去好了!
「那……那……哎呀!我說過的嘛!大公子人好,體恤咱們下人嘛!」
實在沒有受人圍攻的經驗,身單勢孤的阿濤只好死咬這一點不放,「大公子說反正一大桌子的菜,他一人也吃不完,所以招我一起吃;再來……再來我總迷路,也免得去廚房老跑錯路嘛!」
很合情合理的。只是,她一邊急忙解釋,一邊覺得臉上愈來愈熱。這室內爐火太旺了吧?
「大公子好體恤下屬喲!」梅香好心地幫她揚風,「體恤到連下屬愛吃什么都摸得一清二楚。」
低下頭,阿濤不敢再瞄飯桌上一大堆自己最愛的食物,「或許只是巧、巧合!」
連下人們聚餐,龍頭老大吩咐廚子燒的一桌好料也是巧合?
「哦!那過年時主子賞給咱們的新衣服呢?」傭仆三進逼,「我們可都是棉衫一件,而你身上這件是什么料子的?怕是花上我三年工錢也買不來一只袖子吧?」清雅別致的絲緞羅裙,豈是平常百姓所能奢望的?
阿濤背後的冷汗悄悄滲出。當初大公子是怎么說的?她身上這衣服沒什么特別,不過是聶府布莊中別人不要的料子,扔了可惜,便拿來做好送她,湊合著穿——她真不知這是那么貴重的布料呀!要是知道,她才不敢收。
「將你捧得像手中寶一樣,還有哪一個下屬能讓當家主子如此『體恤』啊?阿濤?」七、八雙好奇的眼全一眨不眨地瞅著那個唯一被大公子「體恤」的小丫鬟,想挖得一點內幕消息。
「啊?呃——」她硬著頭皮抬起頭,身子坐得挺直,雙唇不住開合,卻擠不出一點聲息。剛才大夥兒說些什么,她一字也沒聽見,因為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
大公子到底是如何體恤下屬的?她所得到的待遇,真的是他人無法獲得的?
難道在大公子對她開始和顏悅色、親切有加的背後,真的不是她以為的「體恤下屬」所致嗎?
她第一次發現,她一直簡簡單單卻快快樂樂的腦袋,真的沒法子盛下那么多的復雜問題,無神的黑眸飄了又飄,卻尋不到焦距。
「阿濤?」嘰喳的討伐暫停下來,眾人疑惑地瞅著眼前看來十分苦惱的阿濤,心中不約而同浮出同一個問題——她,該不會真的不知大公子喜歡她吧?
「啊?呃——」慌慌張張站起身來,阿濤被眾人盯得手足無措,「我……我先回去了!骨敢獾爻筲穬阂恍Γ掖颐γΦ叵崎T簾出了廚房,看也不看地順著一條小徑離去了。
見她離去,大夥兒也呆呆互望著,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啊!」梅香頭一個回過神,大叫:「快去追阿濤!若她迷路怎么辦?」
她可是拍著胸脯向大公子保證過的,會將阿濤完整無缺地送回清玉樓,大公子才點頭,肯讓阿濤過來與大家吃吃年三十團圓飯的。若是阿濤迷了路,趕不上待會兒大公子在清玉樓安排的夜宴,大公子不殺了她梅香才怪哩!
「咱們分頭去找,可得快點找到阿濤。外面這么冷,時間久了不凍壞才怪!」她匆匆忙忙的,走時連披風也忘了拿。
「我向東,你向西,動作快一點!」分配好工作,眾人再也記不得什么年夜飯,尋回那個迷糊的小路癡,才是當務之急!
「阿濤——」
「阿濤——」
「阿濤——」
阿濤悄悄藏於假山後,此起彼落的呼喊、遠處漸緊的炮竹聲,連同刺骨的寒風,從她耳邊呼嘯而過,她卻像是沒聽見,也不找個遮風地躲一躲,只呆呆地垂首而立,一顆心,盡陷在慌亂里!
從何時起,大公子開始對她和顏悅色的?
收集了玉雕,總會與她共同分享;知她熱衷雕玉,總抽時間指點她;她手拙腦笨,總記不住學不會,他從沒不耐煩,反而一遍又一遍地說給她聽,甚至握著她的手教她。
她是個小路癡,十次出門十次迷路,以前府中的大夥兒經過會帶她,從何時開始,出現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拉她走出迷途的人,成了大公子了?
他邀她同桌共食;他請她共品香茗;他常關心問她會不會冷、累不累;他開始霸道地限制她不準熬夜、不準整日雕刻不知歇息、不準……
猛然回首,才知他的身影早已占滿了她的每一寸思緒、霸住了她的每一刻生活,堂而皇之地擠進了她平凡的生命……
可她不過是一個窮人家女兒呀!無才、無貌,更沒有什么可以匹配他的傲人家世背景啊!一個平凡到極點的丫鬟,能得到主子的喜愛?就算作夢,她也是不敢想的呀!更況,是在現實中。
大公子喜歡她,是一個男子對女子的喜歡?
這玩笑開得太大,大到超乎了她所能承受的極限!
阿濤聳聳似壓了千斤巨石的細肩,才覺頸酸腿麻,隨手摸到一塊平滑的山石,看也不看地便雙手抱膝坐下來。
天已漸暗,離開爐火熊熊的暖和屋子後,寒意早就襲進她衣著翠薄的身子,她將身體蜷縮著,下巴支在膝上,如石雕一般,目光凝著不知名的遠處,默然沉寂。
她想起第一次跨進清玉樓,在那滂沱大雨的下午,大公子和她侃侃暢談青田石雕,那雀躍的短暫時光里,她有一種頭一次認識他的感受。
她想起了那個清冷的冬天,大公子不由分說地強抱她到清玉樓,為的,只是讓她見識見識那傳聞中的雕刻極品——青田玉猴。
在那些時候,大公子就像一個迫不及待地向同伴展示自己寶貝的孩子,一邊蠻不在乎地仰頭傲笑,一邊卻又那么地急於討好人。
她雖然才十四歲,可她不傻,她懂得怎樣去識人。
在大公子成熟的外表下,尚隱藏著一顆稚子之心,只是,過早扛起府中的生計大任,迫使他學會了隱藏而已。
而她,無意中知道了、看到了。
之後,她調到清玉樓,似乎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大公子真心待她好,她清楚明白,可在那份親切的背後意義,她卻總看不清、想不明。
「這鑰匙送你便是送你,你只要收著就好,問那么多做什么?」
在她將那石頭閣的鎖匙還給大公子時,大公子死也不接,她追問理由,他卻惱火地斥她。
她問在清玉樓要做些什么時,他總含糊其詞,她只好自作主張地和其他丫鬟一起整理起清玉樓藏室內的玉器,他卻很生氣。
「那我要做什么?總不能當個千金大小姐,什么都不做吧?」
「為什么不能?」大公子反口就罵她,「笨!是路癡就夠糟的了,讓你閑著你還嫌?」
「可我的身分是丫鬟耶!丫鬟能不做事嗎?」
「你……隨你!」他甩一甩衣袖,惱慍地轉身不理她。可在她又要去忙的時候,他又伸手拉住她。
她再問她的職責,被逼急的他便讓她負責打理他室內的玉器——只限於他臥室內所擺放的那十數件玉品。
那些根本用不了幾盞茶的時間。她總不能整天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這區區十幾件玉器吧?
「你不會去雕刻嗎?你不是一直想學雕刻嗎?有空讓你學,你還抱怨什么?」
他總沉著臉斥她,在她閑得發慌的時刻。
可,為什么?為什么對她這么好?
「問什么問?只管放手去做,問那么多干什么?」
她有時迷於雕刻,忘了就寢時間,他總一言不發地收掉她的東西,將她抓到一旁罵她;甚至,每晚睡前,他都會到她房中檢查,一點也不顧忌什么男女之別……
自她調入清玉樓後,他最常說的一句話便是——問那么多做什么?
可她不問,該如何解去心中愈積愈多的疑惑?
她在清玉樓的居室便在大公子隔壁,將窗子打開,窗外是景致怡人的庭院,遠眺入眼的則是一片湖光山色。
一個丫鬟能住在這么好的閨閣嗎?房內寬敞,家具都是上好紅木所制,為了她,甚至添了一小巧梳妝臺,湖綠的緞帳圍著鋪滿厚錦被的精雕床具……
她曾問這樣的上房是讓丫鬟住的嗎?
可他卻又是丟出那一句——問這些做什么,你只管安心住下便是!
可她,能安心居住嗎?
這里不是她的家,怎能讓她隨心所欲地安心居住?這里的一切,她所可以稱之為「享受」的一切,沒有一絲一毫屬於她,沒有一點點是她可以安心享用的,因為,這不是她用勞力換來的。
她,只是一個丫鬟,一個靠雙手養活自己的窮人家女兒。
她的體內,也蘊藏著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