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臺北。
斑馬線上來往的全是清一色的上班族和學(xué)生,太陽穿過綠葉灑在未開門的店家鐵門上,印出了不規(guī)則的金黃點(diǎn)點(diǎn),忙碌的都會早晨里,處處都嗅得到屬于冬天特有的冷空氣。
七點(diǎn)三十分,暖冬太陽照在元已晴所屬的辦公大樓上,里面的人們早就開始了忙碌的一天工作。
痛……痛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元已晴穿著深色女套裝,一雙擦得晶亮的黑色皮鞋,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喀喀作響,直到電梯門口這才兩腳暫停。
塑膠黑框眼鏡幾乎占去她小巧瓜子臉的三分之一,等待電梯來臨時,她乘機(jī)用手搓揉著自己發(fā)疼的太陽穴兩邊。
她不應(yīng)該喝那么多酒的,可是昨天晚上實(shí)在是難掩悲憤傷感,她對陳約翰的愛情不是一天、兩天說放就能放的;誰知道自己的酒力跟悲傷不成正比,元已晴記得自己又哭又鬧之后呼呼大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
「你昨天究竟跑去哪里了?」
就在她雙手并用,揉著自己發(fā)疼的太陽穴時,只見好友沈蕾皺眉的大特寫就在眼前。
「你……你別一大清早就嚇人!」元已晴倒退幾步,撫撫自己被沈蕾嚇得狂跳的胸部。
「元已晴!」沈蕾咄咄逼人,指著她小巧的鼻子慢慢逼近!缸蛱焱砩衔铱墒窃谀情g包廂等你等了三個多鐘頭,就算你便秘、下痢還是痔瘡脫出,也不用那么久吧?最后還是人家服務(wù)生說要打烊了我才走人,請問你去哪里?」
「沈……沈蕾!說話小聲點(diǎn)!」一抹紅暈飛上她的臉蛋,央求好友別這么大聲說出昨晚丟臉的事情。
小腦袋左顧右盼,確定這么大清早沒有人經(jīng)過,她才壓低聲音說道:「昨天晚上我喝醉酒了,結(jié)果我……我好像……」
「好像什么?」沈蕾挑高眉毛,洗耳恭聽。
「我沒戴眼鏡……摸著摸著隨便推了一間包廂進(jìn)去……我好像把隔壁廂房的客人當(dāng)成是你……抱著陌生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訴……」
「什么?」沈蕾吃了一驚,急忙問道:「照你這么說,那么你昨晚都一直待在餐廳?」
元已晴點(diǎn)頭如搗蒜,小小聲地說著事情始未!负髞怼揖退,直到服務(wù)生來敲門要我回家……我才發(fā)現(xiàn)這根本不是我們那一間廂房……而且……那個陌生人已經(jīng)把帳結(jié)清,只留下……」
「只留下什么?」沈蕾緊張逼問,就怕自己這個傻不隆咚的好友又被奸人所害。
只見元已晴很快地從手提袋里面,拿出了一件摺好的西裝外套!高@是昨天那個陌生人留下來的……蓋在我身上!
「這料子看起來挺高級的,看來對方應(yīng)該也是個有來頭的人!股蚶倜献,東瞧西瞧地看著,最后才把目光放在好友身上!改銢]事吧?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或是被人家怎么樣?」
「完全沒有。」元已晴回憶著昨晚酒醉的片段,一想起來就發(fā)窘。「我昨天晚上很糗哪……一到包廂馬上對人家又摟又抱,還放聲大哭……」
不過,這件西裝外套不只帶給元已晴溫暖的感覺而已,它還遺留下原本主人身上淡淡好聞的男用香水的味道。
讓她在睡夢中都有一種被一個溫柔的男人懷抱呵護(hù)的感覺……
「哈……」沈蕾笑了起來。「這也難怪人家不敢對你怎樣,因?yàn)槟阋呀?jīng)先下手為強(qiáng),表演一哭二鬧三上吊了!」
「沈蕾——」她作勢要打好友,兩個人鬧成一團(tuán)。
當(dāng)!
就在元已晴作勢要打沈蕾之際,只見電梯門恰好開啟。
里面走出的人正是陳約翰,霎時間兩個女人嬉鬧的打斗停了下來。
「早!
陳約翰見到電梯門口的沈蕾和元已晴,卻也不動聲色,只是淡淡地撇下一句禮貌性的問話,就想要她們兩人閃開。
就這樣?
元已晴心中那股強(qiáng)壓下去的難過,彷佛又被陳約翰這句冷冷的問候給打破堤防,她這些年來的付出、他單方面提出的分手、他的絕情推翻了所有她癡癡等待的答案……
然而現(xiàn)在的他卻可以冷冷地看著她,不帶一絲情感,彷佛就像他們從來沒有過任何交集,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眼尖的她瞧出他的衣領(lǐng)不整,身上還帶著其他女子的余香,嘴角還沾著一抹得意的微笑,想必是昨天晚上他與老董千金不曉得又跑到哪里,花前月下甜蜜去了;哪像她這個傻子,還為了緬懷她過往的一段認(rèn)真付出,又哭又鬧。
她是該覺醒了,這種人不應(yīng)該再浪費(fèi)她多余的傷心……
「已晴啊——今天晚上我看你要好好打扮一番,再去赴約喲!」
也許是因?yàn)榭闯鲈亚缡涞谋砬,只見沈蕾故意在陳約翰面前提高了嗓音,夸張地將袋子中的西裝外套拿出。
「人家約你約得這么勤,你就可憐可憐人家,跟人家出去吧!」
什……什么跟什么?
元已晴用手肘推推沈蕾,示意根本沒有這檔事,不過沈蕾倒是更故意地提高嗓音說:「哎呀——你害躁什么?反正人家財大勢大,又多金帥氣,人又誠懇,不是個花花公子陳世美,這種男人到哪里去找?」
沈蕾夸張的說法引得陳約翰停下了腳步,緩緩地回過頭來看著兩人,那張俊俏的臉上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問道:「已晴有男朋友了?」
「還不能談得上是男朋友啦!」沈蕾將元已晴推到自己后面,自己應(yīng)付這個可惡的負(fù)心漢,她伸出纖細(xì)的手指搖一搖,否定他的說法。
「這個人昨晚體貼地陪著已晴回家,還怕已晴冷,脫自己的外套給她蓋上呢!我們已晴還在考慮,不過啊——已晴可是冰清玉潔、楚楚可憐的一朵小白花,誰知道會不會遇到一個花心大蘿卜給玷污了!」
沈蕾句句命中心坎,招招見血,陳約翰那帥氣的臉龐上微微地青筋浮動,大大的深呼吸之后,緩緩地回答,「那真是太好了,希望到時候我的結(jié)婚典禮上,已晴可以攜帶這位英俊多金的男士來參加我的婚禮。」
「好!到時候她一定會向全公司的人報告喜訊!鬼槺慵t包給你包個冥紙!
沈蕾甜笑,心里暗罵,見到這個花心大蘿卜生氣的模樣,竊喜不已,總算在口頭上修理了這個人渣。
陳約翰帶著一記悶棍離開,元已晴急得拉住好友的衣袖!干蚶,你在干嘛。课颐髅骶蜎]有追求者……」
「我在幫你出氣!小傻妹!」她涂著指甲油的手往元已晴潔白的額頭上一點(diǎn)!鸽y道你不氣這種人渣、不覺得他在自己視線范圍內(nèi)都嫌礙眼嗎?還是你已經(jīng)習(xí)慣了當(dāng)一個阿信?」
「可是,我沒有男朋友是事實(shí)啊……」
元已晴低下了小腦袋,推推自己那副老氣的黑框眼鏡以免它下滑,腦海中想到過往的一切,不禁讓她覺得鏡片又起云霧。
「不過你總不能說謊吧?到時候去參加他的婚禮,不就會被拆穿了嗎?」
「那也是一個多月之后的事!」
只見沈蕾奮力地用手撐起低頭的元已晴,噼哩啪啦地在電梯里面開始精神訓(xùn)話。
「元已晴!我拜托你振作一點(diǎn)行嗎?一個多月里面,只要你肯徹底改造你自己,我保證你絕對會是男人心目中的女神,」
「我……」女神?她從來沒想過這些東西,她只要衣食無缺,外加一個貼心的男人當(dāng)老公就好了,「女神」這玩意兒她可是承受不起。
「你看看你的眼鏡!你的鞋子!」沈蕾吃人的目光和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彷佛就要把元已晴給拆吃入腹!盖魄颇氵@副模樣,活像民國四十年代的女教官……」
「可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很難去跑新聞啊……」
嗚嗚——她是招誰惹誰?怎么連失戀都會遭到好友訓(xùn)話?
「請問……我們可以上電梯了嗎?」
就在元已晴跟沈蕾兩個人快要在電梯里面演出全武行之際,外面一個細(xì)小的聲音,試圖打斷里面可怕的氣氛。
元已晴和沈蕾兩人不約而同地往外看去,曾幾何時,電梯外面已經(jīng)是一雙雙等待進(jìn)電梯的眼睛,敢怒不敢言地瞪著眼前這兩個霸占電梯的女人。
「請……請……」
只見這兩個女人立刻收起了剛剛的全武行,乖乖地讓給這些準(zhǔn)備搭電梯到各部門的同事去上班。
真是糗斃了!
就在兩個女人正想要緩緩地「倒車」,退出這個尷尬的場面之際,突然間元已晴的手機(jī)大響。
「喂?喂?」元已晴手忙腳亂地從包包里面拿出了自己的手機(jī),慌亂地應(yīng)答。
真該死,手機(jī)什么時候不響,居然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響起……
不過,這一通電話,卻令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驚之中——
「什么?要我到總統(tǒng)府秘書長官。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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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元小姐?」一被領(lǐng)進(jìn)總統(tǒng)府秘書長官邸,只見蕭淑梅一臉微笑和善地看著自己!刚堖M(jìn),秘書長等會兒馬上就來!
咕嚕咕!
白色的煙霧裊裊,精心雕花的歐式茶杯被一雙凍得紅通通的小手緊握著,元已晴沒有時間細(xì)細(xì)品嘗咖啡的美味,有的只有壯膽的決心。
光滑氣派的黑色皮沙發(fā)上承著細(xì)瘦的自己,暖暖的暖氣從上方的排氣孔送入,干凈整齊的擺設(shè)中西融合,八角桌上的雙耳青瓷花瓶,插著綻放花瓣的朵朵白梅,最旁邊還擺了一個繪有八駿圖的古意屏風(fēng)。
這樣具有中國風(fēng)味又實(shí)用的辦公空間,令人感到很舒適,只不過元已晴實(shí)在沒想過自己會坐在這個總統(tǒng)府秘書長的會客室。
回想方才走進(jìn)報社的辦公室大門時,便見到兩個大人物迎面歡迎——老董神情緊張,總編也是。
她明白,自己這么一介平民,原本不應(yīng)該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總統(tǒng)府秘書長官邸,也難怪董事長跟總編會那么緊張,不過這會兒,會被請進(jìn)官邸一定是因?yàn)椤且黄獔髮?dǎo)。
個人造業(yè)個人擔(dān),更何況她可是完全照實(shí)報導(dǎo),說什么她也不怕進(jìn)得來會出不去。
香甜順口的摩卡咖啡滑入元已晴的喉嚨中,咕嚕咕嚕的聲音讓她心疼自己糟蹋了一份美味……
可是現(xiàn)在有比咖啡誘惑更令人想要尖叫的事等著自己,沒錯,那就是等待湯凌霄的到來!
元已晴推推自己粗框的黑眼鏡,拿起泛著光亮的公事包,安靜坐在柔軟的皮椅上,既來之,則安之。
她不停地告誡自己,總統(tǒng)府秘書長也是個人,她的報導(dǎo)也不過是將他不為人知的愛情故事鋪在陽光底下。
男未娶,女未嫁,這樣的新聞有任河困擾總統(tǒng)府秘書長的地方嗎?
她盤得整整齊齊的包頭往上一抬,恰恰對上了潔白墻壁上掛著的湯凌霄跟同仁的照片。
照片中的湯凌霄有著不輸給電影男星的俊臉,一張有棱有角的個性輪廓配上兩道濃眉,黑白分明的眸子,筆挺的鼻加上辯才無礙的嘴,說實(shí)話,他微笑的時候,不曉得令多少女人心甘情愿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她記得湯凌霄對外公布的一些小檔案,有一堆顯赫的學(xué)位跟頭銜、還有歷年來當(dāng)選某某民代……等等諸多戰(zhàn)績,最重要的一點(diǎn)是——
湯凌霄從政以來,從來沒有沾惹過一點(diǎn)桃花新聞!
有人曾經(jīng)質(zhì)問過他的性傾向,也有人試圖去打聽他過去的一些情史,不過后來總是不了了之。
他的政績輝煌,不過情史就像是一本被上了鎖的秘笈,沒有人知曉,也無從打開。
實(shí)在是坐立難安,元已晴忍不住站起身,緩緩地走向八角桌上漂亮的青瓷花瓶,欣賞著恣意綻放的花朵,突然間羨慕起它們的安靜跟空白。
她纖細(xì)的手撫摸著柔軟的白梅花瓣,慢慢地順勢而下。
做人好累……心中的思考亂成了一團(tuán),倘若可以,她也希望自己就像這白梅一樣毫無心思,那么就不會受到感情的傷害……
啪擦!
就在元已晴的小手順勢往下的時候,突然之間雙耳青瓷發(fā)出些微響聲,接著,人間慘劇就在她的眼前發(fā)生!
雙耳青瓷其中的一只耳朵,竟在她這么一碰之下,就跟瓶身分離了!
這……誰來告訴她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
她又不是什么神力女超人,只是輕輕一撥,這只花瓶的耳朵居然跟瓶身分開?
元已晴好希望自己現(xiàn)在就被天打雷劈、五雷轟頂,這么糗的事情居然會讓她在見總統(tǒng)府秘書長的時候發(fā)生?這一只花瓶看起來可是像極了骨董珍藏品耶!
必須要有接著劑!
元已晴立刻開始尋找可以將花瓶恢復(fù)原狀的接著劑,無論是膠水、漿糊、還是三秒膠,只要能夠把這只花瓶黏好,她都會感謝上天。
她開始來到湯凌霄的大書桌前面東翻西找,小臉慘白,惶恐不安。
這不曉得要賠多少錢?不過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在湯凌霄進(jìn)來前就把花瓶恢復(fù)原狀,否則她可能永遠(yuǎn)走不出這扇大門……
什么聲音這么吵?
湯凌霄感到疑惑,他剛剛讀著一份關(guān)于缺水問題的報告,有點(diǎn)疲累,就躲在八駿圖屏風(fēng)后面小憩一下,現(xiàn)在卻被屏風(fēng)前面窸窸窣窣的聲音給吵醒。
他偷偷地從屏風(fēng)后面看出去,只見跟照片上幾乎一模一樣的老氣女人元已晴,已經(jīng)來到了自己的書房,而且還笨手笨腳地拿著他的強(qiáng)力膠想要黏回那只斷耳花瓶!
哎哎哎——
怎么回事?怎么一點(diǎn)都弄不上?
元已晴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那強(qiáng)力膠好像不太能馬上黏合花瓶,這下子該怎么辦?只見她慌張地涂在斷裂處的強(qiáng)力膠,因?yàn)槊銖?qiáng)壓上去的關(guān)系,冒出了黃黃的膠汁,放手了又怕立刻會掉下來,真是氣死她了!
她怎么會如此不幸呢?就連個花瓶都跟她作對!
她這二十幾年來的人生,好像除了在學(xué)校念書的時候平順之外,出了社會后,她的人生便再也沒有「平順」可言;她其實(shí)不要求自己要多么幸運(yùn),只要能夠過著遠(yuǎn)離意外跟悲傷的平凡日子就夠了……
但是上天似乎連這點(diǎn)小小的愿望都聽不見。
她遇到了一個只想要玩弄別人感情的男人,一段飛蛾撲火的感情讓她吃足了苦頭,她沒有別人那么幸運(yùn),只能夠暗自垂淚。
凝視著墻上的相片,她又再度回想起黃韻韻在接受她的專訪時,臉上露出的那種幸福表情。
「如果……」她喃喃自語道!「我喜歡的人……也能像秘書長那樣專情就好了……」
是的,如果她能喜歡上一個專情的男人就好,她相信自己這么多年來的付出絕對不會是一場空。
元已晴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吐出的全是上好的咖啡豆香跟她的滿腔無奈。
她的命運(yùn)真是粉不順啊……
「你又不是總統(tǒng)府秘書長,你怎么知道總統(tǒng)府秘書長很專情?」
就在她沉溺于自己的幻想的同時,突然間一個低沉的男聲回蕩在會客室之中。
元已晴嚇了一跳,沒有想到在她身后會傳來其他聲音,她屏住呼吸,厚厚鏡片下的眼睛睜得老大,深色套裝下的心臟緊張得快要狂蹦出。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就是在電視上、收音機(jī)里,最常聽見的總統(tǒng)府秘書長湯凌霄的聲音!
「還要再來一杯咖啡嗎?」
怦怦……怦怦……
元已晴好緊張,她不敢回過頭去,可是也不敢從花瓶斷裂處離開,她雖然訪問過很多名人,卻從來沒有和一個有權(quán)又俊美的男人獨(dú)處過。
「你怎么了?進(jìn)來我的屋子只會亂翻亂找嗎?」嗯——雖然她的正面很抱歉,不過背面倒是還不錯。
「不是、不是……我是記、記者,總統(tǒng)府秘書長好!」
她轉(zhuǎn)身想要打聲招呼,也想要掩蓋自己的罪證,卻沒想到轉(zhuǎn)身的動作恰好碰到了桌子,一個不穩(wěn),只見花瓶往后倒去——
接下來的事情快得教人來不及作出反應(yīng),青瓷花瓶往后倒去,白梅茂盛的枝椏勾到了墻上的電線跟電話線管路,固定的小貼片啪啪啪地被這股強(qiáng)大的拉力給扯斷,原本掛在墻上的獎狀、獎杯,以及總統(tǒng)贈與的贊美匾額,一下子全部給拉了下來,管線的盡頭恰好是漂亮的八駿圖屏風(fēng),那屏風(fēng)就往湯凌霄所站的位置壓下——
「湯先生小心!」
元已晴很快地飛奔過去,拉住他的身子往旁邊倒!
砰!
一聲巨響,兩人雙雙躲過了那一場災(zāi)難,不過會客室里面的布置,也被毀了一半。
「快!讓我看看有沒有受傷?」
她急死了,一想到自己的莽行很可能會害總統(tǒng)府秘書長受傷,自己哪對得起兩千三百萬的同胞,一張小臉頓時刷白如紙。
她怎么會犯下這等滔天大罪呢?!
元已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是用力「扒」開了高級襯衫,接著仔細(xì)觀看里面的內(nèi)在美……
「秘、秘書長有沒有哪里感覺到不舒服?」她扶著自己的黑框深度眼鏡,仔細(xì)觀察著湯凌霄的肌膚,小手不停地按觸著古銅色結(jié)實(shí)的肌肉!高@里有沒有感覺?。坑袥]有覺得很痛或很麻?」
這個女孩的反應(yīng)真是寶透了!
湯凌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yīng),便被她像貓抓老鼠般地?fù)涞乖趬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身上的襯衫撥開,用她超厚的鏡片仔細(xì)觀察自己是否有受到任何傷害。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跟元已晴一樣猴急的!
每一個女人看到他,不是急著假裝自己是名媛淑女,不然也是看著他而不自覺地發(fā)起呆來;很少有女人第一次跟他見面,就急著扒光他衣服的!
他意外地從鏡片的空隙中看到她紅腫的眼皮,是昨晚哭過之后的成果。
他原本對這個寫他緋聞的記者十分生氣,但昨晚意外聽見她的痛苦,他對她的怒氣好像有些緩解消除了。
驀地,元已晴的鼻子里鉆進(jìn)了昨夜令她安心的男用香水味,她有些吃驚。
怎么會……怎么會這么巧?
怦怦!怦怦!她從來不曾這么緊張過,居然會跟許多女人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有這樣的「一抱之緣」。
該死!他是怎么了?
她抱住自己躲過災(zāi)難的一個動作,竟然讓他的心突然加快了速度……是他太久不近女色的結(jié)果嗎?所以元已晴一碰到自己,他居然會有想要擁抱她的沖動?
「秘書長,剛剛我聽到碰撞聲——」
只見黑檀木大門被打開,蕭淑梅關(guān)心地走進(jìn)來,卻沒想到看到兩人「難分難舍」的模樣。
「沒什么,這邊我自己可以處理,只不過是打破花瓶的連鎖反應(yīng)而已,你下去吧!」
湯凌霄以十分鎮(zhèn)靜的口吻對蕭淑梅下達(dá)命令,只不過接到這個命令,蕭淑梅卻忍不住吃驚微笑。
「真……真的嗎?」蕭淑梅嘴角有些抽搐。
呃……這個姿態(tài)怎么看都像是男女耳鬢廝磨的熱情場面,不過也太熱情了吧?
「真的!真的啦!」
嗚哇——事情絕對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啦!待在湯凌霄懷里的元已晴也露出了窘迫的紅暈,急著想要打發(fā)蕭淑梅走!肝覀儍蓚可以處理,謝謝!」
只不過是打破花瓶?
關(guān)上門的蕭淑梅忍不住掩嘴微笑。
誰說要抱不婚主義的?認(rèn)識湯凌霄十多年來,今日才知道他喜歡外表古板、內(nèi)心火熱的女人啊?
這真是令人振奮的天大消息!
也許他們官邸很快就要辦喜事了呢!呵呵呵呵——
蕭淑梅瞄一瞄每天從臺灣各個地方收來的郵件和禮物——尤其是每到情人節(jié),不記名要送給湯凌霄的情人節(jié)巧克力,簡直要堆爆整個官!每天光是處理這些郵件就夠她這個孕婦受的,也許這個女記者的意外出現(xiàn),可以終結(jié)掉她每日辛苦分類禮物的工作!
「一奇—!一奇!」
她撩起粉紫色的孕婦裝,興奮地跑向另外一頭丈夫辦公的地方。
呵呵呵——這等天大的喜訊,應(yīng)該可以讓她暫時離開崗位去透透消息吧?
「該死!」
湯凌霄在蕭淑梅關(guān)門之后,終于順利地解開了兩人之間的糾結(jié),他不禁低頭咒罵。
居然被蕭淑梅瞧見了這尷尬的一幕!他可以想見這一對總是在他面前高喊愛情美麗、雙人萬歲的夫妻檔,會怎樣的宣傳自己的花邊消息了。
「秘、秘書長……」元已晴咽了咽口水。
總算分開了,可是怎么他身上那股好聞的男用香水味,還在她的鼻間環(huán)繞不去?
不不不!現(xiàn)在不是幻想那些有的沒的時候!
元已晴披頭散發(fā)地拍著胸脯保證。「我、我真的對您沒有半點(diǎn)遐想!剛剛那些真的都純屬意外,您不用擔(dān)心,我是站在您跟黃韻韻這邊的。」
「站在我跟黃韻韻這邊?」湯凌霄倒抽了一口氣。
講到這個無中生有的女人,他心中的怨氣又熊熊給他點(diǎn)燃了!
「是!」元已晴點(diǎn)頭如搗蒜,認(rèn)真地說著,「我去采訪黃韻韻的時候,她一直稱贊您是天底下最溫柔、最貼心的好男人!照顧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細(xì)心呵護(hù)到了極點(diǎn),真是羨慕死全天下——」
元已晴原本正興奮地轉(zhuǎn)述她那天去采訪黃韻韻的事情,沒想到湯凌霄居然拿出了數(shù)十張文件,在她的小腦袋面前晃啊晃,止住了她如同裹腳布般又臭又長的長篇大論。
「這是什么?」她小手一接,拿過了他給她的那些文件。
「這是黃韻韻親手寫的道歉函,跟醫(yī)院相關(guān)檢驗(yàn)結(jié)果!
湯凌霄看看自個兒身上被她扒得也差不多了,索性將西裝脫下,領(lǐng)帶也解開,舒舒服服地坐在元已晴對面的真皮黑色沙發(fā)上。
「什么?」元已晴一雙大眼瞪著那封信函,再轉(zhuǎn)頭看向湯凌霄。「道歉函?為什么——」
「這個女人我從頭到尾都不認(rèn)識她。」湯凌霄那雙眸子泛著一股不容侵犯的火焰。
「可是、可是黃小姐她……」
這、這不可能啊!明明黃韻韻在接受她采訪的時候,還說得天花亂墜、煞有其事……
「那一夜,是我難得的休假,原本想不驚動隨扈,單身前往KISS PUB去幫博士班的好友慶祝結(jié)束單身,誰知在最后出了大門,卻被一名喝醉酒的女子吐得亂七八糟!
湯凌霄看看空掉的咖啡壺,有些惋惜那些上等咖啡全入了自己的西裝跟襯衫,緩緩地說出緣由!肝乙仓徊贿^去扶住她,請里面的小弟代為照顧而已,居然之后就有你寫的這篇專訪冒出來!」
「什么?」她緊握住這些相關(guān)「證物」,不敢相信自己所寫的那些文章全都是由黃韻韻一手自導(dǎo)自演而成。
「我派人去調(diào)查過了。黃韻韻在演藝圈已經(jīng)有些過氣,一直想要炒熱自己的身價,恰好你發(fā)掘了這件事情報導(dǎo)出來,她順?biāo)浦,何樂而不為??br />
湯凌霄瞇起眼睛看著坐在對面的元已晴,突然懷念起她厚厚眼鏡下那雙含淚的秋眸。
「所以我要你看清楚她的道歉函,以及醫(yī)院做出來的驗(yàn)孕報告,我跟她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我一定要提出告訴,好好懲罰這個女人;也請你再另外寫一篇報導(dǎo)跟道歉啟事來還我的清白。」
元已晴眉頭蹙了起來,直勾勾地望著湯凌霄!该貢L先生……您現(xiàn)在有喜歡的人嗎?」
湯凌霄有些錯愕,沒有想到元已晴會問自己這個問題!浮瓫]有!
「那么您現(xiàn)在有交往的人嗎?」
「也沒有。」
「既然您沒有喜歡的人、也沒交往的對象,那么幫助一個自己想要爬起來東山再起的女星,又有何不可?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絕呢?」
「你說什么?」湯凌霄對于元已晴說的話,感到不可思議。
「您位高權(quán)重,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乖亚缤χw細(xì)的腰,大膽地說出自己的看法!妇退闶沁@么一點(diǎn)雞毛蒜皮的緋聞,我相信也影響不了您以后想要結(jié)婚或是追求其他女性的機(jī)會,更何況您不是一直希望保持不婚嗎?」
「你——」從來沒有一個女記者敢在湯凌霄面前說出這些話來,他不禁有些啞口無言。
「我相信在這個社會上,男人擇偶比女人擇偶方便,而且少了很多輿論的壓力,男人越老越值錢,女人越老越貶值,如果黃韻韻把自己的心思都放在事業(yè)上,秘書長,您為什么不就成全她一次?」
知道事情始末之后,元已晴沒有被利用的感覺,反倒是同情起黃韻韻。
就如同湯凌霄所調(diào)查的,黃韻韻的確星運(yùn)大不如前,倘若不再有一些緋聞或是熱門話題炒作,娛樂圈的汰換率實(shí)在太高,她很有可能就這么被世人遺忘。
一個女人,事業(yè)無成,愛情又沒有著落,這實(shí)在太不堪了!已經(jīng)道歉了,難道連驗(yàn)孕報告都得被呈上法庭當(dāng)證物嗎?
「小姐,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湯凌霄一雙銳利的鷹眼掃過這個嬌小的女人,沒想到她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很少人在他面前敢討價還價,這個小妮子居然敢在他面前教訓(xùn)他,而且還面無恐懼?!
「我當(dāng)然知道。」她挺了挺胸,仍然一派義正辭嚴(yán)的模樣,「您要不要考慮連我一起告呢?」
「為什么要連你一起告?我這個人做事一向是只針對說謊者不針對旁人的!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在報社里面闖出什么樣的名號來,對于您跟黃韻韻的新聞也是歪打正著。」她苦笑,決定將實(shí)情全盤托出!肝乙膊贿^是因?yàn)槟翘煲絧ub里面去,求我那個花心男友不要跟別人結(jié)婚,這才拍到你們兩個人的新聞!
她毫不在意地拿自己滿腹的苦情委屈來比較!副绕瘘S韻韻,我比她窩囊多了,也沒有管道申訴,我答應(yīng)做人家的地下女友,總以為有一天男人會回頭找我,以后再也不尋花問柳,可是我錯了,我不應(yīng)該拿著女人的一廂情愿去想男人的想法。我很羨慕黃韻韻,因?yàn)樗辽僮隽俗约合胱龅氖虑椋晃覜]有她的膽量,所以只能暗舔傷口。
「這年頭敢說不敢做的人太多了,像她這樣不顧身敗名裂的危險,勇敢去要求自己的東西也是一種優(yōu)點(diǎn),更何況無傷大雅不是嗎?」
元已晴微微一笑,發(fā)髻早已因?yàn)閯倓偟幕靵y而沒了整體感,索性將發(fā)夾拆下,也摘下厚重的眼鏡擦了擦,面對嚴(yán)肅的湯凌霄,絲毫沒有畏懼。
「倘若今天您不是總統(tǒng)府秘書長,我也不敢對您說出這樣的請求呢!就是因?yàn)橹滥裁从惺裁,才不會計較這些花邊緋聞!
她這個笑容讓湯凌霄呆了一呆,冬陽暖暖,灑在她嬌小的身子上成了點(diǎn)點(diǎn)溫柔的黃金網(wǎng),拿下眼鏡放下長發(fā),恰到好處的五官配上這一抹柔軟似糖的微笑,湯凌霄的心中警鈴大響。
呃……她、她是不是又說錯了些什么?
元已晴的心中忐忑不安,怎么她說完了以后這么久,總統(tǒng)府秘書長都還沒有回應(yīng)?害她趕緊將沾到灰塵的鏡片拿來擦擦抹抹,以消除自己緊張的情緒。
嗚嗚——會不會停留這么久,是表示談判破局?
她、她會不會見不到明夭的太陽?
公司會不會因?yàn)樗@一番話,明天就勒令歇業(yè)?
想著這些可怕的事情,元已晴刷白了小臉,一雙小手用紙巾擦拭鏡片的速度也加快了許多。
「那么你要給我什么樣的報酬?」
咦?
她……她沒聽錯吧?湯凌霄居然跟她要報酬?元已晴立刻將眼鏡戴上,恰好對上了湯凌霄那張俊美的臉龐。
「總、總統(tǒng)府秘書長……」
天天天天天!全國最受歡迎的男人的臉龐就在自己眼前,這下子就算她口齒伶俐,也會頭腦打結(jié)、無法思考!
元已晴就像只待宰的小白兔,不斷地往后退去,可是湯凌霄卻節(jié)節(jié)逼近,絲毫沒有松口的余地。
「聽說你藉著這次的報導(dǎo),替報社立了大功?」?jié)鉂獾膭γ嘉P(yáng),一臉和善的微笑,不過湯凌霄銳利的眼眸中卻絲毫沒有笑意。
「呃……那、那是湊巧!
嗚嗚——咽了咽口水,元已晴敷衍性質(zhì)地回答,一雙擦得黑亮的高跟鞋不斷地往后倒車,臉上的笑容快要僵化。
神啊!她現(xiàn)在多希望時間倒流回到事發(fā)的那一晚,阻止愚蠢的自己挖掘新聞啊!如果當(dāng)初她沒有這么好奇地挖掘這條新聞,還加油添醋、被人誤導(dǎo),她也不會落到今天這等田地——
「你立了大功,而黃韻韻從我這兒贏得了名利,那我呢?」
湯凌霄高大的身子幾乎隱去了一半從窗戶里投射出來的陽光,黑壓壓的影子在元已晴的視線里面形成了極大的壓迫感。
「您、您是總統(tǒng)府秘書長咩!要風(fēng)、要風(fēng)就得風(fēng),要雨就得雨……」她的鏡片因?yàn)槔浜怪绷鞫,露出他懷念的杏眼?br />
「別跟我說這些恭維的話!」不曉得為什么,他有點(diǎn)喜歡把她逗得無所適從的模樣!敢臇|西太容易到手,就沒有那個價值!
「那、那么您要什么……」完蛋,她的笑容快要變成哭臉了。
「我想要你……」
想要她?
不、不會吧!
全臺灣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居然說想要她?
不可以、不可以啊——
她聽過太多有野心的女人跟政治人物扯上關(guān)系,從此飛黃騰達(dá)、飛上枝頭當(dāng)鳳凰,但摔下來時也是粉身碎骨,很痛的耶!何況她一點(diǎn)野心也沒有,更沒有想過要跟政治人物有任何桃色糾紛!
她想要的也只不過是組一個很平凡、很幸福的家庭,有個很愛很愛她,而且不花心有擔(dān)當(dāng)?shù)睦瞎、一對可愛乖巧的兒女…?br />
一想到如果自己點(diǎn)頭答應(yīng)之后,不曉得會有多少豪門恩怨、湯凌霄的FANS會不會就此千刀萬剮、將自己拆吃入腹……光想到自己的悲慘模樣,嗚——她、她受不了啦!
只見元已晴纖細(xì)的身子蹲了下來,白細(xì)的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再聽到他任何的威脅利誘,紅唇大聲一喊——
「世上比我美麗、身材比我魔鬼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總統(tǒng)府秘書長您若有需要,隨時大手一招,就會有絕世美女跑出來供您享用,我有什么好看的!我、我也只不過是一個干扁四季豆——」
「你干嘛捂住耳朵還蹲下來?」
有趣,真的有趣極了!看到元已晴像個被追到死角的小老鼠一樣,他居然有一點(diǎn)兒憐愛她,他就像一只壞心眼的貓,索性也跟著她蹲了下來,準(zhǔn)備要逗逗她。
「又不是有炸彈要爆炸——」
砰——
突然,轟天巨響,離湯凌霄跟元已晴所在位置最遠(yuǎn)的一片墻突然爆炸,接著漫天漫地的碎片四射,灰塵四揚(yáng),原本美輪美奐的官邸全在那一瞬間成了廢墟……
煙霧彌漫。
「咳咳咳……咳咳咳……」
大量的飛沙走石令人感到不舒服,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和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元已晴不敢相信這樣的爆炸居然會發(fā)生在治安良好的臺北。
「湯先生,湯先生……」
「元已晴!元已晴……」
隨扈的聲音越來越近,她聽得見周圍陸陸續(xù)續(xù)傳出的建筑物的崩塌聲,也感覺得到身旁的那個男人不斷地叫喊著自己的名字。
不過,她卻好想好想在這個時候,窩進(jìn)那個淡淡的男用香水懷抱里睡上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