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
“遠丘流雪群羊下,大野驚風匹馬還”,內蒙古,一處融合了粗獷豪放和浪漫色彩的遼闊天地。
靠近圖吉蘭木河畔的蒙古包內,突然之間傳出議論紛紛的聲音。
“這件事貝子爺倒瞞著咱們,那時確實聽到些風聲,但不得而知實情究竟如何,原來懇邏格格在和親途中離奇失蹤,又離奇地被找到了!
“貝子爺太見外了,科爾沁部一向團結一心,只消他說一聲,別說京城,就是天庭,咱們也爬上去幫忙找人。”
涼爽舒適大廳中,一群為數十來人的老少婦人莫不輕蹙眉宇,咀嚼剛剛聽來的消息!八^得很好,你們大可放心!卑⒃m艷麗無雙的面容,抿唇漾起一抹恬靜的笑容,將編好的針織品折好放進竹簍子里,這些是可以賣錢的。
“你說懇邏格格曾對你提起,她在失蹤的這段期間去了一個地方,那里的民風習慣脫光身上衣物躺在太陽下煎,是不是真的?”
“這……曬太陽就曬太陽,有必要大費周章地脫光衣物躺在地上曬,曬完前面再曬后面嗎?這里的人躲都來不及了!”另一婦人附和。
阿扎蘭幽靜地笑道:“懇邏格格說那里的人偏好利用艷陽高照的日子,攜家帶眷躺在草坪上曬太陽,而且臉上常戴著西洋眼鏡。”
“西洋眼鏡?那是什么東西?”
阿扎蘭瞥了瞥族人,局促地伸起十根手指,圈成兩個圓筒,再將筒狀的十指罩在眼睛上!拔餮笱坨R!”她解釋道。
“好怪!”
“有什么作用?”
“京城里外邦進貢的西洋眼鏡有協助目明的作用,但她所說的西洋眼鏡似乎略微不同,我很訝異他們用墨汁把鏡片涂黑了。”
大家揚高眉毛,更困惑了!巴砍珊谏模痪涂床灰姈|西?”
阿扎蘭笑而不答。她也是聽來的,看不看得見就不得而知了。
“匪夷所思的地方!”
“對啊,對啊……”怪事年年有,現在聽得特別多。
阿扎蘭聽得出她們話里的不可置信,淺淺地笑了。
她記得,懇邏格格向她描繪時,表情好不生動。
想不透居然有人這樣欺凌自己的眼睛?走出去,別人遠遠一看,說不定誤以為被人揍了……熊貓來了!熊貓來了!懇邏扯開嗓子哇哇叫。眉飛色舞的模樣,令人不覺莞爾。
“據懇邏格格所描述的,有一種糖,它的顏色跟羊兒們的排泄物一模一樣。”阿扎蘭說著,望著發問的老嬸嬸一眼。
“羊……羊屎?!”不僅是有把歲數的老嬸嬸,包括大伙兒在內,全部人一致在頃刻間陷入極度恐慌之中,那臉色比看到鬼還恐怖。“吞得下嗎?”她們誤會了。
“她嘗過了!
她們屏住氣關天無法呼吸!澳恰恰俏兜廊绾?”
“甜而不膩,入口即化!
“什么?!”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她們已經難以置信到下巴快掉了。
“那應該是點心,就好比綠豆杏仁糕之類的,才會做成甜品!
“甜品?!”心跳快停掉了,羊屎也能做成甜品?!“阿扎蘭!不好了,阿扎蘭!”驚天動地的呼叫聲打斷她們來不及發出的疑問。簾幕一把教人給掀開,一名十來歲的俊俏小少青迅捷地擠了進來。
“出了什么事嗎。果楨少爺?”
果楨點頭如搗蒜,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皇宮來了一個叫玉旸的男子,自稱奉命從京城來帶你回去!阿扎蘭,我記得你說過你已經沒任何親人,我怕那人來意不善,所以你還是先躲吧!”
“那可不得了!”女人家們一聽猛地站起來!翱炜炜欤炫渤鰝地方,讓她躲起來!”搬柜子的搬柜子,掀被子的掀被子,大伙兒七手八腳亂成一團。
阿扎蘭在這里與她們相處了一年,她們可是看著她從初來乍到時,楚楚可憐躲在人后的內向模樣,到現在侃侃而談,時而流露出清靈風情。
那嬌柔、清純的樣子,是她們大伙兒盡心盡力開導,以誠相待的成果,哪怕不是自家人,也算是金蘭姊妹淘了,當然得拔刀相助嘍!“來不及了,阿瑪那笨蛋已經告訴那家伙,阿扎蘭在這里幫忙編飾品,躲這里等于自投羅網,不走不行!”
“哎呀,那更不得了!你們快走吧,事不宜遲!”
“告辭!”果楨聞言馬上露出勇者的姿態,下一步純粹是發自內心的沖動,他倏然握緊阿扎蘭的小手,牽她往外飛奔而去。
“我們得繞到牧場去騎馬!”
“嗯!卑⒃m輕聲應和,心境再也平靜不了,那顆懸宕已久的大石,重新沉甸甸地壓上心頭。
各懷心思的兩人就如兩只逃避獵人追捕的兔子,一前一后穿過黃土小步道,往部族外圍的牧場奔去。
途中林木蔥郁,綠草滿坡,阿扎蘭默默地注視火紅色太陽斜照遼闊草原的壯觀景致,赫然被腳下一顆突起的石頭給絆了下,她失去重心地摔伏在地上。
“沒事吧,阿扎蘭?”果楨跪到她身邊協助她坐起。
“沒事,一點小傷。”
果楨藉著夕陽的華麗光,打量她的神情。
阿扎蘭的氣質十分典雅,待在蒙古的這一年來,她曬黑了一些,卻絲毫無損她高貴細膩的五官線條,反倒是顯露出活力的氣息,與當初那個噙著淚無法言語,恍如掉了魂似地游走于街頭的狼狽女子迥然不同。
阿扎蘭是他伸出援手救下來,在她仰著無助小臉回望他時,他便打定主意要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幫她……
“阿扎蘭,你是我征得阿瑪同意帶回蒙古的,不管對方是誰,我一定保護你到底!”果楨認真地說道。清秀的面貌或許青稚,卻已有著未來將成為獨當一面出色漢子的雛形。“謝謝你,果楨少爺!彼C心一笑,備覺溫暖。
“呃……不,沒什么啦,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只要是有正義感的人都會這么做!彼@樣謝他,他反而不好意思起來!鞍Γ脊职敶笞彀,不問清楚對方的意圖,幾杯黃湯下肚,所有的話都托出來了!”
“貝子爺是性情中人!
“你甭替他說話了,我是他兒子,他的個性我還不了解嗎?有時候我真替他感到難為情,平時將自己塑造得道貌岸然、威風凜凜,但酒一下肚,狐貍尾巴全露出來了,那倒不如一開始就坦然,來得直爽些!
阿扎蘭垂首撫著起縐的膝處裙擺,輕聲細語地說:“你阿瑪的個性跟我阿瑪很像,鮮明而且有趣,再加上一副牛脾氣,有時候真的讓人恨得牙癢癢的,但又打從心里愛他!薄皩Σ黄,我讓你想起傷心的事了。罵我吧,我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阿扎蘭客氣地搖搖頭!皼]有的事,阿瑪和小娘雖然不在身邊,但他們活在我的心里,看顧我的一切!
她愈這么說,他心頭愈有陰影。他與阿扎蘭雖建立起深厚的友誼,但一直無法跨出這界線,她能和他分享心事,卻拒絕表現依賴他的模樣。
沒錯,他的年紀是比她小,站在她身邊,外人直覺即是姊姊帶弟弟,但她難道不明白嗎?年紀不是問題,他的雙臂絕對足夠環得住她脆弱的身軀。
“阿扎蘭,不要對我說謊,我看得出來事情發生到今天,你一直惦念著家里,很希望回去看看!
阿扎蘭聽著他的話,心頭是一陣熱,最后仍是選擇淡淡地笑笑!澳阕蛱觳皇钦f在爾葉山發現了狐貍窩,里頭的幾只小狐貍可愛得不得了,要帶我去看嗎?我們如果再不離開這里,我恐怕沒機會看了。”
她婉轉地提醒他若他們在這里逗留太久,那個名叫玉旸的男子可能隨時會追上來!巴郯!你不說我都忘了咱們現在在逃難!”果楨馬上止住那顆意亂情迷的心,板起臉孔自責道:“我真是昏了頭!走得動嗎?需不需要我抱你?”
阿扎蘭聞言,連忙對那瘦削的背猛搖頭!安弧挥昧耍易叩脛!彼敲粗,壓垮他怎么辦?“那來吧!牧場就快到了,一旦騎上馬,哪怕是天王老子,也奈何不了我們!”“那些馬全是些沒上鞍的種馬,你別騎太快,我會摔下去的!”她由濃密的睫毛間打量他,小心地說。
“是……是嗎?那我不介意你抱著我的腰!彼樇t不已地提主意,腦中一閃而過的景象教他心猿意馬!安贿^,有一點我得聲明。如你說,馬匹沒上鞍,你要上馬我自然能以互盤的雙手掌心協助你上去,但我的話……沒人讓我踩,恐怕得找塊石頭、樹干什么的才蹬得上去!
“原來如此……”阿扎蘭眼睛眨巴眨巴的!拔乙恢焙芎闷鏇]上鞍的馬到底是如何讓人騎上去的,聽你這一說,原來是踩東西上去的!”
“嘿嘿!”他有些心虛地干笑。
事實上必須藉助外物幫忙上馬,通常只發生在老弱婦孺身上,他無巧不巧就屬“弱”者,臂力不夠強。唉,真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驢樣!心情一沉,他有點喪失信心地牽著她走。
霍然,阿扎蘭神情一驚,脫離他的手。
“怎么了,阿扎蘭?”果楨正低聲回頭質疑時,腦袋猛不期然咚地撞上一面硬物,重擊的力道令他頭一仰,連連倒退數步。完備叫驢!“什么鳥東西?痛死我了!”
“你就是阿扎蘭?幸會。”
佇足道路中央、擋住他們去路的龐然身影,斜斜漾開線條美好的唇形。
果楨定睛一看,立刻倒吸一口氣!坝瘛駮D?!”竟然這么快就追上他們?阿扎蘭乍聞,倏地掃向這名素未謀面的男子,發自他身上那股嚴峻中猶然蘊涵陰沉沉的邪逸俊美,讓她立刻止住呼吸。
“延玉旸正是在下。躲在柱子后偷聽的小鬼,是你吧?”
“呵!半大不小的年紀!彼p蔑低笑,目光倏地鎖住阿扎蘭!鞍⒃m姑娘,在下奉命來接人,坐騎已經安排在宮殿外,請!”
突如其來的四目相觸,阿扎蘭惶然屏息,心揪成一團!拔摇也灰!”是敵?是友?她完全摸不透他的來意,怎能不明不白跟他走?“你拒絕?”
“阿扎蘭說拒絕就拒絕!你這傲慢的家伙滾回京城去,科爾沁部不歡迎你!”果楨沒給她有開口的機會,一把將她推藏到身后,不讓他靠近阿扎蘭半步。
狂妄的家伙!自以為長得高就了不起,膽敢取笑他半大不小,有沒有搞錯?玉旸對他的叫囂充耳不聞,擺明了對他視而不見。“你合作點,咱們可以省去許多麻煩,對女人動粗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阿扎蘭凍結似地僵住,臉色凝為慘白,撐著發顫的聲音回道:“互……不相識的兩人,要我對你不存有戒心、跟你合作,是不是太強人所難?”
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如果你這樣想,那咱們就有麻煩了!彼鋺
“鬼話連篇!你擺明著威脅阿扎蘭不乖乖跟你走就要對她不客氣,卑鄙,虧你長得一副虎背熊腰男子漢模樣,真讓人感到可恥!”
“你不講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庇駮D警告意味濃厚。
“你這是什么態度?誰準你對我百般放肆……你想干么?不……不要過來!”他一面說話,一面對玉旸步步逼進的軀魄戒懼不已,牢牢地將阿扎蘭納入背后保護,開始節節退讓!案擅?當然是動手逮人!”難不成拱手作揖。
“阿扎蘭快逃!”果楨神色一黯,倉皇失措地拉著阿扎蘭霍然轉身就跑。
玉旸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不逮住她休想上路回京,當然在那之前得先撂倒這只愛逞英雄的小潑猴。
“逃?想得美!”他的話印證了他的動作,教兩人不寒而眎,轉瞬間他竟已乘勢由他們背后追趕上來,腿一伸便將果楨絆倒,讓他跌了個狗吃屎。
“咳!咳!好痛!”果楨被沖上的塵沙嗆得滿臉眼淚。
阿扎蘭心猛然一緊,順著果楨趴在地的身影看上去,夕陽將玉旸的身影輝照成艷金色,她直接與他淡漠的眸子對凝。
他先是一怔,恍如他也沒想到兩人會突然對看,接著他有禮地笑了。
不!不是有禮,是胸有成竹的笑了!阿扎蘭被他的笑轟掉了神智,錯愕地眨了好幾次眼,她直覺得想尖叫,然而過度震撼之下,她的叫喚全成了無聲息。
“束手就擒吧!”
“放開我!”她大叫,拼命往后拖拉想躲開那條抓住她右手腕的強悍大掌。“放開阿扎蘭!阿扎蘭你快跑,牧場就在前面!”果楨激動地跳起來,自他背后巴住玉旸全身,幾乎咬著他的衣領發飆。“別怕,蹬上馬,去!”
“放手!放……手!”阿扎蘭情急之下,使力咬上玉旸的手。
“嗚!”玉旸飲痛瞇起眼,終于松手。“可惡!”
“阿扎蘭你快跑,這家伙就交給我了!”依言,果楨趕忙收緊臂膀,五官擰成一堆地死抱著玉旸的雙腿,決定與他共生死,絕不讓他跨出半步。
“果楨少爺,你保重!”阿扎蘭盈著被玉旸嚇出來的淚霧,疾奔而去。
“呵呵,覺悟吧你,玉旸兄!我不會讓你離開,我要跟你共存亡!”
玉旸被激怒了!敖o我下來……你又不是女人,抱那么緊做什么?!”
“我喜歡。怎么樣?怎么樣?”
“下來!”他的狂吼,只換來果楨洋洋得意的訕笑。
“做夢!你這來路不明的家伙,以為講幾句唬弄話,就能騙得我們團團轉帶走阿扎蘭嗎?別笨了!阿扎蘭舉目無親,你奉誰的命啊!放屁不打草稿,蠢!”
“臭小鬼,你罵誰蠢?小心我——”
啪!玉旸尚停留在舌尖的話,倏然被擊中他左頰的拳頭打斷,愣得說不出口。“阿……阿扎蘭!你怎么又回來了?!”果楨不敢相信地撐大雙眼看著面前氣勢甚焰的小女人。“傻……傻瓜!你用不著替我擔心,他要捉的人是你,不至于對我不利,你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哇。 惫麡E臉上血色頓失,阿扎蘭二話不說,再度揮出第二拳擊中玉旸另一邊臉頰!鞍ⅰⅰm?”
啪!啪!啪!啪啪啪啪……
“白癡啊,你!你當我的臉是伸冤大鼓呀!連打帶抓就算了,還愈打愈順手!”玉旸忍無可忍地破口大罵,滿臉登時脹成豬肝色。“痛死我了……”
啪——玉旸整顆腦袋扭到另一邊,他的眼睛睜得好大。
“你沒見過壞人是不是?”他笑了。笑得令人發毛,目光狠狠地瞪向她。“氣死我了!”他雙手上下一抓,扣住鎖骨上的手臂強勢一拽,果楨隨即在驚顫的叫聲中倒栽蔥似地被扔了出去。
“我的……腰……”
“現在才想跑?太遲了!”
阿扎蘭沒給他留下一句話,先前有恃無恐的神情一掃而空,她加大步伐,使盡全力往牧場全速開跑。
“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庇駮D怒斥地追上去。
一時間,滔滔青浪間,腳步聲紛沓不休,只見阿扎蘭一身靚藍裙擺抓在手心,一頭長發在空中飄揚,沿著泥土路道跨進芳草碧連天的開闊牧地。
“你這女人有種,敢打我——”
他的忿怒筑高她的緊張。
她在高地牧草上,拉住其中一匹白馬,依果楨先前所說的話,蹬上一旁半高不矮的石塊,吃力攀上種馬背,然后踢馬前進,沿著草原馳聘而去……
“阿扎蘭!”
*** *** ***
綠草茸茸,野花叢叢,隨風搖曳,放眼望去,前頭是遼闊無邊的蒙古大草原。阿扎蘭往山里騎去,紅艷余暈在她身后平原緩緩展開,將她的身影融入自然的景致中。她彎腰壓低身子,穿過一截橫擋在小路中央的大樹干。
“駕!”
等馬身完全通過,她立刻調整馬身,踢向馬腹,吆喝有聲,以精湛的騎術跳越過一洼水池。待她騎上北邊的低丘,才勒住馬停下,馬站在低丘上左右甩頭。她回頭端詳遠方,并未如揣想中會迎見玉旸悻悻然的面容,但狐疑歸狐疑,她依然把馬掉頭朝向林子里,直馳而去。這片林子白樺如海,她乘風馳聘其中,奮力穿梭其中,驚起林間的鳥雀四處飛散。出了這座林子,再向南騎,她就能從另一條路繞進部落,一旦回到部落,到處都有可供她藏匿的處所。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玉旸已經到過部落,應該不至于舊地重查,躲個三兩天應該不成問題。
“至于三天以后……就再說吧!”她正通過一處深幽林海,心頭一陣郁結!榜{!駕!”她加快速度,一鼓作氣沖出這片林地,轉瞬間,她驀地看見前頭的路障,喉頭倏然一緊。“天!”
她放聲尖叫,緊急勒馬,馬匹猛地凌空人立而起,發紅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隨即它用腳重擊地面,頭奮力往前一垂——“哇!!啊——”她的身子咻地被拋了出去,一頭栽進草叢。
“咳……咳……”她趴在地上干咳,疼得眼淚直流,懷疑自己就快死了!案叶分,你還差得遠咧!”玉旸取出一條皮繩,走過來就往她的雙手腕捆!澳氵@是干什么?”她花容失色!安灰,不要!”
“我奉令來接你,用綁的,也要把你綁進京。清楚了嗎,潑婦?”
玉旸抱起她,將她一個翻身整個人橫掛在馬背上。
“你不能就這樣無法無天綁走我,我們非親非故,哪怕我是市井小民沒權沒勢,也由不得你用……用……這種方式對待我!”她的話從齒縫中,一聲聲緊繃地嬌嗔出來,淚雨滂沱渾身顫抖。
“喔?”玉旸懶懶地丟下一句,肆無忌憚摑了她柔嫩的臀部一掌。
他不吃那一套!阿扎蘭全身震顫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臉直燒紅到耳根子。“不要碰我!你這無禮的家伙!”她加重語氣喊道。
“趴穩了,掉下去我可不管你!庇駮D淡淡地道,倏地躍上馬,掉頭往部落的方向疾馳而去!巴郯!哇!!”
沿途都是阿扎蘭夾雜淚水的悲凄叫聲,她臉色鐵青地夾住馬身,但任她怎么努力都覺得自己正在激烈地擺動傾斜,隨時都像要滑下馬背。
歸巢的雁鳥在空中嘎嘎叫,白色駿馬奔馳在草原上,驚動了吃草的羊群,引起一陣竄逃。一會兒,馬匹停住奔跑,改以優雅而自然的步伐在原地兜了一圈,原來是阿扎蘭真的掉下去了。
*** *** ***
頭上殘留幾根雜草,臉上掛著兩行未干淚痕,雙手被縛的阿扎蘭,尚不及開口求救,她的細軟已經從上而降,由侍衛手中擱進她懷里。
宮殿大門前,民維貝子帶著妻子、兒子站在宮闕大門前,依依不舍地對阿扎蘭說:“阿扎蘭,這一路前去,路途遙遠,你要多照顧自己。玉旸公子人品出眾,武藝高強,你的安全無虞!
“貝子爺,你這……是要趕我走嗎?”阿扎蘭咽下喉嚨中不適,扭著嘴唇萬分苦澀地說!鞍⒃m你誤會我們了!”大福晉慈愛地撫著她柔巧的臉蛋。“你是個乖巧的女孩,我們也不希望讓你走……”
“既然如此,就讓我留下,我不想回京!币膊荒軌蚧鼐 鞍⒃m,我們不能留你下來有我們的理由,讓你走更是逼不得已。若你擔心和玉旸公子素不相識,一想到未來的日子里將與他朝夕相處便不由得害怕起來,那你大可放心,他絕對是你信得過的人!”民維信誓旦旦。
“是啊,我們夫妻倆不至于糊里糊涂就把你隨便交給一個陌生人,當然有所把握才敢放行。
“但是,我……“貝子爺、福晉,時候不早了,我們該上路了。”玉旸冷靜自持地向他們稟告,并趁眾人未加注意時,扔給阿扎蘭一個似笑非笑的眼色,那意思擺明是——少玩花樣,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阿扎蘭腦中一片死寂,說不出話來,她真的很怕他!民維語重心長地嘆口氣,雙手背腰地道:“阿扎蘭,你好自為之吧,乖乖跟著玉旸公子上路,回到京中,記得捎封信回來報平安。祝你們一路順風。”
“貝子爺,我不要走,我不要走……”
“告辭!
“不!不要!福晉……福晉……”
她既困窘又神傷地哭求著,手腕上的繩結一抖一抖無情扯拖著,而她柔細的嗓音跟著時大時小。步伐蹣跚而凌亂,她此時此刻只能含著淚頻頻回望,冀望誰來幫她一把……“阿扎蘭!”果楨急了!鞍、額娘,你們難道看不出玉旸那家伙是瘋子嗎?快救她,否則她一定活不過今夜,玉旸會整死她的!”
“不許胡說!”民維白他一眼,慢條斯理轉身回宮。
“人生無不散的筵席,祝福她吧!”福晉幽幽地目送著那遠去的兩人身影,拭去眼角的淚水,順著丈夫的步伐拾階而上。
“額娘!阿瑪喝醉酒,腦袋不清楚就算了,怎么連你也神智不清?”
“臭小子!你說什么?”民維回頭罵道,赫然停住。
“阿瑪,古有明訓: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非奸即盜!”
“你胡說什么!哪有這一條明訓!”他還是生平第一次聽到。
“哎呀,總而言之,我說的是男女私下共處已經是多么不得了的事情,你竟然還讓阿扎蘭在無任何保護下與玉旸上京,她一定會被欺負的!”
“你還講!”不知死活的東西!疤澪屹M盡心思請先生教導你圣人君子之道,你學到哪里去了?!現在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越學越回去!”
“老爺,小心氣壞了身子啊!
“管管你兒子吧!”氣死他了。
“果楨,你萬萬不可以有這些想法,意不正則心亂,你會學壞的。聽額娘說,世上的惡人僅是少數,絕非所有男人都存有齷齪想法……
“‘少數’就是有!有就該小心!”果楨口截斷她的話!拔覍嵲诟悴欢銈儌z為何那么相信他是正人君子?阿扎蘭的雙手像犯人一樣地被綁住、臉上布滿擦傷,就連剛才被帶走的方式也卑賤得可以,他哪里禮遇她了,你們瞎了眼睛是不是?!”
“放肆!”民維憤然咆哮。“你還不懂嗎?她必須走全是因為你!紅顏禍水,自從她來之后,你終日魂不守舍,荒廢學業,左一句阿扎蘭右一句阿扎蘭,不送走她,她遲早會毀了你!”果楨啞然無語,一股戰眎流遍全身!澳恪f……什么?!”
“我們完全是為了你著想,你是你爹唯一的兒子,將來勢必承繼你爹的爵位,年紀輕輕若就此沉迷于美色,你這一生就完了!
果楨聽不進他們的話,先前離情依依的畫面猶然在腦中浮現,他看見自己的父親談笑風生,講出口的話句句好不動聽;看見自己的母親愁容滿面,宛如真的舍不得阿扎蘭,原來全是假的、全是做戲、全是表面功夫。
“你們真令人感到惡心!”他掉頭就往宮外跑。
“果楨,你上哪去?果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