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路,絲網之路,顧名思義是為了貿易絲綢而走出的商道。
這條商道綿延不只干百里,更在東西文化交流上有著舉足輕重的歷史地位。
東貨西運、西貨東轉,在這商賈往來、交通繁忙的絲綢之路上,共零星散布著三十六個國家!
往來于要道上的識途老者,稱這三十六個國家為西域三十六國!
“樓蘭”,西出陽關的第一站,也是三十六國中之最,其繁榮景象絕不落于中原帝都,使者相望于道、商者競相于市,雖是城廓之國,仍不減泱泱氣派。
邀龍客棧,樓蘭城中著名的客店之一!
掌柜是個漢人,早年專幫人馱貨,往來于樓蘭與中原間,年過不惑之后,在樓蘭定居下來,做起了客店的生意!
一早,天方亮,邀龍客棧里已人聲鼎沸,擠滿了用早膳的人。
而廳堂靠窗的紅柳木桌旁,坐著一名女子,女子頭戴斗笠,斗笠四周罩層白紗,掩去了她的面貌,一身雪白衣衫,讓她宛若下凡仙子。
由她的衣著看來,便知她非樓蘭人!
“姑娘,你的早膳!闭乒竦亩酥捅P,殷勤地來到桌邊。
巫紫瞳沉默地拉回了放在窗外的視線,對掌柜點了下頭!
“姑娘,我看你這身裝扮,可是從江南來的?”掌柜的小心翼翼地放下一碟碟的菜肴!
他注意到這位姑娘雪白、輕如蟬翼的綢衣是出于江南,繡工不僅精美,料子更是一等一的絕品!
巫紫瞳不語,被送到這個時空已有三個月之久,經由如意珠的靈動感應,她由江南一路往北搜尋,路經荊州又過潼關,入了敦煌再出河西,最后出了嘉裕關,終于來到了樓蘭!
“姑娘,你可千萬別誤會,我會這般問,不為搭訕,純粹是因思鄉情切!币娝徽Z,掌柜的怕是起了誤會!
“喔?”面紗下的臉孔終于有了動靜,“不知掌柜的是哪兒人?”
她那如天籟般的聲音,讓掌柜的先是微微一愣,而后趕緊回神!
“姑娘,我是揚州人氏,早年專幫人馱貨,大江南北、開內關外跑。這幾年來年紀大了,也攬了點錢,才在這樓蘭城里定居下來。”
“唔。”只輕輕應了聲,巫紫瞳拿起一粒饅頭,撕下一小塊,放進嘴中嚼著。“這么說,掌柜的對這樓蘭城挺熟的?”
掌柜的呵呵地笑了兩聲!笆斓故遣桓艺f,但若與家鄉相較,這兒可稱是我的第二個故鄉!薄
蒙著面紗的臉蛋略略地上揚,巫紫瞳暫時停下吃饅頭的動作。
“我也是由揚州來!北蛔謇镩L老發功送入時間洪流中,一醒來,她人就在揚州!
“那真巧!彼l遇故知,掌柜的可是心喜非常!肮媚,你到樓蘭可是為了依親?”
面紗下的人兒搖了搖頭!
“要不……”掌柜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笆墙浬虇?”
紫瞳又搖了搖頭,一語帶過!拔沂莵韺の锏!薄
“尋物?”掌柜的眼里高掛疑惑。
“數個月前,有宵小盜走了我的家傳之物。”紫瞳隨意編派個理由!
掌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八怨媚锬悴艜宦酚山蠈さ竭@里?”
巫紫瞳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是非常貴重之物嗎?”掌柜的猜測。
能讓人由江南一路尋到塞外來,肯定是非珍即貴之物吧?
“不,只是顆琉璃珠子,貴在它的意義而非價值!彼従徑忉專氯莵聿槐匾穆闊,但又不得不經由掌柜來打探消息。
“既是被盜走之物……”掌柜的沉思了下,腦中靈光乍現!肮媚,你不妨往東市去找找吧?”
別說是琉璃珠子,東市聚集了許多商販,舉凡珍貴的珊瑚瑪瑙、珍珠翡翠、古董珍玩,應有盡有!
“東市?”巫紫瞳神色一斂,認真思考著。
“不過……姑娘,如果你決定要到東市去,恐怕你得在小店再多住上一、二天!闭乒竦挠趾鋈幌肫!
巫紫瞳略抬高了眼!盀楹危俊薄
“因為這幾日東市休市!薄
“喔?”她眨了下眼睫!
“這是樓蘭人近幾十年來最大的盛事,大家正為選秀而忙著,別說無暇做生意,就連外來的商者,也多半知曉城中規矩,不營生,只湊合著看熱鬧!薄
“選秀?”紫瞳的眸光一眨,直接挑出了掌柜話中的重點!
“樓蘭王選妃。”掌柜又道!
“那不就似中原皇帝選秀?”巫紫瞳吱了聲!
“不、不?不同于中原……”掌柜正想接下去說,只聽到店外鑼鼓喧天,然后有一隊人馬經過,隊伍的中央有幾位壯漢抬著一頂軟轎,軟轎上坐著個紅衣女子!
“是選秀的人?”巫紫瞳問著。
“是的。”掌柜拉回了視線,呵呵笑了兩聲!
“你還沒說,這兒的選秀與中原有何不同?”端起桌上一碗酸奶,紫瞳略掀開面紗,啜了一小口!
掌柜的偷瞄她一小眼,為那白色面紗下的姣美容貌,差點失了神!
“呃,因為樓蘭王至今尚無正妃!薄
“正妃?”紫瞳哼笑了聲,繼續喝著手中的酸奶!斑@有差別嗎?”后宮佳麗還不是很多!
“姑娘,這你可有所不知了!闭乒竦娜滩蛔∮滞低得榱怂谎。以這姑娘的容貌,足以將那票準備參與選秀的佳麗們給比下去!
“喔?”略挑高了一眉,紫瞳放下手中的酸奶,終于尋到了一絲興味!
“與中原的帝王不同,樓蘭王一生只選一次秀女,而正妃則是由秀女中所選出,還有,唯有正妃方能產下樓蘭未來的繼承人!闭乒駢旱吐曊{,氣氛霎時變得有些神秘!
紫瞳笑笑,沒受到影響,庶出當不了繼承者,而嫡出往往注定了尊貴之身,中原皇朝不也是遵循此理嗎?
“掌柜的,這道理不難懂!薄
睥睨了她一眼,掌柜的隱約猜到她心中所想,搖頭。“姑娘,事情并非你所想!薄
“喔?”紫瞳眨了下眼!
“樓蘭歷代的規矩,選秀的時間和正妃,得經由佛塔中‘神婆’的指示、認定!闭乒竦慕又馈!
“神婆?”紫瞳淡淡地呿了聲。
“是呀!”掌柜的話語一轉,壓低聲調!岸阴r少人見過神婆的模樣,但她在慶典時會出現!薄
“喔?”紫瞳對于掌柜口中所談及的神婆,興起了幾分的好奇!
“姑娘,你由揚州一路而來,就當是增多見聞,去看看吧,選秀大會上,說不準能見神婆一面呢!”
“嗯!”巫紫瞳只是略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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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入夜后的樓蘭城不若白天燠熱,溫度急驟下降!
強風卷來漫天細沙,罩得天空灰蒙一片!
“阿爹,怕是要起沙暴了!币簧饶敬氨蝗司従徲衫镱^推開一道細縫來!
探出頭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可愛女娃。
“蕪月,將窗給合上吧,你這樣往外直瞧,也不可能提前將你夜鳴叔給瞧來。”桌上燭影搖曳,桌后正坐著一個偉岸男子!
他,正是樓蘭王國之主——鄂圖克!
由搖曳的燭光中,隱約可瞧出他有飽滿寬闊的額頭,一對濃黑的眉,他那雙銳利的眸子,恰似遨翔于天際的野鷹,既敏銳且有神;直挺的鼻梁、豐厚的鼻翼,在在說明了他異于中原人的血統;緊抿微勾的唇線,顯出了他的自信與天生的王者氣勢!
“阿爹,我的心事都教你給猜到了。”蕪月反手拉上了窗,無聊地打了個哈欠,踱到桌邊!
蕪月的父母本是由中原往來于絲路商道的商人,數年前在來樓蘭的路上,半途遭遇盜匪雙亡,干鈞一發之時,鄂圖克在盜匪刀下救了她,因此她叫鄂圖克為阿爹!
鄂圖克放下手中的漢書!叭暨B你那一點小小心思,我都不能猜出,又如何當你的阿爹?”
這丫頭討人喜歡,古靈精怪又貼心可愛得緊,所以他才會收了她當義女!
“是、是,阿爹不僅是阿爹,還是個日理萬機的樓蘭王呢!”蕪月邊說邊掩嘴笑著,對于這個義父,她可是打從心眼里敬佩!鞍⒌阏f,夜鳴叔何時會來?”
睨了她一記,鄂圖克的薄唇一勾,輕笑了聲!
“就知你等不及。哪,人不就到了嗎?”
他揚眸瞥了梁上的屋瓦一記,緩聲道:“夜鳴兄,人既已到,別老待在屋瓦上,現在外邊沙暴已起,小心會沾染一身塵!薄
自幼的武術鍛鏈,讓他的耳力比一般人好上許多!
“鄂圖兄,沒想到這一年來,你的耳力又好上不少!蹦敬皯暠煌崎_,由屋外竄進了條人影,彈指間,他已站在桌案前!
“別來無恙!彼就揭锅Q雙手一拱。
“夜鳴兄也是!倍跞擞梢紊险酒穑桓娜馊说暮罋,單手搭上他的肩。
“夜鳴叔。”一旁的蕪月纏了過來!斑@回你可不能再騙我了,人家等了一年,就等著能跟你回關內去瞧瞧。”
夜鳴望著她,道:“我可沒興趣當你這小丫頭的奶娘。”他伸來一手,揉亂了她一頭長發。
蕪月搖搖頭,逃開他的摧殘!拔也挪皇莻小丫頭!”她退開兩步,昂首瞪著他!
“你不是嗎?”夜鳴難得與人抬杠,半哼著聲!
“阿爹,你瞧夜鳴叔,又欺負人家了!弊灾q不過人,蕪月轉向鄂圖克求救!
鄂圖克搖頭一笑,“蕪月,夜深了,你先回房去歇息吧,我與夜鳴還有些要事得談!薄
蕪月雖有些不舍,但仍聽話地退下!耙锅Q叔,這回你可不能趁我回房睡時又偷偷地跑掉!焙仙祥T前,她還不忘頻頻交代。
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扉的那端,鄂圖克率先拉回了眸光!
“那丫頭喜歡你!笔徳绿煺婊顫,好惡從不藏于色。
夜鳴微勾唇一笑。“對我而言,她太小!薄
“可再等個幾年,那丫頭也就到了二八年華!倍鯃D克抱著與他不同的看法。
夜鳴頓了下,才道:“鄂圖,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要我喊你一聲岳父嗎?”
揚起一眉來,鄂圖克朗笑了數聲!翱蓜e將我給叫老了,你我年齡可不相上下呀!”
他心知夜鳴對于蕪月也有好感,只礙于她的年紀尚輕!
“何況,當初收了這丫頭當義女,也是你在一旁慫恿的。”在一趟中原之行中,他結識了夜鳴這個好友,而兩人在一同回樓蘭的途中,又在沙漠里救了蕪月!
夜鳴噤了聲,思緒彷佛也跟著拉回數年前。
“時間過得好快呀!”他有感而發地一嘆!皩α,鄂圖,你今年也二十有八了吧?”
“嗯!倍鯃D克點了下頭,眉結卻因這話題而微微地攏緊!
“是今年選秀嗎?”到樓蘭的途中,他已見過幾位趕著入城參加選秀的女子。
“你也知道,神婆年紀大了!闭f到無奈處,鄂圖克深深一嘆!
“既然是這樣,她為什么不早些年辦選秀?”
鄂圖克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八f時機未到!薄
“什么時候才到?現在?她身體狀況不樂觀時?”夜鳴雙手負背,來回踱了數步!
望著他,鄂圖克又沉默了會,而后轉了個話題!
“江南一直不見有消息!薄
神婆傳至這代已無承繼之人,所以他們依她的靈力感應,到江南尋找一位巫姓女子。
“我這趟來就是要與你商討這事!币锅Q望了他一眼,終于停下腳步。“如果尋不到下一任神婆,抑或是已病入膏盲的神婆在這次秀女中隨意指了個正妃給你,鄂圖,你會接受嗎?”
“夜鳴,你不懂神婆在我國家里的重要性!彼闹须m也有百般不愿,但這是祖宗之規定!
“重要到足以讓你自毀半生幸福?”夜鳴微嘆地搖頭,心里有股感同身受的苦澀!
鄂圖克沉默了會兒,然后深深一嘆!
“你說得不無道理,但這傳統不得不循,何況我父王和母后不也挺幸福的?”
“你這叫自我安慰!币锅Q踱到他的身邊,抬起一手來搭上他的肩!
“總之,我還是希望你能考慮清楚!薄
略揚起臉,鄂圖克的眼里閃過一道光芒!耙援斚碌那闆r看來,也唯能走一步是一步了!薄
覷了他一眼,夜鳴嘆息地搖搖頭!叭绻麡翘m少了位神婆,會如何?”
鄂圖克步到窗邊,伸手將窗推開一條縫隙,看著窗外的煙塵罩空,
“應當就如這會兒漫天的塵沙吧!”
樓蘭本只是沙漠中的一座綠洲,祖宗深信,是神婆為這綠洲帶來了福蔭,讓往來于絲路上的商人、使者,皆能在此落腳,而繁榮了這個國家。
來到他的身旁,夜鳴朝著窗外睨了眼。“聽你這么說來,你對于神婆的靈力,也是深信不疑?”
江南江北、中原關外,他游歷了不少地方,也見過不少假祭司、神棍。如果捺著性子細心觀察,其實不難看出,這些人不過是要些特技來行騙他人!
拉上窗,鄂圖克轉回身來!耙锅Q,不可說出如此大不敬的話來!”
“你見過她顯神跡?”夜鳴挑起眉來,似乎沒打算住嘴!
“或許說來你不信!倍鯃D克睨了他一眼,走了兩步停下。“小時候,我曾生過重病,御醫本已束手無策,最后母后抱著我去佛塔里求神婆,神婆要她不用擔心,兩日后我的病自然能痊愈!薄
“果真在兩日之后痊愈了?”夜鳴踱到椅子邊,逕自坐了下來!
“是。”鄂圖克一笑,也跟著在一張臥榻上坐下!靶乓擦T、不信也罷,我知要說服你不易,但神婆預言的許多事,確實都已發生!薄
“喔?”夜鳴哼笑了聲,高高地挑起一眉來!
看著他不以為然的表情,鄂圖克正色說道:“包括你我的相識!薄
“?”夜鳴一愣,這事果真讓他有些吃驚。
“夜鳴,你也知我的性子!倍鯃D克一笑,“我是不會與你打誑語的。”
“這……”夜鳴臉色稍沉!
兩人相識雖才幾年,但彼此相知相敬,感情更勝至親手足!
夜鳴明了,以鄂圖克的性格,是不可能騙他的!
“鄂圖,那么……”來不及說出口的話,讓書房外突起的腳步聲給打斷!
“王,佛塔的女侍來傳話!遍T外傳來他的貼身街侍達爾克的聲音!
看了夜鳴一眼,鄂圖克臉色一沉,對著門外喊!
“達爾克,讓人進來吧!”這么晚了,佛塔還差了人來、莫非……
“鄂圖,我……”夜鳴想,自己是否該退下!
“不打緊!彪S后,鄂圖克就見到達爾克推開門,引著女詩入內!
“王!迸坦蛄讼聛,達爾克則退了出去!
“佛塔有事?”鄂圖克問!
“是,神婆勞王到佛塔一趟!迸痰。
“喔,需要傳御醫嗎?”鄂圖克不得不往壞處想!
“神婆說不需,只想見王,說是有要事!迸倘詻]抬頭,須臾之后,彷佛又思及了要事,又道:“王,神婆還說想見一位叫夜鳴的公子!薄
“見我?”夜鳴瞇起了眼,著實嚇了一跳·
望了他一眼,鄂圖克也先是一愣,隨后唇辦緩劃開一抹淡笑!澳阆认氯グ,告訴神婆,我和司徒公子一會兒會到!薄
“是!迸虘暎芸斓耐肆顺鋈。
直到她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夜鳴才由驚愕中稍稍回過神來!
“鄂圖,你我的私交,你當真沒對神婆提起過?”
“嗯,我說過,許多事皆瞞不過她的眼!倍鯃D克點點頭,他知道夜鳴的自信已開始動搖,當年的他,又何嘗不是?
“夜鳴,我們走吧,神婆還等著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