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宛歌呆呆看著頭頂那盞刺得她眼痛的燈,有點像從唐虛懷的床上眺望天花板的感覺——那天被他抱回三樓,她睜眼到天亮所看到的景象。
「我只是去替盼盼出急診,她床上那個男人整個背燒得焦黑,她很心急,如此而已!
唐虛懷那時是這么補充的。
事實上他不用多說,她根本就沒有懷疑,所以聽得漫不經心。
「我不是那種有了女朋友還會去招惹別個女人的賤男人,放心!
她那時背對著他,聽到他的安撫,她有些好笑地在心里回道:關我什么事,我放心什么?卻又不得不承認,當她相信黑盼盼之于他只是個朋友,她確實覺得呼吸順暢許多。
她討厭她與他這種曖昧不明的關系,女人是很容易受暗示的動物,只要一些些特殊對待或是特別眼神,都會讓女人陷入幻想的情境,她隱約能感覺他對她是有不同于其他人之處,但是又不愿意馬上胡思亂想地編織虛無的戀愛夢,她不希望哪天聽到他口中說出:「我把梁宛歌當囡囡在看待,哄她就像哄小孩子睡覺!
那種下場很慘吧。
尤其是掏了心肺,才發現自己誤會了他的意思,打擊更大。
要嘛,就請干干脆脆的,直言說明他對她的捉弄是何用意,如果純粹想吸引她的注意,那么他成功了,但如果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覺得有趣,那么就請滾遠一點,她對這種行徑十分不齒。
「放松心情,麻醉藥生效后就當睡一覺補眠,等你醒過來,就會變回小美人一枚!勾萄鄣臒艄忾g,加進了唐虛懷的俊臉,他俯望她,彎著腰,雙掌撫捧著她的臉。
梁宛歌躺在手術臺上,等著讓人切鼻劃臉地料理第二次。
「……睡一覺醒來也不可能變成小美人好不好!惯@么困難的要求,加諸在她身上,不如一刀劃斷她的脖子,讓她重新投胎比較有效。
「當然行,把歪掉的硅鼻骨拿出來,再把雙眼皮拆線重縫,下巴骨再削得潤圓,就是小美人了!
「……說得好像我整型前就多美似的!顾约洪L什么模樣,她自己最清楚,要構得著美,還有待加強。
「你丑嗎?」他反問,仿佛她問的問題有多好笑。
「你瞎了嗎?」她堵回去。
唐虛懷雙手長指輕輕滑動,讓梁宛歌有著被撫慰的舒服感覺,麻醉藥開始侵蝕她的神智,她瞇著眼,視線里的他逐漸變模糊。
「你記不記得你上我診所時,我問你希望整型到什么地步,你回了我什么嗎?」
梁宛歌沒再回答,因為她在麻藥的作用下,失去意識。
唐虛懷卻沒有因此閉嘴,他在她唇上輕啄,她睡著了,他也不想偷襲,所以只是淡淡刷過。
「你說,『你覺得怎么樣算美,就怎么樣下刀好了』!
他記得她說這句話時,根本就不在乎他會怎么動手,當時他就很好奇,她的反應一點也不像其他上門來求變、求美的女人,盡力告訴他哪里哪里要削小一點、哪里哪里要墊高一些、哪里哪里要割得仔細,反而全權讓他處置。
她硬要他在已經覺得美的臉上再動手術,她絕對猜不到,他拿著手術刀在手術臺旁發楞了多久,想從眼睛下手也不對,想料理鼻子也不對。
他找不到下刀的地方,但又一定要動手,猶豫不決的結果,當然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我覺得當你踏進診所,臉上洋溢淺淡的無所謂和無趣,抿嘴說著好像不關自己的事,心不在焉聽我解釋手術的過程和注意事項,那副模樣……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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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梁宛歌,好久不見!
梁宛歌站在浴室鏡子前,和久違的「正!鼓樋状蛘泻,鏡子里的臉蛋回她一個眼熟的笑容。眼皮沒再一只松垮、一只浮腫,鼻梁回復原有的筆直,雖然不挺,但總比鑲在臉上是歪的好,唯一有改變的地方就是她的下顎,修飾得比她天生的下巴還要漂亮,讓她的輪廓變得更精致。
可見唐虛懷還是有幾下真本事的。
胡亂撥撥頭發,梁宛歌打開浴室門,門外坐著囡囡嬌小的身影,雙臂環著膝頭,將自己抱成一顆小球,那雙水燦的童眸直勾勾盯著她。
「囡?你坐在這里做什么?」梁宛歌蹲下身子,和囡囡保持等同的高度。
「你的臉恢復了。」
「是呀,好看嗎?」
「普通!
梁宛歌以指輕彈囡囡的額心,「小孩子嘴巴要甜一些啦!共蝗辉趺从懭讼矚g?
囡囡撫額呼痛,撅嘴瞪她,抱著雙腿的童臂收緊了些!敢驗槟愕哪樑昧,所以你要走了,對不對?」
「應該吧,唐醫師說要等上幾個月再動整型手術比較好,這段時間我總不能一直住在這里呀,我有我的家人和工作要顧,騙他們說要到國外出差一個月已經是極限,再不回去就會被他們懷疑了!顾运蛩忝魈焱砩暇突丶,等唐虛懷訂下整型的時間,她才會再來。
「每個病好的人都會離開這里,我知道!灌镟锏纳裆m然是「我懂天下無不散的宴筵這道理」,但語氣很明顯就是不開心!赶壬f這里是醫院,來來去去是很正常的……」
「可是你舍不得我,對不對?」
囡囡臉紅想反駁、想否認,但違心之論就是說不出口,蠕蠕小嘴,抖動的程度像是隨時隨地就能「哇」地大哭。
「……你一定要走嗎?不能……留下來?」良久,囡囡囁嚅問。
「我會回來看你的,我每個星期都帶你出去玩,去游樂園、去水族館,你有沒有去過動物園?」看到囡囡搖頭,她接著說:「好,我們也去動物園,然后我偷偷帶你去吃垃圾食物,我們一人一桶炸雞,狂吃到飽,那天拒吃任何青菜,好不好?說不定我還可以帶你到我家過夜,星期天再送你回這里,星期六晚上我們就可以躺在床上聊一整夜。」
「說得這么美好,一定是騙小孩的……」這種手段她從小被騙到大,騙到已經不會那么輕易再像個蠢小孩,歡呼幾聲就任大人擺布。
梁宛歌偏頭想了想,靈光一閃。
「好吧,就先讓你透支一些好處啰!囡,我們今晚一塊睡,怎么樣?」
「可以嗎?」
「當然可以呀。」
「可是妳不是要和先生睡?」這樣哪有她睡的位置?
梁宛歌差點仆倒在地,這種話從五歲小女孩口中聽到,實在是會讓她這個二十五歲的大人嚇出一身冷汗。
「囡,呃……這個、我……不是,他睡覺,呃,就是睡覺——」她像個僵硬生銹的機器人,每個字都發聲艱難。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灌镟镟阶。
梁宛歌深深吸氣,「總、總而言之,今天晚上是我們兩個女人的lady's night,所有男性生物都滾一邊去。妳要不要跟我睡?要就去拿你的枕頭到我床上噢!
「嗯,要!」囡囡總算笑開了臉,一溜煙跑回自己的房間,抱著小枕頭再跑出來,牽著梁宛歌的手,難掩蹦蹦跳跳的雀躍腳步。
梁宛歌發現囡囡喜歡人的方式很像頭幼貓,不讓人先走近她,除非她允許,而她一旦愿意接納你,就會膩著你不放,仿佛安全感相當微薄。
一張單人床,要擠下一大一小的女孩并不是太困難,不會讓人擠得不舒服,反而像是窩在一塊兒取暖般親近。
「然后,大野狼就說,嘿,我要從哪一只小豬開始吃呢?就是你就是你,你看起來又肥又軟,咬在嘴里一定非常非常的美……味……」
說故事的聲音慢慢停下來,因為聽故事的小孩睡著了。
要強求一個五歲小女孩徹夜不睡和她聊天,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任務,囡囡已經硬撐了好久,超過一個小孩子該上床睡覺的標準時間,也難怪沒聽完故事就已熟睡。
梁宛歌拉高棉被,蓋到囡囡的肩膀,囡囡依在她身邊,腦袋瓜子已經沒躺著她自己的小枕頭,完全橫越到梁宛歌枕上。
梁宛歌看著床頭的鐘,差不多到了唐虛懷固定上門來打擾她的時候了,她有先見之明,所以今晚沒鎖門,讓唐虛懷沒有借口以敲壞她的門板為己任,吵醒囡囡。
腳步聲停駐在門前,她不用去看也知道門外那家伙正一手握住門把,一手高高舉起,準備在確認門把上鎖時就會用盡力量狠敲下來,絕不留情。
不過情勢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只用了一成力就轉開喇叭鎖,整個人踉蹌半步滑進梁宛歌房里,立刻被輕噓聲給制止發言權。
「囡囡睡著了。」梁宛歌先發制人。
「……她怎么會在這里睡?」很快進入狀況的唐虛懷壓低聲音問。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囡囡這么粘人。
「因為我明天就要回家,她好像很舍不得我,那表情看起來像快哭了,害我也好難過,所以我提議讓她和我一塊睡,兩個人多相處些時間!顾氐靡埠苄÷暋
「那我呢?」
梁宛歌失笑地看著此時說話口吻和表情都很失寵的唐虛懷,拜托他別露出如此酸澀委屈的模樣好嗎?「你別和囡囡爭這種丟臉的待遇噢!剐咝吣槨
「我不會爭,但是我要求公平對待!固铺搼褋淼酱策,抱起囡囡。
「你要抱她去哪里?」
「她睡熟了,不會發現你沒在旁邊,所以讓她回她自己的房間睡!顾膽B度根本就像一個想和老婆獨處溫存的急色老公,卻發現兩人的小孩大刺剌占著他這一家之主的床位,妨礙他「疏通欲望」,所以一心想把小孩給丟出房間。
「不行!要是她半夜醒來或是隔天睡醒,發現只有她一個人在自己床上,她會氣我騙她,而且我也不打算騙她!」梁宛歌跟著下床,一把攀住他手臂,不準他妄動!膏镟锸莻很纖細的孩子,一旦失去她的信任,要她再重新接納,必須要花三、四倍以上的時間才行,我喜歡她,不想讓她對我反感!」
唐虛懷深深望了她一眼,眸子里有她看得好清楚的笑意。
「早知道你會這么說,跟上來。」
梁宛歌的力道并不足以阻止唐虛懷抱起囡囡走出房間的決心,所以她只能追上他的腳步——往三樓走。
「你……」
「讓囡囡一起到三樓睡,對她不失信,對我又公平,你也可以好好睡,一舉三得!股想A梯時,他保持平穩,不驚動臂彎里的小娃兒。
「我為什么要對你公平?又公平什么呀?」梁宛歌不覺莞爾。
她不傻,當然聽得懂他的隱喻,他連她跟囡囡睡一塊這種小事都要吃醋,而且吃醋的程度超乎她想象的任性,也不想想他自己比囡囡年長多少倍,爭這種寵也不害臊。
「鋪床!
唐虛懷努努下顎,梁宛歌立刻將棉被掀開,讓他將囡囡放在床上,或許是背靠的床鋪彈性不同,讓囡囡微張開眼,梁宛歌側躺在她身邊,拍拍她,輕哄著要她再睡,囡囡半醒半惺忪,咧著童嫩的笑,又朝她粘靠過來,再度安心睡熟,完全無視于自己身處的地方,以及另一邊站著的唐虛懷。
「連幾乎算是照顧囡囡長大的玉玲姊,也不曾讓她這么纏過,她真的很喜歡你!固铺搼烟缮洗蟠擦硪贿,似乎對于他和梁宛歌中間隔了個小小阻礙有諸多不滿,嘴里嘟嘟囔囔。
「因為我和她喜歡的食物和討厭的食物都相似,我們是同一國的!惯@種情誼是那些老愛逼人吃青椒的人所無法體會的。「對了,囡囡說她在這里住了五年,等于她打出生起就住在這里了,她的父母放心將這么小的孩子寄放在這里這么長的時間嗎?」
「囡囡是在這里出生的沒錯,還是我接生的。」
「你連婦產科這種錢都賺?」
「我是無限制科別的密醫嘛!顾f得輕松,寬肩聳了聳,一個人從頭到腳他都差不多包辦了。
「我以為你只是腦科加整型外科加精神科罷了……」沒想到他兼差兼得這么勤勞,相信他的存折一打開來,里面的數字一定很讓人眉開眼笑。
「我一直很期待親手替自己的孩子接生,慶祝他來到人世間,然后給孩子來個豪氣的自我介紹——嗨,寶貝,我是你爸。所以當年就順便修修這門學問。」
順便?聽起來真隨意,好像要學不學都無所謂。
「很有趣的志向,那么你學整型又是為了什么?」最好賺嗎?
「我有一個美麗到讓我從十六歲就相信他最終一定會走上變性之途的寶貝弟弟,我想,學學整型美容,以后說不定對弟弟會有幫助!
「精神科呢?」
「我想想……那年,有躁郁癥的小阿姨自殺未遂第三次了,希望能及時幫上忙,后來她嫁了姨丈,兩人幸福得要死,我沒機會開導她。」白學了。
「你還去學腦科?」
「那年,我爺爺腦子里有顆作怪的腫瘤,我立下志愿,等我學成,第一件事就是鏟除它!學骨科是為了從樓梯上跌坐下來,從此半身不遂的姑婆,我想讓她再站起來跳土風舞,那是她人生最大調劑。心臟內科則是娘親三不五時就來個西施捧心,是該先做預防。胃腸肝膽科是爹親時常犯胃疼,疼起來本來很嚴肅的臉孔就更陰沉,讓家里氣氛看起來一點也不溫暖……」
梁宛歌聽罷,細眉微挑。
這個男人自己有沒有發現,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家人?姑且不論他是否對于這么多種類的醫科都有莫大興趣,光他的心意就讓她覺得刮目相看。
他,人似乎不壞。
一個愿意為家人奉獻到這種地步的人……
「我們話題回到原點,別再聽你吹捧自己的多才多藝——」雖然因為他的吹捧,讓她在心里替他拍了好幾回手,也對他的付出感到難以言喻的感動,但是她若當面夸獎他,這個男人的自滿一定會膨脹到無極限。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你好奇囡囡為什么會住這里?」
「我清楚這棟屋子里都是住一些病患,她們說囡囡有自閉癥情況,但這并不嚴重吧?她的父母怎么沒想過要帶囡囡回家去,定期再帶來檢查?」梁宛歌低頭看囡囡,想到囡囡今晚知道她要離開這里時,小臉上涌現的失落和不安全感,一個五歲的小孩,正是最需要父母陪伴的時候,放她一個人在唐虛懷這里接受治療,至少雙親也要有一方陪著住下吧。
她越想越舍不得,將囡囡環在臂膀里。
「囡囡她媽來找我時,是要求要墮胎,因為當時肚子里的孩子已經將近七個月,正常醫院根本不敢接這種危險性高的手術,所以她找上我,另一個原因是……她丟不起那個臉,在正常醫院里動刀,就有曝光的機會。」
「丟不起臉?」
唐虛懷念出囡囡母親的名字,太常在報紙電視里出現的焦點人物姓名轟進梁宛歌耳里,讓梁宛歌驚訝抽息。
「她……她不是那個建筑界大亨的掌上明珠,現在接管她父親一半的產業,同樣做得有聲有色,是頗具知名度的上流名媛……呃,可是未婚生子在現今社會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有必要冒這個險嗎?」
「未婚生子是沒什么了不起,但是如果孩子的爸爸跟她是同父同母的親弟弟,問題就大了。」
梁宛歌這回不單單是驚訝,根本就是瞠目結舌,呆楞了好久。
「你、你是說……囡囡的爸爸也是那個富商的寶貝兒子,那位上流名媛的……弟弟,可是,那是——」
「亂倫!
「對,亂倫……」
「所以她才想來墮掉孩子。」
「……那兩個人是白癡嗎?他們不知道世界上有種東西叫保險套,它有極高的安全性能避免精子在子宮里著床……好!他們猴急到連拆保險套包裝的時間都等不了,他們不會吞幾顆事后避孕丸避孕嗎?別告訴我,她在懷孕期間是不是還蠢到以為自己變胖,懷疑自己為什么只胖那顆肚子,直到七個月才知道肚子里有囡囡?!」梁宛歌義憤填膺,覺得好憤怒。
她不想去批判別人的愛情,也不想去爭辯「一旦愛上了,就顧不得后果」之類的觀念是對是錯,那對親姊弟愛怎么搞、愛怎么亂,那是他們的事,但是在貪歡之余,難道不需要去思索衍生的問題——而且這個問題還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不要反應這么激動,會吵醒囡囡!
梁宛歌的手揪緊囡囡身上的棉被,而唐虛懷則是安撫地拍拍她,梁宛歌才發覺自己方才的音量是有些失控,幸好囡囡沒醒。
「那……你為什么沒把囡囡……墮掉?」
「七個月的早產兒,已經有活下來的毅力!股哪土,學醫的他見識過無數次。
唐虛懷說得好簡單,但她清楚早產兒的照顧一點也不容易。
「囡囡……知道這種事嗎?」
「我們從沒瞞過她,只要她問,我們都不避諱講,但或許她還不太懂這段故事里的一些字匯!
「不,她懂的,你不知道囡囡有多聰明,她要是不懂,她不會變成一個不喜歡和人相處的自閉癥兒童,她不會不喜歡在大家面前表現出她的原有個性,就是因為懂了,所以討厭自己、討厭被人喜歡,覺得因為自己血液里不干凈,所以父母才不要她,不想把她生下來!沽和鸶璞穷^一酸,眼眶微微泛紅,「難怪她這么沒有安全感,這么害怕我離開——」
聲音全哽在喉嚨的梁宛歌撲倒在囡囡胸口,突地加諸的重量,驚醒了囡囡,囡囡一臉迷糊,完全摸不著頭緒,只知道身體被一雙手臂抱得好牢好牢,幾乎要把她揉進最溫暖的心窩,囡囡仰頭想看清楚打擾她睡眠的罪魁禍首,卻正面盛接到溫熱的眼淚,落在她的鼻頭、臉頰,她壓根不清楚發生什么事。
「……你為什么要哭?」惺忪的嗓音困惑問道。
梁宛歌的回應卻是只顧著埋在囡囡瘦小的肩窩抽泣。
「呃……是因為我睡相很差,踢斷你的鼻梁嗎?」哭得這么慘烈,感覺很像是被狠狠一腳踢到臉上甫開完刀的傷處,痛到無法忍耐,才會飆淚飆成這樣。
梁宛歌在她身上搖搖頭。
「你作惡夢啰?」
貼在她肩上的腦袋又甩了甩。
「那你半夜不睡,趴在我身上擦眼淚擤鼻涕,哭個什么勁?」囡囡不敢去猜測自己肩膀上的濕濡感到底是什么。
「……嗚!
「唉……不哭不哭啰……」囡囡只能反過來安慰她,也在這個時候,囡囡才看清楚自己躺的地方非常陌生,她下意識環顧四周,卻在臉孔往左邊側偏時看到了唐虛懷。
咦?!先、先生?!
囡囡立刻對這處陌生環境下了結論——難道這里是傳說中的三樓?
可是……她怎么會睡在這里?
唐虛懷靠了過來,雙臂將大女孩及小女孩同時抱在胸口,囡囡僵了身子,對于唐虛懷這么陌生的舉動感到手足無措。
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一個梁宛歌莫名其妙抱著她,哭得連話都說不全,一個唐虛懷則是和她同在一張床上,也同樣莫名其妙抱著她——她覺得他是要抱梁宛歌,順便抱著她而已。
可是……她第一次被人這么抱著耶,好溫暖,可以聞到梁宛歌那股清清淡淡的發香,還有唐虛懷混雜著長期沾染的藥味及沐浴過后的皂香,更有兩人合在一塊的心跳聲,怦怦怦怦好清楚……
為什么要抱著我哭?囡囡想問,但沒有問,因為她知道答案了,尤其是被擁抱著,一左一右粘得像閉緊的蚌殼,而她,則是被保護在里頭的小小真珠。
是為了我……是為了我哭的吧?囡囡低頭看著交迭在她胸前,屬于梁宛歌與唐虛懷的手臂。
囡囡鼻子是酸的,可是心窩是甜的。
這一個被吵醒的深夜,非常非常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