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沸水溢出鍋緣,滴入柴火,發出滋滋聲。
舒皓寧徐徐張眸,望向輕煙裊裊的壁爐。
“你醒了?”一名身材高碩、相貌英武,氣質粗獷自然的男子,正動手取下壁爐鉤環上的鍋具,“你怎么會在暴風雪夜外出,不想活了是不?”男子閑適、不經心地喃言,一面將鍋子放在木桌上。
舒皓寧自床鋪撐起身子,雙眼張望四周,回憶的夢境重歸現實:“是你……救我的?”她扯開疼痛的喉嚨,啞著嗓音問道。原來,昏迷前那抹高大身影,是這名陌生男子,并非……那個無情冷酷的男人……
男子倒了杯熱飲,走到床邊:“喝吧!可以減緩疼痛!彼驯咏坏剿种,又旋走木桌,掀開鍋蓋,徑自用起餐來。
“要不是我得在那種惡劣天候出去取景,我看你根本兇多吉少……”男子邊吃飯邊說道。江之中是國際生態暨地理雜志的特約攝影師,這次為了做暴風雪特輯,在阿爾卑斯山系停留,因緣際會下救了舒皓寧。
“這一帶荒涼得很,除了雪,就我這間小木屋,算你命大!”他瞟了她一眼,徑自咬著干硬的面包。
她沉默地望著杯中幽幽飄香的花草茶。這么說,上天還是憐憫她的……他終究讓她脫離了邢少溥,并沒殘忍地教她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你是從邢氏山頭來的吧!”江之中間。
她赫然抬首,神情驚詫地看他!
“別問我怎會知道,”他繼續說道,“你手上那條鏈子是邢氏現任領導人的標記。”他江之中至少算是半個媒體人,對于邢氏這么引人好奇的神秘望族,當然略有所知。
“你是沒受傷,但那只是外表……照你昏睡兩天的情形看來,也許真有內傷。我不是醫師,這點我無能檢查,我恐怕得送你回邢氏……”他說話的語氣透露了某些猜測、某些訊息。媒體人的敏銳天性,讓他知道這女孩翻山越嶺、冒著生命危險在狂風暴雪的天氣外出,原因一定不單純!而且她這一出走,似乎并不打算回頭!
“我不能回去!”她激動地喊道。好不容易保住了最后一絲尊嚴,遠離邢少溥無情的傷害,怎能再回去教他掠奪呢!何況,她已賠上了心……她早不欠他什么!她不回去!不回去!
“嘿!小心點!苯锌焖偃∽咚种械牟璞,站在床緣,“弄濕床被,可不容易干!”
“我不能再回邢氏!彼ブ,痛苦全在眼里,“你可以不管我,但絕不能送我回邢氏!”
面對她楚楚凄美的神色,江之中不忍地笑道:“別傻了,我若真能不管你,早讓你死在冰雪中,何必救你回來。”他拉開她扯住他衣襟的雙手,踅回木桌,繼續吃飯。
舒皓寧放松了情緒,背倚著床頭,垂著臉,幽幽凝視手腕上的鏈飾。
“戴著那個,顯然你在邢氏并非俗人!苯泻攘丝诤诳Х龋H有深究地說,“你是邢少溥的妻子吧!”
他話一出,她的腦海隨即閃過邢少溥與姬琳纏綿的殘影,胸口一陣沉重窒悶,像是壓了巨石。她搖著頭,兩行清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不是……什么都不是了……”她扯著左腕的鏈飾,悲切地呢喃。
“別扯了--”江之中突然來到床邊,大掌握住她的手,“應該是解不開的,邢少溥那家伙冷血、狂霸,野心大得很,他看上的一切,絕沒放棄的道理。那家伙為了開發更多的俱樂部,破壞了不少自然景觀,我跟他交涉過幾次,他不是個講理的文明人。你戴了他的鏈飾,是很‘麻煩’的事……”翻了翻她的手腕,審視那構造特殊的鏈飾,感覺不太妙地搖頭。
“解不開嗎?真的,解不了嗎……”她的眼神變得空洞、無生命感,只是淚水還汩汩淌流,仿佛她正借淚水排解窒塞胸口的沉重情緒,好求得靈魂的自由。
江之中嘆了口氣,從衣袋拿出一管藥膏,涂抹在她腕上泛紅的肌膚:“再扯只會受傷。”他淡淡地說。
“……能剪斷嗎……”她語氣悠遠,輕嘆地道。淚水卻流得更急更兇。
“何必自欺呢?”看了一眼她那晶瑩的淚顏,江之中忽然壓低嗓音,“你的樣子不像想截斷這鏈飾!何況你愛那個男人,不是嗎?”他放開她的手,雙臂環胸,像個兄長般凝視著她。他是不曉得這位妙齡絕色女子與那個“寒地霸主”有什么糾葛,但很明顯與情愛脫不了關系!這點由她眼底的波紋便可觀察得一清二楚。
“不……不可能愛了……”她抹掉淚,避開江之中那審視的眸光,兀自拉扯腕鏈。
江之中挑高雙眉,脾氣一下子上來:“不用在這里自欺,傷害自己!走,”他拉起她的手,“我這就帶你回邢氏,讓你當面跟邢少溥說你不愛他,叫他親手解下這該死的鏈子,教訓他識相上道,別再糾纏你,嗯?省得你在這兒耗神費力,扯破皮弄出傷!”看不慣她的自欺逃避,他橫了心,決意拖她去面對現實。
“不……”她掙扎,哀求似的哭叫,“我不再見他……放手……你放手……我不回邢氏,永遠不回去!”她摔下床,跪在地板,發出沉重的聲響,虛弱得近乎昏厥。
江之中低咒了一聲,隨即將她扶回床上:“會痛是不?”他語帶深意地問,而后,嘆了口氣,沉沉地道,“說到去找他,就百感交集、痛苦難言?會痛代表還愛著,你無須否認,不想見他,那鏈子當個紀念、當個警惕不就成了,何必傷自己?他傷你,你還傷自己,你真那么不值嗎?如果你真這么看待自己,那我江之中可真瞎了眼才救你!”他揉揉她的發鬢,態度轉而溫柔。
舒皓寧抬眼,望著他,久久不能言語。她感覺到他身上那種不可思議的兄長風范。他們還不算認識,但他說的話卻深深震撼她的思維,仿佛他真的是她最可親的家人!啊x謝你,謝謝你救了我!”她失聲痛哭。
江之中笑了起來,淡淡喃言:“你比我干兒子還愛哭呵!”像個孩子似……嘖!他搖搖頭,抽了幾張面紙給她拭淚,“你叫什么名字?”他問道。
“舒皓寧,我本來住巴黎,但……”她看看江之中,不由自主地吐露自己的身世背景與如何遇上邢少溥的種種。平靜情緒后,她仿佛是個與家人走失又團圓的孩子般,急欲紆解充塞胸口的無助與委屈。
江之中聽著她的訴說,眉頭狠狠皺起,大掌緊緊握拳,冷著嗓音:“那家伙居然這么對你!彼酒鹕,狂躁地踱著步子。那個邢少溥可真會折磨人,連個無依的女孩他都不放過,竟要她“抵債”!原來,堂堂邢氏領導人真是個失心瘋患者!
“該死的!”他忍不住咒罵,然后,回首盯住舒皓寧,“我帶你回巴黎,從此遠離那個瘋子!”恰巧他的取景工作也告一段落,必須回法國開會交差。他想,她若是有內傷,就回法國檢查吧,不須再回邢氏了!
舒皓寧一震,眸中有喜也有悲。喜的是真正要解脫了……至于悲……是不舍嗎?不,不!她早該離得遠遠的,以免萬劫不復,絕不會有不舍!不會的!
“我要走,我要離開這些山頭!”她看著江之中,語氣堅定而懇切,“帶我走,江大哥!”
江之中望著她:“放心吧!世上還沒有我江之中辦不了的事!”他沉沉地道,同時給了她勇氣與信心。
她破涕為笑,猛地直點頭。未來,對她而言,該是全新、美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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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摩托車的隆隆聲響,劃破山林的寧靜。由邢少溥帶領的俱樂部員工,兵分多路,大規模進行搜山,這已是第七天了。
今天,他們越過邢氏山頭邊界,進入另一座山林,像群魔般呼嘯馳騁,掀起一片白茫雪霧。前方的邢少溥打了手勢,車隊開始分散,每臺車都加足馬力,攻城略地似的駛進山野林木深處。陸征緊隨邢少溥,以防意外發生。
七天的搜尋,毫無斬獲。有經驗的人都知道,舒皓寧兇多吉少,但邢少溥堅持找不到活人,也得挖出尸首!他的決心充滿了強烈情感,一種懊惱與憤怒交雜的心境,不過一切似乎已顯得太晚……
其實,舒皓寧失蹤并不止七天,算算應該有十四五天了!因為避孕藥的風波,邢少溥不再碰舒皓寧,甚至找了個拜金女夜夜狂歡,沉溺酒色,刻意忽略舒皓寧的存在。直到七天前的一個清晨,克勞斯不知從哪兒叼來殘破的女性風雪帽,他的神經陡然一凜,才憶及多日未見舒皓寧蹤影,遂找來陸征詢問。結果陸征一問三不知,更莫名地反問邢少溥,舒皓寧不是每天與他在一起嗎。陸征壓根兒不知道邢少溥與舒皓寧的那場大爭執,還以為他倆感情融洽,夜夜甜蜜,哪知道原來邢先生巡視產業歸來后,連女人都換了!這么--言一語,他們主仆總算明白,舒皓寧也許早在那個暴風雪夜就傷心遠走了。時過七日,新雪早蓋掉她的足跡,暴風也卷走了她的氣息,要靠克勞斯靈敏的追獵野性找到她,根本不可能。最后,邢少溥又氣又急地下令,以人力大規模搜山,直至找到舒皓寧為止!
“砰”一聲巨響,邢少溥閃避不及,撞上凸出雪層的大石塊。
“邢先生!”陸征大叫。趕忙停下車子,匆匆跑向前,察看在雪地上呼氣急喘的邢少溥。
“該死的!這車廢了!”邢少溥氣急敗壞地起身,踹了一下車頭全毀,冒煙燃燒的雪地機車!皠e管了,騎你那臺!”他頓頓足,拖行似的走向另一輛。
“邢先生,您受傷了!”陸征急言,沖到他面前,橫擋著,“我不能讓您再往前行!”
“讓開,陸征!你想違抗我的命令嗎?”眼神倏地轉沈,邢少溥冷冷地說,“讓開!”
“邢先生,您得冷靜……”
“讓開!別跟我廢話!”他怒吼,長臂一掃,推開陸征。陸征重心不穩地橫跨幾步,無法阻擋他,“你再擋我,休怪我無情撤你的職分!”他光火地威嚇。
陸征不理會,迅速穩住高大的身軀,在他將激活機車的剎那,反應極快地奪下鑰匙。
“拿來!”邢少溥坐在機車上,扯著陸征的衣領,怒紅雙眸斥令,“拿來!陸征!”
“邢先生最近的行為已引來有心人觀望!”陸征首次犯上地甩開主人的雙手,口氣僵硬地點明邢少溥目前的處境,“您大規模搜山已教其它邢氏人起疑,您再不冷靜留心,他們會乘勢踩下您的!”七天來,邢先生沒命似的尋找舒小姐,已讓他的堂手足蠢蠢欲動,每個人無不等著邢先生受窘,好一舉掌握邢先生的弱點攻擊!如果,邢先生再不靜心思考,失勢是遲早的!
陸征的話像把槌,猛地重敲他的腦殼,使他不得不醒悟。沒錯!舒皓寧的存在,除了他雙親,其它邢氏人并不知曉,倘若他這次的舉動引人查探,那么她必然成為他的弱點!過多的在意,會暴露她在他心中的地位,那么……
“無論如何,我還是得找到她!”他得從長計議,是生是死,他都要找到她,絕不能教他人先一步掌握她!要不,不但她危險,連他都會受威脅!
陸征點點頭:“您放心,屬下會辦的!”他恭敬嚴肅地說,“舒小姐一定還活著!”他心里明白,即使邢先生說“死要見尸”,但這話不過是邢先生對舒小姐的愛戀與渴望。邢先先其實堅信舒小姐是活著的,否則,他不會因他的一番剖析而靜心思考--
“派幾個能信任的人私下搜尋,其它調回俱樂部,正常營運!”邢少溥恢復冷靜地道。一場暴風雪,她一個弱女子能走多遠!七天來掀翻邢氏自家山頭,無尸無人,代表她應安然在某處,但他卻高估她的腳程,越界搜山……他真是失了理性、沒經思考,才以為她能翻山越嶺……落難其它山頭!現在想想,他寧愿相信她在那場暴風雪里,機警地逃過劫難,而后……
腦子一閃,他震了下,沖口道:“派人到巴黎查!”該死的!他徑自心慌她會困在山里,全忘了她也許早下了山,回法國了!
陸征一愣。是啊!光憑克勞斯叼回來的風雪帽,著實不能證明什么,記得舒小姐初來乍到時,也是個暴風雪襲擊山頭的日子,她不也安然無事進入邢氏?天!邢先生沖動搜山……也許錯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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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中大步疾行,跳過庭院漆白木柵門,直直走向那幢被藤類植物爬繞著的建筑。
“皓寧!”他打開門,進入屋內,揚聲喊叫!梆⿲!你在嗎?”
“江大哥,你來了。”舒皓寧悠悠出現。她身上一襲寬松白長衫染了些油彩,手中仍握著畫筆,絕色容顏略顯憔悴,看來憂愁悒郁,心事難解。
江之中看著她,神色凝重地往窗邊沙發坐下:“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舒皓寧聞言,靜靜地朝他走去。她移動時,長衫飄擺,隱約勾勒出她那微微凸起的小腹。
“坐吧!”江之中拍拍身旁的空位,“身體還好嗎?”他問。
舒皓寧輕輕頷首,徐緩落座:“江大哥有要事?”
江之中沉吟好一會兒,想點煙,但瞥了她一眼后,又作罷地收起煙盒:“邢少溥將公開拍賣‘東方雙奇館’里的藝術品!
舒皓寧呼吸一窒,抖著嗓音問:“為什么?”她已經什么都沒了,為什么他還要……
“他想逼你主動現身!”江之中沉沉低言,站起身,繞到沙發后方,拉開落地窗,面朝庭院,“看樣子,他已經失去慢慢找你的耐心了!”
回巴黎兩個月來,仍有邢少溥的手下在打探她的消息。很顯然,邢少溥是不打算放過她!
“那我就去見他好了!”像是痛下決心般,她重重地垂下雙眸,纖白的十指幾乎要折斷手中的畫筆,“就如他所愿,我去見他……”
“這事江大哥可以幫你解決,你可以不出面!苯谐辆彽卣f。
“不,沒用的,江大哥!”她搖著頭,轉身凝望江之中高大的背影,“他若真是針對我,我不出面,是解決不了事的!而且,我不能讓江大哥再蹬這渾水,你已經幫我太多了!”無法回巴黎原來的家,而江之中也重新張羅她的生活,讓她不受寒挨餓,他對她仁至義盡,她實在不能再拖累他!
“皓寧,”江之中轉回沙發前,若有所思地看她。“你若真想見他,江大哥不會阻止你……”語未了--
“我不想見他,但我不得不!”她沖口而出,眼淚跟著進出眼眶。
江之中低下頭,半瞇著眼臉,睥睨她許久,嘴上才浮現又氣又無奈的笑:“你老愛自欺,”他坐下來,長腿不羈地抬放在桌上,像是對待小娃兒般,伸手撫她的頭,“你忘不了那個渾蛋!”
她渾身一震,美麗的指尖掐入掌心,使勁地搖著頭,激動不已地掉著淚,完全說不出話。
“別否認!”他收斂笑容,嗓音冷硬得出奇,“這兩個月來!你沒神沒魂、愁容滿面,我瞎了才看不出為什么!何況,你跟他仍有某種程度的牽系,不是嗎?”視線掃過她的腹部,他緩緩閱上眼。
她呆愣著,淚滴灑在油彩上。化不開,再多的淚水,那鮮艷的油彩已化不開,仿佛心里某種濃烈的糾結般,怎么也解不開!
“要見他就去吧!”江之中突然又開口,“看來要徹底了斷關系……算了,我想是了不斷的!”他張眸又盯了一眼她的腹部,而后起身由落地窗走到庭院。
舒皓寧依舊坐著掉淚,柔荑不由自主地撫著圓巧的小腹。當初,狠不下心拒絕這個正在成長的生命,真是因為這是條命、這個脈動嗎?抑或真正原因是這條命、這個脈動關聯著邢少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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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雙奇館”舉行拍賣會,許多收藏者受邀,藝術家爭相蒞臨,大批仿名人附庸風雅的豪門暴發戶也投入競標叫價行列,湊足熱鬧。
舒皓寧與江之中才剛進場,陸征便出現在他們身旁。
“舒小姐,邢先生等您好久了,請隨陸征而行。”他躬身在舒皓寧斜前方,十分有禮地說著。
“請他恥停止這場拍賣會!”舒皓寧咬著牙,抑著嗓音道。
“這事陸征無權請求。”陸征不卑不亢地回答,舉著右手,示意她隨行。
舒皓寧一動不動尸木然地僵在原地,耳里聽見入場后第一個“賣出”,身子才顫了下。
“走吧,看看他搞啥把戲!”江之中扶住她的雙肩,在她耳邊低喃。然后,他不客氣地對陸征道:“帶路啊!”
陸征不著痕跡地掃了江之中一眼,沒吭半聲,只覺他有點眼熟,便領著他們上樓。
舒皓寧熟悉這幢宮廷建筑的格局,他們此刻繞著彩色玻璃成排的長廊,正是往她臥房的途徑。愈走愈近,她幾乎可以感覺他如暗夜的惡狼般,眸光炯炯地等待她進入視野,而后一場傷害又將襲向她……
“請進,舒小姐。邢先生在里頭等您。”他們果真停在她的臥房門口。陸征只是示意她進去,并沒幫她開門。
江之中則探手握住門把,準備開門。
“抱歉,先生,我家主人只見舒小姐!标懻鞔笳谱プ〗械氖滞螅柚顾_門。
“放手!”江之中低喝,完全不將陸征的話當回事,“你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氣!”
陸征沒反應,沉沉地瞧著他,仿佛在對峙。
“怎么,莫非得打敗你,才能進門嗎?”江之中手腕一翻,隨即反擒陸征的手。
“江大哥,別這樣,他只是聽令行事。”眼見江之中就要動怒,陸征也準備還手,舒皓寧開口阻止,“我自己進去,不要緊的!”她拉住江之中的衣袖。
江之中看了她一眼:“小心點!我馬上擺平這‘看門的’!”語畢,他扯著陸征往樓梯間走去。
舒皓寧顰著眉,看著他倆消失在廊彎,輕嘆一聲,才開門進入臥房。
“你果然沒死!”一見著她,邢少溥就發現自己壓抑不住心中奔騰的情緒,非得殘忍開口,才能掩飾過多的思潮。
舒皓寧仿佛沒聽到他的聲音,站在門口一步不走地,張著水亮的瞳眸瞅著半臥于床頭的他。
邢少溥凝視著她,不悅之情油然而生--
她沒什么精神,一反往常,美麗容顏顯出病弱而非倔強,寬松裙衫讓她看來輕盈飄然,仿佛會隨風消逝般。
“你很清楚我沒死,不是嗎?”她終于開了口,這讓邢少溥對她有了實體感。
“過來!”但他仍要確定她的存在。
她沒遲疑,一步一步走向床邊,垂著白凈的美顏看他:“為什么要逼我?請你停止拍賣會……”她的嗓音沉沉緩緩,隨著淚水而出。
邢少溥皺額,冷冷地說,“我很清楚你的逃離!”這讓他不得不以拍賣她父母的作品來懲罰她。
當然,這場拍賣會的另一個因素,是為分散他的堂手足們過多的猜疑,好讓他們不會注意到他竟為一個女人遲遲不收掉這藝廊。而她,不需要明白!
“你得為這次的重大違抗,付出代價!”他強調著。
“我沒有違抗!”她反駁,“你說不需要我,你要我‘滾’,不是嗎?”那一夜,他擁著姬琳,無情地趕走她的情形,她永遠都忘不了!
邢少溥神色一凜,半晌說不出話,探手便將她拉進懷里,隨即詫異于她微凸的小腹,但念頭一閃,他沒多想,禁不住渴望地吻上她的雙唇。
“放……開!”惟恐教他發現自己的變化,舒皓寧使勁地推開他。
“你欠我的債,還沒……”
“夠了!”她大叫,“你現在正拍賣我父母的作品,不是嗎?你說過要我把心給你,我也給了……早給了,我還的債該夠了……”她痛哭,激動地在他懷里掙扎。到底要怎樣?到底要怎樣,他才肯放過她?她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要不起了,他還想怎樣?
“不是你說夠就夠!”他一口否決,“一輩子!你永遠是我的女人,忘了嗎?”他拉起她的左手腕,置于兩人眼前,讓那腕鏈無法遁形。
“放開她!邢少溥!”不知何時,江之中高大的身軀沖到床邊,一把拉開無防備的邢少溥,“你休想再傷害皓寧!”他粗聲怒吼,將舒皓寧順勢帶進懷里。
“江大哥!”舒皓寧抱住他,失控地嗚咽著。
“邢先生!”陸征匆匆趕來,“很抱歉,我沒能攔住舒小姐的朋友。”他跑到床邊,伸手欲扶起邢少溥。
邢少溥揮開他的手:“你出去!”他冷著聲命令。
陸征猶豫了下,心想,舒小姐的朋友挺難應付。邢少溥眼神一沉,陸征不得不服從主命,恭恭敬敬退下。
邢少溥起身,撣撣兩邊袖口,眉心深皺看著舒皓寧:“過來!舒皓寧!”他發誓,她再不離開那個男人的胸懷,他一定殺了那男人!
“姓邢的,你以為你在指使誰?”江之中大吼,一手直指邢少溥,一手將舒皓寧攬在身側。
他們移位的瞬間,舒皓寧衣衫偶然貼服她的身體,使她那充滿孕味的腹部線條明顯易見。
一陣憤怒的戰栗竄過全身,邢少溥冒火的視線由她腹部移往她臉上,低喃:“難怪抱起來有些異樣……”隨著語調趨弱,他終于對上男人的臉。
“你休想再傷害皓寧分毫!”江之中迎視他的目光,先聲奪人地怒吼。
邢少溥看著他,沉吟許久,才張口冷嗤:“原來是你,江之中!你這次想跟我交涉什么?”他半瞇星眸,神情冷酷邪惡。對于這位攝影界泰斗,他不陌生,但也未曾友好,但這回梁子肯定是結大了!
“不用交涉!我要買下所有的藝術品,價碼由你開,從此皓寧與你無關!”江之中直截了當。他是俠士性格的現代人,皓寧同他有緣,他認定這個妹妹,她的事他是管定了。
“辦不到!”邢少溥斷然回絕。他無視江之中的反應,硬是拉住舒皓寧的左手臂,“我獎賞你。如你所說,你沒違抗我的命令,反倒執行、順從得徹底!”他冷冷地說著。
舒皓寧盯著他,美眸的淚水沒有停止地流著!胺攀帧!蔽跉,她試圖平靜地說。
邢少溥眸光凜了凜:“你休想……”
“放開她!”江之中打斷他的話,大掌抓住他握她的那只手,“你不放開她,信不信我扭斷你的手腕!”他五指施力收攏,沉聲警告。
邢少溥不痛不癢,依然握著她的手,徑自對她低語:“你那么遵從我嗯?我叫你滾,你就走,讓我尋遍山頭!你那么遵從我嗯?真去找人生野種?你可真下對注了,這男人要為你還債、解決所有困難!你呢?你要為他生幾個?”他看向她的肚子,深沈闐黑的眸底積著妒恨。她怎么可以、怎么敢?她手上還戴著他邢少溥的信物,腹中卻孕育著別人的孩子?該死的!才兩個月,她的腹部竟已微凸!顯然--
“你一離開我,就上他的床?”他怒問。
舒皓寧臉色刷白,身軀僵直,恍若失去了生命力般難以動作。
“住口!閉上你的狗嘴!”江之中聽到他那刺耳的下流毒言,再也無法控制地揮出硬實的拳頭。
被打中下頷,邢少溥重心不穩地退了幾步,江之中朝前逼近,在邢少溥找回平衡的瞬間,雙手揪住他的衣領--
“你以為你在說什么?”江之中生氣極了,英武的臉容充滿殺氣,仿佛成了好戰的希臘男神。
“你撿了我的‘舊鞋’。”邢少溥唇角掛著血痕,臉上的怒氣不比江之中弱,“還合腳嗎?”語畢,他一個旋身拐腳,便將江之中扭壓在地上。
“該死的!邢少溥,你居然這么看待皓寧!”江之中一手朝他頸間捏握,用力之猛幾乎要扭斷他的頭,“鞋合不合腳,我就取你的頭當足球,踢了便知!”江之中不在言語里居下,也不允許邢少溥輕賤舒皓寧。
“江大……哥……”舒皓寧顫抖著唇,說不出話來。兩個男人嘶吼互毆,打得眼紅,但她覺得這爭斗仿佛跟她沒什么關系,眼前一幕幕白茫,時間消蝕了一切影像,她既累又孤獨,長腿軟弱一屈,倏地昏厥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