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月隱星黯,正是宵小出沒的好時機。
一抹高大勁壯的黑影自暗巷竄出,輕悄悄地躍上一旁的高墻,在幾戶人家的屋頂間飛掠而過。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有著卓絕的身手,黑衣人在瞥見巷弄中的更夫時,還故意從他的身后掠過。
眼看那名更夫仍渾然不覺地繼續報更,黑衣人那雙露在布巾之外的眸子掠過一抹得意的光芒。
在夜幕的掩護下,他在曲折的巷弄間疾馳飛掠,那移動之迅速,即便是有人意外地瞥見,只怕也會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才不過一眨眼的工夫,黑衣人就已來到城里首富孟萬金的家中。
他的身形俐落地一晃,輕輕松松地躍至孟家最隱密的一幢閣樓上,那高大的身軀昂然矗立在高處,垂眸望著底下的守衛。
在那雙比夜色還要深濃的黑瞳中,閃爍著熠熠如星的光芒,像是在嘲笑那些守衛的輕忽。
「呵!號稱嚴密的守衛,也不過如此這般!」
他輕嗤了聲,轉身從窗子翻身而入,落地時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那敏捷的身手,就連最靈巧的貓兒也比不上。
二樓的屋內一片漆黑,僅有微弱的月光自半敞的窗子透映進來。
順利潛入之后,黑衣人先是靜默不動,當他的雙眼適應黑暗之后,那銳利的眸子才像在搜尋獵物似地掃視屋內,而后很快地便鎖定了位在墻角的那個紫檀木柜。
他宛如一頭優雅的豹子,踩著從容而勝券在握的步伐走過去,從那紫檀木柜里找出了一只錦盒。
「就是這個了吧!」
他將錦盒打開,里頭躺著三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在微弱的月光下泛著晶瑩奪目的光芒。
想象著孟萬金發現這三顆夜明珠不翼而飛時,那張滿是肥肉的臉大驚失色的表情,黑衣人的眼底就不禁閃爍著戲謔嘲諷的光芒。
他取出那三顆夜明珠之后,將空的錦盒放回木柜里,接著便像來時一樣,從窗子翻身而出,帶著價值連城的寶物揚長而去。
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迅速融入夜幕之中,那來去自如的從容與自信,仿佛他是黑夜的主宰。
他,正是赫赫有名的盜賊——「夜影」!
只要開出的價碼他看得上眼,他便無所不偷、無所不盜,且向來要什么絕不失手,是讓貪官奸商聞之色變又恨得牙癢癢的頭痛人物。
離開孟萬金的府邸之后,他出了城,來到近郊的一間破廟,這里是他和這次雇主相約見面的地點。
「你來了,東西到手了嗎?」雇主一看見他,立刻迫不及待地問。
「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能力,就不會找上我了。」
「呃……那……東西呢?」
「喏,這就是孟萬金的夜明珠,扣除約好要給我的一顆,其余兩個拿去吧!」他隨手一拋,那漫不在乎的態度,仿佛他扔的是毫無價值的石子一般。
「哎呀!小心一點!要是摔壞那可就糟了!」雇主連忙伸手接住。
晶瑩剔透的珠子,在月光下散發著令人屏息的光彩,雇主睜大了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手中的珍寶。
「真是漂亮!」他贊嘆地說。
見他臉上浮現一抹貪婪之色,「夜影」的黑眸一瞇,輕哼道:「可別忘了當初你跟我的約定。」
「我知道、我沒忘!當初我說過,只要你順利取得這三顆夜明珠之后,其中一顆當成你的酬勞、一顆當成我私人的收藏,剩下的一顆,則用來接濟鄰鎮那些貧困的饑民們!
「你記得就好!
「你放心,約定好的事情,我一定會照辦的!」雇主涎著笑保證。
他可沒忘記,當初「夜影」在答應接下這樁委托的時候,曾經警告過他:倘若他沒有遵守他們之間的約定,那么「夜影」將會從他府里取走比夜明珠價值更高的東西!
「很好,我最喜歡遵守約定的人了!
「夜影」望著雇主,黑眸忽然掠過一抹譏誚的光芒。
「在將夜明珠據為己有的同時,你還不忘去幫助鄰鎮的饑民,這么一來,你的貪婪之心和積德之舉不但可以功過相抵,還能為你贏得樂善好施的美譽。哼哼,你倒也是老狐貍一只,聰明得很吶!」
這一番既褒又貶的話,弄得雇主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好尷尬地笑了笑。
他盯著「夜影」,像是想看穿在蒙面的布巾之下,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男人?
據聞,只要開出來的價碼令他滿意,他便無所不偷、無所不盜,而他用「夜影」這個名號闖蕩江湖好幾年了,不但從來沒有失手過,更沒有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因此至今仍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他就像是個謎,關于他的來歷、他的長相、他的一切背景,沒有任何人知曉,這也讓許多被他偷走稀世珍寶的人,盡管恨他恨得牙癢癢的,卻也拿他沒轍。
「好了,你要的東西我已經交給你了,而我該得的酬勞也已經到手,這樁委托算是了結了,后會有期!」
說完后,他像一陣黑色的旋風,在雇主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就已揚長而去,那抹高大的身影與夜色相融,才一眨眼的時間就已消失不見了。
又是一個寂靜無月的夜晚,一身黑衣的「夜影」如同鬼魅一般,不知從哪個角落忽地竄了出來。
他敏捷的身形掠過重重的暗影,無聲無息地來到城東一處僻靜的暗巷。
這一回,他不是要去盜取某樣稀世珍寶,而是要去見這一次的雇主。
當他準時抵達約定的地點時,發現這次的雇主已經到了。他瞇起銳利如鷹的黑眸,借著微弱的星光望了過去,就見新雇主像是不想被他或任何人瞧見似的,刻意站在最幽暗的地方,甚至還像他一樣,在臉上蒙了一條黑色布巾。
「夜影」輕笑了聲,那低沉的嗓音在寂靜的夜里透著一股魅惑的氣息。
「有趣!
「有趣?怎么說?」雇主開口問道。
「我頭一回遇到委托人和我一樣神秘。」
通常,有事要找他的人,都會在一間「龍岡客!沽粝掠嵪ⅲ强蜅5恼乒袷撬嗄甑闹两缓糜,既不會出賣他,也會立刻讓他知道一切的訊息。
只不過,這次的雇主并不是親自去「龍岡客棧」留下訊息,而是差了個小廝來約定時間,因此他截至目前為止,仍舊不知道眼前這個神秘雇主的真正身分。
「呵,凡事總有第一次!构椭餍α诵。
「但是,我對這『第一次』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告辭了!」「夜影」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你為什么沒興趣?」
「夜影」停下了腳步,回頭說:「我不喜歡我的委托人比我還神秘。想要找我辦事,就得用真面目來見我。」
「你何不先聽聽看我要付給你的酬勞是什么之后再決定?」
「喔?」「夜影」挑起眉梢!嘎犉饋,你像是很有把握你所提供的酬勞能夠打動我嘍?那好,你倒是說說看。」
「你知道『滴水玉觀音』嗎?」
「『滴水玉觀音』」「夜影」詫異地楞了楞。
相傳,「滴水玉觀音」是幾十年前番邦獻給皇上的貢品,后來皇上將它賞給了護國有功的將軍。
不料十余年后,那名將軍家道中落,竟將那尊「滴水玉觀音」拿去典當,后來那玉觀音輾轉換了好幾個主人,現在已不知究竟在何人之手。
有人說,它最后被附近的強盜頭子奪了去;也有人說,它被某個富商巨賈給買回去當珍藏品了。總之,關于它的下落眾說紛紜,卻沒有任何人可以證實。
想不到,那罕見的稀世珍寶,竟會在眼前這神秘雇主的手中。
「你怎么會有那東西?」「夜影」忍不住問。
「這不重要,你也不需要知道,因為如果你接受我的委托,把事情順利辦妥了,那尊『滴水玉觀音』就會是你的了。」
聽他這么說,「夜影」挑眉吹了聲口哨,同時不禁感到好奇。到底是什么東西,會值得他用「滴水玉觀音」來換?
「難怪你這么有把握,這報酬的確誘人!說吧!你究竟要我幫你盜取什么東西?倘若我有興趣的話,我就接受你的委托。」
「嚴格說起來,我不是要你去偷東西!
「不是?那你似乎是找錯人了。」「夜影」不悅地輕哼了聲,敏捷的身形一晃眼就躍上了一旁的高墻。
他的個性雖有點玩世不恭,卻不喜歡人家對他開太過離譜的玩笑。
「不!我并沒有找錯人,只不過,我要你偷的并不是實質的東西。」
「到底是什么?你就甭賣關子了!」「夜影」皺眉問道,大有再得不到滿意的答案,就要揚長而去的意味。
聽出他語中的不耐,雇主也不再彎抹角了。
「我要你去偷一個女人的心!
「偷心」
「對,我要你去偷取一個女人的芳心,讓她愛上你!
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讓「夜影」詫異地楞了楞。
「你和她有仇?」他揣測著雇主的用意。
「不,并沒有!
「那為什么你要這么做?」「夜影」不解地問。
「我自有我的用意。」
見雇主又再度賣起關子,「夜影」原本打算一口回絕,但那雇主又接著說:「不過,這樁委托的前提是:你只能讓她愛上你,卻不得壞了她的名節,更不許奪去她的清白之身!
這個出乎意料的但書,勾起了「夜影」的好奇心,也讓原本打算離去的他,再度耐著性子留下來。
原本他以為,眼前這男人是不懷好意地想要害慘那名女子,所以才要他去「偷心」,等到那名女子愛上了他之后再將她拋棄,讓她墜入痛苦絕望的深淵。
可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這么一回事。
倘若這家伙是存心想害慘那名女子,怎么會提出這樣的限制?要是巴不得害慘那名女子,應當是希望她連人帶心被傷害得徹底才對呀!
他不禁感到好奇,到底眼前這男人和那女人之間,有著什么樣的恩怨情仇,會讓他不惜用「滴水玉觀音」這樣的稀世珍寶來委托他去偷她的心,卻又怕他會真正傷害到那名女子?
「這樁委托是挺有趣的,但……我的興趣還是不大!
雇主顯然沒想到會被拒絕,他皺起眉心,猶豫了一會兒之后又說:「那么,倘若我再加一萬兩銀子呢?」
「就為了讓那個女人動情,值得你花這么大的代價?」「夜影」感到相當詫異,這可以說是他碰過最不尋常的情況了。
「值得!构椭鲌远ǖ恼Z氣,仿佛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這倒有趣了……」「夜影」總算是開始認真考慮了!覆贿^,你到現在還沒告訴我,你說的女人到底是誰?」
「我說的是:『天翼山莊』莊主的獨生愛女,柳榆兒!
「柳榆兒?」
那個年方十六的女子,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卻聽說她的容貌俏麗,有著傾國傾城之姿。
只不過,或許是身為「天翼山莊」莊主的獨生愛女,從小被雙親捧在手掌心上嬌寵著的緣故,使得她的個性有些刁蠻驕縱,甚至是有些眼高于頂。
要偷取這樣一個千金嬌嬌女的心,讓她動情愛上自己,倒是一個相當具有挑戰的任務。
「那……期限呢?」
「兩個月的時間,夠了吧?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滴水玉觀音』和一萬兩就是你的了。但……要是你沒能在期限內完成任務,要怎么賠償我?」
聽見他的話,「夜影」低低笑了起來,黑眸閃爍著灼燦的光芒。
「這算是場賭局嗎?」他性格里好勝的那一部分,被徹底撩撥了起來。
「你可以這么說!
「好!我就跟你賭了!倘若我沒有在期限內讓柳榆兒愛上我,這顆夜明珠就是你的了!」
他從懷里取出一顆晶瑩剔透的夜明珠,那正是上一回他潛入孟萬金家中所偷取的寶物。
「那就這么說定了,我等你的好消息!」扔下這句話后,雇主縱身一掠,身影迅速消逝在夜色之中。
看他的身手也是不凡,「夜影」不禁好奇,這名神秘的雇主究竟是什么人?
他伸手解下蒙面的布巾,幽微的月光下,露出一張俊美的臉。
「讓柳榆兒愛上我,是嗎?」他的嘴角一勾,揚起一抹挑惑人心的笑容。
對他來說,要讓一個容貌俏麗卻刁蠻驕縱的小女人愛上自己,的確是個充滿挑戰的任務,而他即將得到的報酬,更是令他滿意極了!
午后,春日融融。
和煦的暖陽、盛開的繁花,將「天翼山莊」偌大的庭園點綴得熱鬧繽紛。
一陣陣銀鈴般清脆悅耳的笑聲,從一片桃花林里傳了出來。
莊主夫人鳳霞音循著笑聲,走進了花林深處,就見一名年輕美麗的女子正開心地蕩著秋千,那嬌小的身子宛如一只靈巧的鳥兒,而那輕盈擺蕩的姿態像是隨時都會飛沖上天似的。
「榆兒,小心點兒呀!」鳳霞音忍不住出聲提醒。
「放心吧!娘,不會有事的。」
柳榆兒坐在秋千上,開心地笑著,她那雙美麗的眸子因愉悅而燦燦發光,柔嫩的紅唇噙著一抹嬌甜的微笑。
鳳霞音望著女兒,對她是既疼惜又忍不住要搖頭輕責。
「別這么貪玩,你都已經是個小女人,不再是女孩兒了。」見她似乎仍沒有停下來的打算,鳳霞音不禁蹙起了眉心,正色地說:「好了,快點下來,娘有事情要跟你說。」
「喔,好!」
柳榆兒俏皮地輕吐了吐舌,緩下了擺蕩的速度后,輕盈地一躍而下。有那么一丁點兒武功底子的她,這點高度對她來說算不了什么。
「娘,有什么事嗎?」她眨著明亮的眸子,好奇地問。
鳳霞音望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兒,心情有些復雜。
見她從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娃兒,出落成一個標致美麗的小女人,身為娘的她當然感到高興,可榆兒都已經過了及笄的年紀了,卻還沒個好歸宿,這又不禁讓她為女兒的終身幸福煩心。
「榆兒,今兒個李家的公子來提親!」
「娘!您別說了,我現在還不想嫁人嘛!」柳榆兒嬌嗔地打斷娘的話,對于這個話題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妳是不想嫁人呢?還是不想嫁給燕昊駒以外的男人?」鳳霞音蹙眉問道。
一聽見燕昊駒的名字,柳榆兒粉嫩的俏臉忽然浮現一抹紅暈。
「娘,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想嫁給燕昊駒了?」柳榆兒紅著臉抗議。
「你是沒說,但是你心里的確是這么想的,不是嗎?」鳳霞音忍不住嘆氣。
她們母女倆口中的燕昊駒,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俠,不僅武功高強,還有著古道熱腸、俠義之心。
也不知道柳榆兒是什么時候聽人家提起燕昊駒的事情,竟從此一心仰慕著那位素未謀面的大俠,對于任何前來提親的男人都看不上眼。
「榆兒,你別忘了,燕昊駒早已經成親了!」鳳霞音提醒道。
「我知道他已經成親了,我也沒打算要嫁給他呀!」
柳榆兒嘴里雖然這么嘟囔著,心里卻想:就算將來她要出嫁,對象也得要是像燕昊駒那樣武功卓絕、仁心俠骨的偉岸男子!
「話雖如此,可你卻對那些登門提親的人看不上眼,甚至不給他們半點好臉色看,這樣要怎么找個好婆家呢?」
「是他們不夠好,怪不得我呀!難不成娘希望我隨便找個人嫁了嗎?」柳榆兒撒嬌地挽著娘的手。
見她這模樣,鳳霞音的心里一陣無奈,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娘當然不希望你隨便找個對象嫁了,可是那些登門提親的人,并不像你說的那么差呀!」
「是嗎?」柳榆兒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是呀!像今天來的李公子,不僅相貌堂堂,人品又好。但是你卻連見都不肯見人家一面,就一口回絕了!
「娘,我對那個李公子真的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總不能勉強吧?」
「唉……你這樣下去怎么行呢?不只娘為你的終身大事操心,就連你爹也是頭疼得緊哪!」
「好啦!娘,您和爹就別煩惱了,難道你們真的巴不得我趕快嫁人嗎?我可還想多陪爹和娘幾年呢!」
「幾年?唉……不是爹和娘巴不得你趕快嫁人,我們只是怕你耽誤了婚事,將來會找不到好婆家呀!」鳳霞音搖頭嘆氣。
「我知道了啦!娘,您就別一直嘆氣了嘛!要是讓爹聽見了,爹可會很心疼、很心疼的呢!」
鳳霞音一楞,沒想到話題會突然轉到自己身上。
一想到她雖然和莊主柳天靖結縭了二十年,感情卻仍舊親密深厚,心里也不禁泛起陣陣甜蜜的暖意。
鳳霞音望著嬌俏美麗的女兒,打從心底希望女兒也能嫁個一輩子疼她、愛她的好對象,只是一想到女兒對于婚事的態度……唉……恐怕是不容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