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花襲人柔媚地問道。
舔了舔有點干澀的唇畔,她不禁又為自己戴上了假面具,把最不屬于她的柔情蜜意展現(xiàn)出來,就只為了讓眾人錯以為她是個柔順的女人。
不管在哪一個時代,女人柔順些才會得人疼的,是不?
“在下鏡如水!彼讲挪皇钦f過了嗎?莫非他說得不夠明白?
“我是問你的身份,還有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這不是在同她廢話嗎?
她耳朵好得很,自然聽見了他剛才的自我介紹,問題是她真正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是何身份,為什么會進人這個地方?
據(jù)她所知,賈府雖天天皆有大批人馬登門拜訪,可他們活動的范圍只局限于賈府前院前廳,絕對不會進人后院的大觀園;然而他卻堂而皇之地進入她的探花坊,未免太奇怪、太過分了!
“在下乃一介術(shù)士,今兒個是為了賈府的賞梅宴而來,可卻不慎走錯了路,誤闖姑娘的園子,還請姑娘包涵。”鏡如水挑唇笑得勾魂,一雙深沉的黑眸閃爍著絲絲光芒。
昨兒個他占星瞧個仔細,得知今天是最佳的相見契機,遂他刻不容緩地進人賈府,輕而易舉地找到探花坊,只為了一觀此生的佳人。
“公子不用多禮,倘若我沒記錯,賞梅宴的方向應(yīng)該是往那邊……” 花襲人笑不達眸地睞著他,伸出纖纖玉指指著他身后的路。
說真的,她一點都不相信他的話。
賞梅宴就在他后頭的路上,而惟有這一條路是可以通往探花坊,他卻道是誤闖,這豈不是睜眼說瞎話?
不管他是什么用意,反正她現(xiàn)在沒那個心思同他玩;她有太多煩惱,有太多亂七八糟的事情等著她去處理。
“姑娘好似有許多煩惱。”他幾乎是以肯定的語氣說道。
花襲人抬眼看向他,先是一愣而后又不在意。
嘖,有什么好稀奇的!他說他是個術(shù)上,術(shù)上不就是神棍?察言觀色而辨其真?zhèn)尾]有什么了不起,畢竟她也做得到,而今他猜對了她的心思,八成是她太過焦急,把煩惱擺在臉上,以致讓他逮到機會逗留。
對于這種男人,她是……厭惡至極。
“人不都有煩惱?”廢話。
不走?怪了,他為什么還不快滾?難不成他一定要逼她把臉上完美無缺的面具剝下,他才會開心嗎?
“可是姑娘……”鏡如水笑得很淡,只是他的眼露沉穩(wěn)卻又帶點妖魅的神采,整個人看來極為淡然又蘊涵著一股懾人的氣息,“你所煩惱的事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件任何人都幫不了你的事!
他緩緩地走向她,看似無害卻夾帶著沉重的壓迫感。
花襲人戒慎地睨著他,卻見他慢慢地走到門邊,抬頭看著粉紫色的珊瑚藤,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觸粉嫩的花瓣,而后取下一串珊瑚藤,回身看著她。
唉,他命定一世的美人怎會是如此張牙舞爪的模樣?
在她姣美惑人的皮相上戴著虛偽不實的面具,然而在曼妙的肉體之下卻潛藏著一抹野性如火的靈魂,粲然如火……
“既是無人幫得了我,公子何須多說?”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太想跟他繼續(xù)廢話下去,真的希望他可以趕快滾出她的視線;要不然她真的發(fā)火時,女人打男人,可就有點難看了。
唉!街上算命的不都是像他這般舌粲蓮花的嗎?
起了個頭,再怎么問還不都是那一連串毫無建樹的廢話,再不然就是一堆欲迫害女人的混賬前世今生。
拜托,她沒這興趣好不好?
求他,千萬別再跟她談命運的事,別再問她一些無聊的虛言幻詞,她沒興趣聽也不會相信,就算他說的全都是真的,她也不打算相信。
在這個世界上,她只相信自己!
“誰說我?guī)筒涣四隳?”鏡如水始終勾著一抹笑,柔魅又帶點陰冷算計。
真是夠了!“我不需要別人幫助,我……”
“兩個月前的古怪落雷,姑娘該是記憶猶新,是不?”
鏡如水突出一語,震得花襲人驀地閉上了嘴。
他說什么?
盡管心底驚詫不已,花襲人卻仍是不動聲色地睞著他,只見他唇角上微勾的笑依舊沒有中斷過。
可是,他為什么會知道那些落雷與她有切身的關(guān)系?
不對,若他是個一流神棍,觀測天象異變,應(yīng)是難不倒他,說不準這就是他的開場白;而如此震撼力十足的謊言,正是許多女子尋求心靈解脫、趨之若鶩的宿命論。
接下來,他可能會提一些前世今生——正所謂前世因今世果的話題……
倘若他找上的是這個時代的女子,相信憑著他的外貌與聳動的言語,定是可以拐走不少良家婦女;不過遇上了她,很遺憾,他必須準備下臺一鞠躬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碧彀,還她一點寧靜吧!
流落到這個時代里,她已經(jīng)夠倒霉了。
“是嗎?”鏡如水笑意更濃,手上拿著一小把淡紫色的珊瑚藤搖晃著。
看來他未來的妻子并不好拐,他必須再想一些其他的辦法。
“已過晌午了,賞梅宴快到一段落,公子如果不快點去的話……”
她的話未竟,突地刮起一陣大風(fēng);怪的是風(fēng)一點都不冷,甚至帶著一絲久違的溫暖,還有一股淡淡的馨香。
教她噤若寒蟬的卻不是這一陣怪風(fēng),而是眼前的景致——只見鏡如水輕掬著手中的珊瑚藤,風(fēng)吹亂了他的發(fā),而在他身后的珊瑚藤卻慢慢地飄落在他身上,形成一幅詭譎妖邪的畫面,卻又美得讓她轉(zhuǎn)不開眼。
風(fēng)如此之急,為何他身后的珊瑚藤花瓣竟是不疾不徐地掉落?
更可怕的是,眼前的景致卻不顯得可怕,反倒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仿佛他所在之地合該是如此地祥和,一種古怪的念頭正在侵襲著她充滿科技化的腦袋,幾乎令她當機。
“不知道姑娘是不是看過土黃色的美人陶像,就在落雷即將落下之前?”鏡如水始終噙著笑,是那般的自在。
聞言,她這無神論的“鐵牙族”都不自覺地泛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到底是誰?”花襲人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讓自個兒的話說得不打顫。
直到現(xiàn)在,她才赫然發(fā)現(xiàn)他有一雙深沉的眼眸,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甚至有可以看透過去未來一般的神力。不是她的錯覺,站在他的面前,她感覺自己就像是透明人,任由他著穿。
倏地寒顫躥起,自頭皮蔓延至腳底,她幾乎快要站不穩(wěn)了。
“在下鏡如水,不過是個江湖術(shù)上,一個可以為人消災(zāi)解厄、祈祥降福的術(shù)土罷了!辩R如水的手向上一探,狂亂的疾風(fēng)驀地停止,連隨風(fēng)飄落的花瓣也不知道在何時全消失無跡。
看到這兒,她再堅強也撐不下去了。
不知道會不會是因為她的命運太好,所以她不只是穿越了時空,也讓她遇見了這一輩子還沒有見過的靈異現(xiàn)象?
他絕對不會是個術(shù)土那般簡單,倘若這是要戲法,或者是變魔術(shù),他的手法也未免太細膩了,讓她一點都看不透。
不過,她實在無法認同這是戲法或是魔術(shù);畢竟雜耍技藝是在唐朝正式興起的,然而到了明朝時已經(jīng)式微,她不相信古人可以做出如此天衣無縫的技藝;而且現(xiàn)在是十五世紀初,并沒有魔術(shù)。
所以……有兩種可能性,一是她累壞了出現(xiàn)幻覺,再不然就是……撞鬼了。
可瞧他的模樣文不像那么一回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老天嫌她不夠煩,還是因為好事多磨,她注定要多受點折磨,才能苦盡甘來?
如果她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紀,遇上這些事都不算可怕。只要可以讓她回到她想回去的地方,就算要她召喚惡魔、要她出賣靈魂,她也不會有第二句話的,就怕找不到惡魔罷了。
夢也好、魔也罷,只要可以達成她的愿望,她什么都可以去做!
“好,既然你看得出我的煩惱,可以為人消災(zāi)解厄、祈祥降福,那我就問你,你有辦法幫助我嗎?你知道我真正的煩惱是什么嗎?”她咽了口口水,一鼓作氣地問道。問完之后,她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他看來不過是個文弱元力的男人,他哪里有辦法幫她?或許方才只是巧合,又或者只是磁場的問題,湊巧讓他給蒙中了一些事情罷了。
“幫忙廣鏡如水深邃的魅眸一瞇,笑得更為狡黠。
他怎么可能會幫著她逃離自個兒的身邊呢?
不過,倘若要讓她相信自己,勢必得給她一點誘餌,否則她怎么會愿意相信他,甚至自動地來到他身邊?
“你能嗎?”該死,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腦神經(jīng)衰弱了,要不然就是想回二十一世紀想瘋了,才會站在原地和他對峙;她應(yīng)該要轉(zhuǎn)身離去的,可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想要給他一個機會,或者說是給自己一點希望。
“能嗎?”她是在問他嗎?好可愛的女人!
鏡如水幾乎笑彎了弧形迷人的唇,突地走向她,大手探向她的額頭;她一時錯愕地愣在原地,忘了自己應(yīng)該要推開他,再不然也要后退一步,可她卻忘了反應(yīng)。
“閉上你的眼睛!
低沉帶著磁性的嗓音,沉若大海翻涌般的感性,以傲氣的聲調(diào)命令,魅惑著她青澀的感官,令她依言合上眼。
而她甫閉上眼,登時發(fā)覺自個兒的眼前浮現(xiàn)了二十一世紀的畫面,那么的真實鮮明,找不到一絲虛假;仿佛她只要一張開眼,便會回到魂牽夢縈的二十一世紀一般。
“這是怎么一回事?”
可惜的是,當她一睜開眼,在她眼前的依舊是奢華得教人咋舌的探花坊。
“襲人,這就是你的煩惱,是不?”鏡如水有點不舍地縮回了手,把另一只手上所拿的珊瑚藤擱在她的手上,“倘若你可以信得過我,我很歡迎你到我的府里一游,或許可以找出解除你煩憂的方法!
“你……”或許是太過震驚,她顯得有點白癡。
不過這實在不能怪她,畢竟她所學(xué)的一切學(xué)問和常識在這個時代里毫無用處,而且還得面臨挑戰(zhàn)她內(nèi)心世界的異事,要她如何能不震愕?
“甫入元月,賈府多的是忙不完的筵席,明兒個我還會過來,倘若你要尋我的話,只要在你的心中喚我的名字,我會立即飛奔到你身邊。”鏡如水邊說邊走,一直沒有回頭,一抹月牙白的身影幾乎融人了蕭瑟的林景之中。
花襲人并沒有再喚他,一個勁兒的沉浸在強烈的震懾之中……
到底該不該相信他?
她不知道,她想她需要一點時間,把今天遇上的事情從頭到尾想個明白,再考慮要不要相信他
他到底是誰?
天色由蒼茫轉(zhuǎn)換成無際的黑,再由黑夜掀出一抹淡淡的灰藍,自萬層疊云之中篩落出點點微弱的光芒;而半躺在暖帳里的花襲人,紅著一雙水眸,一夜未眠地瞪著紫檀本帳架,滿腦子凈是鏡如水。
不過,她并非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癡心妄想著他俊美的容顏,她只是一直反復(fù)思索著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知道她的名字不稀奇,但是知道她的來歷就不得了了!
有關(guān)于她混沌之際所看見的土黃色美人陶像,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沒有對人提起過,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當他的手覆在她的額上時,她確實有一種異樣的感觸,仿佛回到了二十一世紀,仿佛只要她一睜開眼,便可以看到二十一世紀的景致。
是妖術(shù)也好、魔術(shù)也罷,是人也好、是魔亦無妨,她現(xiàn)在就像是一個藥石罔效、生命垂危的病人,只要能夠給她一線生機,再痛苦她也會咬牙嘗試。
想來想去,她還是覺得自己該去試一試。
如果他真的是個神棍,她也只能認命,畢竟這么神奇的事情,也不是每一個神棍都可以玩得出來的。
反正都已經(jīng)落到這么糟的地步,她就不信還能有多糟,大不了就在這個時代過一輩子而已……
一輩子?天啊,真要她在這里待一輩子嗎?
要她如何忍受沒有計算機的遠古時代?怎么能夠要她在人前扮演如此完美的角色之后,卻得不到一絲收獲?
為了不讓別人看不起她們母女倆,她是多么用心地揣摩溫順女子的角色,把自個兒野烈的個性埋進最深處;在人前,她是個最完美的女人,集所有優(yōu)點于一身,遂她怎么能在得到掌聲之前就離開呢?
她還有很多事沒做,她還沒有把那堆嘲笑她們母女的人踩在腳下,怎么能夠這么簡單地放過他們?
花襲人突地翻身坐起,布滿血絲的艷眸微微瞇起,挑高柳葉似的眉。
不成,她一定要回到二十一世紀,不管用什么手段,她也要回去!
她站直了曼妙的身段,勾魂的澄澈眸子直視著門外,仿佛下了多大的決心似的,堅定不移地往門外走去。
繞過蕭瑟清索的園子,她往賈府的前院走去,閃過熱鬧喧嘩的筵席,專挑些人少的小徑往外走。
!這賈府還真不是普通的有錢,一個園子那么大,她走到腳都酸了,居然還找不到出口。
可惡,這賈府也未免太大了吧!
這座府邸她只走過一回,要她想起如何走出這府邸實是有點困難。
神啊,難道她真的那么笨嗎?笨到連一座園子都走不出去……嗚,倘若她連賈府都走不出去,她又能到哪里去?
對了,她連鏡如水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她出府要到哪里找人呢?
念頭一定.她的腳像是生了根,緊緊地附著在腳下的石徑上,一步都無法前進……
這下子該怎么辦才好?該死,她要到哪里找人呢?
她盯著石徑前的拱門,眼睛一溜,睞向兩旁的艷綻紅梅,粉櫻色的唇瓣不禁緊緊地抿住,恨恨地在心底咒罵個千萬遍。
她怎么會這么笨呢?
完蛋了,來到這個時代,她像是個再低能不過的白癡,居然連最基本的生活都不會,她還能做什么?
不過說真的,就算他告訴她住在哪里,她也不知道要上哪里找人;她原本就是個路癡,也不知道這個時代街巷道弄的名稱,就算給她地址,她一樣找不到地方。只要一踏出賈府,她很有可能會餓死在外頭。
不成!為了以防萬一,她得回去探花坊,隨便拽個幾件可以賣錢的珍奇古玩,往后可以留在身上典當,至少餓不死自己。
思忖了一會兒,花襲人正決意往回走,方微掀起自個兒礙手礙腳的羅裙,突地聽到后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她連忙松手,在戴上溫和面具之前不禁在心底嘀咕了幾聲。
嗟!是哪個家伙這么了不起,偏在這個時候走進這人煙稀少的小徑?
天曉得這羅裙有多難走動,倘若不拉上一點,怕她的步子再快一點,便會丟臉地跌個狗吃屎。
唉!這賈府里,到處都是人,她若是想要多拿一點值錢的玩意兒,看來除了藏在裙子里再無二法了。
“襲人,你不是在找我嗎?”
輕柔如風(fēng)的嗓音倏地響起,花襲人登時回頭,晶燦的水眸瞪得快要凸出來了,活似見到鬼。
他……怎么會在這里?他怎么會知道她在找他?
他該不會是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