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邑學(xué)園,大學(xué)部開學(xué)日。
史蔚晴忸怩不安地坐在教室里,不好意思東張西望,只好低頭佯裝專心研究課桌椅。嗯……這桌子像是用了上好的材質(zhì)制造,維護得宜,怎么推都不會晃動,不像她以前念高中時使用的瘸腳桌、短腿椅。桌子上還有不少按鈕,和一根看起來像麥克風(fēng)的東西,真新奇……
「這里的設(shè)備好豪華喔!妳說對不對?」
身畔突然出現(xiàn)一個聲音,史蔚晴轉(zhuǎn)頭一瞧,發(fā)現(xiàn)一個穿著T恤與牛仔褲、頭發(fā)削得短短的男生就坐在鄰座,大剌剌地對著她笑。
「是啊是啊!顾岛艉舻攸c頭。
「妳看喔!鼓猩軣嵝牡匾龑(dǎo)她檢視桌上的按鈕。「按下這個鍵就可以啟用麥克風(fēng),課堂上發(fā)問不需要起立嘶吼。這個孔可以接耳機,方便有錄音習(xí)慣的人收音。這是網(wǎng)絡(luò)孔,帶筆記型計算機的人接線就能直接上網(wǎng),如果計算機是內(nèi)建迅馳或有無線網(wǎng)卡的機種,還不用接網(wǎng)絡(luò)線,剛剛我在門口看見可以無線上網(wǎng)的圖標哩!拐媸谴箝_眼界啊,富有的學(xué)校就是超氣派的。
「你什么都懂耶!」史蔚晴聽得一楞一楞,對這位新同學(xué)備覺崇拜。
「哪有!鼓猩プヮ^,笑得很羞澀,半晌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說:「我都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徐耀祖!咕褪羌胰讼M庾谝娴囊馑祭!父鷬厬(yīng)該是未來的同班同學(xué),除非我跑錯教室……呃,是這里沒錯吧,這是不是企管系新生報到的地方?」徐耀祖不安地左顧右盼。
史蔚晴差點笑出來!改銢]走錯啦!」這個人個性真有趣。她自我介紹道:「我叫史蔚晴,請多多指教嘍!」
徐耀祖露出陽光般的笑容,伸出手與史蔚晴交握……咦,好怪,怎么覺得門口那里射來一道冰冷的殺氣?
一定是他初來乍到,太緊張了才會產(chǎn)生幻覺!肝乙贿M教室,就覺得妳看起來很親切,所以才會跑來坐妳隔壁!顾溥涞卣f。
史蔚晴睜大眼睛。「對耶,我也覺得你跟其它同學(xué)就是不一樣,不知道為什么……」她歪著頭思考。好奇怪哪,到底是什么理由呢?
兩人抓頭搔耳好一段時間,突然同時靈光一現(xiàn)──
「妳是不是也拿清寒獎學(xué)金進來的?」
「你家是不是也很窮?」
兩人同時出聲,愣了一會兒后,捧著肚子大笑起來。
「原來是這樣!」徐耀祖笑得超級開心!肝揖驼f嘛,怎么跟妳一見面就這么投緣,原來是因為我們有同樣的氣味!
這種窮人間的默契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不管是初次見面還是其它狀況,他們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搭起友誼的橋梁。
「難怪我也覺得跟你講話就是沒壓力!故肺登缫簿`出大大的笑臉。「搞不好我們是這間教室里唯二的異類哩!」其它人種,想當然耳,都是家產(chǎn)雄厚的富家子弟們。
「那以后我們可要互相扶持了!剐煲嬉魂囲び。「幸好有清寒獎學(xué)金,否則我們哪有機會進這種名校呢!
「唔……」她的臉一下子僵了。「其實我沒領(lǐng)獎學(xué)金說。」
「什么?!」徐耀祖好驚訝,隨即露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擔(dān)憂表情。「光邑的學(xué)費那么貴,妳要怎么辦。俊
史蔚晴低嘆一聲。「不知道,等注冊單發(fā)下來再說吧。」
說著,講臺前的導(dǎo)師開始唱名發(fā)單據(jù),史蔚晴怯生生地走到臺前接過注冊單,沒敢當下看清楚上頭的數(shù)字,只顧著埋頭快走、跑回座位上。
「要繳多少錢?」徐耀祖探頭過來,一臉關(guān)心地問。
史蔚晴深深呼吸,鼓起勇氣,開始數(shù)那行數(shù)字,一二三四五……六位數(shù),那就是,個十百千萬……十萬!
「同學(xué)、同學(xué)──妳堅強一點!」
徐耀祖在史蔚晴口吐白沫、仆倒地板之前,搶先撈起她的身體。周遭的學(xué)生看見這詭異的畫面,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被一把救起的史蔚晴還是神智不清。十萬塊,十萬塊啊──雖然之前就聽蔚琪說過這個數(shù)字,但真正面臨到時她還是無法承受。
徐耀祖穩(wěn)住史蔚晴搖搖晃晃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勸她:「事情都發(fā)生了,妳昏倒也無濟于事啊,趕快清醒過來,等一下下課,我陪妳去找打工賺外快!狗凑残枰?zhèn)差補貼生活費,而他鄉(xiāng)遇故知,拔刀相助的使命感更是讓他義不容辭。
「……好!故肺登缏犨M了徐耀祖中肯實際的建議,左肩撐著他的身體緩緩坐正。
徐耀祖好心地攙著她,又輕拍她的肩膀,算是聊表安慰。
耶?又來了!那種被惡狠狠盯住的異樣感……徐耀祖收回放在史蔚晴臂上的手,目光移動,正巧對上教室外,一雙深邃凜冽、還夾帶敵意的眼睛。
怪了,他做錯了什么事嗎?徐耀祖大惑不解。那人干嘛拿殺人的眼光看他?視線里都要爆出火花了!
教室外,傅熙棠寒著一張臉,死命瞪著與史蔚晴笑鬧不斷的男孩。
「董事?」傅熙棠身邊的小老頭納悶極了。校務(wù)會議開完,代替父親出席會議的傅先生就說要到校園內(nèi)四處看看,他這教務(wù)長自當義不容辭地作陪。只是傅先生在文理學(xué)院各處都只是匆匆一瞥,卻獨獨在管理學(xué)院企管系新生報到教室外駐足良久,腳底生了根似的就是不離開!
傅熙棠沒搭理教務(wù)長,目光依舊黏在教室內(nèi)交頭接耳、狀似親昵的兩人身上。原本就了無暖意的五宮,現(xiàn)在更是森冷可怕。
教室中傳來一陣椅腳與地板摩擦的喧囂聲,許多學(xué)生紛紛立起身子,走向出口。傅熙棠身軀微側(cè),眼神隨著史蔚晴與男孩的逐漸靠近,不悅之情溢于言表。
史蔚晴拎著背包,一路上還與徐耀祖吱吱喳喳地討論工作何處覓、鐘點薪資哪家高、有沒有供餐等細節(jié)。只是腳步愈走向門口,那股不明所以的壓迫感就愈來愈嚴重,愈來愈強烈──
黑色的西裝外套前襟未扣,就任兩片衣料在風(fēng)里隨性擺蕩。亮色的領(lǐng)帶以鉑金領(lǐng)夾固定,襯衫則是海水般深邃的藍。
史蔚晴皺皺鼻子。這身行頭,她怎么瞧都覺得熟悉,雖然是再常見不過的正式打扮,但這站姿跟那個冷淡鬼根本一模一樣。她不經(jīng)意地抬頭──
陰影當頭罩下。
傅熙棠睨著史蔚晴嘴巴開開的蠢相,耐性地等她恢復(fù)說話能力。
「你──你怎么跑來了?」史蔚晴簡直嚇死了。她是被跟蹤了還是怎樣?到處都會撞見他!
傅熙棠以冷笑代替回答,表情還是又硬又臭。
「你在生氣喔?」史蔚晴疑惑地看著他兩條眉毛往眉心撞的模樣。雖然他一向就沒給人好臉色看,但壞心情還是很容易就能查覺出來。
「我不是叫妳沒課的時候,就去庭園餐廳報到?」傅熙棠雙手交叉,一副要咬人的兇狠貌。
史蔚晴呆想了片刻,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聽到我們討論的事情了?我不是不去庭園打工,只是一個工作收入不太夠,我大概要再多找一些,都是因為學(xué)費太貴了……」她抽出被她因泄憤而捏爛的注冊單,想起上頭的六位數(shù)字,又開始泫然欲泣。
傅熙棠一把抓過史蔚晴掌中的紙團,攤開看看,臉色未曾有任何變動!笡]想過要找我商量?」
史蔚晴向他射出控訴的哀怨目光。他都說自己是基于朋友情義、人道救援才愿意幫助,她怎能一再找他救火,要求他幫這做那?
人情債已經(jīng)欠得比天還高,她不想一面對他,就覺得自己壓力好沉重。
始終被排擠于交談范圍之外的徐耀祖,此時不甘寂寞地硬將脖子伸入氣氛很僵的兩人之間,左瞧瞧、右看看,配上兩人的談話內(nèi)容,還是覺得好難理解唷。不過……這個一身社會菁英氣質(zhì)的男人,不就是剛剛用眼神向他釋放殺意的那一個嗎?
思索數(shù)秒,徐耀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懂了!難怪這位先生剛剛對他超不友善,原來這兩人的關(guān)系是這樣的!
「史伯伯您好!」徐耀祖一臉乖寶寶優(yōu)等生的標準笑容,禮貌十足地朝傅熙棠的方向鞠四十五度躬。
聞言,傅熙棠錯愕地瞪著眼前人的頭頂,還轉(zhuǎn)頭過去看身后是否有其它人。
無視于史蔚晴錯愕的表情,徐耀祖繼續(xù)展露他陽光般的笑靨,自動自發(fā)地抓起傅熙棠的手掌一陣猛搖。「我是史蔚晴的新同學(xué),敝姓徐,徐耀祖……!」
傅熙棠反抓住他晃動個沒完的右手,雙眼危險地瞇起。「你剛剛叫我什么?」
「史……史伯伯啊!」徐耀祖笑容僵在臉上,想抽回手卻又使不上力,嗚……剛剛那個喀喀作響的聲音,是不是表示他的手骨已經(jīng)被捏碎了?
「史伯伯?!」傅熙棠重復(fù)一遍,不可置信、非常生氣。
史伯伯?史伯伯?!他有這么老,老到被人家誤會成史蔚晴的父親嗎?是他操勞過度衰老得早,還是這個看來一臉呆相的家伙眼睛壞掉?
「蔚……蔚晴,妳……可不可以向妳父親解釋一下,不論我做了什么惹毛他,我都不……是故意的?」為什么有禮問候長輩反而會被刑求?他做錯什么了?徐耀祖一臉無辜相地討?zhàn),嘴角痛得一抽一抽的?br />
「那個……耀祖,他不是我爸!故肺登缭谝慌蕴撊醯卣f明:「我為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傅熙棠先生,我的債權(quán)人兼恩公。這位則是徐耀祖,我的新同班同學(xué),知道我學(xué)費繳不出來,好心要陪我去找打工。呃……傅先生,你可以把你的手放開了嗎?」徐耀祖好象快被捏死了。
傅熙棠狠瞪一眼邊流冷汗、邊擠出誠懇笑容的徐耀祖,這才松手。
好不容易重獲自由,徐耀祖趕緊后退三步,躲到史蔚晴身后,一面用力搓搓腫痛的右手,一面秉持他禮貌乖巧的優(yōu)點繼續(xù)解釋:「傅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你認成蔚晴的父親的!你其實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因為你看起來一點也不老嘛!我只是看到你跟蔚晴講話的樣子、還有剛剛在教室里面,我只要一跟蔚晴講話,你就瞪我,我才以為你把我當成搭訕女兒的登徒子,以為你是……史伯伯……」隨著傅熙棠的眼光愈來愈嚴峻,他話愈說愈小聲。
「夠了!」傅熙棠拒絕繼續(xù)與這個嚴重脫線的青年交談。他轉(zhuǎn)頭向史蔚晴道:「不要再去找其它工作了,妳想累死自己?還是想學(xué)期末被當一屁股的課?」
史蔚晴咬咬下唇,躲過他的目光!高@是我自己的問題!
傅熙棠差點沒氣到咳血。她自己的問題?!這種回答會不會太忘恩負義了點?
「喂,史蔚晴,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好了……」徐耀祖戳戳史蔚晴手臂,身體盡量遠離暴風(fēng)圈。別人吵架,他干嘛在這里礙事?還是早閃早安全。
「可是工作……」史蔚晴話才到嘴邊,馬上就被傅熙棠猙獰的臉色嚇得吞回去。
「改天聊、改天聊。再見!」徐耀祖縮著脖子、按住受創(chuàng)的右手,飛奔而去。
一直在旁邊看得霧煞煞的教務(wù)長此時終于回神,雖然完全弄不清狀況,但還是維持他彬彬有禮的態(tài)度。
「董事,那社會科學(xué)院那里要不要過去──我看改天好了!挂灰姼滴跆挠掷渚饋淼谋砬椋斚滦拚l(fā)言!笟G,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辦公室去了。別忘了代我向您父親問安……」話說完趕快跑走。
現(xiàn)場剩下一個滿臉寒霜的男人與一個敢怒不敢言的女人,無聲地用眼神向?qū)Ψ绞就?br />
最后還是傅熙棠先開口:「妳中午吃了沒?」
「才剛下課,哪有可能吃過了?我又不是牛,可以反芻早餐!故肺登鐩]好氣地說。
傅熙棠聞言,立即轉(zhuǎn)身,邁步前沒忘記要將她一并帶走。
「干嘛啦──我要生氣了!」又來了!又來了!每次都突然拖著她跑,當她是沒自主能力的布娃娃啊?
「吃飯!顾鸬煤喍,腳步可沒放慢。
「真的嗎?!」她目光霎時射出金光千條!改俏覀円允裁础!」差點又中計!「等、等一下,我沒說要跟你去吃!」不可以老是這么好說話,做人也是要有點尊嚴的。
傅熙棠止住步子,偏過臉斜睇著她!肝掖蛩闳コ愿凼斤嫴,國賓最有名的菜就是菠蘿蝦球、蜜汁叉燒、蟹黃燒賣、芋香椰奶西米露……」他說到一半,突然笑了。
「笑啥?」她覺得莫名其妙。
「笑妳嘴邊流下來的那滴口水。」如果她有尾巴,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搖到抽筋。「何必跟自己的胃作對?」
「我……」史蔚晴面臨尊嚴與食欲的沖突。天人交戰(zhàn)啊……
幸好傅熙棠沒繼續(xù)刁難她的意思,轉(zhuǎn)身就繼續(xù)走,自然也沒松開抓著她掌心的大手。她也樂得裝傻,繼續(xù)跟在他身邊。
「為什么你看見我,每次都問我要不要吃飯?」她想起什么似的發(fā)問。
「因為,」傅熙棠替她打開車門,將她乖乖按在座位上、扣好安全帶!钢灰艺f要帶妳去吃東西,妳從沒拒絕過!挂屗_心其實很簡單,只要填滿她的肚子,她自然就會乖巧又溫馴。
「……」史蔚晴開始垂頭反省自己太沒原則的胃袋。
傅熙棠上車,控制方向盤,將車身緩緩駛離停車場。光邑學(xué)園校區(qū)位于半山腰,出了校門還要走一小段緩坡山路,沒多久,他們就加入了市區(qū)壅塞的車潮中。
史蔚晴雙手交握,有些忸怩地正視前方,不敢偷覷傅熙棠一眼。
「我小時候一直很孤獨!顾蝗婚_口。
史蔚晴訝然地注視他,沒想到他會跟她說這些。
「我是獨子,媽媽很早就過世了。父親呢,妳也知道,泰半時間都在國外處理公司的事務(wù)。他教育我的態(tài)度很嚴謹,即使他無暇親自監(jiān)督,卻請來眾多老師訓(xùn)練我。我的時間從小就被分割成一塊一塊,七點到九點是英文口訓(xùn),九點到十一點是邏輯推理,這一類的!顾Φ。
「父親很重視我的思考能力,對于我一直孤身在臺灣長大這點,他覺得很滿意。他認為一個真正的領(lǐng)導(dǎo)者必須不受情感牽絆,隨時都以理智判斷、行事,才能成就豐功偉業(yè)。那時我可以三天不說話,只在上課時回答必要的問題!
「天啊!」好扭曲的童年,難怪他的個性這么病態(tài)……呃,封閉。
「直到我高中一年級,湘勻的父母空難過世之后,父親成為她的監(jiān)護人,將她送來與我一起生活,才總算有人陪我一起吃飯、上學(xué)。湘勻的體質(zhì)差,經(jīng)常生病、發(fā)燒,于是我開始學(xué)習(xí)照顧人!瓜肫疬b遠的回憶,傅熙棠的眼中漾滿笑意,連五官也柔和起來。
「湘勻那時年紀好小,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偏偏身邊又拖著一只小狗,是她在路上撿來就不肯放了的。那條狗長得并不好看,幾次父親回來,嫌雜種狗丑,說要給湘勻買一條有血統(tǒng)證明的,好說歹說她就是不愿意。她天天抱牠、喂牠、陪牠玩,那條狗雖然不聰明,但是個性很活潑,一看見人就沖上去,狂舔一通,連對從來沒抱過牠的我也一樣熱情。后來,每次湘勻生病,就換成我負責(zé)替牠洗澡、剪指甲;每天放學(xué)回家,我也會先去狗屋看看牠。」
「后來呢?」史蔚晴聽得出神。
「幾年后牠死了,湘勻哭得好慘。獸醫(yī)說,曾經(jīng)流浪過的狗本來壽命就不長,幸好最后幾年,牠過得很幸福。我們將牠埋在花園里面,還要管家弄了塊石板紀念牠;后來湘勻還想養(yǎng)其它的狗,我卻興趣缺缺。」
「為什么?」
「怕傷心吧!垢滴跆脑谑致房趯④囖D(zhuǎn)彎!腹匪赖裟顷囎樱疫B飯都吃不太下!
「好感人喔……」史蔚晴聽得熱淚盈眶。沒想到傅熙棠也有這么溫情的一面,真是面惡心善、外冷內(nèi)熱的人啊。
「我還記得!垢滴跆奈⑿。「狗非常貪吃,可能是因為流浪時餓怕了,只要我們拿食物一靠過去,狗就高興得跟什么似的。牠吃東西的樣子很專心、很拼命,好象碗里面的食物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東西一樣!
史蔚晴忽然臉色大變!肝,你講這個是在影射我嗎?」她愈聽愈不對,他是不是拐著彎在笑她像狗一樣,把吃東西當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妳這么提起,我才發(fā)現(xiàn)你們真的很像!垢滴跆墓笮。他們一樣的落難、一樣的單純,連吃東西那虔誠的態(tài)度都同樣使人感動,人狗無緣見面真是一大憾事。
「你居然在大笑!」聽見他諷刺她,史蔚晴沒有發(fā)怒,反而大驚小怪地瞪著他的笑臉。
傅熙棠當然知道自己正在大笑。與史蔚晴認識的幾個月來,他發(fā)笑的次數(shù)遠勝于這輩子的總數(shù)量。想想,他生命中值得他開懷大笑的時刻根本少得可憐,只有與她相處時、見識她獨樹一格的行事作風(fēng)與進食姿態(tài)時,他才能感受到發(fā)笑的沖動。
「……好吧,只要你高興,我讓你恥笑也無所謂啦!」見他心情開朗的模樣,史蔚晴忍痛下了這決定。今后即使被他笑到人格掃地、尊嚴無存,她也要好度量地任他捉弄,畢竟他的人生緊繃嚴謹,她能提供他一些小小趣味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我該向妳道謝嗎?」傅熙棠笑著睨她一眼。
「隨便!顾沧。反正她欠他的,已經(jīng)多得今生難以償還了。
「那只好以美食表達我的謝意了!垢滴跆膶④囃O,示意史蔚晴下車!覆挥美峭袒⒀,沒有人跟妳搶,如果妳沒吃飽,我會負責(zé)喂飽妳!
「只有這次?」她抬眼笑看他,眼底無意間流露出嫵媚的神色。
「以后都是!顾残,攬著她走進飯店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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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茶廳里人聲鼎沸,幾乎是座無虛席,他們在外頭等了十分鐘才候到位子。
「騙人的!故肺登玎粥止竟。
傅熙棠閃開前頭送菜的服務(wù)生,轉(zhuǎn)頭看她!甘裁礀|西騙人的?」
「我說,新聞?wù)f什么景氣不好,都嘛是騙人的!」她氣呼呼地伸出手指:「你看那邊、這邊,全都是一桌子大菜,還剩好多就離開了,浪費!浪費!」
傅熙棠失笑,心想要不是有他在身邊,她說不定會去把每桌還沒動過的菜全打包帶走!竸e看了,等一下妳負責(zé)清空我們桌上的東西就好!
「那有什么問題。」她摩拳擦掌著。「不過,我覺得很奇怪耶,你老是吃香喝辣,都不怕高血壓還是腦中風(fēng)?」
他推著她落座!改侵皇歉鷬呉黄鸪缘臅r候講究,平時我是很隨意的!构ぷ饕幻ζ饋,甚至一天只吃一餐。醫(yī)生因此警告他恐有胃潰瘍之虞,他的秘書于是準備了一柜子麥片、即沖濃湯,提醒副總裁至少挪出五秒鐘的時間將它們倒進胃里。
史蔚晴皺著臉!改强磥砦已鼙偷臋C率比你高……咦,那不是湘勻嗎?」
沿著史蔚晴手指的方向看去,傅熙棠果然看見沉湘勻單薄的身影,身邊還坐著……崔紹祈?!
傅熙棠鐵青著一張臉,無聲無息地走到表妹身側(cè)。崔紹祈還不知死活地繼續(xù)他的高談闊論:
「所以說,我的眼光絕對是精準的!而且妳不覺得,光頂老頭子的位置,職位都安排好、江山都打點妥當,很沒出息嗎?哪有什么挑戰(zhàn)性!」
「例如說,傅熙棠嗎?」傅熙棠不動聲色地將手擱在他肩上。
「也是啦,我看他活得無聊透頂,當爸爸的棋子,真無趣!勾藿B祈同意地點點頭。咦?這是誰的手,怎么放在他肩膀上?
「所以你覺得我沒出息嘍?」
肩膀上的鷹爪一施力,崔紹祈原本意氣風(fēng)發(fā)的嘴臉當下揉成一團包子樣!赴パ窖窖酵此牢伊拴ぉぁ垢仡^,看見傅熙棠那凍死人的冷笑,他更是連心都涼了!肝跆母绨々ぉつ阏`會了──我哪有那個狗膽批評您啊──」哎喲喂啊,他的肩胛骨……
「但愿是我誤會。」傅熙棠松開手、拉出椅子,坐到崔紹祈和沉湘勻中間。「我倒想聽你解釋,你這是在泡我表妹嗎?」
崔紹祈才剛大喘一口氣,掀開茶杯飲一口菊花茶壓壓驚,聞言連茶杯都打翻了,趕忙跳起身子閃過滾燙的茶湯!柑斓亓夹陌!熙棠哥,我從小與湘勻情同手足,哪敢有染指自己手足這么齷齪的想法!」都知道傅熙棠最疼愛表妹湘勻,哪有活人敢妄起色心接近她?
「最好是這樣。」傅熙棠咧嘴提起茶壺斟滿沉湘勻的杯子,還不忘提醒表妹:「小心燙口!古み^頭,他瞥一眼誠惶誠恐的崔紹祈:「要喝嗎?」
「不敢不敢。」他哪敢讓熙棠哥替他倒茶?搞不好下一秒就被蓄意燙死了!肝易约簛。喂喂,小姐,多拿個杯子來!
「拿兩個!垢滴跆钠鹕恚惺忠肺登缫粔K過來!覆唤橐獍,紹祈?」
「當然不!巩斎徊桓医橐狻4藿B祈表面上笑得客氣,實則內(nèi)心叫苦連天。這餐飯注定要吃到胃痛了。
「不過我覺得奇怪,紹祈,你找湘勻吃飯做什么?」這兩人平時交情也沒多熱絡(luò),難得湊到一塊。
「沒……沒什么啊,大家吃吃飯、聊聊天、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感情嘛!」崔紹祈硬是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偽裝成輕松愉快的模樣。他舉起茶杯,趁隙朝沉湘勻的方向猛使眼色,示意她不要開口。
傅熙棠自然沒錯過這打得過于明顯的暗號!赶鎰颟ぉぁ
「哇──」崔紹祈一聲拔高八度的怪叫,硬是蓋過傅熙棠的質(zhì)問。他擠出一臉熱切,向史蔚晴招手:「我看過妳耶!上次在星巴克,妳超能吃的!」趕快轉(zhuǎn)換話題,祈禱熙棠哥不要想起方才未竟的問話。
史蔚晴聽見這另類的招呼,臉都綠了!浮x謝你的評語!顾孟肽每曜哟羻∵@個怪人!膏!湘勻,好久不見!
「蔚晴。」沉湘勻笑咪咪地捧著茶杯,邊呵氣、邊笑盈盈地打招呼。這陣子表哥鮮少在家,現(xiàn)在又與史蔚晴出雙入對,看來原本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表哥,終于也到了動凡心的時候。
崔紹祈也抱持相同看法!肝跆母,你是不是交女朋友啦?以前從來沒看你帶女的一起吃飯耶!」雖然倒追者眾,熙棠哥卻從沒給過誰機會,害他一度以為熙棠哥是同志,還想要介紹幾家不錯的PUB給他哩。
「話這么多?」傅熙棠挑眉,轉(zhuǎn)而對史蔚晴道:「蔚晴,妳盡量點,紹祈說這頓算他的!
「不要啦──」崔紹祈哇哇慘叫。他的創(chuàng)業(yè)基金已經(jīng)寒傖得可憐,現(xiàn)在又要多請一個食量大如牛的飯桶?!
「這樣啊!故肺登缡峙浜系卮蜷_先前服務(wù)生拿給她的菜單:「那就一人先來一碗燕窩甜甜嘴吧!再來盤XO醬炒干貝,要不要吃蒸螃蟹?還是要一頭烤乳豬?」她存心吃垮這個沒禮貌的混蛋。
「順便開瓶酒,愈貴愈好,你知道我不喝廉價品。」傅熙棠補上致命一擊。
崔紹祈眼淚都噴出來了!肝跆母,我道歉好不好,以后不敢多嘴了……」
「哥,別欺負他了!股蛳鎰虿怀i_口,一說話便是幫人求情。
傅熙棠淡淡地看了崔紹祈一眼!缚丛谙鎰虻拿孀由希徽!
「叩謝吾皇萬歲萬萬歲。」崔紹祈只差沒跪下來磕頭了。嗚……熙棠哥是他最重要的金主,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不過你等會兒最好還是給我交代清楚,你找湘勻吃飯的原因!垢滴跆目此圃频L(fēng)輕的一句話,其實隱含了重重恐嚇。
「……好!篂槭裁次跆母邕是沒有忘記咧?崔紹祈欲哭無淚地將蒸籠里的湯包擲進自己碗里。吃飽一點,等會兒才有力氣承受熙棠哥的拷打。
傅熙棠從史蔚晴手上接過菜單,招來服務(wù)生點了幾道菜便掏出手機徑自聯(lián)絡(luò)公事。
「開學(xué)第一天,還好嗎?」沉湘勻好和氣地問,怕史蔚晴餓了,還體貼地先夾一筷子桌上的菜給她。
「妳怎么知道今天開學(xué)?」史蔚晴好驚訝。
沉湘勻微笑!肝腋鷬吥钔凰鶎W(xué)校呀,只不過我是大四老人了!顾攘吮葷M臉哀怨的崔紹祈!杆彩恰汗庖亍坏膶W(xué)生,不過是大五,因為必修科目連續(xù)被當,現(xiàn)在正在三修、四修。」大有繼續(xù)深造「學(xué)士后」的趨勢。
「湘勻!勾藿B祈苦瓜臉都跑出來了。「干嘛掀我底?」
「實話嘍!」沉湘勻眨眨眼,轉(zhuǎn)頭向史蔚晴說:「我哥脾氣不好、話又少,妳一定要包容他一些。」
史蔚晴唰地臉紅!赴、包容什么,我又不是他女朋友……」
沉湘勻笑得好瞹昧,正要繼續(xù)開口,鄰桌一干酒足飯飽的客人在此時離席,鬧哄哄地互相道別。史蔚晴無意間投去一瞥,卻發(fā)現(xiàn)人群中有一張她熟悉極了的臉龐……
「張叔叔!」
一個中年男子聞聲錯愕地轉(zhuǎn)頭,與史蔚晴眼神交會片刻后意識到什么似的慌亂拔腿就跑。
「張叔叔!」
史蔚晴放聲大喊,嚇住了周遭的人們。她推開椅子拼命追去,中年男子逃命般地往出口奔跑,她緊追在后,卻被一名端著熱湯的侍者阻住去路,一時間動彈不得。等她終于擺脫擁擠的酒席、沖向飯店門口時,中年男子早已不知去向。
她狂亂地左右張望,胸口劇烈地起伏,半晌,她虛軟地坐倒在地上。
隨后而至的傅熙棠趕來,連忙扶起她!赴l(fā)生什么事?」
史蔚晴抬起頭,一張小臉滿布淚痕。她抽抽搭搭地吸一口氣:「那個人,就是騙我爸作保、錢到手之后就卷款潛逃的人,張印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