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高宗九年
“我喜歡你�！�
瞬間，蘇云屏住呼吸，“噗”地把剛含進(jìn)的一口水噴出來。
霽宇側(cè)著頭看她，眼里閃爍微微的驚愣，非因方才自己鼓起勇氣的告白，而是向來 溫婉典雅的蘇云那一口水。
茶館生意好，絡(luò)繹不絕的喧嘩充塞在兩人之間凝固的空氣里。蘇云還在輕微咳嗽， 掩著嘴，悄悄將目光移向身邊的青梅竹馬，霽宇的注視始終沒離開，灼熱的視線是她從 小到大未曾見過的多情而深切；她記憶中的童年玩伴忽然成熟得教她覺得陌生。
“我不能喜歡你嗎？”
茶館十里外的靈隱寺，僧侶惟凈稍稍止住撫捻琴弦的手，清明的眼眸凝落在蘇晴困 惑的臉龐上──爛漫迷蒙，仿佛剛剛她沒在聽琴，而是這么出神地望著他。
琴箏余音，裊裊消失在寺里低沉的暮鐘回響中，惟凈修長的手指按住顫動的弦，也 按住她因期盼而怦動的心。蘇晴不解地等著他收拾好檀木幾上的琴，悠悠起了身。
“我得去做晚課了�！彼f，卻不是她預(yù)期中任何一個答案，好似那個問題不曾出 現(xiàn)過。
蘇晴跟著離開亭子，卻又就地不動，惟凈把剛為她摘下的一叢白千層花葉交給她； 那是產(chǎn)于異國的喬木，得來不易，他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她手中。
“小心花粉，吸多了不好。”
他叮囑的時(shí)候眼眸低垂，讓長而翹的睫毛平貼滑下，綴飾清秀干凈的五官輪廓，蘇 晴就盯著他漂亮的面容看，看得倔強(qiáng)傷楚。
“惟凈大哥……”她喚他，喚出一縷驟然的悲傷，蘇晴的、惟凈的。
他則退后一步，決意躲避四面八方的柔情包圍。
蘇晴佇足守望，感到周遭的空氣似缺了一角，心坎也缺了口；惟凈離開時(shí)帶起一陣 風(fēng)，冷颼颼吹進(jìn)破口里。
“喜歡？”
蘇云傻氣地像只九官鳥覆念一次，霽宇沒應(yīng)聲，他要的是她的回答。
“不喜歡……咱們就不會做朋友了吧？對，朋友……”
朋友？他想，他們就只能做朋友吧……霽宇緘默不語，了然的領(lǐng)悟讓他一下子陷落 進(jìn)萬劫不復(fù)的失望中；但他發(fā)現(xiàn)蘇云亦并不好過，她的翦水雙眸不敢朝這邊望來，眉心 輕鎖著一抹愁，連拿握茶杯的手都抖得無法將杯緣湊到嘴邊。
原來，她比自己更為難，如履薄冰，抱歉萬般的。
“你別那么緊張�！膘V宇輕輕依在她耳畔說，好似小時(shí)候說秘密那樣：“咱們這么 要好，注定做一輩子的朋友了�！�
蘇云喜出望外，搜尋到熟悉的清朗笑容正溫柔愛寵著她。只是，他提到“做一輩子 的朋友”那時(shí)間超乎她所能想像的綿長。
“你連說“不”的勇氣都沒有！”
越過鐘聲的催促，蘇晴驀然憤怒叫喊出聲；惟凈翩然在前方停下，頎長的背影如此 超然空靈，乍看之下彷似不屬于這個世界、不屬于任何一個人，是她所不能觸及的。雖 然他們只有相隔幾步遠(yuǎn)，蘇晴卻頓生遙不可及的恐懼。
“蘇晴，”他喚她的沉篤聲音里摻著化解不開的憂郁，“我早已和佛結(jié)緣了�！�
他早已和佛結(jié)了緣，再無法容下任何情感。
深深呼吸，蘇晴努力咽下所有的哽咽，目送他投入她的禁地、他的皈依。
米白花絮自松開的雙手滑落下，靈隱寺的廣場上吹起了一陣驟風(fēng)，撲面而來，蘇晴 無處可逃地讓體內(nèi)某一部分的生命跟著埋葬在上升的氣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