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真聒噪!”莫了凡揉著發疼的額角,臉上浮起一絲不悅。
春光明媚,街上人來人往,這間窗明幾凈的咖啡廳里倒是極為冷清,只有三三兩兩的客人。但……他怎么好像進了菜市場?
莫了凡俊眉一擰,目光直射向禍源——一抹翠綠色的身影。
位于咖啡廳正中央的圓桌,一名身著艷紅色套裝的女人正優雅地交疊雙腿,好似無聊的看著街景。她旁邊是個嬌小的女人,全身包裹在鵝黃色洋裝底下,她頻頻打著瞌睡。至于那個“禍源”……她對于同伴的不捧場則是渾然不覺,仍舊慷慨激昂、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什么嘛!我這叫作‘活潑的文靜’耶!都沒有人懂得欣賞。協理還說新來的經理就快到了,要我收斂一點,還說什么經理不喜歡與人交談,更討厭工作時無謂的噪音,安靜無聲是工作時的最高準則……協理拉哩拉雜的說了一大堆,總歸一句,就是要我閉嘴,這怎么可以?說話是我與生俱來的權利耶!”
咦!她的手臂怎么濕濕的?
“柔柔,你的口水滴到我了啦!”
女子從手提包內拿出面紙,拭去手臂上的口水后,繼續先前的話題。
“我懷疑那個經理一定有溝通障礙,才會見不得人好,硬要排擠我這種能侃侃而談的人,他難道不知道人之所以能成為萬物之靈,全憑著語言能力耶!其他動物之所以無法累積智慧,就是因為它們無法發展出語言。這些知識書上都有寫,經理以前書一定沒念好!
女子下了個簡短的結論,喝口咖啡、潤潤喉,繼續她的“誹謗大業”。
“虧他還是什么歸國華僑,還是哈佛畢業的,哼!學歷再好有什么用?還不是草包一個,連這么淺顯的道理都不懂,搞不好,那個經理的學位根本就是花錢買來的!爆F在的教育體制,真是亂!
女子忿忿地放下咖啡杯。
“要不然就是經理有口臭,一開口就熏死人,或是他衛生習慣不好,滿口黃牙,不然就是他的聲音跟鴨子一樣難聽,不,是比鴨子還難聽!辦公室那么悶,不說點話來調劑一下,壓力會沉重得要死;再說,以前何姐也沒嫌過我,還直夸我辦事能力強呢!嗚嗚,何姐干嘛要調走!我怎么這么可憐……”
自怨自艾了一會兒,楚琳忽然想起應該尋求同伴的“聲援”。
看看左邊,柔柔已經睡死了,沒用,只好寄望小艷了。
裝出一副小媳婦的可憐模樣,楚琳委屈地說:“協理還說什么他是冒著生命危險才來通風報信,臨走前還同情地看了我一眼,一副我就要被開除的樣子。而且現在全公司都在下注,看我哪時會被‘殺頭’。哪有秘書會因為多話而被趕出公司的啦!嗚嗚,小艷……”
對方久久沒有回應,楚琳只好收起可憐的神情,她皺起眉頭,伸手推了友人一把。
“小艷!
“別……別推。
身著艷紅色套裝的女人勉強擠出兩個字,身體則是不由自主地抽搐著。
冷靜下來、深呼吸,一口再一口,對!很好,就是這樣,加油,你做得到的。葛紅艷對自己做著心理建設。
“小艷……”
“現在……別跟我說……說話。
“小艷,廁所在那邊!
楚琳纖指一比。
“什、什么?”
美人兒的臉上浮出一絲不解。
“小艷,別再硬撐了,想笑就笑吧,你的妝都裂了!背諢o奈地道。
“真的?”
美人兒大驚失色,急忙閃進洗手間。
不久之后,咖啡廳的廁所里傳出一陣夸張的笑聲,熟睡的丁水柔霎時給驚醒了,可是不到兩秒,她又合起沉重的眼皮。
店里的老板與客人則是煮咖啡的煮咖啡、聊天的聊天、看報的看報,絲毫不受影響,仿佛啥事都沒發生,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楚琳則兀自絮絮叨叨的說:“我就知道!每次都把我當成笑話!
一旁的莫了凡將這出鬧劇盡收眼底。
“結賬!”丟下千元大鈔,莫了凡決定罔顧道德,趕緊走人。雖然他只等了十分鐘、雖然他等的是多年不見的好友,但……該死的,他受夠了!
站起身后,莫了凡打算先回去處理一些公務。
不料,當他越過中央圓桌時,楚琳突地一旋身,半杯咖啡就這么不偏不倚地灑在莫了凡干凈的西裝上。
“哎呀!先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楚琳連忙從包包內取出面紙,就要往莫了凡的身上擦去。
可是她已經舉到半空中的手,卻教人給攔了下來。
楚琳不解,但隨即自以為是的恍然大悟。
“你不用客氣,本來就是我不對。”楚琳臉上漾出一朵大大的微笑!拔艺娴、真的不是故意的喔!這應該叫作‘錯手’吧?沒錯,就叫錯手!這就是所謂的眼手不協調,因為我看見你時已經來不及了,咦!還是手腦不協調呢?因為拿著杯子的手是受到大腦控制的……!不管了,反正就是因為我想去廁所找小艷嘛!”對方怎么都沒有反應?
事實上,莫了凡的額角又不適地隱隱抽痛,他正不悅的揉著額角。
“!你不知道小艷是誰對不對?”楚琳好心的為他解說:“小艷就是剛才坐在這邊的漂亮女生。”
楚琳指著窗邊的座位。
“你別看小艷一副優雅的樣子,又是知名的珠寶設計師。其實,那只不過是假象,真正的她呀!笑起來跟白鳥麗子絕對有得拼,哭起來連孟姜女也自嘆弗如,搞不好黃河就是被她給哭出來的!背湛浯蟮恼f。
“!你一定不知道白鳥麗子是誰對不對?就是那個有名的日本漫畫。±锩娴呐鹘前坐B麗子每次都是這樣一手叉腰、一手放在嘴邊狂笑!
唯恐對方不了解,楚琳還激動地比手劃腳。
不過,楚琳實在太過專注了,以至于沒注意到莫了凡的怒氣,莫了凡手臂上暴凸的青筋當然也在楚琳忽視的范圍內。
“還有,小艷是名副其實的大路癡,我們約好在忠孝東路的服飾店見,她可以走到重慶南路,這也就算了,她連在自家巷口都會迷路。所以每次跟她約會,都要先打手機確定她的方位,再由我們去接她!
“我們就是指我跟柔柔,喏,就是現在睡得正熟的這個!背沼檬种复亮舜琳幱诨杷癄顟B的同伴。
刺痛感僅是讓丁水柔嚶嚀一聲,而后又沉沉睡去,絲毫沒有醒轉的跡象。
“柔柔她呀……”正想打開另一個話匣子的楚琳忽地住口,因為她不經意間瞥見莫了凡衣服上的污漬。
此時,莫了凡的眉頭打得死緊,他的怒氣正瀕臨爆發邊緣,他真的很想掐死眼前這個女人,平時的冷靜早就消失殆盡。
不料,楚琳竟不知死活地開口:“哎呀,我光顧著跟你扯一些有的沒的,都忘了替你擦掉污漬。”說完,她的手就要往莫了凡的胸口擦去。
“不用!痹静话l一言的莫了凡終于吐出兩個字,語氣冷冷的。
一道醇厚的男性嗓音從頭頂上傳來,楚琳一怔,雙手就這么擱在半空中,她這才意外地發現他比自己高出許多。
對其他女性來說,這或許是很普通的事,對楚琳則不然,她擁有一六六的身高,雖然不足以傲視所有男性,但很少需要仰著脖子看人。
目光往上,一張英俊的男性臉龐出現在她眼前。
瘦削的面容、帶有英氣的劍眉、漆黑如夜的雙眸、略顯薄情的嘴唇……被他的唇親吻不知會是什么滋味,楚琳胡思亂想著。
“住手!”
一道咬牙切齒的低吼聲震醒了楚琳游離的思緒。
“什、么?”楚琳兀自迷迷惘惘。
莫了凡不語,僅是狠瞪著她。
怎么了?
順著他的目光,楚琳方知自己剛才迷迷糊糊的,竟然將手伸向男子緊抿的雙唇,險些就要將他的唇瓣給輕薄了……天。」馓旎罩,她怎會做出這種丟臉的事?呃,也不是說沒人看見的話,就可以做出這種事,只是,做壞事總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嘛!連續劇中的男主角要偷親女主角時,不都是乘機將她拉到陰暗的角落嗎?那現在是不是應該比照辦理呢?可是,現在再將他拉到墻角已經來不及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重點是……自己怎會做出這種類似花癡的行徑?完了、完了!她一定是中邪了!楚琳又跌入妄想之中。
莫了凡看著突然安靜下來的楚琳,他并未費神打斷她的“冥想”,事實上,她這種狀態他是求之不得。
耳邊的噪音消失之后,他原本握得死緊的指節也終于松開。
跟服務生要了一條濕手巾后,他便打算步出咖啡廳。
大概是聽到莫了凡呼喚服務生的聲音,原先好似石化的楚琳竟在此時緩緩轉身,一手扯住了莫了凡的衣角。
見狀,莫了凡馬上懊悔自己喚來服務生,在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回身拍下她的手,強忍住怒氣,聽聽她還有什么話好說。
說實在的,拍去女人的手實在稱不上是君子舉動,而且他一向厭惡與他人有肢體碰觸;先前之所以攔下她的手,完全是基于反射動作,沒想到這女人卻一再逼他動手……想到這里,莫了凡的眉頭又攢了起來。
遭到他輕拍的楚琳終于找回遠揚的思緒,大而化之的她自然不會計較莫了凡的舉動,只當是自己的行為太過失禮,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先生,那個……你的衣服……”
“不用!蹦朔簿S持一貫惜字如金的說話方式。
“可是……”
莫了凡揚起手,示意她毋需多言。
然而,不善察顏觀色的楚琳卻又吐出一籮筐的話。
“你的領帶夾好像是純金的耶!你的西裝該不會是那個亞什么曼的西裝吧?這樣不行,你一定要讓我幫你出清潔費,否則我會良心不安的。如果我良心不安的話,工作就不能好好做,這樣我就會因為精神恍惚而被公司開除,如此一來,那些下注我會因為多話而被殺頭的同事們,就不一定能領到賭金了!”
這種時候她還這么關心同事,置個人榮辱于度外,自己實在是太偉大了,楚琳不禁佩服起自己。
看到莫了凡一副仿佛聽到外星話的神情,楚琳不厭其煩地再次解說。
“你還不懂嗎?如果我不是因為多話,而是因為精神恍惚,怠忽職守被趕出公司的話,那些下注我會被開除的同事確實是贏了,可是他們卻猜錯我被趕出公司的原因,這樣,賭金到底該不該歸他們呢?”楚琳煞有介事地分析著。
莫了凡真是服了楚琳豐富的聯想力,但是他不想,也不愿介入楚琳的話題中。
現在,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離開這個鬼地方。
該死的方浩,還說這里環境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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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浩苦著一張臉、不情愿地推開咖啡廳的玻璃門,準備受死。
誰教自己貪圖這里離公司近,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偶數月的第一個星期五,是楚琳那小妮子的蹺班下午茶時間,唉,舉步維艱哪……
“協理,好巧!你也來這兒喝咖啡啊?”
甜甜的呼喚,不消說,是出自楚琳之口。
“是啊、是啊!狈胶仆低灯沉搜壅驹诔丈砼。神色漠然的莫了凡。
雖然他對于莫了凡為何會站在楚琳身旁感到納悶,但是、可能、應該,沒什么事吧!方浩自欺欺人的想著。
不料,下一秒——
“你認識她?”
莫了凡語氣冰冷,是接近質問的口氣。
不妙!全盤托出是否可以得到減刑,還是死得更快?
這廂方浩正猶豫不決,誰知那廂楚琳卻誤以為莫了凡發問的對象是自己。
“對呀!他是我們公司研發部的方協理,年紀輕輕卻十分能干,平時很照顧我呢!”楚琳淺淺一笑。“上次我粗心大意地把公司的企劃書送進碎紙機里,剛好電腦又出問題,資料毀損,無法重新列印,本來想說等過幾天,電腦工程師將電腦修復之后再印就好了;誰知道隔天公司的三大部門研發部、行銷部、會計部,就要針對這份企劃書展開討論,簡直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后來還是協理陪我一片一片黏回去的,花了整整一夜呢!”
是呀,那簡直是一場災難!后來發現楚琳有做備份,根本白忙了一場。
方浩哭笑不得的回憶當日的情形。
那時他拿資料打算復印時,才發現影印機旁躺著另一份一模一樣的企劃書。想來應該是楚琳在影印其他東西時,不小心給掉了,事后又全然忘了這份備份的存在,唉,簡直是無語問蒼天!
碰上楚琳這小妮子,算他倒霉!
方浩偷覷莫了凡一眼,嗚嗚,山雨欲來風滿樓呀!
為免莫了凡到時候將怒氣全發泄到自己身上,方浩試圖打斷楚琳的話。
“那個……”
可是,楚琳置若罔聞。
“還有,有一次我把報表的金額給打錯了,結算時怎么算怎么錯,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我媽又在電話那頭猛催我回家,逼得我不得不把公司的電話線給拔了,找出單據一張一張核對,最后是協理看不下去,犧牲他的下班時間陪我,否則,直到天亮我都不用回家了!背諏Ψ胶仆度ヒ挥浉屑さ难凵。
方潔無暇陶醉于楚琳的感恩,現在的他滿腦子只想阻止范琳繼續發言,因為他還想見到明天的太陽呀,嗚嗚……
方浩完全不敢看莫了凡那酷似閻羅王的表情,旁人可能不覺得怎么樣,誰教莫了凡連生氣都是那張撲克臉,但是他怎會不知道莫了凡正在生氣,而楚琳還在那里踩地雷踩得不亦樂乎……
思及此,方浩豁出去的一喝:“小琳!”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背論]了揮手。“那次真的很慘,為了一個尾數,我們核對了老半天,還得把弄亂的單據一張一張的放回去。還好我平日就有把單據依照不同項目分類編碼的習慣,要不然更是費事。”楚琳激動地猛吐苦水,全然無視于眼前的莫了凡才是真正的“苦主”。不,苦主還有一位——方浩。
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莫了凡開了尊口。
“浩?”
不懂察言觀色的楚琳繼續說道:“后來我才想到,其實我們可以不用這么麻煩,之前我都有把那些資料建檔,只要拜托一下工程師,利用電腦自動比對不就好了?”
“呃……小琳,我想他剛剛問的是我!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一急就……什么?”
方浩終于成功地引起楚琳的注意力,他吁了一口氣。
方浩大聲的對莫了凡說:“這是楚琳,你的女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