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唐松筠盥洗后,仍舊感到昏沉沉的,沒有精神。 「唔……」她不適的呻吟了聲,輕按太陽穴來緩和頭痛。
該死的!昨晚不該把所有酒都暍光,還直接醉倒在客廳沙發(fā),吹了一夜冷氣。現(xiàn)在,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宿醉,還是感冒。
唐松筠只覺喉嚨疼痛干澀,像是要著火般,聲音沙啞的聽起來像烏鴉叫,她只得撥了通電話到電視臺告假。
上司態(tài)度冷淡的準了她的假,沒有和往常一樣稱贊她的節(jié)目有多受歡迎、并說她是臺柱,要她一定要好好照顧身體之類的話。
他大概是不想造成她的壓力,伯她抱病去錄影,所以故意不說,好讓她可以安心養(yǎng)病。沒錯,他是為她著想,真是貼心。
沒一下子,唐松筠便在自我安慰的情況下,又昏然睡去。
不知經(jīng)過多久,蒙朧中,她隱約聽見一陣不輟的剌耳聲響回蕩在四周,十足擾人清夢。
待意識回籠后,她才辛苦的辨別出,那是門鈴的聲音。
抓起置于床頭的小鬧鐘,費了一點時間聚焦、確認時間,高分貝的聲響卻猶如鬼魅般,聲聲催促她脆弱的感官。
十一點四十幾分的此時,有誰會登門拜訪?唐松筠賴在舒適的床鋪上,漫不經(jīng)心的猜測。
知道她生病的人,除了上司之外,再沒有其他人—不過這也難怪,畢竟她是極受歡迎的「快樂購物」節(jié)目主持人,收視率好廣告也多,公司自然賺錢羅。
原來,他早上之所以對她冶漠,是為了制造驚喜。算起來她可是節(jié)目的大功臣,如今她生病了,上司會討好她、關心她也是理所當然的。
被重視的喜悅,稍微沖淡了她身體上的疼痛,她撐起酸痛無力的身軀,勉強下床應門。
但門外的訪客,和她印象中的上司體型相差甚遠,不但高出一顆頭,連長相都帥了十幾倍,眼神還電力十足……
「聽說你生病了!
咦?連聲音都變得更低沉有磁性。是她病得產(chǎn)生幻覺及幻聽嗎?
唐松筠皺起眉,眨眨迷蒙昏花的雙眼,仔細定睛一瞧。嚇—她陡然一震,萎靡的精神頓時清醒不少。
「吵醒你了?」韓韜凝睇著她慘白的病容,平淡的語氣沒有一絲歉意。
「明知故問!顾緡伒溃瑳]預期中惱怒,但態(tài)度也沒好到哪去。 「你怎么知
道我住這里?」
「貴部門經(jīng)理告訴我的。」他皺眉,有點被她粗啞的聲音嚇著。
唐松筠蹙緊眉心,噘著嘴犯嘀咕。 「經(jīng)理怎么可以泄露我的資料……」
刻意忽略她的不滿,他將視線調向室內,淡淡的問:「不請我進去坐嗎?」雖是問句,卻飽含命令語氣。
「我不歡迎你。」板起臉孔,她不耐煩的拒絕。 「請你離開,我要休息!顾豢蜌獾南逻_逐客令。
但門在甩上的那一刻,一陣暈;舻匾u來,她虛軟的身于登時失去重心,直直往后倒去。
韓韜眼明手快的攙住她,輕而易舉的將她攔腰抱回房內,安置于床上、并為她蓋上被子。
「哪里不舒服?」他站在床邊,垂眼睇著她。
唐松筠孩子氣的背過身,不理睬他。內心卻因他的關心而澎湃不已,盡管她巴不得他立刻消失在眼前。
沉默充斥在兩人之間,靜謐的空間里,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這種時候還鬧別扭,苦的可是你。」韓韜雙手盤胸,涼涼的道。
強烈的劇痛稍褪,她悄悄睜開眼,瞪視著白花花的墻,反覆咀嚼他的話:心頭驀地感到一陣發(fā)酸。
當人身體不舒服時,情感也顯得格外脆弱,更需要加倍的關懷和照顧。
「……」她蠕動唇辦。
「思?」他沒聽清楚她說了什么,傾身側耳聆聽。
「頭痛!顾闷畦尠愕穆曇魫瀽灥恼f。
他撇唇哂笑,對她別扭的性格一點都不覺訝異,反而覺得有趣。
即便認識的時間不久,但她單純直接的心思、喜怒形于色的個性,一點都不難掌握。
「有止痛藥嗎?」他放柔聲調問道。
唐松筠遲疑片刻,緩緩舉起手指比向梳妝臺的方向。 「在抽屜里。」她一共講了兩次,才勉強發(fā)出干澀沙啞的聲音。
韓韜微微攢起眉,意味深長的睨著她好一會,才栘至擺滿保養(yǎng)品、化妝品的梳妝臺前,試著先拉開右邊抽屜,一堆東西霎時掉到他腳邊。
他俯身拾起,一整疊各家信用卡帳單、逾期的水、電費、交通罰單。他實在不應該太過吃驚,畢竟這很符合她的風格——及時行樂。
教人購物之道及省錢理財?shù)墓?jié)目主持人,偏偏自己卻瘋狂Shoppings、寧愿積欠一大筆帳款,也要光鮮亮麗的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他對她的惡習感到?jīng)]轍又無奈,這個女人真會讓男人少好幾年壽命。
突然,他對她的感情世界有些好奇。據(jù)他所知,她和前任論及婚嫁的男友,在幾個月前突然分手,而對方在短時間內已和一位名門千金結婚。
像她這樣看似精明,實則少根筋的女人,曾經(jīng)和什么樣的男人在一起?又為什么會分手?
當她知悉這項消息后,心情是如何?又是怎么度過那段難熬的日子?許多紛雜念頭在他腦中閃逝而過,讓他心口驀地緊縮。
「咳咳……」唐松筠虛弱的咳嗽聲,拉回他遠揚的思緒。
他把帳單置于化妝臺上,翻遍雜亂的抽屜,好不容易才找到止痛藥,到客廳倒了杯開水后踅回房間。
韓韜坐在床沿,側身睨著她。 「起來吧!沟途彽穆曊{,蘊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情!赋运幜!
低沉柔緩的聲音飄進耳里,她的心頭泛起一陣酸楚,蔓延至眼眶。
見她遲遲不肯起身,又隱約傳來細碎的抽泣聲,韓韜眉心緊蹙,他將手邊的東西置于床頭柜,一把掀開薄被,輕輕握住她的藕臂,拉她起身。
唐松筠低著頭,回避他凝視的目光。
韓韜不發(fā)一語,僅是把藥丸和溫開水遞給她。
她囫圖的吞了藥,灌了一口水,低低的說了聲。 「謝謝!
「多喝點水!顾目谖菐捉睢
若是平時,她一定會被他高高在上的語氣激怒,進而反唇相譏,但現(xiàn)在一聽,竟覺得莫名溫暖。
她果然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否則怎么會對他產(chǎn)生奇怪的情愫……
「要我喂你喝?」他覷住她,語帶揶揄。
曖昧的言語,令她不平靜的心狠狠揪了下。 「不用你雞婆!固扑审藓龆嚻鹎文,沒好氣的回答。
因為無法承受突如其來的洶涌情濤,所以她很懦弱的選擇逃避。
他冷凝著俊臉,黯黑的眼瞳透著些許寒意。
她情緒轉變得太快,態(tài)度又變得冶淡疏離,起初他確實感到不悅,但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他就不和她計較了。生病的人,情緒總是不穩(wěn)定,這點他能諒解。
「謝謝你的幫忙,我要睡覺了,請你離開。」唐松筠擱下水杯,毫不留情的驅趕他。
「你的家人呢?要不要聯(lián)絡他們?」韓韜不為所動的詢問。
他無心的關切猶若一根利針,扎痛她的心,淚水倏地浮現(xiàn)在眼底。
她的父母目前住在南部的一個小鄉(xiāng)村里,過著單純樸實的生活,一想起年邁的雙親,唐松筠不禁悲從中來。
她有多久未曾回去探望他們?半年?恐怕不只……而這段期間,她只打過幾通電話而已,但也都是匆匆忙忙結束。
「你快點走啦!顾够卣眍^上,順手拉高被子蓋住頭,將自己包得像個蛹,不想讓他看見淚水決堤的糗樣。
她分不清到底是氣他的多管閑事,勾起她滿腹的心酸和愧疚,還是氣自己竟對他動了情。
韓韜勾起嘴角,對她稚氣的舉止感到既可愛又好笑。
「我又踩到地雷了?」他莞爾笑問。
從她種種行為模式及反應來看,雖然她外表是個成熟美麗的女人,但她內心卻
是個尚未長大的小女孩,天真得教人哭笑不得、又氣又憐。
「一個人沒問題嗎?」韓韜揚聲試探道?纯此龝粫駝偛乓粯,又忽然開口搭理他。
等待了約莫一分鐘,被子里的人兒依然沒有丁點動靜。
他斂眸沉思,傘晌,一聲不吭的退出臥房,臨走前還帶走屋子的鑰匙。
良久,唐松筠沒再聽到他的聲音,便鬼鬼祟祟的撩起被子一角偷窺,他的蹤影早巳不復見。
他果真如她所愿離開了,可她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除了一身不適之外:心頭還漾著滿溢的惆悵。
末干的眼角,成串的淚珠又悄聲滑落,濡濕了枕畔,卻沖淡不了她的無助。
不知是藥效發(fā)揮作用,或是哭得有點累了,唐松筠迷迷糊糊的陷入恍惚狀態(tài),卻始終未能入眠。
頭痛癥狀雖減輕不少,但渾身仍然發(fā)熱、癱軟乏力,一陣不舒服的感覺蔓延全身。她只能閉上眼,難受的喘息。
「好餓喔……」她撫著肚子,喃喃自語。唉聲嘆氣完,她赫然聽見悠揚的古典
樂聲響起,似乎是從客廳傳出的。
混沌的腦子里填滿一堆問號,她壓根無法思考。
她側耳聆聽,音樂一直持續(xù)演奏著,沒有消失,代表這不是她睡暈頭所產(chǎn)生的幻聽。正在納悶之際,鼻端仿佛嗅到一股食物香氣……
「好香,什么味道?」她咽了口唾沫,腦中浮現(xiàn)出平常愛吃的料理,覺得更餓了。
難道是小偷?還是外星人入侵?即使病撅撅的,她仍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著。
心中掙扎了下,還是決定起身一探究竟。
拖著虛浮的腳步走到客廳,音響確實正播放著音樂,她循著誘人的氣味踱至廚
房,突然嚇了一大跳,一時間忘了病痛。
你……你在這里干什么引
她想這么大喊,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僅是瞠大美眸,錯愕的瞪著那個正專心烹調食物的碩長身影。
感受到背后似乎有道「怨恨」的目光,韓韜猛然回頭,恰巧對上那對寫滿詫異與疑惑的眸子。
他瞇起眼,唇邊噙著若有似無的笑容,淡問道:「怎么下床了?」
她尚處于震驚狀態(tài),沒聽見他的問話。
「松筠?」韓韜挑眉輕喚。
她終于回神,仍難掩驚惶之色,只是無言的睨著他。
接收到她不友善的目光,韓韜僅是一笑置之,并不介意。 「再等一下,什錦粥就能上桌了!
其實在離開前,他并末打算親自下廚,但她孱弱柔荏的模樣,在在牽引他的心思,左右著他的情緒。
途中經(jīng)過一家超市時,他赫然記起她好像還沒吃東西,所以十分鐘后,他再度開車回超市采買。
他為自己莫名其妙的舉動找到絕佳的注解—:他只是為了實現(xiàn)昨晚在眾人面前揚言要追求她的戲言,并沒有摻雜其余的感情。
他黯黑的眼瞳流竄著溫柔光芒,唐松筠一見,頓時心慌意亂,急忙撇開視線,想逃開他撒下的情網(wǎng),卻動彈不得。
捕捉到她倉皇游栘的眼神、含羞帶怯的嬌態(tài),韓韜不禁勾起了然的淡淡笑意。
女人愛慕的神情與眼光,他看得多了,明白她早巳動了心,只是遲遲不愿承認。喜歡購物的女人,內心往往是空虛的。那么,會毫無節(jié)制瘋狂血拼的女人,必定是寂寞得無所適從,才會藉由買東西填補空蕩的心和情感。
也許,她是受到之前那段戀情的刺激,才會搖身一變,成為刷卡不眨眼的「女刷手」。
她也并非一無可取,至少,她有一副嬌美可人的臉蛋、凹凸有致的好身材,時而率真時而別扭的個性,讓她在他心中的形象益發(fā)鮮明。
但她似乎特別容易上當受騙,只要施以小惠,她便會不顧一切的付出,盡管代 價是否超過她所能承擔。
殊不知,最近他的心思已常常繞著她打轉,但自己卻渾然不覺。
熱氣蒸騰的狹小空間內,突如其來的沉默,緊緊籠罩著彼此的心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糾結的曖昧。
困難的咽下喉頭的硬塊,膏松筠如機械人般,連忙轉身逃開這個令她喘不過氣的奇異氛圍。
撲通、撲通、撲通……心臟發(fā)狂似的撞擊胸口,她步履踉艙的跌坐在沙發(fā)上,用力呼吸以平息胸中翻騰的波濤。
別鬧了!她怎么可能……愛、愛上他?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錯覺、是幻覺、是……
韓韜端出熬煮許久的熱騰騰粥品到她面前,殷殷叮嚀。 「吃完粥,我?guī)闳タ瘁t(yī)生!
呆愣注視著他,千百個問題盤踞在腦中,讓唐松筠反而無從問起。
最近一旦面對他,總有一種愛恨交織的復雜感覺在心頭擴散,讓她難以應付,又無法排解。
韓韜無言注視著她。
她嬌美的病容蒼白如紙、深鎖的眉心,因生病而失去亮眼迷人的神采,宛若一朵枯萎的花兒,需要灌溉及呵護。
不可諱言地,如此嬌柔荏弱的她,徹底引起男人的保護欲,讓他想將她擁入懷中好好疼惜。
他在她身畔坐下,舀了一碗香噴噴的粥遞給她。 「趁熱吃了!
他體貼的態(tài)度和輕聲細語的誘哄,像針強力催化劑,注入她失溫的心房里,令她悸動不已,淚水盈眶。
她一定是被林黛玉附身了,才會動不動就落淚、感傷。她等不應該打電話找法師驅魔才對,屆時便會不藥而愈,也會立刻對這男人失去感覺。
越想,越覺得可行。唐松筠肯定的想。
她不稀罕吃他煮的東西:—縱使這碗粥看起來、聞起來都很美味可口,但她的人格和感情才不會那么輕易就被收買。
「不喜歡吃?」等了許久,見她仍沒動手的意思,韓韜的語氣略沉。 「還是希望我喂你?」他狡檜的問。
「我不……餓!顾龤馓摰恼f著違心之論。才怪!才怪!她快餓扁了,她現(xiàn)在的食量足足可以吃完兩大片披薩、一只烤雞和一瓶可樂。
「是嗎?」他揚眉,胸口凝聚著不悅!改蔷偷沟。」他果決的端起瓷碗,作勢起身往廚房去。
咕嚕—:胃部卻不配合的發(fā)出扭曲的怪聲,逼她現(xiàn)出饑餓的原形。
「等……」她尷尬的咬著唇辦,表情相當懊惱。
「嗯?」韓韜故意裝傻,卻因她的反應而暗自竊笑。 「反悔了?」他存心調侃她。
奇異地,她的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紼色,窘困的說不出請求。
瞥見她粉紅的雙頰,他的眸光轉為深邃,態(tài)意欣賞著她動人的嬌顏,腦中倏地興起捉弄她的念頭。
「想吃?」他趨近她。
猶豫了約莫三秒鐘,唐松筠顧不得面子,頷首坦承渴望。
「那就讓我喂你才行!顾匦伦厮磉叄±实哪樋诐M是認真的神態(tài)。她差點被口水嗆著,睜大杏眸不可思議的盯著他。
理智和胃正在拔河,她覺得腦袋簡直快爆炸!不過最后,饑餓戰(zhàn)勝了一切—
「嗯……」她微弱的應允,準備張開口迎接食物。
不過韓韜卻在得到她的允諾之際,惡質的出爾反爾道:「逗你的!
轟!唐松筠面紅耳赤,全然不若幾分鐘前氣若游絲、面無血色的模樣。
她張著嘴,樣子十分可愛逗趣,讓他忍不住咧嘴輕笑。
知道自己被耍后,她漲紅俏臉,想把碗塞進他嘴里。哼!等她把粥吃完,就讓他見識她的厲害,她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她顫抖的捧著碗,幾近狼吞虎咽的掃光那碗粥。
韓韜沒再出聲打擾她,看著她滿足的神情:心底深處不禁柔軟了起來。
然而,感情總是在刻意排拒時,悄悄攀過高筑的防備,進駐彼此心房,等到赫然察覺時,情愛種子已深植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