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薩,你把岱融扶進后座,返回的路程由我開車。"葉星率先鉆進駕駛座,插入鑰匙后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行動似乎順利得出奇,待至他們迅速駛離"江"視線范圍就萬事OK了,到時就算維奇派出精銳部隊火速追擊,也是望塵莫及的。更令她欣慰的是,她成功地掩蓋了秘密,即便雷薩從他們適才的對話中略知蛛絲馬跡,也抓不住切實的證據而對她無可奈何。不管怎樣,老天眷顧,她是幸運的。
啟動馬達,車身開始震動,咦?為什么后座仍沒聲響?"雷薩,你在發什么呆呀,快上車,若維……"葉星猛地頓住話音,縮回舌頭,哇哇哇,險些功虧一簣,"呵呵,我是說,我們得爭取時間,在他們察覺異樣之前離開這里……"
咦?為什么雷薩對她的提議充耳不聞,反而放下靠伏肩背的祝岱融?
"雷薩?"
"來不及了。"雷薩的語調透著輕松,但隱于輕松深處的銳利卻將葉星刺得直打寒顫。
來不及?什么意思?就在葉星疑惑思索時,街的拐角出現一個黑影,緊接著二個,三個……十個。他們如鬼魅般幽游四散,再慢慢圍聚,形成一個包圍圈,堵住每一條出路,將他們團團圍困,逼死墻角。
葉星一驚,迅速躥出車門,退到雷薩身邊。
"不!不可能!按最壞的估算,他們起碼在五分鐘后才會追出來,而那時我們早巳逃離現場。"葉星喃喃低語,不能置信。握掌成拳的指關節隱隱泛白,"可為什么他們能這么迅速,而且如此準確無誤地捕捉到我們的方位?仿佛……仿佛他們正親眼關注著我們的一舉一動,而一切,盡在他們的掌握之中。為什么?"
"估算只是紙上談兵,太過依賴它,只會令你反應遲鈍,進而對行動中出現的眾多估算之外的突發狀況措手不及,隨機應變的敏捷度才是致勝的關鍵所在。"雷薩臉上帶笑,雙眸卻銳利地觀察地形、敵人包圍的陣勢、以及他們可能全身撤退的線路。但為什么敵人能輕而易舉地捕捉他們的方位?腦神經全速運轉的同時,目光準確地停在正虛弱地靠在車身上喘息的祝岱融。
祝岱融無力閃避雷薩的迫視,只好微扯唇角,笑容卻如此苦澀。這個男人--有著多么銳利的眼和縝密的思維啊,大概隱藏得再好,再細微的計量也逃不過他的眼睛。葉星跳出汽車時,那么自然、那么天經地義地靠在他的身邊,危險時刻,只有雷薩是她的依靠、后盾及守護神,而他呢?除了拖后腿外,什么也給不了她。
"我說過,你們不能帶著我走,但,但你們根本無心聽我說話。"祝岱融蒼白的臉色更死灰了一層。
話音剛出,葉星帶火的眸子便瞪到他的臉上,一陣疑惑之后,帥氣而精致的臉上便布滿鄙夷之色。
"是嗎!沒有關系,從始至終都是我要強行帶你離開。因此,無論你做什么,我都不會對你有任何怨言,我不會責怪你。"
不責怪?葉星甚至不問緣由便判他死刑的不責怪,豈非比責怪更讓他揪心?祝岱融不說話,只是仿佛含著極大委屈地搖頭,再搖頭,他痛苦地掙扎著,最終平靜下來,舉手緩解衣扣,脫下襯衫,微側過身體讓葉星看他裸露的右臂,那一幕,幾乎令葉星當場反胃嘔吐不止。雷薩的臉也在瞬間蒼白,那隱藏談笑風生深處的銳利破體而出,如出鞘的劍,鋒芒畢露。
一只正閃著紅燈的微型追蹤器植嵌入祝岱融的右臂肌肉之中,兩旁的皮膚被生硬撕裂,因未得到良好的醫療護理,傷口開始潰爛化膿。有衣衫包裹時不易察覺,但如今襯衫脫落,風揚過,有陣陣惡臭撲鼻而人。
葉星奔向他,緊抓他的右臂,又猛然松開。望著祝岱融因她的粗魯力量而痛得直冒冷汗的額角,葉星又急又怒,隱隱紅了眼眶。
"葉星,我真的很感激你愿意親涉險境救我;也真的很想,很想跟你回去,但……"祝岱融喘了好幾口氣,勉強笑著開口,"但你要明白,像我這樣平添了一種精密機械器官的身體,無論怎樣逃,逃到哪里,都會被他輕易找到,所以……"
"所以,你根本不該逃。錯誤的決定會往往會在不經意間拖累很多人--朋友以及同伴。"
有一個平淡的聲音接下了祝岱融的話端,平淡中略含清冷的笑意竟令祝岱融神色頓變。
"不!我沒有逃,也知道逃不了。"祝岱融慌亂地抬起頭,朝著無盡的黑暗大喊,仿似終日被虐的孩子再次見到大人高舉皮鞭,滿眼驚悚。
"知道為什么還不回頭?維先生正在辦公室等你報告最新的研究成果,時間太久,他已經等得極不耐。"
聲音隱于人影,很淡,雖帶著輕微的笑意,其間卻透著難以言喻的冷,冷得嗜血,冷得無情。句句似鋒利的針,刺破葉星的耳膜,讓她毛骨悚然;而祝岱融更似著了魔般,僵硬地繞過葉星,朝那個聲音走去。
"你真的要回去?"葉星猛拽他手,不讓他前行。
"是的!"祝岱融不回頭,"我必須回去。"
"必須?什么是必須?為什么必須?祝岱融!如果你身體里尚留存一絲男人的骨氣,就不該畏懼他,畏懼暴力,對這種人的指令言聽計從。"葉星一個箭步攔于祝岱融面前,沖著數十條鬼魅高喊,"畏首畏尾,躲在暗處不敢出來見人的陰險小人,煩你回去告訴那位'維先生',他可以死心,不必再等下去,從今天開始,祝岱融不再為他工作,我要帶他離開,誓死!"
"誓死?是挑戰嗎?"清冷的笑聲縈繞回旋,比先前更陰更冷了一分。祝岱融被笑聲電擊到,大大震動。
"葉星!不要管我,你走!"祝岱融耗力甩脫她的拉扯,步履蹣跚卻異常堅定。
"是挑戰又怎樣?我并不怕你!祝岱融,回來!"葉星氣憤地大步跨出,急著想拉回他,但身后的雷薩卻更快一步的抱住她,拖回原地。葉星瘋了似地掙扎,"你拉著我做什么?我要帶他回去,既然我答應穎炎,就一定要遵守諾言。"
雷薩沉默著收攏臂膀,任她的腳跟踢在他的小腿之上,目光一刻不放松的緊盯聲音的來源處。
暗處的眼睛同樣緊盯著他們的動作,其中散發著無情的謀略與算計--他毫不掩飾。
"帶著這種莽撞的小丫頭行動,不會很累?"
他在問誰?雷薩?他認識雷薩?
"你說誰是莽撞的小丫頭?"葉星咬牙。
"不要中他的計,他為的就是要逼出你的情緒,引你犯錯。"雷薩在她耳邊低語,表情凝肅。
"果然是躲在暗處偷襲的卑鄙小人。"葉星心中的怒火燒得更旺。但為什么偏偏挑她?難道她臉上寫著'漏洞'二字?哼!瞧不起人。
"請你不要為難他們。我……立刻跟你回去,但請你,請你放過她。"祝岱融含著痛苦,卑微地懇求道。
"她?或他?如果你指葉星,那么,我早在她第一次夜闖'大江'時便已放她一條生路;若這一次她仍是只身前來,我或許會再考慮,但很可惜,這一次她帶了幫手,一個令我頭痛到不愿錯放任何機會、不惜任何手段將其鏟除的幫手。"
陰冷的笑聲逐漸清晰,模糊的身影踏著慵懶的步子緩緩呈現,直到葉星看清他的修長身材、白晰皮膚、英俊五官,以及五官上仿似久病不愈的懨懨神態時,他停下了腳步。
葉星瞪大眼睛,失聲叫道:"維,維奇?你在這里,那等在辦公室里的那個'維先生'……"
"我的雇主,也是我的叔叔。"病懨的笑臉迎著雷薩,又瞥向葉星,"同是維姓,讓你混淆了嗎?"
"你故意--"雷薩收緊臂彎,卡斷了葉星的呼吸,疼痛中才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了不該說的話,呼吸急促,臉色也隨之蒼白;維奇--她的秘密呵,最終仍是躲不了,藏不住啊。
但,雷薩令維奇頭痛,讓他不惜使用任何手段將其毀掉;反觀之,對于雷薩而言,又何嘗不是?
"好久不見,雷薩廠他微笑,笑得如此有教養,但實質內容卻與適才的笑聲一般陰冷無情。然后又轉向葉星,"是不是挑戰,無關緊要,只是……忘記所謂的諾言吧,如果你因此而鄙視或怨恨祝岱融,那對他未免太不公平。你要明白,祝先生必須回'大江'的理由絕非恐懼或不舍。我相信,如果可能,他隨時希望了結自己的性命,以擺脫我的控制,但……"聲音故意停頓,殘酷的眼光投到祝岱融臉上,欣賞他的痛楚之色,"但他不能!他有勇氣結束自己的生命,卻沒有勇氣承受結束生命帶來的后果。"
"后果?"葉星不明白。結束的生命的那一刻,豈非便同時了結了塵世間的所有恩怨?還會有什么后果?
"與他一同被綁架來的科研員共有幾個?"雷薩突然問道。
維奇終年病懨的表情上顯現一秒鐘精銳的殺氣。
"雷薩不愧為雷薩。"他輕嘆口氣,似贊嘆又似惋惜,"七個!但由于祝先生在愿不愿意合作的問題上猶豫不決,所以我給了他一點點提示,F在變成六個。"
葉星倒抽口氣,"難道,難道……"
"你用生命來做提示?"雷薩揭曉葉星不敢猜測的答案。難怪祝岱融受再大的委屈,再大的痛苦也不愿離開,他的生命已不再單純是他自己的,而是切割成六份,延續著六個人啊。而葉星卻誤認為……
"最有效的提示,不是嗎?但剩余的六次提示機會,祝先生恐怕是再也不會給我有動用的機會了。"維奇微瞇眸子,收斂表情,全神貫注的盯著雷薩,"但今天,我卻要把握上蒼賜于我的機會。"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只手套,套上左手,然后優雅地攤開,身后的黑暗中立刻呈遞出一只紅木盒。他伸人其內,拔出時手中多了一樣東西。"我不清楚你來的目的何為,也不清楚你到底查到了多少我的底細,不管如何,有你插足,我便會感覺不安。所以--"
他緩緩垂下手臂,瞄準地面。雷薩終于看清他手中的東西,是一把形狀怪異的鐵器,那外形--他見過,就在被雷鳴"請"進雷宅的那天,在他新購買音響設備的巨大屏幕上。雷薩大驚失色。
"不要!"祝岱融尖銳地叫,但分散四周的鬼魅人影立刻將他左右束架,使他動彈不得。
"離開這里,快跑。"雷薩粗聲向葉星下指令,失了縝密判斷能力的他,僅憑第一反應將葉星拋出,自己則以最迅捷的速度沖向維奇,希望能趕得及制止他扣動扳機的手指。葉星失去平衡側翻,摔撞上汽車前蓋。
維奇緊盯雷薩奔向他的身形,手臂突然略轉方向。
"果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帶著葉星,不僅會累,更會束縛你的手腳。"他的唇角扯出滿意的笑容。
雷薩聞言頓住步住,茫然的立定中央,怔怔地望望他,再轉首望望葉星。冷汗從額角順延而下,出道以來,他第一次判斷失誤,令局面變得手足無措。他終于明白維奇所說的"機會"的真正寓意。機會--指葉星,更指潛意識中為保護葉星而失卻的冷靜判斷!一次失誤的判斷,足以致命。
雷薩無暇思考更多,返身急退。他清楚知道維奇的目的,維奇仍不扣動扳機的原因是要看著他抱起葉星,然后讓他們一同葬身火海。他知道他的用意,卻仍必須返身。祝岱融有必須回去的理由,他也有。
"就算有一天,我們真的一起下地獄,我也會在掉到地獄最底層的瞬間,用力將你推回人間。"
葉星是葉星;雷薩更是雷薩!
而正從車蓋上費力爬起的葉星同樣聽到了維奇的話,字字清晰,如鋼針直刺耳膜,使她漂亮的黑眸頓時蒙上死灰顏色。她,果真是束縛雷薩的累贅?
葉星握緊拳,尚來不及有所行動,下一刻便又跌人雷薩的胸懷;維奇微笑,扣動扳機,火光沖射,深人地面;葉星錯愕,雷薩起跑;汽車瞬間爆炸,強烈的氣流將兩具身體遠遠拋出,隱約間,聽到葉星痛苦的呼聲。
祝岱融淚流滿面,跪倒在地;維奇病懨的臉上卻釋放異彩,他輕撫手中的鐵器。
"你的改良研究已初顯成效,的確比以往穩定許多,使用時自爆的機率減之又減。辛苦你了。剩余的事情交由我來處理,我會替你向維先生詳細匯報。"爾后,他交待下屬,"送祝先生回房休息;另外,清理現場,找出尸體--雷薩的。"
找回尸體只是一種說法,他要知道確切結果。雷薩會如他所愿輕易地殞命嗎?他,沒有十足把握。
十分鐘后
"沒,沒有找到!"聲線微顫。
沒有?雷薩抱著葉星在他視線之內消失?維奇略垂眼眸,抬首時不怒卻笑,越過下屬,急速隱入黑暗。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葉星,葉星,葉星……"
是誰?誰在搖她?誰在喚她?誰在撕扯她的衣服?葉星昏昏沉沉,微睜星眸看到一雙修長卻沾滿油污的手正顫抖著撕裂她的右袖。順勢而上,卻只見一張模糊的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聞得他的聲音略帶顫抖,略帶濕意。
"怎么樣?"另一個聲音在她的左方穿插而人,葉星轉動頸項去看,但脖子卻僵僵的,不聽使喚,"我剛看到她的眼睛似乎動了一下,是不是醒了?"
"真的?"一雙溫暖的手掌立刻撫上了她的臉頰,"葉星?葉星?"聲音急切地低喚。
是誰?這個溫暖又熟悉的聲音到底是誰?為什么她看不清他的臉?葉星想抬手撫觸。
"啊--"略微的動作竟引來撕心裂肺的疼。她痛得渾濁了意識,模糊間,聽到濕意的聲音變得嘶啞。
"葉星,葉星……"
"看樣子手腕是骨折了,"另一個聲音判斷,"她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糟糕,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地方受傷……這里陰氣極重,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況,實在不易久留。等上面搜尋完畢,我們就馬上離開。你的車子被炸掉了,我們要怎么回去?難道步行嗎?你有沒有法子再弄輛車來……喂,你沒有聽我說話?喂……"
沒有回應,葉星感覺撫她臉頰的手越來越顫。
"別用手指卡她的脖子,她會被勒死的。喂--"
有一掌狠狠落下,落在了他的肩上,震動了他的手,連帶她的身體。好痛!靈魂似飄出身體。
"你是不是準備抱著她跪在這里,自責直至她咽下最后一口氣?拜托你冷靜下來好好思考,做出下一步的行動指令,行不行?你平日領導'嗅覺'的果斷都到哪里去了?雷薩!"
雷薩?雷薩!……聽到這個名字,葉星身體的痛楚竟似得到平緩,脫離身體的靈魂漸漸飄回。
"葉星……"她的臉頰被深深埋入寬厚的胸膛。
然后,她的身體離開了潮濕、冰冷的地面。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沖天的火光;炙烈的高溫;嗆鼻的濃煙;還有--還有維奇的笑,維奇的言語……
"不……我,我不是累贅,不是……"
"葉星,醒來!葉星?"
一只手握住了她緊拽床單的手,她緩緩睜開眼睛。雷薩憔悴的臉映人眼斂,他眸中的如釋重負讓她窒息。
"我,睡了很久?"她閉眼,竟不忍看他浮腫的眼圈,瘦削的臉頰,還有下巴長出的密密胡碴。
"不算太久,五天而已。"她終是睜開了眼。雷薩幾乎癱軟地倒在她的身側。五天里,他的眼光一刻不敢離開她的臉,真的很怕、很怕她會再也不醒來。
"五天……你一直守在我身邊?"
"嗯!守著,不讓任何人把你搶去。"
"任何人?"葉星問,"是誰?死神?"
她一定傷得很重。光看打著石膏被固定住的右臂;纏滿白色布條的上身;稍稍移動便引來徹肺疼痛的右腿就知道。如果這樣還不夠明確,那么,當她提到'死神'二字,雷薩努力維持的陽光笑容似被烏云遮蔽,黯然淡漠下來的模樣更能進一步印證事實。
"死神會被睡美人的甜美酣態所打動,不舍得將她帶走,而把她留給王子來救贖。"雷薩恢復微笑。
"睡美人?"葉星瞪他。"是誰?"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嘴角進裂,瘀腫得能媲美饅頭,也能稱之為睡美人?"她講話時,能感覺唇角的異樣。
"這樣才更顯你嘴唇紅潤,亦添嬌媚啊……"
"你吻了我?"葉星突然問。
"呃……"吻?
"小時候聽葉沙講過這個故事,我知道睡美人最后是得了王子的吻才醒來的。你沒有吻我,而我也沒有因為吻而醒來,所以沒有王子,也沒有睡美人。葉星根本不需要王子的救贖,她靠自己醒來。"
雷薩沉默。是這樣嗎?那他五天來寸步不離地守候又算什么?只差一個吻嗎?
"要我吻你嗎?"他盯著她的唇,眸色在變幻。俯身湊近。
他的鼻翕呼得她好癢,還有不容忽視的強烈男性氣息……葉星猛地扭轉過頭,卻甩不掉漸漸泛起的紅暈。
"無所謂!如果你自認是變態!"
"唉!不知浪漫為何物的葉星!"他嘆息,用手環住她的腰,將臉埋進她的肩頸。貼合的身體讓葉星體溫驟然高升,她不安地扭動,雷薩卻將她更深擁人懷中。
"灑脫、豪爽、帥氣、不忸怩的葉星廠葉星用沒被包裹的左手拉扯他的頭發,不滿地反駁。這些形容詞才與她相稱。浪漫?她才不屑知它為何物!只是,雷薩貼著她,讓身體好熱,"雷薩,不要壓著我,會難受。你是不是很累?如果想睡……"
"如果不是你的朋友及時出現,我們或許已成了兩具焦尸。"雷薩突然抬頭。
"我的朋友?"葉星迷惑。
雷薩緊盯著她,搜尋她眼中閃爍的光芒。"當汽車爆炸,我抱著你被一起震飛出去,撞回地面時,他借著濃煙掩護,竄至我的面前,二話不說,帶我跳入不遠處的窨井,沿著下水道逃遁。聽說他的外號叫'老鼠',埋于地底的交縱甬道是他的皇宮。"
"婁杰?!"葉星吃驚,"他怎么會在那里?"他應該早在查出'大江'的那刻便放手的,為什么……
"他打聽到維奇!怕你出意外,所以……"
葉星的面色慘淡,再次閃躲,"維,維奇?呃,嗯……誰料到他是綁架祝岱融的真兇,我,我……見到他,也很意外。"
"祝穎炎竟沒有提供些可靠的消息,著實讓人措手不及。是不是?"雷薩似有心,似無意。
"啊……嗯!"葉星無從判斷,胡亂應聲。
雷薩皺起眉,不再出聲,半晌后又將臉埋人她的頸,輕聲地嘆息,輕聲地低喃,"知道嗎?當抱著你震飛出去的那刻,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半點思維也沒有--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沒有你,沒有我;沒有應對的辦法、沒有保護你的辦法、沒有迎救你的辦法……從踏人這個圈子闖蕩至今,我從沒有如此狼狽過,也從沒有膽怯、畏懼、害怕過任何人、任何事,但這一次,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極了……"
他的身體似在顫抖,如她昏沉中所見到的那雙沾滿油污撕扯她的衣袖的手一樣。然,到底是怎樣的原由,讓這個事事運籌幃幄的男人伏在她的懷里顫抖成這般?他--害怕什么?怕維奇?怕死亡?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葉星真的很不解。
"怕在那一瞬間,會被分割掉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怕在那一瞬間,會永遠失去你。"
他在說什么?她的兄弟--雷薩,對她說什么?為什么她聽不明白!葉星僵住正揪他頭發的手指,窒住呼吸,漂亮的黑眸變得渾濁不清。
"葉星,葉星,葉星……"
雷薩更擁緊她,更埋入她,貪婪的汲嗅著她身體的溫暖和散發出的清爽味道;葉星聽著那輕柔的、連綿不絕的喚聲,緩緩地閉上眼,感覺靈魂似又飄出身體,飄去了很遠的天堂……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雷薩步下樓梯,突有一陣眩暈襲來,趕緊扶住把手。
"雷薩,葉星怎么樣?醒來沒有?"
坐于客廳的眾人中,婁杰眼尖,第一個發現他的身影,雷鳴的速度更快,從背后揪住他,面帶怒氣,額角的疤痕隱隱泛紅,顯然忍耐已近極限。
"廢話!如果葉星不醒,他怎么可能離開那張床,走出那個房間?"他反架住婁杰的雙手,將他強按人沙發,"別想岔開話題。你到底肯不肯幫我?"
"放開!"婁杰飛起一腳,"我干嗎要幫你!"
雷鳴閃過,以略顯優勝的身材壓住他,"什么?我這么心誠意摯的請你做客--最好的紅酒;最美味的食物;最舒適的床鋪……你難道一點也不感動?你是不是還有哪里不滿意?說!你要什么?只要你說得出口,我就一定弄得到手!是不是女人?告訴我,你喜歡漂亮的?精致的?豐滿的……"
"閉嘴!"婁杰脹紅臉,一拳掄去,"請我做客?哪有主人像你這樣招待客人的?一天二十四小時盯梢不說,還不允許我跨出這幢主屋一步,這分明就是侵犯人身自由。喂,你到底是請客,還是綁架?"
"請客!這是我的地盤,我說了算!"雷鳴充分發揮他的蠻橫本質,"如果你再不乖乖合作,休怪我動用極刑。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哼!誰怕誰喔!婁杰奉送一個大白眼。
兩個男人正僵峙不下時,祝穎炎從洗手間出來,看到立于樓梯的雷薩,怔一怔,急速沖去他面前。
"葉星醒了?"她失控地握住雷薩的手臂。
"嗯……"雷薩的頭尚來不及完全點下,火紅的身影越過他直沖上樓梯。
"不要去!葉星剛又睡著……"旋轉半身,眩暈再次襲上。該死!眼前一片漆黑,伸手急抓扶手,穩固搖搖欲墜的身體,一只手及時握住了他的。
"讓她去吧。葉星昏迷的這幾天,她也沒有好好睡過覺。你不允許任何人進入房間,她就一直坐在客廳里等候消息,幾乎沒有合過眼。葉星為了救她哥哥而受傷,所有人中最愧疚的就數她了。"
"韓諾?"雷薩用耳朵分辨聲音,"你什么時候來的?"睜開眼,就看到一身翠綠可愛娃娃吊帶褲的韓諾正用肩撐起他的身體。
"在你將所有人拒之門外的第二天。老大,葉星真的重創于維奇之手?"雷薩分神踏空一階,身體傾斜,險些壓著韓諾一起載倒,韓諾反應敏捷,以背頂住,站穩后,猛拍胸脯喘氣,"哇!老大,你還好吧?莫非五天衣不解帶的'陪床'已經耗盡你的所有體力?"
"精神折磨更讓人憔悴。"
維奇!這個名字讓那些害怕葉星再也醒不過來的恐懼感再次將他推至癲狂。
走人大廳,避開一條飛腿,韓諾扶雷薩坐進沙發。雷薩昏沉地靠上背墊,臉色在亮光的映襯下尤顯蒼白。韓諾瞧著,無奈地嘆氣。自她加入"嗅覺",跟隨雷薩至今,無論多棘手的案子也從未見雷薩皺過眉頭,如今區區一個葉星,竟讓他初嘗不戰而敗的滋味。
"他們干嗎?"吵鬧的爭執聲讓雷薩更頭痛。
韓諾瞥一眼兩個差不多扭成一團的男人,"你老哥的自尊被無情地賤踏了。"韓諾擺明看戲,不懷好意地笑,"婁杰輕而易舉穿越他自認最先進的紅外線防盜監控裝置;躲過他自認最嚴密的十米一崗的層層關卡,反正他自以為傲的堅固城堡算是一夜之間被婁杰徹底瓦解。他正逼著婁杰幫忙他改進宅邸的防御設施。"
"防御'老鼠'?除非他把整幢宅邸的地底泥土改用水泥填平。"雷薩失笑。他見識過婁杰的能耐,若非他,他與葉星現在還不知置身怎樣的險境呢。
"嗯!我也聽說了他的豐功偉績,這么了得的人,如能把他拉進'嗅覺',我們豈非如虎添翼,越發地所向無敵了?"
如虎添翼?雷薩睜一睜眼,眸光閃爍。
"你來……是不是帶來了什么消息?"
"一個壞消息。"
為什么韓諾帶來的總是壞消息?雷薩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了。
"說吧!"對他而言,不會有比葉星受傷更壞,更讓他心神不寧的消息了。
"據我調查發現,'大江'賬戶上的存款正在一點一點地外流。"見到雷薩皺眉,韓諾立刻接道,"當然,如果是正常的資金往來就不足以奇了,可是它的外流方式很奇怪。我請教過一位資深金融界朋友,他解釋說,通常這種外流方式就像秘密搬家,神不知鬼不覺,當你真正察覺異樣時,對方已是人去樓空。"
"如果只是普通的江湖訛詐我可以理解,但雷鳴……說實話,以他多年闖蕩所建立的威名,如今敢公然挑釁他的人寥寥無幾。"
"那么,他的自尊又要被無情賤踏一次了。"韓諾不以為然,"再告訴你一個消息。伊凡·金下個星期要來香港。"
"他來做什么!"雷薩頓然睜眼。
一盤香氣撲鼻的醬汁牛排晃在眼前,韓諾仿佛篤定他會睜眼一般,眼神狡黠嫵媚。
"喏,這是你那個良心未泯的老哥吩咐廚房做的,乘熱吃下它,好好補充體力。爐上還燉著野參雞湯,喝上一碗,保證你熱血沸騰狂噴鼻血,哈哈哈……"
"折磨死我,你能得什么好處!"雷薩狠瞪她一眼,惡毒的女人,難怪二十八歲尚無人問津。吞下一大口牛肉,才又問:"他來做什么?他不是拒接所有案子,閉關半年,為明年初的服裝展示會做準備嗎?"
伊凡·金對外是世界知名的服裝設計師,而潛藏的職業則是"嗅覺"駐美國成員。
"近日有一種殺傷力超強的新型武器樣品由香港偷運人美國,以五百萬美元的天價尋找買主,交易方式為預付一半定金,三天后錢貨兩清。交易進行得絕密無縫,但世事難料,誰知那位買主有著比你老哥還重的疑心病,預付定金之前仍是猶豫不決,偏巧不巧,居然拜托伊凡替他探察賣主的可靠性。因為輸出地是香港嘛,伊凡自然先與我通氣,所以……"韓諾兩手一攤,表示無可奈何,"唉!坐在家里也會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頭,看來我這輩子都沒有餓死的機會了。唉!"
又來了!得了便宜還賣乖。雷薩無奈嘆息。
"怎樣?你認為在美國出售的武器是不是'大江'與雷鳴預定的那批軍火?"韓諾盤起腿,滿臉問號。
"暫時不得而知,但真相總會浮出水面。"雷薩陷入沉思。
"真奇怪!若'大江'將武器賣去美國,那他們又要拿什么來應對雷鳴?就算搬家也需要充足的時間哪,莫非他們有十成的把握逃脫得出雷鳴的手掌?"
"別人或許沒有可能,但維奇起碼有八成把握。"
"維奇!"韓諾的臉色也跟著嚴肅起來,"老大,這件案子你仍堅持親自解決嗎?如果只是單純的'大江'還好,可如今突然冒出了維奇……"
"你認為我沒有能力與他周旋?"
"當然不是……"韓諾急辯,一時之間卻又找不出合理的解釋,"只是,我的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雷薩不再為難她,笑一笑,"伊凡下星期來香港,我會與他從長計議后再行動。"
"老大廠韓諾立刻瞪眼抗議雷薩的促狹,換來始作甬者的淺笑,舒口氣,才又問道:"聽婁杰說,葉星明知維奇在'大江',又是綁架主謀,卻向所有人隱瞞事實,帶你硬闖虎穴?"
"她只是厭惡旁人把她當小孩子般呵護著而已。"
"你不介意她變相欺騙你?"韓諾不置信地叫。
"不!"雷薩答。事后,他曾不止一次問自己,如果葉星實話告訴他真相,他會阻止她行動嗎?反復思索后,答案只有一個:會!想必葉星早料到此結局,才會隱瞞到底吧。
"什么嘛!她犯了錯,落得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后果,你卻仍替她辯解?厭惡--這樣無顧忌,有勇無謀地亂闖豈非更用事實證明,她根本就是個需要人看管的孩子?雖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可她的膽子未免忒大了些,不權衡敵我差距,以卵擊石,不死算她命大!"
"諾,葉星不是經過特殊訓練的專業人士,你這么斷言,太苛刻,對她太不公平。"雷薩顯然不悅。雖然韓諾所說屬實,但他無法忍受旁人如此評價葉星。
韓諾瞇起眼睛,"嘖嘖,可怕,真是可怕喔。古時為博美人一笑而敗掉江山的君王大概也不過如此吧。雷薩,我看你是被愛情蒙蔽了眼睛。只是有一點我不甚明白,那個野蠻而又暴躁的假小子何來如此之大魅力,把你迷得七葷八素?"韓諾唏噓不已,"當然,如果這次重創可以成為一次教訓,收斂去她的莽撞性格,倒也因禍得福。"
"如果她會因挫折而收斂,那她就不能稱之為葉星了。流著葉家人血液的她是絕不容許自己退縮的。"雷薩眸中閃著憂慮,唇角卻不自覺地展揚寵溺的笑容。
"天!你是不是真的不正常?"韓諾拍額大叫,"偏愛那鬼丫頭的性格,卻無法容忍她受到一點點的傷害。受傷一次就讓你心急火燎,仿若親身死過一次般;那她橫沖直撞的個性,今后又會惹出多少棘手的麻煩?我光用腳趾頭也能預想得出。這樣的女生你仍愿捧她在手心,不離不棄?莫非你就準備整日提心吊膽,與她共度一生?你的心臟怎么受得了這種負荷?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有天生的自虐癥!"
雷薩輕咬叉尖,淡笑道:"等你真正愛上一個人時,就會明白這種束之卻不忍見她郁悶,放縱卻又擔憂她安危的矛盾心理了。寧可自己默默多承受些苦,只要她會快樂微笑,便已心滿意足。"
韓諾怔了好半晌,挫敗地垂頭,"好吧:g口接下來你要怎么處理她?明知她倔強得不愿服輸……你真想放縱她再冒一次險?還是想陪著她再送死一次?"
"我已經通知葉沙,接她回英國養傷。"
"嗯!這倒是個壓制她的好辦法……"韓諾點頭贊同,倏地,睜大眼,吃驚地捂住嘴巴,以著萬分崇拜的目光仰視雷薩,"哇!真的假的?你把他妹妹'照顧'成這般,就不怕葉沙一拳揍扁你的鼻子?"
雷薩的眸光沉淀黯然。
"會一拳揍扁我鼻子的,不是葉沙,而是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