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市集后好久、好久，琉璃才由恍惚中回神。
「你要娶我？你真的要娶我？」
她雙手交握置于胸前，盈盈雙眸直睇著董子鳳，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董子鳳懶懶地開口，「我不記得我剛剛說了什么�！�
「我記得！我記得！」琉璃猛點頭，她記得一清二楚�！改銊倓傇诖笸V眾之下說我是你的未婚妻。你要娶我嗎？」
「那只是權(quán)宜之計�！骨屏鹆∽煲黄�，他可開心了。
她十分泄氣，「不是有句話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失望布滿小臉，她嘟著嘴，有些不高興。
「我不是君子，是奸商�！挂痪湓捑徒忉屢磺小�
「那……你不喜歡我嗎？」她還以為他多少有一點喜歡她，沒想到原來只是權(quán)宜之計。
董子鳳笑而不答。他沒有告訴她，既然方才他已當(dāng)眾宣布她是他的未婚妻，就是打定主意要娶她，如今這么說只是存心逗她罷了。
只見她頭垂低，小手扭來扭去，樣子十分楚楚可憐。
眼角余光瞥見她可愛的模樣，董子鳳不由自主地伸手握住她的。
抬頭迎上他溫柔深情的目光，琉璃心兒怦怦跳，一團(tuán)紅云染上頰，霎時忘了剛剛的不愉快。
「我想先織一件衣服給你，你喜歡什么樣式？」心情恢復(fù)，她笑笑的問。
「只要是妳織的，我都喜歡。」語氣雖淡，卻溢滿深情。
「可是……」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忘了買材料。」琉璃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在出門前還提醒自己要記得買，結(jié)果仍是忘了。
「明天再陪妳去買吧！」看著她和余暉相映的酡紅嬌顏，他的心似乎也軟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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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時，市集里那驚人的消息已滲入董宅內(nèi)的每寸空隙。
眼見每上一道菜，兒子便體貼地為琉璃夾菜，董母是愈看愈滿意。
待甜湯喝完，董母笑呵呵地問：「日子定了嗎？」
紅豆還含在嘴里，琉璃詫異地看著董母。
「娘，私事不能擱著再談嗎？」
「這對你來說是私事，對娘來說卻是比過節(jié)還重要的大事，對不對，孩子的爹？」怕人單力薄，董母向丈夫?qū)で笤?br />
董父點頭附和，「是�。∧隳镎f得對，既然琉璃的親人統(tǒng)統(tǒng)……在天上了，我們更要好好待她。既然你也承認(rèn)人家是你的未婚妻，也該定個日子準(zhǔn)備成親了�！�
「你放心，成親的事全都交由我們來準(zhǔn)備，你們只要按時出席即可�！篂榱吮O子，董母什么都肯做。
吞下嘴里的紅豆，琉璃抬頭望向身旁的董子鳳，「大哥，伯父和伯母說的可是我和你？」
頭一低，便望見琉璃眸中映著他的身影。
和她成親？
憑良心說，他的確不排斥這個念頭，否則也不會那么大膽的在市集宣告。
「嗯！」望著她充滿期待的眼眸，他點點頭。
「你真的要娶我？」他不是說那只是權(quán)宜之計嗎？
「除非妳不想嫁給我。」表情滿是自信，他曉得她不會說不。
「我……當(dāng)然想�！顾偷汀⑶忧拥卣f。
董子鳳好整以暇地看向其他人，看見所有人的表情都和琉璃一樣歡喜，惡意的念頭頓起。
「妳不嫁恐怕也不行。要不然，每晚陪著妳睡的我，在身心都已遭到凌虐的情況下，又該找誰索賠，妳說是不是？」他故意說得無辜又刻意。
這席話猶如平地一聲雷，轟地一聲，董母跳了起來。
「董——子——鳳！」她指著兒子，氣得渾身直發(fā)顫。
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是這種不負(fù)責(zé)任的好色之徒，她這做娘親的真是太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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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之日定在端午后。
日子一定，董子鳳看得出琉璃就連發(fā)絲也是雀躍的。
而他，也真的挺期待與琉璃共結(jié)連理，和一個愛笑、天真活潑的女子相處一輩子會是什么情形？
一輩子……聽起來似乎挺好的。
坐在書房里遙望窗外，琉璃又和龍曉玩在一塊兒，不曉得聚在魚池前做什么。
端起琉璃細(xì)心為他泡的茶，喝起來特別甘醇。她對他，很用心。
聽不見他倆在說什么，卻見琉璃笑得很開懷。罷了，看在龍曉代他陪琉璃打發(fā)無聊時間的份上，他就當(dāng)作沒看見。
喝口茶，偷個閑，準(zhǔn)備繼續(xù)看帳冊——
陡地，眼前的情景讓他瞠目結(jié)舌，含在嘴里的一口茶也噴了出來。
天！他看見了什么？整個……魚池里的水竟然……浮在半空中？就連池水里的錦鯉也悠閑自在的悠游著……
他眼花了嗎？
匡啷！杯子落地碎裂的聲音響起，引得魚池旁的兩人立即回頭。
「哦喔！糟糕！」應(yīng)該聽不見的聲音卻遠(yuǎn)遠(yuǎn)地飄進(jìn)他耳里。
＊＊＊
關(guān)起書房的門，董子鳳與琉璃兩人對視。
「剛剛……那是誰做的？」為了避免自己精神錯亂，董子鳳決定分別盤問。
「我——」
「妳懂符法？」早些年曾四處買賣，他看得多，比較能接受這些江湖技藝，不過倒是頭一次看見這么「精采」的演出。
「就跟你說了，我是仙子，是你自己不信�！沽鹆譄o奈。
「那種荒誕無稽的事，誰會……」迎上琉璃認(rèn)真的神情，董子鳳改口問：「妳真的是？」
「真的！」篤定、肯定加堅定。
「那天衣呢？」他又問。
「那是唯一能讓我回天界的東西�！�
等等！他需要一些眼見為憑的證據(jù)。
「能不能讓這杯子浮上天？」他指指桌上的瓷杯。
目光一轉(zhuǎn)，瓷杯果真飛上了天。
琉璃很得意，「還想看別的嗎？」
董子鳳搖搖手，知道自己即將過門的妻子是天上的仙子，他實在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你討厭我了？」琉璃不安地問。
瞄見她緊張的神色，他輕嘆，難怪琉璃的雙目會與眾不同，原來她并不是普通人。
「怎么會呢！」他攬過琉璃。娶天上仙子，他是千古唯一吧？
他是商人，雖重利，但也是有所為，有所不為，況且，他一旦決定的事就不會后悔。
「琉璃，記著，這事除了我和龍曉知道之外，千萬別對其他人透露，知道嗎？」畢竟人心險惡，可沒幾個人有他這般偉大的情操呢！
不過，娶了琉璃，會不會真背上褻瀆神明的罪過？罷了，這事他已早做過。
琉璃——他娶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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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后，趁著月色好，小倆口相偕賞月。
董子鳳朝琉璃伸出手，她滿心雀躍地握住他的手。
月光灑了一地暈黃，夜晚的空氣帶有些微涼意，很是舒爽。
董子鳳搖頭，「要不要坐下聊聊？」
「好��！」
走入涼亭，兩人并肩而坐。
「妳說妳是仙子，告訴我那是什么樣的生活？」以往怕提起過往會讓琉璃傷心，現(xiàn)在他可以大方問。
琉璃有些遲疑，不知該怎么回答。戰(zhàn)靖既然成為凡人，在沒回歸天界時，最好別與天界有所牽扯。
「不能告訴我？」
「不是不能，只是……為什么你想知道？」
「因為那是妳生長的故鄉(xiāng)，我想了解，若妳不愿說，我也不勉強。」董子鳳以退為進(jìn)。
「我住在璃園，那里有著一大片的琉璃草，偶然興起，我會到綠竹林挖筍。我還有兩個姊姊，一個溫柔婉約，一個英氣凜凜，兩個姊姊都對我很好，當(dāng)然，其他人也都很照顧我……」
驀地，他想起龍曉的話，龍曉說他是什么戰(zhàn)靖轉(zhuǎn)世，如今，他愿意試著相信了。
他順口一問：「那……戰(zhàn)靖呢？」瞧見琉璃有剎那的分神，他直覺認(rèn)定她必定認(rèn)識戰(zhàn)靖。
望著一模一樣的臉龐，琉璃無法說謊，輕輕點頭。
「龍曉說我就是他，我是嗎？」
答案好象就在前頭，他則一步步向前邁進(jìn)。
琉璃又點了下頭。
「其實……妳喜歡的人不是我，而是戰(zhàn)靖，對不對？」他聲音沙啞地問。
每當(dāng)琉璃看著他，說她喜歡他，他卻覺得她好象是透過他的眼注視另一個人似的，彷如她眼底看的不只他一人，好象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為此，他一直怏怏不快。
「這……」
眼看答案將要掀開，董子鳳忽然一陣膽怯，不想聽了。
琉璃沒有察覺他的異狀，反問道：「有差別嗎？」
有差別嗎？既然他就是戰(zhàn)靖的轉(zhuǎn)世，那他就是戰(zhàn)靖，所以，琉璃喜歡戰(zhàn)靖就代表她喜歡董子鳳，不是嗎？
因為戰(zhàn)靖本來就是董子鳳，可董子鳳……不是戰(zhàn)靖，他是董子鳳，不是戰(zhàn)靖！
他清楚琉璃是為了戰(zhàn)靖而來，而非董子鳳。
「大哥，你怎么了？我說錯話了嗎？」
有了這層認(rèn)知，他的心好象破了個洞似的，任琉璃怎么問，也不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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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過后，董子鳳顯得悶悶不樂。
「孩子的爹，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咱們兒子最近都不看帳簿了？」這讓董母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孩子的娘，」董父邊喝茶邊回答，「我也發(fā)現(xiàn)了。你想，鳳兒會不會是病了？一打從兒子會賺錢以來，就沒見他一日不審帳簿。」
「肯定是小倆口鬧意見！」董母下了結(jié)論。
「何以見得？」
「你看……」董母隨手一指，「他們兩人站得遠(yuǎn)遠(yuǎn)的，咱們兒子頻頻往琉璃的方向看去，可是��！一等琉璃轉(zhuǎn)身，他又立刻背過身，這擺明就是小倆口有些小摩擦，看來，我們得出面搓搓了�！�
「妳當(dāng)是湯圓��？」
「差不多，一旦搓圓，摩擦也不會有了�！苟赶氘�(dāng)和事佬。
「那我就看娘子如何搓湯圓了。」
「你不幫我？」
「我打算隔山觀虎斗。」小倆口鬧鬧脾氣沒什么，妻子愛插手就讓她去，他樂得清閑快活。
董母張口就喊，「鳳兒、琉璃，過來這兒！」
待兩位當(dāng)事人來到面前，她清清喉嚨，「關(guān)于你們的大喜之日還有些小細(xì)節(jié)沒搞定，既然今天鳳兒也在家，就一并討論——」
董母未說完，董子鳳便開了口。
「后天我要到望書那里一趟，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吧！」語畢，他轉(zhuǎn)身離開涼亭。
他很想與琉璃結(jié)為夫妻，但是……不能在渾沌不明的此刻。一想到琉璃對他的喜歡可能是移情作用，他心里就有說不出的不快。
董子鳳毅然轉(zhuǎn)身的舉動，傷了琉璃，她根本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么。
「這孩子……琉璃，別跟他計較，他偶爾會像現(xiàn)在這樣失常。放心，你們的大喜之日，我一定幫你們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
一旁的董父搖了搖頭，兒孫自有兒孫福，他早就不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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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這次出門真的不要我跟著？」清早起來，龍曉打了一個大呵欠。
「龍曉，你曾說我是你的主子戰(zhàn)靖，那你服侍我多久了？」那晚的惆悵猶在，證明他的確在意琉璃愛的人是不是他。
「回稟少爺，以天上的時間來算，前后加起來也有五十多年了�！箍瓷贍斀K于有興趣和他談?wù)撨@話題，龍曉的精神都來了。
沉默片刻，董子鳳才又開口。
「那么……你曉不曉得琉璃和戰(zhàn)靖之間的牽扯？」思考了幾日，他的心不但沒有平靜下來，反而更亂了，所以，他決定問個清楚。
「少爺，其實……龍曉并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你是在被貶下凡前不久與琉璃公主認(rèn)識的，雖然相處才短短幾天，不過，你們的感情倒是挺好的，那時你常上璃園找琉璃公主，一待就是一天�！过垥园炎约褐赖娜f了。
「我真的是戰(zhàn)靖？」如果他真的是戰(zhàn)靖，那他嫉妒自己真的很沒道理。
「當(dāng)然是��！要不然龍曉怎么會找到少爺你呢？少爺，你可是在懷疑什么？」
他不答反問：「那是不是表示我若不是戰(zhàn)靖，你們就不會找上我了？」
「咦？」對于董子鳳丟過來的問題，龍曉不知該怎么回答。
「我與戰(zhàn)靖像嗎？」他又問。
「當(dāng)然像！」沒有猶豫，龍曉立即回道。不過那是指外表，若是內(nèi)在……可就一點也不像！
「但我不是戰(zhàn)靖！」雙眉一鎖，心中的不平無人能解。懷著不安的心，董子鳳坐上馬車，揚長而去。
「少爺，你在想什么啊？你本來就是戰(zhàn)靖大人……少爺、少爺！龍曉還沒說完，你怎么走了……少爺！」
唉！少爺怎么無緣無故又情緒不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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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掃把，琉璃苦著一張臉蹲在墻角，她不懂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錯了？
路過差點撞到她的龍曉，看見她一臉愁苦，也跟著蹲下�！冈趺戳耍俊�
琉璃瞥了他一眼，撿起一根小草在地上畫圈圈，「大哥他好象……在生我的氣�！�
「為什么？」
她一臉茫然，「我也不知道��！那晚說著說著，他就突然不說話了，我問什么也不答，然后他就臉臭臭地回房了。」
「會不會跟你們那晚聊的話題有關(guān)？說出來讓我聽聽�！褂袀�脈絡(luò)可循，總比瞎猜來得好。
于是，琉璃把那晚兩人的對話大致說給他聽。
龍曉邊聽邊點頭，聽到關(guān)鍵處，他豁然開朗，「我知道了！難怪少爺一早就問東問西的，搞得我頭都痛了，原來問題就出在妳身上��！」
「我？」琉璃滿臉錯愕。
「沒錯，琉璃公主，少爺是在嫉妒，嫉妒妳喜歡戰(zhàn)靖大人。」
「可是，他就是戰(zhàn)靖啊！有什么好嫉妒的？」乍聽董子鳳會嫉妒，她有些高興，但隨之而來的疑惑又令她陷入迷霧。
是啊！怎么會有人嫉妒自己呢？
「唉！琉璃公主，妳有所不知，我陪在少爺身邊的時間比妳長，妳別看少爺已經(jīng)二十有五了，他其實很小孩子脾氣的，就因為他以為妳愛戰(zhàn)靖大人勝過他，他才會心情不好�！�
沒想到幾句話卻引起他的不安，琉璃深深感到自責(zé)。她想保護(hù)他、想帶給他快樂，沒想到卻反而讓他不開心。
「龍曉，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那就放手去做吧！」龍曉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