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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刺美人魚 第十章
作者:李馨


  他不是問生。

  二十分鐘后,詠君呆滯地站在落地窗前,腦中依然只有這句話回繞。窗外明媚淳樸的風光一點也沒映入她心里,而初識這方自然天地的震撼也退去,連那份感動也稀釋,她甚至不愿追問因何他會和她相同偏愛郊野,均擇原始為屋的默契。

  理不清這句話所帶來的凄楚與釋然孰輕孰重。鐘達官……為什么你突然變得狂狷不羈?

  是你本就如此,還是漫長的日月洪荒改變了你的心性?

  變了,一切都變了,他不再是他,他們的海誓山盟也不復存在,只有她仍癡傻地執著他;而他,卻抹殺他們的曾經,連片段記憶也沒有留下。

  她何苦只許他?何苦抱著對他的愧歉過今生?何苦為個負心漢將自己困在這進退兩難的處境?她該掉頭離去,把鐘達官徹頭徹尾地逐出生命,就算必須走上無人山路攔車也無所謂,只是……“開飯了!边_官喜孜孜地端出湯肴,解下圍裙,“快來嘗嘗咸淡如何,這可是我媽教的鐘家招牌菜喲!”

  橫臂當胸,她擺出絕不妥協、反抗到底的姿態,“要我吃,可以,以車鑰匙為交換!

  他聞言非但沒有露出怒容,反而從容賊笑慫恿!澳阆瘸猿钥绰!要是真的難以下咽,我就讓你回去!

  “真的?”她不免有疑,“只要我說不好吃你就無條件放我回去?”

  “坐下來吃就知道了!边_官一款熱忱深情將她按坐了下來,“山里什么都沒有,野菜最多了,既新鮮又營養,包準你吃了贊不絕口。雖然我們來得匆忙來不及準備,但山里可用的東西不少,我之前也大致將房子布置好了,在這里生活不會有問題的。要不要我喂你?”

  不等她拒絕,他就舉箸夾菜!皝,啊——”

  那股熱切、幸福的笑靨宛如初戀中的大男孩,純稚地討好心愛的人,她不禁猶豫了,傷害他的一片心意好嗎?不覺中唇已然微張,馬上被眼明手快的他送入菜肴。

  “怎樣?好不好吃?”達官渾然不知他期盼的表情揪痛了她,興致高昂地解說:“這盤叫翠玉芹,還有這盤炒嫩筍,用的都是我媽獨創的調味法下去烹調的,口味絕對獨特。”

  獨特的是他,二十分鐘前他還邪里流氣地將她軟禁在此,二十分鐘后卻亮著一雙瞳直問她菜好不好吃,他是所有矛盾的綜合!面對這么雙眼,教她怎么說得出傷害他的話?

  “老婆,你怎么了?”當他瞄見一抹晶瑩掠過時,他頓然慌了手腳,抬起她別過去的容顏,他清楚地望入淚霧婆娑的美目,“這是我看你第二次哭,你掉的淚水是為了我而流嗎?

  為什么要流淚?”

  第一次淚是為了被弟弟誤會的他而流,這一次則是因他對她的呵護;他小心翼翼的指傳來他的珍惜,他將她捧在掌心細膩地以深情困住她。從未有人如此寶貝她,獨自在社會打滾這些年來,男人們都是用肉欲饑渴或鄙夷的目光打量她,除了柏佑之外,沒有人用這么……令她鼻酸的眼神。而柏佑的眼神又帶著太多了解、洞悉和憂慮,沒有他的深摯,也沒有他的愛!

  她怎能以為自己抵抗得了他?一生從不流淚的冷血黎詠君只為他而泣,在夢中、在現實里,都只為他牽動心底最脆弱的溫柔。每滴淚都是愛,都是放不下、拋不去的愛呀!她的前世,她的今生都注定了只看得見他,只聽得到他這么一個男人!

  “真的這么難吃嗎?”達官微微黯然,忙進忙出不惜揮汗為她準備了一桌好菜,卻讓她吃得掉淚;真的是他手藝太差,還是拙于討人歡心?因何他的愛令她這般難以接受?

  “我……”快說難吃,說了你就可以走了。

  不要走,你愛他,不論他是不是問生,你都愛他!

  “別哭,詠君,我受不了你這樣,你是我帶刺的美人魚,是自負、美麗、神采奕奕的美人魚,不該有淚水,如果待在這里真讓你覺得委屈……”他無法說出“他會放開她”這五字,他說不出口,他辦不到!

  他是真心想讓這婚姻成真,雖然他并未簽下證書,但在心里他早就當她是他的妻,早在游泳池那一面——不!該說是早在前世,他就只認定她是他終生伴侶,沒有第二個女人能再撩動他的憐惜,除了他的美人魚!

  要不是她肯為他不惜名譽匆促成婚以保釋他,他還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她卻毫不遲疑地擔下可能被拆穿的后果,又替他面對他不諒解的父母,她的愛無庸置疑。只是,她為的不是鐘達官,而是莫問生!

  誰來告訴他,當情敵是自己時,他該不該吃醋?

  默默返到落地窗前,他失措了。要怎么做才能勝過前世的自己?要怎么告訴她他心中有愧歉?要怎么讓她明白他要實踐前世與她盟約廝守的承諾?要如何補償他于前世先她而走所造成的傷害?他不想提起前世,但和她之間卻處處梗著前世,來這不屬于他的都市,他拋棄了工作,犧牲了自尊,失去了親人的支持,難道這些都留不住她嗎?

  留一個不甘愿的人有什么用?原本他是想讓她慢慢接受鐘達官,但他受不了她哭泣,什么他都能不在乎,唯獨她的淚。如果留下她只會讓她掉淚,那他情愿放她走。

  自暗袋拿出鑰匙丟在沙發上,他沒有回頭,“你走吧!”

  “為什么忽然改變主意?”

  “因為我沒辦法讓我心愛的女人快樂,我只會讓她哭泣……我要的是她的愛,不是她的眼淚,你快走,省得我反悔!

  他等待開門聲響起,然而,他等到的是她的擁抱。

  “我不走!痹伨毂廴ψ∷难,貼在他僵直的背上,呢噥喃語,“我是你太太,做丈夫的怎么可以趕太太出門?更何況今天是我們新婚日!

  猛然轉身,他捏住她的纖手,狂喜滲著懷疑說:“你說什么,再說一次!會不會是我聽錯了?”

  詠君勾住他的頸項,溫熱的唇傾近他,“我對紀倩說謊,我主動要嫁你不僅是因為要保護你,更因為我愛你!

  她親上他的下巴,略帶哽咽,“我愛你!蹦橆a,“我愛你。”額頭,“我愛你。”

  她每親一處便說一句,哽咽的嗓音坦露心意而破碎!拔視鳒I是因為我愛你,因為你讓我等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不敢指望你會出現,你知道嗎?在你出現之前,我的生命是空白的!”

  “哦!詠君!”他將她擁得彼此幾乎透不過氣來!拔业拿廊唆~,你讓我好彷徨,我不曾對人生付出這么強烈的感情,如火在煉熬,一心只想見你、娶你、愛你,把你牢牢鎖在身邊,這種欲望逼得我快瘋了,逼得我什么都不顧了……”

  “噓!”她遮住他的嘴,“別說,別給我太多承諾,只要吻我就夠了!

  掠開她的發,他專注地撫摸著她的眉、睫,沿著完美的弧度下挪,在每處肌膚上燃起火焰,專屬他的火焰,緩慢地側頭與她的唇繾綣,封緘他倆最深的情意。

  衣衫盡解時,詠君只有一句請求,“占有我,別再丟下我,別讓我感受到孤單。”

  “不會孤單,你有我,永遠有我……”

 。

  “吃了藥趕快上床睡覺,醫生交代你不能再給心臟負荷,今天你累了一整天了。”柏佑一邊整理文件一邊囑咐。

  紀倩靜靜地盯著他故作繁忙的樣子,輕輕開口,“藥我半小時之前就吃了,還是你看著我吃的!

  柏佑一愣,“哦!我忘了!

  “不如說你的心不在這里吧!”紀倩一語中的,目睹未婚夫不慎被煙燙到的慌張。

  “為什么這么說?”

  她還是溫柔地坐在椅內,仿佛透視一切,“你從不在我面前抽煙,而我已經看你抽掉三根煙了!

  “我——”柏佑怔忡地盯著指間香煙,快快捺熄它!懊髅骺吹轿以诔闊煟銥槭裁床浑x開?煙對你的心臟不好!

  紀倩不想指出是他留她下來的,只是低頭說:“你好像并不高興!

  “我怎會不高興?你倒說說看!

  “因為你親手將你疼愛的人送給人家。因為你對她仍有眷念!

  柏佑反諷,“怎不說是你舍不得鐘達官?”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為紀倩滿布淚霧的眼驚怒交加。

  “你怎么說這種話?”

  “不是嗎?我念著詠君,你想著達官,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是你先道穿,沒必要避諱。”柏佑真想掐死自己,他不是要說這個,但嘴巴就是管不住,“不然你又何必楚楚可憐地要人家記住你的名字?”

  “原來這么多年你是這樣看我的!睖I,悄悄淌下,而紀倩卻連眼也沒有眨,“我還以為你對我有一點點感情,看來是我癡心妄想過了頭!

  “紀倩……”

  “紀倩,記歉!彼尚,“我的生命自生下來就注定也擺不脫自己的錯誤,才得用名字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曾犯過什么罪孽。柏佑,你不用擔心我,我現在很平靜,只是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了,我拖累你夠久了,也束縛你夠久了,不應該再霸占你——這是達官在高雄的不動產,也就是他們可能會落腳的地方,不要問我怎么拿到的,只管去找你的師妹吧!”

  這是我對你的愛,放你去尋找你的夢想。

  “紀倩!”柏佑才靠近,就被她阻止。

  “不要再過來了,是讓我們弄清楚彼此情感歸向的時候了。別再讓同情和憐憫混淆了你,去找詠君,去找你真正的夢,我厭倦了依賴同情的生活,你就讓我自己決定一回,好嗎?”

  他明白她的意思,他們都在原地徘徊太久了,只因害怕答案太殘酷,所以都蒙著眼睛提心吊膽過日子,既放不開手邊的,又忘不掉曾經的,這種折磨太痛苦了。

  那纖弱的人兒立在那,宛似傲骨嬌花,雖禁不起風雨摧折卻仍無畏綻放。是什么力量讓她蛻變?

  “你……確定不要緊?”他還是掛心她的健康。

  “放心。”她拋給他一朵笑,“總不能一輩子牽絆別人吧?我也該自己獨立了!

  手里捏著紙條,柏佑反而不期然地覺得失落,他的紀倩終于不需要他了,她把自由還給他了;他們才新婚未入籍,他還可以厘清他的矛盾。這回他不用遺憾,他可以親自向她表示,向她要個答案。

  但,為什么他一點也不開心?

  驟下抉擇,柏佑一掃所有顧慮,“不論結果是什么,我都會回來。”

  “唉!”紀倩情不自禁地喊住他,踟躕地巡視他,欲言又止地伸手,倏忽又似驚醒般縮回。

  “有事嗎?”出乎意料的溫柔泛了開,柏佑今日才發覺她的果決與堅強。

  “沒有!彼桓艺f她差點忘了在一切揭曉前不再觸碰他的誓言,“路上小心,自己——保重!

  快走,不要讓我軟化了決心!

  柏佑突然好想擁她入懷,但他硬生生壓制下來,怕這沖動影響了他對心頭兩份情的判斷,猛一甩頭,他提起外套開門而去。

  門關,紀倩隨即拿起電話撥號。

  “喂!田醫師,準備好了嗎?我的事處理完了,馬上過去動手術!

  柏佑,希望我能活著聽你的答案。

 。

  曙光遍照,灑下無數晶亮光芒,也醒了萬物神識。

  詠君眼皮略顫,怯怯開瞳迎凝,未及清醒便漾了千嬌百媚的甜蜜,因為丈夫正含笑相睇。

  “老婆,醒啦?”達官鐘愛地將她拉到懷里,恣意環抱她的幽香!八眠好?”

  “嗯!”詠君羞答答地垂顏,昨夜無夢無憂亦無常年相隨的空虛,枕著他的臂比吃安眠劑還易入睡,“哎呀!讓我起來穿衣服啦!還偷親人家!

  “不用了,你不是已經穿了?”達官到昨晚才發現自己有多色,他很想克制自己,但一觸及她那身凝脂玉膚便不由自主地燥熱起來。

  “你是不是要去配眼鏡了?我這叫有穿?”詠君暈陶陶地酥軟在他的唇下,昨夜的激情狂放似又蘇醒,隨著他的愛撫游走每處敏感的地帶。

  “我的老婆,你現在穿的正是最美的衣裳,瞧瞧你細致的皮膚,像含著晨霧的玫瑰花苞,教我忍不住想……”輕輕一嚙,他倆皆為此刺激而喘息,“想嘗嘗玫瑰花露的滋味。”

  詠君只覺天旋地轉,彷若缺氧的人般需要空氣,但他的挑逗卻令她愈喘愈急,“達官——”

  她的肌膚因欲望而染霞,她的神智因感官而飛升,混沌一片的腦海飄浮著萬千似真似幻的意念景象。交迸的七彩構成旖旎的抽象畫,汲取著生命的泉源。

  “我……終于攬到你這朵云了。”

  達官意亂情迷的呢喃在千萬分之一秒中凍結了她所有愛焰。

  達官馬上察覺到她肢體的僵硬,不禁詫愕,“怎么了?”

  顧攬云嵐于懷游紅塵,忘俗遺世共此生。

  詠君忽然推開他,多情似水的嗓子霎時尖厲,“你記起來了?你全部記起來了?”

  達官被她倏現的敵意澆熄了欲火,“記起什么?”

  “你騙我,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是不是?”

  “我騙了你什么?”達官一頭霧水遭她指控,不由得心情跌落谷底,“詠君,出了什么事?”

  她揪緊被遮身,無端端地感到寒冷,“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想起我們前世的事?”

  端視她已意識到實情的臉龐,他知道自己無法再隱瞞,“是,我記得!

  “不是才剛記起來?”詠君的心一陣輾絞,恍惚地起身著衣。

  “詠君,究竟怎么了?”達官抓住她,卻被她甩開。

  “不要碰我!彼难凵窭淙绾兄贝滔蛩,“你這樣玩弄我很過癮是不?”

  “玩弄你?!”達官睜圓了眼,“你怎會說這種話?”

  “你欺騙我!”詠君的不堪悉數化為毒厲的言語,“你明明記起來了卻一直裝作不知情,看我為你奔波、為你流淚,你是不是很得意、很開心?”

  “你從哪來這種想法?提不提這檔事和我們之間有關系嗎?你為什么要生這么大的氣?”

  “你不告訴我就是故意瞞騙我!”

  “我是瞞你,但我從來沒有騙你什么,因為我不認為講出來有什么好處……”

  “所以就眼睜睜看我痛苦掙扎,哈哈——我真是天字第一號傻瓜,竟然相信你,說不定毒品的事還是你串通了你家人演一場苦肉戲騙我嫁給你!”

  “我真不敢相信這些話會自你口里說出。”達官搖著頭,眼前的詠君是他完全陌生的,“別人誤會我我沒話說,可是你自開始就目睹一切,你怎么懷疑我?就只因為我沒告訴你我想起一段過去?”

  “那不是一段過去!”

  “那已經是曾經了!”達官嚷了回去,“你怎還不醒悟?過去的事對我們不再有任何意義,那一段曾經是屬于莫問生和秦扣云的,不是我們的!”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詠君狂亂地憶起那一場椎心刺骨的火!澳愀静涣私馑窃趺此赖摹

  “不要再想了,它不存在了!”

  “他是我害死的!”她不理他的阻止,傾力喊出她的噩夢,“就死在我懷里,因為我下的毒!”

  “那又如何?莫問生現在連骨灰也找不到了,你想抱著千百年前的遺恨活多久?”

  “你怎能這么滿不在乎?他是你的前世呀!”

  “我倒寧愿我從來沒有什么前世!”達官幾乎是用吼的,“詠君,你醒醒,你叫黎詠君,不是秦扣云,秦扣云早在宋朝就陪莫問生一起死了!”

  她狂凜,一股冷自骨子里鉆出,“不,不是這樣的!”

  “你會生氣不是因為我的隱瞞,而是你還愛著莫問生,你覺得內疚無顏面對那段記憶,所以像瘋了一樣攻訐我、懷疑我,以求保護自己——”

  “不!”詠君狠狠推他一把,朝外奔去。

  “詠君!”達官絕望地喊,伊人如陣風般脫離了他的視線,“該死,該死的莫問生,該死的前世,為什么不讓我和詠君好好過日子?為什么?”

  ***

  “煙,我要煙!睆娮枣偠ǖ脑伨谲嚿希┮荒芟氲降氖卤闶浅闊。

  柏佑一邊遞煙盒給她一邊注意路況,他在山腰路瞄見拔足狂奔的她,硬將她架上車之后她才慢慢平靜下來。他被她嚇壞了,因為她先前的絕決憤怒,仿佛傾集她這輩子所有的情緒般,使他不知如何是好。

  是什么讓她失控?能讓冷靜得將近殘酷的她產生如許熾烈反應的只有他了。只要一扯到他,她就會理智盡失,他不是見識過嗎?

  苦笑,其實他潛意識中早就明白她的答案是什么,不論有沒有達官,他和她都是不可能的。

  但,總不能來了又不問吧?

  “詠君,愿意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嗎?”

  “不!痹伨嫦蜍嚧,只注意手中的煙。她不想猜測他因何知道她在這,也不想知道他要載她到哪去,她只要離開,離那個人一個地球遠。

  碰這釘子,柏佑并不意外,奇怪的是,他竟沒有半點傷心;清清喉嚨,他嚴肅地問出困擾他兩輩子的問題。

  “詠君,如果我說我想娶你,你會嫁給我嗎?”

  “除非我不是黎詠君!彼蓛衾涞貞耆珱]將他的詢問放在心上,因為她的心全是她的丈夫以及適才的爭吵。

  當她毫不猶疑地回答他時,他恍如聽到一塊大石落地的聲音。是了,這就是答案,黎詠君永遠是黎詠君,永遠不會對別人動情,因為她的感情早已被人霸占。

  作繭自縛了兩世,只為聽她親口道一句他早就明了的話,他這樣算不算傻?心境的影像逐漸清晰,浮現的竟是她要他來找詠君時的模樣。

  他怎會以為自己對詠君還有奢想?他的未來不早就規畫好了嗎?治好紀倩的病,和她相互依靠一輩子?此啻簦@就是他的夢,他真正該做并能實現的夢呀!

  “詠君,謝謝你!彼来丝痰乃崖牪灰娝v的話,所以他細聲祈愿,“但愿我們能就此結束前世留下的心結!

  話才剛落,詠君便不期然開口,“人要活在過去還是未來?”

  “當下!毕胍矝]想,柏佑便脫口回答她這句似自問又似低喃的疑惑,“人要活在當下,把握住當下即能把握住的事,只有掌握了這一刻才不會有下一刻的后悔。”

  對,就是當下,他要去找紀倩,正式地向她求婚,與她并肩抵抗未來的風雨,這才是他能把握的。

  “當下……當下!”詠君頗受震動,不斷反覆咀嚼這兩字的意義,而縈繞腦際的不是問生的臉,是達官疾痛的喝喊。

  你醒醒,你不是秦扣云,秦扣云早在宋朝就陪莫問生一起死了!一起死了!

  長發垂肩,遮去所有不甘,她的前世苦苦癡纏數十年,該是放下它的時候了,昔時的遺恨,昔時的愛戀,讓它隨風隨塵埋藏吧!對問生的歉,已在不知覺中被對達官的情所取代。

  今生的夢需要的是把握,不是戒慎恐懼呀!

  “柏佑,我想……”“請你掉頭”幾字未及出口,就見手握行動電話的他神色巨變。

  “什么?紀倩擅自決定動手術?手術開始沒?”柏佑面色如土,一摔電話便狠狠踩下油門!凹o倩,你為什么不等我回來?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懲罰我?”

  跑車在寬闊山道上咆哮奔馳,猶如憤怒的閃電疾掠,勢狂如風。

  詠君本想叫他讓她下車,不過依他不要命的急迫看來,她得陪他走一趟醫院了。曾經嘲笑過顯貴和水仙是只要愛情不要命的傻瓜,直到今日親身愛上一個人才猛然覺醒感情可以超越一切身外之物,甚至連性命也能舍棄,“愛”并不傻,傻的是人們對“愛”的恐懼。

  目視柏佑的焦灼,她真心誠意地祈求給他們大家一個機會,一個重新把握的機會。

  ***

  “為什么沒有經過我的同意擅自給她開刀?為什么等到手術結束了才通知我?”柏佑怒火高張直噬向白袍醫生,猙獰的面容像是野獸般陰森沉冷。

  醫師不自覺地拭冷汗,“紀小姐的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一直要我隱瞞她的病情,我們院方只有尊重病人的意愿,手術愈延遲只會降低成功率,所以……”

  “我知道了!卑赜颖瞥鰷喩碜灾屏Σ琶銖妷合虏鸬翎t院的沖動,“現在你只要告訴我手術成功了,她很快就會醒,并且從此就和正常人沒兩樣!

  醫師的冷汗又沁了出來,他實在很懷疑,假使坦誠以告會不會有喪命之虞。

  “呃……只要她醒得來就沒事……”

  柏佑利眼一掃,害醫生又打了個哆嗦,“她的麻醉什么時候退?”

  “紀小姐……呃!”他悄悄退了步,慎挑措辭,“對手術有些排拒現象,目前仍在昏迷……”

  “她、什、么、時、候、醒、來?”

  詠君及時介入,朝醫生點頭,“辛苦你了,我來安撫他就可以了!

  “那就好,那就好。”醫師連挽救自尊的話也不敢多說一句便逃之夭夭。

  “安撫我?我什么時候需要人安撫?”柏佑拔高了聲量,“我只是想了解紀倩的情況!

  “你這是遷怒!痹伨焕洳粺岬鼐,“不要對我吼,我有對吼我的人揮拳的習慣。”

  柏佑靜睇著她如火焰般狂野的眸,為何這雙眸嵌在這漠然如冰的容顏上會一點都不突兀?

  垮下雙肩,他吁出一口長長的氣,“對不起,我急過頭了。這一切——太教我意外……”

  “我明白!痹伻魧⑹执钤谒缟,“你應該早些讓我認識紀倩,這樣我就能看出她骨子里的剛烈及早提醒你注意!

  柏佑又苦又澀地扯開嘴唇,“如果她知道你記住了她的名字,一定會很高興。她向來安靜柔順,從沒喊過疼,我信了醫生的謊言,沒留意到她的虛弱……我不曉得她的情況已經到了無法拖延的地步!”

  “別自責,她若固執要瞞,你是無法知情的。”

  “不!如果不是我心有旁騖,我會注意到的!如果她告訴我,我是不會離開她……”去找一個沒有實質意義的答案!“她怎能做得這么絕?”

  “我們‘當下’應該做的事是刺激紀倩醒來,不是自怨自艾!痹伨龔娬{“當下”二字,提醒地拍拍他的背,“想想你之前對我說的話。”

  柏佑已亂成一堆散沙,拼湊不起平素的冷靜從容,只能頹然點頭,正欲再言,冷不防被第三縷聲音引走思緒。

  “紀倩還好嗎?”

  詠君櫻唇微張,好半天反應不過來,“達官?”

  “你怎會來這里?”

  “因為我終于記住了紀倩的名字!边_官不贅言輾轉問到消息的經過,只將視界焦點放在柏佑身上,“她的手術成功嗎?”

  柏佑別開眼,“昏迷中!

  達官不細詢手術經過,只撇下一句威嚴無比的話,“我們去叫醒她!

  “叫醒她?這……”柏佑來不及質疑就跟著他的腳步走入病房,留下黯然神傷的詠君。

  “護士小姐,麻煩你了!边_官像是主宰天下的王般示意護士回避,寂沉的病房只剩下刺耳的儀器聲,而昏迷中的紀倩戴著氧氣罩,一身針管繃帶。

  “達官!”柏佑想阻止他影響她的病情,他卻用堅決而包容的眼神望向他。

  “不叫醒她,大家都會后悔,難道你要大家再抱著愧歉活一次嗎?巖軍,我們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可以揮霍。”

  “原來……你猜出了我們的身分!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斬斷加諸在我們身上多余的包袱!边_官的瞳,好深好沉。

  “前世只是借鏡,只是用來提醒我們別再重蹈覆轍的例子,不是操縱我們今生的韁繩!我們不該讓過去的記憶左右,因為它本來就沒有對錯,為什么我要往死胡同里鉆?難道我們全要因那些已無法追回更改的事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經過這些事,怎么大家還想不透這道理?”

  帶著怒氣,達官指向紀倩,“紀倩,我不管你有多少委屈,多少怨懣,要是你還有一絲勇氣,就醒來對我們說,大聲地將你的委屈喊出來,不要再懦弱地逃避。前世逃了一次,難道你今世也要逃,逃到下一輩子,下下輩子嗎?你睜開眼睛瞧清楚你身邊有誰;瞧瞧你自己的人生!瞧瞧除了“記歉”兩個字你還有什么,這里有一顆心,一份愛,任憑你發落,只要你睜眼,它就是你的。再也不用向人哀憐乞求,完完全全屬于你!如果你聽到我的話,就睜開眼睛,讓我向裴玨儀說最后一句話!”

  淚珠,奇跡般自她蒼白無血色的眼縫墜落。

  睜眼吶!醒醒吶!

  無數鼓勵的吶喊在他們心中高揚,而她的眼皮也劇烈的震顫;他們無不捏緊了拳頭為她加油,一個簡單的睜眼動作,似乎要耗盡她一生氣力。

  我要活下去!

  愣怔間他們恍似聽見這句吶喊,而沾淚的睫,終于開出縫隙迎接陽光。

  “紀倩!”柏佑半跪床邊,珍逾性命地包覆住她無力的柔荑,“紀倩!”

  她吃力地喘息,拚命想保持清醒,奈何手術后的軀體沒有多少能量供她表達她的意念。

  而發冷麻木的肢體唯一有知覺的是他緊握住的溫暖。

  在這一刻,她忽然想真正地大笑,不僅因為她活了下來,更因為他眼中的淚以及他眼中的諒解,這兩個讓她牽掛了兩輩子的男人呀!她終于盼到了這一刻!

  “說完這句話,裴玨儀也該安息了!边_官在瞬間也覺得鼻酸,“玨儀,我原諒你,也請你原諒我!”

  一陣釋放的痛楚襲上來,痛得她必須閉眼才能抵擋它洶涌的來勢;淚再度淹沒她,更沖走了最深的掛礙,她的前世——真真正正地落幕了。

  轉身,達官瀟灑地離開,不再有歉。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沙啞著嗓,柏佑傾注生命所有的溫柔將唇貼在她的手上:“我是愛上你之后才記起前世。紀倩,秦扣云是石巖軍的夢沒錯。但在今生,林柏佑的夢卻是你呀!”

  夢呀!她和他的夢,他們大家的夢——回握著他的手,紀倩的意識有些沉了,這回她可以盡情地倘佯在幸福的夢中了吧!

 。

  輕巧地合上門,他對身后的她說了句,“我想他們暫時不需要醫生,因為紀倩有了活到一百歲的理由。”

  “達官!”詠君情怯地喊,不料他卻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情怯換成慌惶!斑_官,你要去哪?”

  不顧一切地拉住他,還沒作聲便教他那水般澄靈的旋律攪動畢生情意。

  “我去找輛車來撞,看能不能像紀倩一樣得到原諒。”

  “需要求得原諒的是我!”

  達官詫異地側目,習慣盛載冷漠的輪廓釋放出真摯的感覺,迷住他神智魂魄,觸手一碰,竟掏了滿滿的情緒,有悔、有愧、有痛、有憐,更有愛!不再帶刺,不再含冰,更不再是流浪的云。

  在門外聽到一切的詠君,未語淚先流,為他的胸襟,也為自己的愚昧,萬語千言梗在喉嚨就是擠不出聲音;急得她淚兒撲簌簌直拋。

  “怎么了?”達官不禁緊張地為她拭淚,她的眼淚不曾來得這么急猛,一時讓他慌了理智,“怎么凈哭?詠君,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不要走!對不起,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梗在喉間的嘶喊愈積愈大,最后“哇”地一聲爆開。

  “達官,我愛你啊!”

  詠君一頭栽進他的胸膛中,痛哭飲泣,“我愛你,愛鐘達官,不……不是莫問生。”

  達官完全傻了,整個靈魂的愛戀如數涌出心坎,剎那將他們淹沒。

  “原諒我害怕……原諒我因為害怕而傷害你——”詠君憶起他絕望的眼神便痛不可遏,“對不起!”

  “詠君!我的詠君吶!”他合上眼,心疼與辛酸摻雜著愛!白屒笆腊蚕!我們擁有今生,擁有我們的愛,別再為那樁遺憾掉淚了。”

  “不!我不是為前世而哭,我是為了我們的幸福,我們的愛而哭,我們是老天爺最厚愛的人。”

  “親親!”他也漾開滿足的笑,“所有有愛的人都是上天最厚愛的人!

  眨去眼中的霧,他玩笑式地調侃,“我是不介意和莫問生分享你的愛啦!希望你也別在意和秦扣云分享我的靈魂!

  “不!”她隔著熱液凝視她的最愛,也笑了,“我不接受妥協,我要你每分每毫的愛和思念全屬于我,因為我每分每毫的愛和思念也都是你的。就投資報酬率而言,沒有得到你全部的關注我可是會虧本,所以我不允許秦扣云來和我分享你!”

  “這么霸道?”

  “這種霸道是理所當然的!痹伨堕_嗓門問圍觀的人,“你們說對不對?”

  眾人異口同聲地喊,“對!”

  “你瞧!”詠君巧笑倩兮地一眨媚眼,“大家都同意我的觀點!

  達官瞄瞄圍觀人群,低低咕噥,“我忘了我這只美人魚喜歡挑驚世駭俗的事來做!

  “還有更驚世駭俗的事!痹伨ψ∷牟弊樱冀薰蠢罩锊ㄗ硪,“想不想試試啊?老公!”

  “那有什么問題,奉陪到底!”達官已看不見人群,眼底、心上、腦里,只有妻子的人以及唇。

  他倆相吻于大庭廣眾之下。

  而鼓掌喝采欣悅雷動的歡呼聲,一直持續了好久好久,成了這家醫院最動人,也最美麗故事。

  P.S.水仙與顯貴的故事,詳記于“希代文叢四八九”《六十日愛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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