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的唐家飯廳多了一個人,氣氛卻大大不同。
沒有往常靜謐溫馨的氛圍,反而多出一分開戰前的緊張感。
唐老爺照舊在首位翻閱報紙,左手邊坐著悠閑用餐的慕河,他身旁多了一個心不在焉的唐惟天,對面還是美麗的念盈。
惟天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拿叉子戳破半熟的荷包蛋,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流動的蛋汁,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堂妹看。
慕河瞥看他,對他不良的餐桌禮儀不認同地扯扯嘴角。
「雖然是在自己家里,還是應該要保持基本的儀態!鼓胶臃畔驴Х,慢條斯理的說。
惟天緩慢地轉過頭來睨他。
「在意大利我們都是大口咬披薩,大口灌啤酒,現在這樣乖乖用刀叉已經是夠給你們面子了!
「哼,我就知道,躲在陰森古堡敲石頭的都是野蠻人。」唐爺爺的聲音從報紙后傳來。
惟天進入備戰狀況。
「老狐貍,一大早的我不想跟你吵,你能不能也管好你一手調教的狡猾小惡狼,讓我安穩地吃頓飯?」
「呵呵,你換詞了,以前你都叫我滑溜毒蛇的,F在我升格變成哺乳類了嗎?」慕河大發現地說。
惟天不耐地賞他一個白眼。
「不是你升格,而是我發現另一條更邪惡的青蛇!
「可以引見嗎?我很喜歡結交同好的!鼓胶诱\懇地請求。
「好讓你們連手惡整我嗎?」惟天一言刺破慕河的企圖。
慕河笑笑地拿起杯子,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室內再度陷入緊繃,惟天更煩躁地戳蛋,看著念盈不知該如何開口。
掙扎了一陣子,沒耐性的惟天還是說了--
「關于昨晚的宴會,念盈,妳告訴二哥……里頭有妳看上眼的渾小子嗎?」他吐出梗在胸口好些天的芒刺,緊張地等著答案。
唐爺爺抓住報紙的手指掐緊力道,這個問題他也是煩惱很久了,結果最好是如慕河預測的那樣,否則……
慕河收到爺爺的警告,從容地以笑響應,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念盈身上。
室內空氣霎時凝固到最硬點。
「早安!」
卻被一句爽朗的問候輕易敲破了。
唐家男人的視線一齊轉向那個不識相的家伙。
剛推門進來的裴玦被盯得莫名其妙,他保持微笑地打招呼。
「大家早,是我起得太晚嗎?其它人都用過餐了?」看到飯廳里寥寥無幾的唐家人,與昨天的熱鬧有極大落差,讓他有些納悶。
慕河招呼他在念盈身邊落坐,一邊解釋:
「伯父、伯母和大堂哥因為工作的方便,在市區另有住處,大部份時間不會回到唐宅來。奶奶則是一早就出門趕飛機,她跟姑姑在日本有約!
「是這樣啊,我了解!古岖i感謝地點點頭,想起他們剛剛奇怪的反應。「我剛剛是不是打斷你們的談話?如果是,我道歉!
「哼,道歉有什么用,你能還我一個正確答案嗎?」惟天不諒解地說。從昨晚起他就對裴玦很不友善。
裴玦若有所思地與惟天四目相接幾秒,而后笑著收回視線,開始用餐。
坐在他身邊的念盈把他們的互動看得一清二楚,黑眸深上一分。
「怎么了?」坐在對面的慕河注意到念盈的細部表情。
念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沒事。」她淡然地回答,低下頭去撥弄盤中的裝飾蔬菜,然后淡淡地拋出一句:「沒有!固а弁蛭┨。
「什么?」惟天被她看得一頭霧水,更聽不懂她的話。
「答案!鼓钣畔虏孀樱芸隙ǖ卣f。
惟天一直都很茫然,彷佛她說的是外星話。
一旁看戲的慕河忍不住笑出聲,傳給爺爺解除警報的眼神,唐老爺意會地跟著笑了。
惟天被他們故作神秘的一來一往熏出火山噴發前的黑煙。
「你們在一旁竊笑什么?!」
「你不但腦袋不靈光,連眼睛都有問題。你哪顆眼珠子看到我們偷偷摸摸了?我們可是光明正大地取笑呢!」唐爺爺挑釁。
惟天被激得跳了起來,呼吸粗重急速。
眼看戰爭就要爆發,導火線的千金小姐卻是沒事般地把玩盆栽的葉片。
裴玦奇怪地瞄了她幾秒,懷疑她是天性冷淡還是沒有危機感?
確定唐念盈的確很古怪后,裴玦回神解決眼前的戰況。
「惟天,我想念盈的意思應該是,昨天的晚宴上她沒有遇到想進一步認識的對象!闺m然沒聽到先前的話題,單從惟天的反應與念盈的回答,他想這應該是惟天要的答案。
聞言,惟天驚喜地坐回位子,對裴玦露出踏上臺灣土地以來第一個笑容。
「你說的是真的嗎?你怎么會知道?」
「猜的。對不對你問你的家人!古岖i吞下火腿,不在意地說。
惟天瞪向奸詐的爺孫二人組,看到爺爺得意又安心的表情,他知道裴玦猜對了。
惟天高興地跑到裴玦身邊,拉起他狠狠就是一個擁抱。
「真有你的!」他拍拍裴玦的背。
「客氣客氣!」裴玦綻開笑容。
兩人親密的動作大方地展現在眾人面前,念盈的眸色是愈來愈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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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來的天氣很好,暖乎乎的冬陽在早上能讓人神清氣爽,在午后就舒服得讓人昏昏欲睡。
惟天被消息靈通的人士發現他的歸國,于是工作跟著找上門來,他現在正忙著推辭。慕河也有自己的事要忙,而且與裴玦交情不深,因此無人招待的裴玦一個人懶洋洋地攤在唐家書房外的露臺上,手里擱著一本老舊的德文小說,眼睛是閉上的。
若說這房間只是個書庫,還真對不起里頭的藏書與擺設。
唐家的藏書種類繁多而且完整,七十坪的挑高空間內到處都是與天花板齊高的書架,甚至還是三層活動門的設計,可見數量之多,其中還不乏絕版的珍貴收藏。
除了可以翻的書,還有一大柜的電子書,跟一臺與世界各大圖書館聯機的計算機。
在佩服唐家人好學之余,裴玦也推崇他們的生活品味。
房間內書多,周邊的設施也便利到貼心的地步。
一面五十吋的電漿電視,許多舒服的沙發與桌椅,無論是各種讀書法,都提供了最佳的閱讀方式。
裴玦不是故意舍棄里頭符合人體工學的高級沙發,要躺在硬梆梆的木板上,而是因為陽光太誘人,空氣太清新,迷惑他的心智,教他丟下書只想睡覺。
念盈一踏進門就看見落地窗下那個修長的身軀。
她的腳步停了幾秒,眼珠多瞄他幾眼,再接續方才的步伐。
她先走到書架前將懷里的書一一放回原位,挑出想要的,然后抱著書選了一個位置坐下。
完成所有動作后她翻開厚重的書冊,開始瀏覽上頭密密麻麻的異國文字。
每翻過一頁,她的眼角就無可避免地瞥裴玦一次。
雖然他的存在安靜得像空氣一樣,但還是對她造成了影響。
讀到一個段落后,念盈毅然合上書,起身朝落地窗走去。
她在裴玦右邊手臂旁停住,由上往下打量他的睡臉,柳眉淺淺擰著。
醒著的他,綠色的眼珠會流轉出一股妖魅的美麗,讓他看起來既迷人又神秘。
睡著的他,濃密的睫毛藏起他的綠眼,邪媚的氣質一收,他顯得沉靜柔和,一樣美得讓人別不開眼。
念盈幽幽吁了一口氣,在他身邊蹲下。
又過了一段時間,她悄悄伸出手,慢慢地往裴玦臉上探去。
就在她手指即將碰上他的時候,裴玦快一秒地張開眼睛,定定地望著她不安分的手。
被人當場逮到的念盈表情不變,手指停在半空中,一臉平靜地與他對視。
「有事?」剛睡醒的裴玦神智不是很清楚,啞著聲音問道。
念盈沒出聲,收回手,仍是無言地看著他。
雖然她總是喜怒不形于色,裴玦卻發現她的臉部線條漸漸冷硬起來。
這個變化讓他好奇地坐直上身與她平視。
「有事嗎?」他禮貌地再詢問一次。
念盈半斂著眼斜睨他。去
「抱歉,打擾了!顾齺G下話迅速站起身,往先前的座位走去。
這種擺明落跑的行為徹底挑起了裴玦的好奇。
他今天一定要弄清楚,唐念盈這種只針對他的詭異態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起身跟過去,站在念盈忙著收拾的身子背后。
「妳真的沒有話想對我說嗎?」
過近的嗓音讓念盈的動作僵住,她放下手中的原文書,慢慢轉過身去。
「說什么?我們才認識第二天,交情還沒好到可以聊天吧?」她露出明顯的防備。
裴玦笑了笑!肝乙詾閵吅芟胝J識我,所以才會觀察我睡覺的樣子!
一聽,念盈的臉更冷。
「我很抱歉吵醒你!顾廊恢挥醒圆挥芍缘牡狼浮
裴玦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沒關系,我也睡飽了,現在醒來剛好,我還要謝謝妳呢!顾麙焐险信频钠胶托θ荨
那笑容順著陽光刺進念盈眸底。
她微微瞇起眼,嘴唇拉出一個生硬線條。
「是嗎?那我有事先告辭了。」說完她甩頭就走。
裴玦快一步地抓住她的肩膀,念盈像是觸電般地跳回來瞪他。
她兩眼睜得大大地在裴玦的臉與他放在她肩膀的手上穿梭,臉上的震驚逐次累積。
第一次看到她夸張的表情,裴玦也忘了反應,手就這么繼續擱著。
最后是念盈在眼珠子即將掉下來的前一秒,先撥開他的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够厣竦呐岖i馬上道歉,即使他不覺得自己有錯,但看到念盈的反應,他反射性地賠罪。
念盈又狠狠賞了他一眼,腳步更快地步向大門。
就在她手碰上門把之際,裴玦突然開口:
「妳很討厭我?」
「沒有!鼓钣敛华q豫地否認,把門拉開。
「可是妳的態度讓我覺得妳在排斥我!顾俅纬雎暳糇∷。
背對他的念盈不露痕跡地嘆息,收回腳步,轉身看他。
「很抱歉造成你的誤會,但我沒有不歡迎你的意思!顾卣f,嬌顏上沒有半絲虛假。
「那為什么妳總是偷偷觀察我,卻又避著我?」昨晚他在宴會中就發現一直有道目光跟著他,在見過念盈后,他才曉得是誰對他這么有興趣。
明白事情無法敷衍過去,念盈抿抿唇,決定攤牌了。
「你很美麗!顾^就是這么一句。
裴玦有點反應不及,楞了幾秒后才找回聲音。
「我以為這句話應該是我對妳的贊美才是!顾芗澥康匦χ。
「謝謝!
「不客氣。」他很直覺地回應。
這么理所當然的禮尚往來又讓他呆了一會。
完全消化這段對話后,裴玦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知道念盈是個古怪的干金小姐,可是他沒想到她會怪得這么有趣。
「妳真的很可愛,難怪惟天這么疼妳。」要是他有一個這么好玩的妹妹,他也會寶貝得天天掛在嘴上。
提到惟天,念盈的臉色變了。
「二哥他是學藝術的,這種人最不能抗拒美麗的事物!顾庥兴傅卣f,視線直直射進裴玦的綠眸。
裴玦這下終于懂了。
「所以他加倍喜歡妳!顾澭,神情溫和得像個疼愛妹妹的兄長。
「你也是嗎?」念盈問。
這個問題很片段,沒有明確的主詞與受詞,裴玦不曉得該怎么回答。
「我喜歡他,也開始跟著喜歡妳了!顾是笑著,彎瞇的眼睫閃著迷離的綠光。
聞言,念盈沉默地與他四目相接,嘴唇抿了抿,終究還是沒有出聲,朝他點頭示意后就離開了。
望著她的背影,裴玦的唇線彎,眼睛也彎,勾勒出一張高深莫測的面孔。
「原來如此呀!顾袜,臉上的笑意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