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約莫十來坪大小的狹窄空間,空氣中彌漫一股刺鼻的焦味,伴隨著焊槍燒焊時擦碰出來的蕊蕊火花,以及轟耳的滋滋聲,金溥杉再也受不了的跨步沖上前,拔掉插頭。
魔音穿腦的滋滋噪音嘎然而止,隨之而來的卻是——
「金、溥、杉!」金毓嫻氣呼呼地取下覆在臉上的護面罩往地上一丟,爆出一句怒吼。
「哇嗚!我的耳膜差點被你的獅子吼給震破!菇痄呱疾桓奈ばδ樀陌櫫税櫛亲、扯了扯耳朵。
「你……算了!我姑且忍下所剩不多的耐性,再跟你說最后一遍,拜托你先把耳朵掏干凈,然后仔細聽清楚……你求我打扮得妖嬌美麗去誘惑男人的下流主意……免、談!現在,是你識趣閃人,還是要我拿掃把轟你出去?」金毓嫻一雙漂亮的眼睛噴出兩道危險的眸光。
「我親愛的毓嫻妹妹,再怎么說,我也是早你三分鐘爬出娘胎的雙胞胎哥哥耶!你不覺得你跟我說話的態度,太……目無尊長?」篤信一皮天下無難事的金溥杉一副痞子德性。
「我目無尊長?請問閣下,你配稱得上那個『尊』字嗎?」金毓嫻很不客氣的拿食指用力戳點他的心口,反唇相譏。
「我哪一點不配?」
「你呀,你從頭到腳都不配!請問,有哪個當哥哥的會慫恿自己的妹妹出賣色相去誘惑一名獸醫?」
「你以為我愿意?哥哥我也是萬般無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知道嗎?我明查暗訪過全臺北市的獸醫院,就屬『可愛家動物醫院』的生意最好。如果那位薩孟哲醫師肯答應讓我在他的醫院墻壁張貼海報的話,我相信我的『天堂安樂園』很快就可以起死回生,轉虧為盈!菇痄呱忌斐鲩L腿勾來一張藤椅坐下來。
「提起你的『天堂安樂園』我就一肚子氣!我不是早就警告過你?雖然你的名字叫金溥杉,跟『金寶山』念起來像一對親兄弟,可,你也犯不著禿子跟著月亮走,跟人家一樣做起死人生意!」她悻悻然在心里翻了好幾枚白眼。
「呸呸呸!什么做死人生意!是賣墓園一買靈骨塔位啦。不過,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財力比不上人家『金寶山』雄厚,不敢跟『金寶山』搶做往生死人的生意,只敢小本經營做做寵物靈骨塔,混口飯吃。」金溥杉對于自己媲美九彎十八拐的靈活頭腦,頗沾沾自喜。
話說金溥杉一頭栽進寵物靈骨塔的營運范疇后,才發現寂寞的現代人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養寵物。傳統一點的養狗、養貓、養鳥、養金魚、養兔子;愛作怪一點的則養麝香迷你豬、養鱷魚、養黃金蟒、養變色龍、養蝎子。總歸一句話,養愈多寵物,他的商機愈是無限寬廣。
他之所以會興起蓋寵物靈骨塔的念頭,來自于老祖母年代流行的一句話:「死貓掛樹頭,死狗放水流!箰!光聽就覺得很不人道、很不衛生。
試想,飼主若隨便找個空曠的地方,拿柄鏟子自行DIY挖個洞草草掩埋蒙主寵召的寵物,以大臺北地區寸土寸金的擁擠空間,今天閑置的土地也許過個三年五載,就蓋出一棟嶄新的高樓大廈;到時候,飼主就算想憑吊一下往生的寵物,可能已經找不到昔日掩埋的地點。
于是,自詡是點子王的金溥杉看準這個商機,不顧妹妹金毓嫻的大力反對,不惜來個先斬后奏,把兩人名下共有的幾筆房地契偷偷拿去跟銀行貸款,在三芝買了一塊地,蓋起寵物靈骨塔。等妹妹發現時,木已成舟,她不認了又怎樣?總不能再花錢雇怪手鏟平它吧?
可惜,買地蓋靈骨塔已將貸得的款項花盡,金溥杉再也湊不出龐大的廣告費在報章雜志刊登廣告,促銷寵物靈骨塔位。
然而,俗話說:「窮則變,變則通!
既然,「天堂安樂園」已巍峨矗立在綠色山林間,金溥杉也就不得不一步,一腳印,拼命跑獸醫院去跟院方點頭哈腰說盡好話,希望獲得院方首肯讓他在墻壁上貼幅廣告,以便招攬生意。
憑他英俊倜儻的儀表跟涂了蜜似的滑舌油嘴,倒也順利攻占不少獸醫院的墻壁。唯獨規模最大、生意最好的「可愛家動物醫院」,他跑得最勤,無奈請小護士送進去的名片跟裝著一迭資料的牛皮紙袋,每次都原封不動被退回來。小護士甚至還會不痛不癢的免費附贈一句:「對不起,薩醫師對你的case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
哼!是對男業務員不感興趣吧?
從來就不知道拒絕為何物的金溥杉,豈是隨隨便便、三言兩語就可以輕易打發掉的?于是,透過各種管道搜集情報,希望來個絕地大反攻;沒多久,他就打聽到薩孟哲未婚、家世優,父親是整型外科權威,哥哥是心臟科名醫。
熟識薩孟哲的友人告訴金溥杉,以薩孟哲在建中的優異成績表現,想考進臺大或者陽明醫學院絕對不是問題,薩孟哲卻執意要念獸醫系,所持的理由竟然是醫治人類的醫師很多,醫治動物的醫師卻少得可憐。
如果,你以為成天與動物為伍的獸醫師的感情生活一定很枯燥很乏味,那么你可就大錯特錯了!薩孟哲身高近一米八,長得英俊有型,聽說有一票女孩子宛如仰慕偶像劇明星般瘋狂迷戀他。為了要獲取他的青睞,一個個像死忠的fans,天天抱著沒病沒痛的寵物排隊掛診,也因此傳聞跟他交往過的女孩,多到可以編輯成一本花名冊。
既然,薩孟哲對漂亮美眉免疫力低,金溥杉決定投其所好,給薩孟哲一個水當當的辣妹業務員。
可是,倉卒間,去哪里找個臉蛋漂亮又身材惹火的辣妹呢?
嘿嘿嘿!此姝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的毓嫻妹妹從小就是個人見人愛的美人胚子,于是乎,死皮賴臉的他使盡胡纏蠻纏的粘功,不斷跟她曉以大義,說什么古有花木蘭代父從軍,今有金毓嫻代兄出馬。唉!金溥杉為了誘拐妹妹點頭,居然搬出這種狗屁不通的譬喻,聽得金毓嫻直搖頭。
「身為『天堂安樂園』的二分之一股東,我想我絕對有權利知道截至目前為止,閣下總共賣出多少塔位?」都說是手足情深嘛,她這個做妹妹的偶爾也該關心一下哥哥的事業。
「一百三十五個。」
「什么?每層規劃有一千兩百個塔位,地上七層再加上地下三層,總共一萬兩千個塔位,你辛苦推銷半年,才賣出一百三十五個?僅占總數的百分之一而已?天。∵@么爛的業績,光付管理塔務的員工薪水都不夠,你哪還有錢繳貸款?」她不敢置信的瞠大眼睛。
「所以,我才絞盡腦汁,非要爭取到『可愛家動物醫院』這個大客戶不可!顾言掝}又重新拉回「可愛家動物醫院」。
「很好!志氣可嘉。那么,你就應該光明正大帶著說明書跟海報去找那個薩……什么的獸醫師,當面跟他作簡介作說明,干嘛拖我下水,叫我去誘惑他?哥!你是賣寵物靈骨塔位,不是在六條通開酒店!」她一臉譏誚的表情。
「男人嘛!只要見到性感美女,再精明的腦袋也會短路秀斗,這就叫做『色不迷人人自迷』,你懂不懂。课业哪腥似琶妹!」他靈機一動,故意說渾話刺激她的腎上線。
「你叫我什么?」她果然氣得臉都綠了。
「我叫你男人婆!你瞧瞧你這一身穿著打扮,嘖!洗得泛白的補丁牛仔布連身工作服,頭上還反戴一頂丑不拉嘰的棒球帽,白凈凈的臉蛋不撲撲蜜粉不抹抹腮紅不涂涂唇膏也就勉強算了,這會兒,居然還像個作苦力的男人般拿著一把焊槍蹲在地上焊接破銅爛鐵似的生銹罐子……」金溥杉不敢恭維的抹了一把臉。
「請擦亮你的狗眼!它不是什么破銅爛鐵罐子,它是清末民初的夜壺!」她沒好氣的扇了扇長睫。
金毓嫻開了一間「愛新覺羅跳蚤屋」,專賣一些二手貨,常常有一些喜歡老東西的顧客到她店里來尋寶。至于,店名為什么取「愛新覺羅」這種怪名字?很簡單,她姓金,是滿族正鑲黃旗愛新覺羅N代子孫。
正因為雙胞胎兄妹倆的體內流著皇族的尊貴血液,令金溥杉不止一次在人前人后感嘆自己生不逢時。唉!若非國父孫中山先生號召革命黨,歷經十次革命推翻滿清皇朝,他,金溥杉,如今是大清皇朝貝勒爺;她,金毓嫻,則是嬌貴的格格。
堂堂貝勒何需賣寵物靈骨塔位?
堂堂格格又何需開店一買一屋子看起來舊舊丑丑的破東西?
而,最、最、最凄慘的是他的靈骨塔位求售無門,妹妹更是淪落到賣起夜壺來了。
「什么?它是夜壺?古早人夜晚尿尿的器具?我的媽呀!我這個當哥哥的真是愧對列祖列宗在天之靈!居然讓妹妹落魄潦倒到必須靠焊補夜壺維生……」金溥杉像只大猩猩般槌胸頓足。
「干嘛一副要跳樓的凄苦狀?你也不是不知道,從小我就喜歡黏黏貼貼、修修補補。難道你不覺得把壞掉的東西修補好很有成就感?」而且還可以賺錢!她默默在心中補上一句。
「我才不相信修補一把夜壺會有什么成就感!我比較在乎那個夜壺到底有沒有刷洗干凈?里頭是不是還殘留著古人的尿騷味?」金溥杉很不給面子的做出嘔吐表「。
「愛、新、覺、羅、溥、杉!」她被他氣得滾滾冒煙。
「唉!依我看,你還是把我的話當作放屁吧。傳聞薩孟哲的女朋友個個美得可以去參加環球小姐選拔,憑你這副邋里邋遢的德性,我也別寄望你這只丑小鴨換上漂亮的衣裳就會變成一只迷人的天鵝。所以,我決定取消剛剛的糊涂提議,免得你丟臉時我也跟著顏面掃地。」聽到妹妹高八度吼出他滿族老祖宗的輝煌姓氏,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點燃妹妹內心的旺旺火氣。太好了!只要毓嫻妹妹一發火,很快就會失去冷靜失去理智,然后做出沖動決定。他心中樂不可支地暗爽自己的詭計即將得逞。
「狗眼看人低!你以為我誘惑不了那個薩……什么東西?」不設防的她一腳踩進他布下的地雷區。
「他不叫薩什么東西,他叫薩孟哲,『可愛家動物醫院』的醫師,也是出錢的老板!菇痄呱假\賊地咬唇竊笑。他早就算準毓嫻妹妹不服輸的臭脾氣,他只要像個沒事人一樣,涼涼消遣她兩句,她馬上就會像裝了彈簧似跳了起來。
「為了證明我的女性魅力,我答應你去色誘他,幫你爭取到他醫院的墻壁供你張貼海報!」看吧!她這條意氣用事的笨魚,果然優傻吞下這塊裹著激將糖衣的誘餌。
「太好了!你打算什么時候去?」他打蛇隨棍上。
「明天晚上!顾伤賾鹚贈Q。
「好!到時候記得要穿大V字領緊身衫配超級迷你裙,臉上還要化個美美的妝。呃……你的身材有本錢小露一下嗎?會不會因此自曝其短?」金溥杉存心氣她。
「我的身材莫說小露,就算要拍寫真集都沒問題!」金毓嫻像只驕傲的開屏孔雀,跩兮兮地揚高她弧度優美的下顎。
「這……我想還是算了啦!顾m纏了一個下午,好不容易纏到她點頭,卻出人意表的嚷著要放棄。
「為什么?」
「因為,我這個當哥哥的實在不忍心見到你這個渾身上下擠不出一毫克女人味的男人婆,為了咽不下這一口氣,硬是把自己打扮成性感女神的模樣去誘惑薩孟哲。再說,我有點擔心……」他當然不是真的要放棄,而是深怕她反悔,故意來這一手欲擒放縱。
「你擔心什么?」
「聽說那個薩孟哲跟我一樣,都是屬于『殺手級』的帥哥,我擔心萬一你誘惑他不成,反而一個不小心愛上他……」金溥杉對自己靚帥的外表自戀成狂。
「愛上他?笑話!我金毓嫻沒興趣、也不想浪費時間談無聊的戀愛!顾椭员。
「是啊,我忘了我漂亮又能干的妹妹早已經把自己嫁給這一屋子的破銅爛鐵。喔,對了,我是不是該叫這一把少了柄手的夜壺一聲:妹夫?」
「愛、新、覺、羅、溥、杉!」她抓起擱置在角落的八仙桌那只斷掉待修的桌腿,慎重考慮拿它K人。會不會太暴力了?
「好好好……我閉嘴!我閃人!」眼見這條脾氣不好、又有點笨的美人魚上鉤了,金溥杉也打算腳底抹油,走為上策。他怕再不走,恐有被她打成殘障之虞。
「哼!算你識相。」她扔掉桌腿,重新拾起護面罩戴好,抓起插頭欲插電。
「那么,明天晚上,我靜候佳音!箘偭镒叩乃,突然又探進一顆頭顱追加一句。
「知道啦!」她一邊插電一邊不耐煩的回答。
「滋……滋……」焊槍陸地濺開一蓬乍亮即滅的火星子,刺耳的滋滋噪音再度充塞整個空間,金毓嫻卻再也無法定神專心燒焊。
一向后知后覺的她,這時候才驚覺自己又被設計了。呿!這個狡猾的狐貍哥哥,動不動就挖個陷阱誘拐她傻傻地往里頭跳。
可…三開弓沒有回頭箭。
都怪自己一時沖動,把話說得太滿,現在,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好硬著頭皮潦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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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毓嫻八點不到就跨進「可愛家動物醫院」,但,她并沒有直接跑到窗口掛號,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在候診室的椅子上,一直等到近九點,眼看著醫院即將打烊的前五分鐘才沖過去掛最后一號。她這么做的理由無它,因為,她相信當最后一名求診者,理所當然可以占用薩盂哲多一點的時間。
「小姐?」帥氣的薩孟哲彎起唇角,朝她禮貌點頭。
「嗨!薩醫生!菇鹭箣股攘松韧恐窈袼{色睫毛膏的睫翼,風情萬種的迎面送他一朵嫵媚笑容,隨即,有點別扭的拉扯身上的超短迷你裙。她在心底不斷咒罵:該死!穿這種迷你裙簡直是酷刑,害她不得不雙手交迭膝上,端坐得像個很有教養的優雅淑女,避免裙下走光。
唉!金溥杉想拉生意想到瘋也就算了,她干嘛隨他起舞糊里糊涂點頭答應金溥杉的齷齪提議?昨天晚上上 真的興匆匆跑到五分埔買了一件挖V字、領口開低到雙峰若隱若現的緊身衫,搭配一條低腰露臍,短到比一條手帕大不了多少的豹紋迷你裙,把自己打扮成性感尤物,很招搖的款擺進「可愛家動物醫院」掛診。
「咳……小姐?」薩孟哲暗示性的輕咳了聲。
「哦?什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令金毓嫻漫游到三十三天的魂魄速速歸體。
「我可愛的病患呢?」薩盂哲好玩地笑瞅隔張桌子與他相視對坐、一臉恍神表情彷佛電腦當機的金毓嫻。
「什么病患?」金毓嫻那雙美麗的深琥珀色眼珠跟他的一對烏漆黑眼珠對個正著。這個薩孟哲不愧是「殺手級」的帥哥,當她的眼睛遇上他的眼睛時,她的小心坎禁不住像芮氏一級地震,左右搖動兩下。
「小姐,薩醫生口中的病患是指你的寵物啦。」站在一旁的小護士看不下去的插嘴。
「我的寵物?不,我從來不養寵物!顾龘u搖頭,兩枚銀質大耳環隨之晃了晃。養寵物多累啊?不但得像個老媽子似張羅它的三餐,還得幫它把屎把尿洗澎澎不說,三不五時后 得花錢送它進寵物美容院去剪毛修毛打理門面。說實話,她自己都挺欠人照顧了,更遑論要她照顧寵物。
「呃……小姐,你是不是跑錯醫院看錯醫生啦?我看診天上飛的水里游的陸上爬的,卻不包括人!顾粋擁有跟貓一樣邪美瞳眸的貓眼女孩。只可惜,臉上化了個極不協調的大濃妝,白白糟蹋掉那一對活靈靈的魅惑貓眼。閱美無數的薩孟哲拾掇略感遺憾的心情,睜著兩顆發亮的笑瞳定定睇著她,溫文爾雅的跟她說明。
「誰規定沒養寵物就不能進動物醫院找獸醫?」她翹起下巴反問。
「是沒有這種規定。」他覺得很有趣的揚了揚兩道濃眉,笑著告訴她:「你若想找醫生聊聊,應該去找專業的心理醫生!顾蛟S懂得一點貓言狗語好安撫生病的小動物,對人,他可一點也沒轍。
「我的心理狀況跟我的外表一樣健康,今天,我是專程來找你談一筆生意!顾龥Q定開門見山挑明來意,希望早早結束這場荒誕的鬧劇。
「你掛號不是為了求診,而是……要跟我談生意?」他把眉頭擰得死緊。
打從開業以來,就不斷有藥廠業務員登門拜訪或者在電話中邀約他到酒廊喝兩杯,而向來討厭交際應酬的他,一概謝絕。
他之所以選擇當一名獸醫,純粹是為了興趣,不是為了賺進大把大把的鈔票,他絕不會因為某個藥廠提供豐厚的傭金回扣,就在開處方箋時大量使用該廠的藥劑量。
因此,從早忙到晚的他,實在不想分心、也沒時間跟藥廠的業務員周旋,于是,吩咐護士幫他擋掉;沒想到,這個有著一雙貓眼的女業務員,居然出奇招以掛號門診的方式跟他做面對面接觸。
「是。」她用力點頭。
「你可以把貴藥廠的產品目錄跟詳細資料以及你的名片一并交給護士小姐,我若有興趣,自然會跟你聯絡!顾D頭暗示小護士撳下一個號碼燈號。
「薩醫生,她是最后一號。」小護士回答。
「請你看在我花了一百五十元掛號費的份上,給我五分鐘介紹一下我的服務項目。好嗎?」她情急的抓住桌沿。
「這……好吧,我就給你五分鐘,時間一到你就閉嘴走人。」反正也沒事,姑且聽她怎么說。
「喏!這是我的『天堂安樂園』……」他的傲慢態度固然令她氣得牙癢癢,但,自己有求于他,此刻又在他的屋檐下,她也不得不忍氣吞聲地從皮包里拿出一份資料,擱在桌上攤開來,準備跟他做進一步說明。
「安樂園?小姐!我再跟你重復一遍,我這里是動物醫院,你要賣墓園賣靈骨塔位,應該到殯儀館或者葬儀社去拉生意!顾欢约焊陕镞這么有風度的坐著跟她說話?他早就應該叫警衛進來轟她出去。
「你敢說你醫院里的貓啊狗啊豬啊……一只都不死?哼!你以為你華陀再世妙手回春?」火爆脾氣的她,再也咽不下他輕蔑的口氣,反唇相譏。
「聽你言下之意,莫非……你所謂的『天堂安樂園』,賣的是寵物靈骨塔位?」他意外捕捉到發火的她,那雙水汪汪的深琥珀色眸子奇異地轉為黑沉沉的烏漆,他的心異樣的揪了揪,有點嗆的口氣霎時轉柔轉軟。
「嗯!顾龘湎聝膳潘{色睫翼悶悶應了聲,且偷偷在心里做好最壞的打算——此行若任務失敗,了不起聽金溥杉奚落兩句,也好過跟這個傲慢自大的家伙打交道。
「薩醫師,下班時間到了……」小護士指指墻上的掛鐘大聲提醒他。
「呃……沒關系,你收拾后山自行先走,我再聽聽她怎么說!瓜掳鄷r間到了?他跟所有的醫生一樣,一定看完當天最后一名掛完號的病患才下班,從來也不曾準時下班過。薩孟哲當然明白小護士這么說,乃出自于一片好心要幫他解圍,他會意的揮手示意小護士出去忙她份內的事。
「好。」小護士抱起一迭問診資料走出診療室歸檔。
「你看,我們的『天堂安樂園』位在三芝,規劃整齊環境清幽。不但前有潺潺小溪,后面更有青山為屏,地理風水一級棒!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員輪班看守,還有歐巴桑負責清潔打掃;除此之外,更日以繼夜播念彌陀佛號,每逢初一、十五還供果拜拜……」她指著印刷精美的說明書圖片賣力解說。
「哦?我覺得貴園有宗教歧視之嫌喔!顾麘袘行χ
「怎么說?」她神情一怔,怔愕瞅他。
「萬一飼主本身是基督徒或者回教徒,根本不作興聽佛號跟拜拜這一套呢?」他瞠著兩只痞眸故意抓包刁難她。
「這……你的顧忌不無道理。不過,很抱歉,我們的財力人力有限,無法面面俱到,難免會有遺珠之憾。」呼!好加在!臺灣三步一宮五步一廟,篤信道教佛教的善男信女居多,否則,金溥杉的「天堂安樂園」豈不是要關門大吉?
「……」他點頭不語,內心挺欣賞她不卑不亢的反應。
「只要你肯讓我們在你的候診室墻壁上張貼『天堂安樂園』的海報,若因此有人跟我們訂購塔位,我們會退一成傭金給你。」她以利誘之。
「你怎么知道飼主是從我這里獲得貴園塔位的資訊?」見她說得眉眼飛揚,他也就禮貌性的隨口問問。
當然啦!問歸問,一向很講究品味的他絕對不容許她在他雅致的紫丁香色墻壁上,貼一張刺眼又晦氣的鬼「天堂安樂園」海報。
她呀,想都不要想!
「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問來電的飼主從什么管道得知『天堂安樂園』的訊息。我們會這么問,一來是為了退傭金回饋你,一來可以收集每家的業績做個別輔導!顾紊D動兩顆天真無邪的靈眸覷他。
「哈!五分鐘時間到了!顾冻鼋K于解脫的輕松表情,反射性的從椅子上站起來。
「你……你對我手上的資料不感興趣,干嘛浪費時間聽我解說?」她氣咻咻詰問。
「剛才,你不是希望我給你五分鐘聽你解說?現在,你解說完畢,五分鐘的時間也到了,我該下班,你也可以走了!顾叽蟮纳碥|跨前一步,竟帶給她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你從頭到尾都在敷衍我?」他傲慢的口吻令她忍不住想狠狠踢他一腳。
「不,你錯了,我不是敷衍你,我是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你!顾麛宽创,綻開一個狂妄卻迷死人的笑容。
「你……」這個傲慢男人的傲慢言語差點氣炸她的肺。
「我勸你還是及早死了這條心吧,我的醫院絕對不會跟你合作的!顾劾湫Α
「你說話一向都這么坦率、這么令人難堪嗎?」她瞇覷起一雙漂亮的貓眼。
「如果我的坦率可以讓彼此不浪費時間,這……不是挺好的嗎?至于難堪……也是你自找的,不是嗎?」
「你的伶牙俐齒完全顛覆了我對醫師口才笨拙的刻板印象!顾彀驼f得冷靜,心里卻恨不得揮拳打掉他那張不知死活的笑臉。
「你這是在恭維我嗎?」他烏邃的眼深深凝進她如貓的瞳眸。
「恭維?哼!我心里真正想說的是……你、去、死、吧!」他傲慢的態度意毛了她,瞪著兩只燃燒的火眸淋漓痛快的罵他一句,隨即將桌上的說明圖片風卷殘云般通通掃進皮包里,扭身踩著三寸高跟鞋、氣潑潑掉頭走人。
「……」薩孟哲愕然瞪眼,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后 才慢吞吞脫掉身上的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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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毓嫻氣急敗壞的沖回家,鑰匙甫插進匙孔,老早就坐在家里等候妹妹回報佳音的金溥杉聽到開門聲,立刻沖過去迎接她。
「我的媽呀!今天是中元普渡嗎?要不然你干嘛打扮得像女鬼般跑出去嚇人?」金溥杉驚魂未定的瞪凸眼睛,做出快要暈倒的表情,驚問:
「你千萬……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拿這副臉孔跟這副穿著跑去找……薩孟哲,我怕我可憐的心臟荷負不了這種刺激!」金溥杉一顆惴惴坪坪的心陡提至喉嚨。
「很不幸被你言中,你的雙胞胎妹妹我不巧剛從薩孟哲的醫院回來……噢!我受苦受難的腳趾頭!顾L吐一口悶氣,粗魯的踢掉腳上高跟鞋,蹲跪下去捏揉她紅腫的腳趾頭。
「慘了!完了!一切都去了了了啦!」他呼天搶地的拍額跳腳,最后,把自己重重拋攤在沙發上。
「哥!你叫我打扮得性感一點,我照你的吩咐做啦!不但在臉上化了濃艷俗麗的大彩妝,還穿上若隱若現的緊身衫跟豹紋迷你裙……可,薩孟哲他瞎了狗眼硬是不買帳,我也沒辦法!顾f得一臉委屈。
「你打扮成這副俗到斃的丑模樣叫性感?」金溥杉整個人跳起來,以打量怪物的眼光無情批評她說:
「莫非你把你的臉當成一張畫布?你看看你……眼影涂得像『黑輪』,腮紅擦得像猴子屁股,紅滟滟的亮彩唇膏油亮得像吃完東坡肉忘了擦嘴;嘖……再瞧瞧你的穿著……V領緊身衫搭配豹紋迷你裙,你知道你的穿著打扮像什么嗎?」
「像什么?」
「來不及卸妝的電子花車女郎!」他做出結論。
「愛、新、覺、羅、溥、杉!」她握緊兩枚秀拳。
「親愛的毓嫻妹妹,我敢跟你拍胸脯打包票,薩孟哲若不連夜跑到『行天宮』收驚的話,今晚,鐵定被你的鬼樣子嚇到作惡夢!
「好哇!我好心幫你,自掏腰包買化妝品買迷你裙買高跟鞋,不但破財還受罪受氣,你卻連最起碼的一句謝謝都沒有上 這么尖酸刻薄批評我!」
「唉!好好的一個美人計被你糟蹋得慘不忍睹。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另外想辦法拼業績吧!顾鹕硗庾。
「這么晚了,你還要出去?」
「我要去找一間Pub喝杯酒壓壓驚。唉!」當他經過她身邊時,刻意將她從頭到腳再看一遍,搖頭晃腦的扔下一句嘆息,垂頭喪氣離開。
「薩孟哲今晚會作惡夢?哥哥要去喝酒壓驚?我從來不化妝,化妝的技巧確實有待改進。可是,也沒哥哥形容的那么糟糕吧?」她喃喃自語的鉆進房間,打開衣柜對著鏡子顧影自憐。呃……她的妝是化得稍嫌濃了些……不過,不都說是濃妝艷抹嗎?
濃妝濃抹才能濃艷,濃艷才顯性感,不是嗎?
她不明白,她究竟哪里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