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異于另外兩個事業(yè)部,弘華集團第三事業(yè)部的辦公室里,總是洋溢著輕松而活潑的氣氛。
這當然與主事者的風格有很大的關(guān)系。
當初牛世平繼表哥、表妹都被陸續(xù)征召回國效命,自己也被迫放棄在美國的逍遙日子時,他其實是百般不甘愿的。不過,比起表哥連其遠的深沉篤定、表妹唐盛藍與家中長輩幾乎翻臉的抗爭,牛世平的做法就聰明多了。
他發(fā)揮訓練有素的商人本性,提條件談判--要他回來,可以,不過,得讓他做他喜歡的工作才行!
于是,他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游蕩,逛遍集團所有部門,對情況有大概的了解之后,出人意料之外的,選擇到第三事業(yè)部底下的雜志社。
弘華是以建筑業(yè)起家的集團,主力放在第一、第二事業(yè)部,都各有獨立的營建部門。而第三事業(yè)部主要是處理旗下投資事業(yè),范圍廣,項目雜,卻沒有真正的實權(quán)。他們這些所謂的接班人回國,通常都受到各方的矚目,所以牛世平選擇了第三事業(yè)部這個決定,一時之間跌破了不少人眼鏡。
不過,外界所有的關(guān)心與議論,都沒能改變牛世平的心意。他自在地開始到雜志社上班,以他爽朗的笑容、可親的態(tài)度、明快而充滿活力的工作能力,很快地贏得員工們的認同。
即使只在雜志社待了一年多,他活絡的手腕與活動能力,卻成功地建立了人際網(wǎng)絡--這是他們這些空降部隊最欠缺的。與媒體都有了良好互動關(guān)系,也深入觀察了臺灣的文化與生活。待他接掌第三事業(yè)部之后,把投資的眼界大大拓寬,不再局限于營建業(yè),真正讓一個歷史悠久的財團有了新的氣象。
而有些事情是不會變的。就算他已經(jīng)成了數(shù)人之下、數(shù)百人之上的第三事業(yè)部副總經(jīng)理,他還是個「打成一片」型的上司。他們部門的平均年齡層傾向年輕,彼此之間的互動也很活絡。這點,從他們稱呼牛世平這位掌舵人的方式,就可以窺知一二。
牛世平堅持要有個乎易近人的頭銜,不要用那些嚇人的職稱來壓人。員工們,尤其是和他密切互動的王管或秘書們,通常都不叫他「副總」或「牛先生」。他嫌這些都太僵硬了。他堅持要大家用一個又通俗又特殊、他覺得大家都會喜歡的頭街稱呼他--
「老板!這些是這個禮拜的演示文稿!顾拿貢殉霭媸聵I(yè)部送過來的演示文稿送進辦公室,一面又遞給他另一個活頁夾!高有,這是你要的資料。」
早上十點半,他才剛開完一個會,正在用短短的十分鐘回電、檢查電子信箱、電話留言等等,一面準備下一個會議。行程很趕,該是忙得連講話都沒時間的,他卻在聽見秘書這樣說時,特別放下手邊的工作,接過活頁夾!付颊引R了?」
「是的!姑貢髦氐攸c點頭。「老板你要我們找的資料,都在里面了。這位沈至康先生,在商業(yè)周刊出現(xiàn)兩次,在『錢』雜志出現(xiàn)一次,他和趙立委一起合組的『活力』生化科技公司,最近成立了網(wǎng)站,點閱人數(shù)單日就超過……」
「我正在看。」牛世平埋首面前的資料。沈至康,T大動物系畢業(yè),赴美取得生化碩士,與立委合組了公司,投入最近極熱門的生化科技產(chǎn)業(yè),本年上半年度的成績就很驚人,獲利豐厚,堪稱專業(yè)人士創(chuàng)業(yè)的成功范例……
「長這樣啊……」看著照片中戴著眼鏡,長相穩(wěn)重的男人,牛世平兩道濃眉略皺了起來。
他死纏爛打、用盡花招,好不容易從田可慈那里套出這個人名。小小調(diào)查了一下,就發(fā)現(xiàn)這位仁兄不算太難找,最近算是個媒體寵兒。當然,嫻熟媒體的他也很清楚,這多半是刻意炒作的結(jié)果,他甚至確定十個新聞里就有七個是「活力生化科技」自己發(fā)的。
活力生化科技,金爽茶藝館。這對學長學妹在取名字上面,還真是有志一同的通俗大眾化。
牛世平發(fā)現(xiàn)自己一面看,一面就覺得有股古怪的淡淡酸意慢慢冒上喉頭。
「老板?你該準備去開跨部門會議……」秘書小心提醒,她甚少看見自己的王子這樣古怪的模樣。牛世平通常都笑容親切,自在從容。不像一部的胡副總走憂郁王子路線,二部的聶副總光眼神就兇悍,連笑都懶得笑……
結(jié)果這位健康寶寶呢,現(xiàn)在正皺著眉,一臉深思的表情,對秘書的招呼聲置若罔聞。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文件與照片上。
為什么牛副總對這樣一個人物這么注意……啊,不是,要叫他「老板」才對。
反常,反常。
「好,我要去開會了。」牛世平終于合上活頁夾。隨即有點茫然地抬頭:「我現(xiàn)在要去開什么會?資料呢?」
秘書大驚。老板怎么回事?精神奕奕的他居然閃神!這太反常了!
「跨部門會議!」秘書嚇得連聲音都變了。「今天還輪到你主持!老板!那個……memo就在你手上!」
牛世平起身,雙手順勢按在桌面,很滿意地扯起嘴角,笑嘻嘻的:「我知道啦。我只是開玩笑!
等到他高大身影移動到門邊,正要開門出去時,忠心耿耿的秘書忍不住又擔憂地叫住他。
「老板?」
「嗯?什么事?」
「你……你把memo留在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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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開完冗長的會,把手上的公事處理到一段落,吃完應酬飯局之后,看看時間還不太晚,他習慣性地把車開上寂靜的半山腰,來到那個幾乎跟自己家一樣熟的地方。
茶藝館已經(jīng)只剩下寥寥幾位客人,清淡的茶香縈繞在空氣中,奇異地讓牛世平的疲倦稍稍減輕了。他喜歡這個氣息,只要幾天不來,就覺得全身不對勁。
而今天他走進金爽,環(huán)顧一周之后,突然覺得有點焦躁起來。
人呢?
一臉嚴肅的工讀生黎樺,在柜臺后面安靜地分類著郵件和發(fā)票?吹脚J榔阶呓,她線條俐落的英氣臉龐,依然沒有表情,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為他解惑:「她在廚房。」
牛世平?jīng)_著黎樺笑笑,笑容充滿魅力。黎樺絲毫不為所動,她一向如此。
不過牛世平現(xiàn)在知道該怎么打破那層覆蓋在外的薄冰。他靠在柜臺邊,俯身,故意壓低嗓音問:「對了,我忘記問妳,什么時候結(jié)婚?我們職棒巨炮顧大牌最近打擊率有點波動,妳是不是應該……」
黎樺的表情果然起了微妙的變化。不等他說完,便忿忿的瞪了牛世平一眼,清水臉也開始染上淡淡的紅暈。
牛世平笑開了,這才放過黎樺,徑自來到廚房尋人。
要找的人就在里面。她正仰著臉,踮腳伸長手,在上層的櫥柜里找著東西。
牛世平眉頭一舒,走到她身后幫忙。
高大的他毫不費力地取下她要的兩盒茶葉。他站得很近,田可慈的背幾乎就貼在他寬闊健朗的胸膛。
一股清新的、帶著淡淡茶香的甜美氣息鉆進他鼻中,牛世平忍不住低頭,深深吸口氣。他的下巴擦過她的發(fā)心。
把茶葉放在她面前,他沒有把手收回來,也沒有退后,田可慈被困在他懷中。
「還有什么要拿的嗎?」比平常略低的嗓音響起,離得那么近,敏感的耳朵簡直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讓田可慈毫無辦法的覺得耳根子辣起來。
平常像這樣曖昧的時候,田可慈一定會給他一點顏色看,不是拿茶葉盒敲他的手,就是干脆踩他一腳,然后惡狠狠的瞪他幾眼。不過今天,田可慈居然沒什么動靜,只是低著頭,好象在沉思。
「嘿,怎么了?」牛世平很快發(fā)現(xiàn)不對勁,他反而不敢造次,退后一步,拉開那太過親昵的距離。
外表再怎么大方爽朗、不拘小節(jié),牛世平骨子里還是個貨真價實的紳士--雖然沒有很多人注意或相信。
也包括田可慈。
「沒有啊!固锟纱扔悬c粗魯?shù)赝崎_身旁健碩修長的男人,徑自去料理花茶。
牛世平跟在她身后,好象忠心的小狗跟著主人團團轉(zhuǎn)一樣,田可慈走到瓦斯爐旁,他就跟到瓦斯爐旁。田可慈在流理臺收拾的時候,他也跟過去。廚房雖然不小,不過高大的他像這樣亦步亦趨的跟著,也夠麻煩的,田可慈被鬧得回頭瞪他。
「你不要在這礙手礙腳的!」田可慈氣得用手肘給他一拐子,讓他笑著倒退兩步,一面夸張地撫揉著自己的胸腹之間,沖著她猛笑。
「笑什么笑,你牙齒白。俊固锟纱葲]好氣,把剛剛沖泡好的花茶放進托盤,然后秀眉一揚:「五桌,你送出去吧。」
「我都還沒跟妳講到什么話,妳就趕我出去?」牛世平故意裝出個受傷的表情,哀怨地問。
「去不去?」田可慈瞪他一眼。
「去,這就去嘛!古J榔筋I(lǐng)命,脫下昂貴西裝外套,解開袖扣,正要卷起袖子,就又被田可慈打了一下。
啪的一下打在他手臂,堅硬的觸感讓田可慈楞了楞,不過她還是兇巴巴地罵:「你不要弄得跟苦力一樣,就這樣出去啦!」
「我本來就是苦力!古J榔叫χf。
望著那寬肩窄臀、身材一流的背影端著茶出去,田可慈靠在流理臺邊,剛剛生動的薄嗔慍怒表情,隨即轉(zhuǎn)變成淡淡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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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世平端著熱騰騰還散發(fā)香氣的玫瑰花茶出來,走近第五桌時,他也有點訝異。
店里客人已經(jīng)不多,此刻五桌這位客人卻是獨自來的,而且裝扮大方明艷,實在不像是會在晚上八九點還待在半山腰的小茶藝館的人物。
麗人以帶著一絲矜持的微笑迎接他。牛世平把花茶放下,女子便開口了,熟稔而不失俏皮的說:「我們又見面了,牛副總。」
牛世平欠欠身,露出那注冊商標的爽朗笑容,不過有點困惑:「我們在哪里見過嗎?」
「我先自我介紹吧,我是蘇佩佳,可慈的大學同學。前一陣子在天母的葉藝咖啡館見過一次面!果惾饲紊f著,還很大方地對他伸出手。
牛世平客氣地握了一握。「原來是蘇小姐。久仰。」
「哦?怎么說久仰?」蘇佩佳仰著臉,美眸閃了閃!赶氡乜纱葘δ阏f了不少事情?」
久仰二字只是客套,事實上,田可慈還真不容易套話。牛世平對面前這位蘇小姐的了解,還大半是來自田可慈的手帕交劉萱。
不過牛世平只是笑著搖搖頭。「她沒說什么。妳的花茶要趁熱喝,需要砂糖嗎?我們幫妳拿過來好了!
說完,牛世平便瀟灑離開桌前,到柜臺低聲交代了黎樺幾句,又重新回到廚房里去了。
蘇佩佳有點訝異。牛世平居然沒有順勢與她攀談,她已經(jīng)給他機會了呀。
這是她第一次遇到像這樣的男人。偏偏這男人還……很有吸引力,讓她放下身段稍稍向那口氣老是沖得像吃過洋蔥一樣的田可慈打聽了一下,還在禮拜五的晚上盡量不露痕跡地來「拜訪老同學」……
再怎么說,她蘇佩佳在臺北的藝文界也算是個名媛美女。像這樣的冷落,從她出社會以來,還真的是不曾遇過!
那個身材滿健美的冷面服務生把糖罐送過來,之后又消失在柜臺后面。安靜的茶藝館里,客人都低聲交談,蘇佩佳一個人坐在那里,頓時覺得有點無依起來。
她雖然看似嫻靜大方,不過實在不習慣在這樣的地方獨坐。她拿出手機,開始裝做在檢查訊息,實際上眼角不斷注意著廚房的方向,等著……
等了一會兒,高大的牛世平,與在他身旁看起來很纖細的田可慈,果然又雙雙出現(xiàn)了。牛世平略俯著頭,在田可慈耳邊說著什么。他英俊的臉上洋溢著溫和的笑意,眼眸閃亮,好象正在訴說很有趣的事情。
田可慈倒不是很享受的樣子,她不太耐煩地揮手打斷,秀眉微揚,往蘇佩佳這邊看來,還抬了抬尖尖的下巴,轉(zhuǎn)頭交代了牛世平幾句。
蘇佩佳突然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她坐正了,背脊挺直,不過目光故意游移,不再盯著那兩人看,心中有些忐忑。他們,在說什么呢?那難纏的、對她總有敵意的田可慈,會對牛世平怎么講自己?
她可以確定的是,絕對不會是什么好話吧。畢竟,她曾經(jīng)從田可慈手中把學長搶了過來……
雖然田可慈不曾說過什么,不過,從她的態(tài)度與個性也可以得知,驕傲倔強如田可慈,絕對不可能輕易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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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佩佳猜得沒錯,田可慈正在對牛世平講關(guān)于她的事情,只不過……
「你過去招呼人家一下吧,再怎么說,她也是為了你來的!固锟纱扔悬c冷淡地這樣指示牛世平。
「別這么說,說不定人家是來拜訪老同學,想跟妳好好聯(lián)絡感情的!古J榔叫σ饕骰卮。
換來白眼一雙!肝疫@家店開這么久,她都不曾來過。平常也根本不打電話,上次打來,通話不超過三分鐘,只問了關(guān)于你的問題。你說,這是哪門子的『聯(lián)絡感情』?」
牛世平隨著她走到柜臺后面,高大身材閑閑靠在柜臺旁,完全不想離開,也不想過去跟陌生美女聊天的樣子,只是跟田可慈抬著杠:「老板娘,這樣就不對了,人家不聯(lián)絡妳,妳也可以跟她聯(lián)絡嘛。再怎么說,同學總是同學……」
「你講夠了沒?講夠了就閉嘴!固锟纱葍窗桶蛦査骸冈掃@么多,你渴不渴。恳仁裁?」
「嗯……讓我想想!古J榔綋嶂掳,果真思考了幾秒鐘。「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點晚了,喝茶回家會睡不著。不過晚上應酬有喝點酒,來點解酒的也不錯……」
田可慈聽到這里,柳眉開始倒豎!改愫攘司七開車過來?你找死!」
「我只喝了兩口,而且……」牛世平舉手做個投降狀!负,我錯,我下次不喝了可以吧?」
「誰管你喝不喝,只是,喝完之后別開車!你欠罵啊!講過這么多次!」田可慈火大地罵。不過罵歸罵,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準備回廚房幫他燒茶去了,卻對著又要跟著她進去的牛世平斥責:「你別跟來!在這里等,或是過去跟我同學聊聊!人家是來看你的!」
牛世平摸摸鼻子,對著留在柜臺后、依然面無表情的黎樺笑笑。
「她叫你過去招呼客人!估铇寰X到那雙俊眸中閃爍著的調(diào)皮光芒,搶著先發(fā)制人,提醒著。
「好吧!贡緛磉想調(diào)侃黎樺幾句的牛世平懶洋洋地聳聳肩。「她叫我去,我也只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