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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發賊婆子 第二章
作者:鏡水
  說她的發像火焰?

  燒壞的稻草還差不多!

  雖是在野外,但祖言真還是將自己惹人注意的紅發包起,用囊袋蹲在溪邊汲著水,不忘用淺色眼睛的余光瞥視後頭那個真的沒有逃跑的傻楞子身上。

  書呆就是書呆,凈會動嘴拽些聽來漂亮的文。

  這家伙不可能認識她的,當然也不會知道她捉他的理由,那么,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為什么可以如此一點都不慌亂地在傻笑?

  聽說他少年天才,年僅十六就中了進士,若朝中那些個大官都像他一樣沒有危機感,她真懷疑那撈什子的八什么文是不是會讓人讀壞了腦袋?

  右方草叢有點動靜,祖言真將裝滿的水袋收起,放輕動作,抓了把石子在掌中,仔細地找尋目標所在。眸一閃,將硬石彈飛射出,只聽一聲嗚叫,獵物倒地。

  她站直身,上前撈起一昏死雉雞。

  「今晚不愁沒糧食了!购芸斓靥统鲆话唁h利短刀,殺之、去毛、除臟、清洗,拿根木枝將一頭削尖刺串,她將晚餐掛上肩膀,走回歇腳處。

  因為天色漸黑,她之前就已生好了火,只將那雉雞擱上火堆旁,就等著肉熟飄香。盤腿坐下,朝旁邊睇一眼,冷冰冰地道:

  「沒你的份!惯@雞。「要吃就自個兒去獵!

  餓他個一天一夜他就知道怕了,不是有人說過,百什么沒用是書生,就是看準了他的無能。

  邢觀月坐在一斷裂矮干上,雅逸的氣息跟背後荒野山林對比下,突兀又不協調。他緩緩地側首,倒是不怎么擔憂自己會餓死,只道:

  「在下與姑娘在今日之前可說是素末謀面,如果不是邢某誤會的話……姑娘似乎很討厭邢某?」不論言語或態度,都充滿排斥。

  又來了。只要他一開口講話,她的耳朵就生疼!

  「管你什么閣下在下還是地下,你也別姑娘姑娘地窮嚷,我姓祖,叫祖言真,F在只有咱們倆,除非你跟鬼交談,否則就算不用喚名我也知道你是在同我說話!咕褪强此豁樠,溫弱得像花草,踏踩即扁,這種遇到困難就只能等著別人援救的廢物,她向來不喜。

  「言真……」他忽地喃喃。

  她雞皮疙瘩頓起:「喂!雖然我告訴了你名字,可你也別喚得這么親密!」

  「不!顾H切淡笑!冈谙隆夏巢⒉皇窃诮凶婀媚铮皇亲匝宰哉Z罷了。」言真……言真嗎?當真是個很有趣的名哪。

  「呋,書呆怪癖還真多。」她沒忌諱,就當著他的面如是呸道。見雞肉已半熟,她撕下一腿,將木串轉到未熟處再烤!改汶y道不明白自己的立場和現在的遭遇?我不知你是蠢還是笨!拐鎮是沒藥醫的傻瓜。將烤腿放置嘴邊吃將起來,肉汁四溢,弄臟了手她也沒理,只伸出舌舔去。

  他望著她豪邁的吃相,思考了一下,才溫文道:

  「被擄之人,乖乖聽話才是上策。」何況對方既然大費周章地將他抓來,想必是因為另有用處,所以暫時倒也還不用擔心小命會不保。明亮的眼兒因笑意而瞇著,一派牲畜無害。

  說得好像很有道理,但語氣中那怪怪的諷刺意味是她的錯覺嗎?祖言真哼一聲,恫喝道:

  「小心我心情不好就真的殺了你!」實在瞧不慣他老神在在的言行,快點求饒或許她還能給他幾塊烤皮吃吃。

  「啊!剐嫌^月皺起秀麗的眉毛,帶點煩惱地道:「你會嗎?」

  她頓住,根本沒料到他會這么直接反問。

  「我——」不會。

  奇怪……不過幾句話而已,怎么就有種情勢往他那邊傾的感覺?祖言真抬眸打量他,還是一拳就可以打死的礙眼樣。難道是自己太敏感?

  為什么他不雙膝跪地,或者求她別宰了他?她將雞腿骨頭丟在地上。

  「我警告你,反正你別想玩花樣,否則看我這一路上怎么折騰你。」拖在馬後面跑,或者不給他食物和水,總之方法多得是。

  「嗯……請問祖姑娘想帶邢某上哪?」直挑重點。

  「你想我會說給你聽嗎?」她冷冷一笑!缚傊切┐拦俦菦]法找到咱們的,你死了這條心吧!」再扯下一只雞翅用力地啃。

  「祖姑娘未曾見過邢某……不擔心我只是個餌,而你抓錯了人?」他掩唇,麗目閃爍。

  祖言真一怔,隨即將木串拿起,大口咬上剩下的雞肉,表情陰郁。

  「若抓錯,那我自個兒再想法子就是了。」壓低了聲,不曉得是因為嘴里在咀嚼東西,還是刻意不想讓他聽到。

  邢觀月垂眸,不過倒不是覺得灰心。

  「對了……祖姑娘騎乘的那匹馬呢?」長袖依舊是遮著唇瓣,飄飄晃晃地透出話聲,夜色深濃,隨風搖曳的火光照在他面上,看來好似陰晴不定。

  「你想搶我的馬,然後半夜逃跑嗎?別說我沒提醒你,火兒的脾氣一向暴躁,除了我以外是不可能有人馭得了它的!够饍菏撬o黑馬的小名,這馬伴她多年,極有靈性,她向來不用繩子拴綁著它,所以歇腳時便讓它自個兒喝水去了,白天自會返回,若他想把主意打在火兒身上,別被當場踹下地踩死就不錯了。

  唉。他斯文的笑泛著些許無奈。

  「祖姑娘……在下……邢某已經說過,不會趁隙逃跑了……」好像還是不太行,這下……該怎生才好?

  「你講話做啥模糊起來?」她瞠目瞪著他,發現不對勁了。

  那眼神,怎么那么水潤?簡直比女人還嬌媚!

  「……實不相瞞……邢某……一到日落……便會嗜睡……」所以……一直忍著呵欠找話說……可是……他低斂的長長雙睫更濡濕了。

  「等、等等……你——」真的要睡?現在?這里?在她這個擄綁他的惡人面前?!

  她還沒好好地嚇唬他,還沒給他來個下馬威,還沒把津津有味的吃相完整表現,還沒讓他對她搖尾乞憐下跪討饒——

  她是山賊,他是俘虜!

  她是厲害的山賊,他是可憐的俘虜!

  她是武功高強的山賊,他是聽人擺布的俘虜!

  她她她……

  他他他……

  只見邢觀月放下了衣袖,倚著身旁的粗干,面容安詳恬靜,已沉睡而去。

  手里拿著的烤雞還滴著美味的汁液,她不管暴什么天物,一把丟到旁邊,從腰間抽出黑色長鞭甩上夜空——

  「你——給——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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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陽在前方升起,表示他們朝東,走了六天,若從他被綁的地方和這腳程推算起來,這回兒應該是已經到了陜西一帶。

  一出林子就進村鎮嗎?這姑娘……真是頗會玩捉迷藏呢。

  除了第一天餓著肚子外,他并沒遭到什么更慘無人道的待遇,憑藉著這一點,是誰在玩這種卑劣的把戲,就已經呼之欲出……

  邢觀月察覺後方有人注目,輕慢地偏過首,對上那捧著碗發呆的年輕小弟,微微地一笑。

  小弟一嚇,趕忙撇開視線吃著桌上的東西,滿臉通紅地把頭埋進碗里。

  「一間房?」

  「沒錯,就是一間!

  前頭傳來對話聲,邢觀月望去,祖言真正在跟客棧的掌柜要房。

  掌柜瞅瞅眼前的人,只見她一斗笠遮住了面貌,嗓音是稍粗了些,但那身段怎么看都合該是個女的。再瞥向她身後那名俊美到他以為自己眼花的男子,忍不住問道:

  「你們兩位……是夫妻?」有點不像耶。

  「關你什么事?」羅嗦死了!肝艺f要一間房就一間房,你若是不想做生意就說一聲!」別在這邊多嘴長舌惹人不快。

  「是是!」掌柜忙招來小二!笌н@兩位客倌上樓!

  她哼一聲。共住一房是為了便於監視,跟夫妻有啥子關系?

  官兵往山里搜查,一定沒想到他們會分散逃竄,而且山寨壓根兒不是在此地,會在那附近劫人,一方面是消息如此,一方面是為了要誤導追捕,大膽混入人多的地方也是料想了官兵搜山的行動。慢慢找吧,就算把山都鏟平也只是浪費氣力。

  她大字是不認識幾個,但那并不代表沒腦袋。往後睇了睇,幸好書呆沒要對她教誨啥男女不親什么的,只是不知道又在傻笑什么。

  「晚上就讓他睡地板!顾底源蚨ㄖ饕。

  「客倌!沽胬男《诉诉说嘏芙,將手里的布甩上肩!竷晌豢唾恼堖@邊走!咕鸵獛贰

  「大爺!大爺!」一衣著襤褸的婦人忽地哭跑進客棧,慌亂無助地跪在地上。「拜托哪位大爺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啊!」用力地磕著頭,像要磕出血來。

  邢觀月停步,轉身看到客棧外一名男子正強拉著個約莫十歲不到的女孩。

  「我不要!我不要!」女孩泣不成聲,朝她娘拼命地伸出小小的手!改!娘!」補丁滿滿的衣服都要給男子扯壞了。

  「……錦衣衛?」邢觀月看著那男人衣下的象牙腰牌,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音量喃語,一向柔潤的眼神霎時間霜冷下來。

  掌柜的撇過頭,當沒瞧見婦人額上已出現瘀血紅腫,只揮手道:

  「快快!快把那女人趕出去,別讓人看到她和咱們這里有瓜葛!

  那些無法無天的錦衣衛平常就靠著自己的身分欺壓百姓,興致一來還強搶民女,尤其喜歡欺侮這種窮苦又無依無靠的孤兒寡母,就算告進衙門也不會有人理會,反倒是招致一身腥,這世道,做好人已不再能有好福報了!

  「別吵!」男子反手就是個扎實的巴掌,打得那女孩立刻半暈厥過去。「再吵我就打爛你的嘴!」

  光天化日之下,卻沒人對這荒唐的行徑來主持個公道。

  朝中是如此,沒想到就算遠離了京師還是如此。邢觀月面目陡然陰沉下來,予人一種極為難以靠近之感,才欲跨出,不料身旁的黑影比他更快。

  只見祖言真大步上前,取走一旁客人正在使用的竹箸,朝那男人喝道:

  「欺負女人和小孩,狗都不如!」運氣一掃臂,手中的筷子就像是利箭般飛射出去,精準插中男人的手腕,殺傷力之強大,讓人無法相信那剛才還只是用來夾菜的竹筷!

  掌柜呆了!小二呆了!客棧里的人呆了!連路過的野狗都夾著尾巴……

  邢觀月亦對她這突然的一招感到有些訝異。她的忿怒溢於言表,他瞧著,修長的指撫上唇,反而退到了後方。

  「啊!」男人吃痛,放開了女孩,瞪著自己流血的手部號叫:「你……你……你敢多管閑事?!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我可是錦衣衛!」

  「喔!棺嫜哉胬湫Γ錆M不屑。「真是好令人害怕啊!」探手抽鞭揮出,瞄準了獵物的方向疾擊,毫不留情。

  察覺冷冽的黑風不留情地來襲,男人大驚失色,忙往旁邊滾一圈避過,只見地面被鞭出一條深深的溝子,險差半寸,就能讓他的背部皮開肉綻。

  她振臂一抖,黑鞭又動了起來,男人嚇得趕忙爬開,那鞭卻像是她的雙手般,靈巧地卷住昏迷女孩的腰部,她舉腕再甩,上下一個力道恰好的震波,讓那女孩安安穩穩地落入了還跪在門口的婦人懷中。

  「快走。」她朝那母女道。

  「謝……謝謝你!」婦人抹去額上的血,抱起女兒,跌跌撞撞地離開。

  「你你……」男人狼狽得可以,武藝不如人,就只能目睹,卻沒有膽量阻止,連帶把話都說得斷斷續續。

  「你還不滾,是要我抽幾鞭在你身上嗎?」她冷冰冰地道,不是虛張聲勢的威嚇,而是再明白不過的闡述。

  「你——你這臭婆娘給我記著!等我帶人來找你算帳!」男人恨恨地站起,抱著自己受傷的手咆喊而去。

  祖言真收起鞭子,轉過身,就見掌柜一臉怒氣。

  「你……你們兩個出去!咱們這兒不讓你們這種麻煩住!」指著外面,手都在抖了。

  邢觀月淡瞥,整個客棧的人都以一種責難的眼神看著他們倆。

  祖言真意外地沒生氣,也沒什么表情,挺著背脊就要走出去,一顆吃剩的饅頭砸上了她的肩,滾得好遠。她順勢睇去,是一個少年。

  少年好像有點害怕,但還是惱怒地罵道:

  「你……你們這些外地人,別以為這樣算是幫了個大忙……算是正義!那些人會回來這兒報仇的!沒人管得了他們,你救了那兩個人,卻害了更多的人!」整個村鎮都會被拖下水的!

  她望著少年,拳頭握得好緊。久久,才跨出客棧,連大街上圍觀的路人似乎也都在竊竊耳語地指責著。

  邢觀月跟在她後頭,她沉默,他也不出聲。走了一段距離後,才聽她道:

  「嘖,還以為今晚可以睡到床呢,這下子要帶書呆上哪兒落腳去?」等入夜他又睡倒,她就把他丟在路邊,哼。

  她的抱怨不是頂大聲,隱隱約約地透進邢觀月的耳,他先是怔了怔,而後,唇旁掛上一抹莫名的清麗笑意。

  「恩……恩人!」剛才的婦人帶著已清醒的女兒,在街角邊喚著。

  祖言真停下,她們母女立刻跪倒,邊磕頭邊道:

  「謝謝恩人大恩大德,謝謝!謝謝!」她們什么都沒有,除了反覆用言詞表達的感謝。

  祖言真一楞。「好了好了,你們可別害得我折壽!鼓昙o大的怎能對年紀小的跪拜磕首?真是。

  「啊?」婦人傻住,就被祖言真扶起。

  「哪!」她從衣袋里掏出一些銀子,塞到女孩手中!高@給你跟你娘,快點離村,別待這兒了!狗駝t那幫家伙來了,第一個就找上她們。

  「恩……恩人,您已經幫了許多,咱們不能……」婦人推辭著。

  「別婆婆媽媽的,說起來,這也算不上是我的錢。」她挑眉,將笠上的薄紗翻開,用著那異色的瞳眸瞪著她們,面目猙獰道:「告訴你們,我不是什么恩人,是個專搶人財物的惡徒,沒錢就去打劫,跟那些無賴沒什么兩樣的!」語畢,根本不管那母女會有什么反應,放下帽紗後轉身就走。

  邢觀月望了那母女倆一眼,才移步跟上祖言真。

  「……祖姑娘,為什么你要當山賊?」他問道。

  她頓住。腦海中閃過掌柜的氣忿、少年丟擲的饅頭,還有許許多多人的無言控訴,沒回頭,只寒著聲道:

  「因為做好人很蠢!

  若是不比壞人更壞,就只能像村里的人一樣懦弱而已,她絕對做不到!

  「是嗎……」邢觀月微低首,看到了她緊握的手心。

  被留下的婦人先是被祖言真不同於常人的眼睛顏色嚇了跳,聽到她撂下的那一席話後又不覺發起怔;一旁的女孩則是握著掌中的銀子,她的頰邊還有著適才被男子毆打的熱辣疼痛,盯著那就要遠去的背影,一咬唇,抬起手圈放在嘴邊,朝著祖言真的方向放聲地喊叫:

  「謝謝你!恩人!謝謝你!」重復又重復,吸氣再吸氣;就算臉很疼,就算頭很暈,就算其他人都怪恩人做錯了事,她還是一定要說:「謝謝恩人!謝——謝——你——」連婦人也回過神來一起喊了。

  邢觀月瞅著祖言真,在白紗底下尋到了那掩不住的悸動,輕聲說道:

  「其實……做好人并不會很蠢!姑滥恳驗槲⑿Χ⑽⒉[著,傾身朝前!笇Π?祖姑娘。」和她平肩并行了。

  沒來由地,她笠帽下的蜜色面頰一紅,使勁地撇過臉,用力地瞪住他。

  「少羅嗦!別以為我沒綁著你就得意了!」

  「……邢某失禮了。」好抱歉地退下。

  「你不要咬文嚼字!」聽了就煩!

  「……是。」完全沒有反抗。

  不只做好人不蠢;當俘虜……原來也是挺令人愉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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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明月給厚云遮了住,落下一片昏暗。家家門戶緊閉,街上冷冷清清,連打更的也沒出來,像是在防些什么似的。

  祖言真俯在一房頂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村口的風吹草動。

  約莫三刻過後,遠處逐漸有火光接近。她立刻翻下身,貼近矮墻,定睛細看那來勢洶洶的一群人,果然在最前頭發現了之前被她整治得灰頭土臉的錦衣衛!

  「不會吧……」她睜大眼低喃。

  真給那家伙說中了啊……

  事實上,她和邢觀月并沒有立刻離開,總之她是想,自己惹出來的禍端得收拾乾凈,所以便在附近找了間荒廢的破廟,準備丟下礙手礙腳的書呆,自己一個人應戰。

  不料——

  「祖姑娘,你要去哪兒?」

  「你管不著!顾ο掳ぞ鸵呷!肝椰F在沒空理你,你想逃就逃吧,運氣好的話,你還回得去;不過若是被我追上了,那就算你倒楣。」都已經給了這么太好機會,要是最後仍兜在一起,只能怪老天愛開玩笑。

  邢觀月沒有什么特別反應,笑了一笑,只道:

  「你……想打跑那些回來尋仇的人,是不是?」

  她睨他一眼!笡]錯!所以沒法帶著你了,總之你快點走吧。」回寨里以後她自會再想辦法。

  步伐還沒跨開,又被他叫。

  「祖姑娘,邢某想你現在去還太過於急躁!顾氐溃乱凰,嗓音開始帶著些許深沉:「邢某認為,他們一定是在入夜後才會帶人擾民!

  「啥?」她回過頭!改阍趺粗?」半仙啊?

  他微低首,如絲的黑發緩落,點綴了那白皙的美頸。眼眸輕抬,他笑。

  「……我就是知道!剐θ莺苊溃瑓s也……詭異。

  她只覺自己的心口被懾了住,一剎那全身竟有種甚為強烈的壓制感襲來,迫得人不禁屏息。這……怎么……

  他見狀,彎眉揚唇,化解了面上的凍人森凝,又恢復成那副文雅飄逸的模樣。

  「你……」是錯覺?可是剛才明明——

  他打了斷:「祖姑娘似乎喜歡用武力的方式解決事情?」

  「……」她沒能像他那么快轉移重點,看他完全不以為意,多瞧了他一會兒,遲鈍下才跟著道:「你是在拐著彎說我野蠻嗎?」她就是只會硬碰硬,那又怎地?

  「不,邢某并非那個意思!顾⑿χ浦顾а烙钟楸薜氖謩荨!腹艜r有位用兵名家孫子云: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啊,這大意是,不用激烈的戰斗,就能使敵方屈服,才是最高明的方法!顾谒牡梢曄陆忉尩。

  「就是最好別動手是不?」講得那么拗口干啥?「你是要我對那些人渣討饒?」

  想都別想!

  「不……」望了望逼近黃昏的天色,他道:「現下還有點時間,祖姑娘或許可以聽邢某姑且說之,不過……可以請祖姑娘先替邢某找來紙筆嗎?」

  總之,也不曉得中了什么邪,她照了那書呆的話,在天色暗下後就埋伏在村口邊——也是他交代的,說什么那個爺爺的孫子講道:先到戰地等待敵人的,就能處於從容的地位。

  本來是很想嗤之以鼻的,不過,還真的讓他給料準了……

  一群漢子聲勢浩大地走來,手里拿著火把,把黑夜燃得亮晃晃的,搖曳的火光,更是予人一種躁動的詭譎前兆。

  「祖姑娘,錦衣衛最會的把戲,就是仗持著特別的身分,藉搜查之名,行掠奪欺民之實。如果跟他們打斗起來,不但牽累更大,你也無法守在這里一輩子吧?邢某有個想法,不過,得仰賴你出神入化的鞭法!

  「怎么做?」鞭爆他們的腦袋?

  「祖姑娘,邢某說了,他們會在入夜後才返來!

  「咦!火把滅了?」前方的幾個人才踏進村口,持的火把就詭譎地熄去。

  「怎么回事?」沒有光就看不到東西,後方的人替補上前,「啪啪啪」連三聲,紅色的火焰應聲消失,只留下飄煙的木把。「搞什么?!下雨了嗎?」伸出手試探的探了探,當然一滴都無。

  「喂……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么?」有人問道。雖然聲音不大,但在寧靜的夜里卻可以聽得很清楚。

  「有啊……『咻』地一聲,對不對?」好像有什么東西削過他的頭,然後火光就滅了。正才覺得心底有些毛,迎面又來幾道突兀的風刀:「啊!又來了!」怎么會有風吹成這樣詭異?

  幾個人下意識地抱著頭,另一邊的同伴卻一頭霧水。

  「什么風啊?」熱得要死,哪有風!

  「你……你們沒感覺到嗎?」為什么只找上他們?

  祖言真躲在暗處,有種惡作劇的快感,讓她忍不住想笑。除了打掉火把,那怪風也是她鞭出來的。因為早已待在這兒,所以把四周摸了個明白,又由於在山上長大和習武的關系,她眼力耳力皆較平常人為佳,對著黑影聽聲辨位不是難事,不過在黑暗中出手或許還是會有所失誤,所以她也不致將長鞭甩得太過靠近,不然這人為靈異可就穿了幫。

  「是哪個在裝神弄鬼!快將火點起!」那為首的錦衣衛不耐煩了,直覺費了半日跑下山招來的打手都是些酒囊飯袋!不過,他可也忘了自個兒是怎生在客棧前丟臉地落荒而逃。

  拿出打火石,眾部下努力地想起火,但火把才一亮,又馬上滅了去,不論試哪一根都是相同的結果,最後雖然好不容易燃著了,大家的心里卻已都有了邪門的疙瘩。

  「背後好像涼涼的……」想太多?

  「是……是嗎?」旁邊聽到的人連脖子都覺得好冷。

  才沒走幾步路。有人忽然指著右方大叫:

  「啊!那邊有白影!」鬼鬼鬼鬼鬼……鬼啊!

  「什么?!」開始自亂陣腳。

  「敵亂我不亂,就已經先行贏了一半。對了,祖姑娘,找那對母女幫忙也是不錯的主意!

  「啊?」她才丟掉他這個累贅,又找兩個攬著,算哪門子不錯的主意?

  「讓她們能盡一份心力,是極好的!顾麥匮缘馈>拖袷撬龝胧帐白约喝浅鰜淼牡湺艘话。「況且,只要使計得當,不論是強是弱,終歸都是有能用之處!

  「又是哪個爺爺的孫子告訴你的?」

  「……」他微笑以對。

  「什么白影?少胡說八道!」忍無可忍了。

  「不不……我真的有看到!真的!」拉過衰人同伴以求證言!改隳隳恪銊傄灿星埔姲?」都結巴了。

  「是……是啊!我也瞧見了!」一大一小的兩個白色人影啊!抓緊了旁邊人的衣裳,差點尿濕褲襠!高@……這地方怪異得緊,我……我不想進去了!」

  「我……我也是!柜R上有人跟腔。

  「你們真是沒用!」帶頭的錦衣衛男子氣吼,大概是被他們影響,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眼睛不敢亂瞟,深怕見到什么多余的東西;想打道回府,卻又找不著臺階好下。奪過那唯一燃著的火把,他邊走邊道:「全都是自己在嚇自己,看,我這不就走過——喝啊!」有什么玩意兒好像打到了臉,他立刻嚇得大叫。

  「啊啊!什么什么?」後面的人更是全部縮在一起。

  幾十只眼一瞧,發現地上有個白色信箋。

  「是……是封信!怕什么!」大聲咆哮以鎮壓心中的震撼。錦衣衛男子咽了咽口水,彎腰將信撿起。

  「里面會……會不會裝著冥錢啊?」有人小聲猜測。

  錦衣衛男于的手一頓,指向一旁的部下:「你!把它打開,看看有些什么!」

  「啊?」四周的人無情散開,有多遠離多遠。

  「啊什么!」威嚇道。

  被指定的倒楣鬼不得不吞下抱怨,上前接過,雙手抖抖抖,好不容易才將信折翻平,沒有符咒,更無小紙人,白箋上僅有極秀麗絹雅的字跡。

  「戶部尚……戶部尚書侵吞……」喃喃念著。

  「咦?」錦衣衛男子搶過一看,半晌,才驚訝地抬起頭。「這——這上頭寫的是戶部尚書的把柄……」內閣、六部及宦官之間,勢力一向拉扯得厲害,尤其最近,戶部尚書又和東廠有了過節,如果這信所言屬實,公公不知會怎么打賞他們!

  「走了走了!咱們回去!」沒有猶豫,很快地下令。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

  「不找這村晦氣了?」剛才不是很慷慨激昂的么?

  「哼!更重要的事情等著辦呢!還管什么小村小仇!」表現得好大發慈悲。有現成臺階鋪著,此時不退,更待何時!保住了面皮,也不用硬著頭皮了。

  一行人,排山倒海地來,什么都沒做的就走。

  祖言真確定人都遠去後,才挺直身站起,瞅著那些人的背影,她的眉峰卻皺了起來。向不遠處披著被襦裝鬼的母女揮揮手後,迅速地往破廟的方向奔回。

  「你到底在寫啥?」戶……吞……只有簡單的字看得懂。

  「是法寶!鼓馨l揮狗咬狗的神奇功效。他眨眨眼,優美的眉如月而彎!杆麄兛戳诉@封信,就沒多余力氣來作亂了。」

  真的假的?「既然如此,那直接把信給他們就好了,做啥那么麻煩?」

  「不。讓他們驚嚇是使法寶產生立即作用的步驟,省不得。」而且還能稍稍讓他們對村子產生畏懼。

  「……也不知道你的法子行不行得通。」

  「若是失敗了,也不打緊!

  「怎么?」

  「因為,邢某相信祖姑娘自有辦法逼退他們。」而且是只憑一條長鞭。

  「你不是說最好別動粗么?」現下又要她打了。

  「那是指,倘若計謀不成……的話!共皇寝k法中的辦法。

  「你很有把握?」

  他露出無害的溫雅笑容。

  奇怪。

  實在是太奇怪了!

  邢觀月這個人,絕對不只是像表面那樣簡單而已!

  過程、結果,他都能如此神準預料,像是被他操縱般完美結束,這不是錯覺,更不是巧合!

  足下幾乎不點地,她一路不停留地跑進破廟,以為他應該是會走,一般人應該都會選擇逃走的!

  但是——

  缺了一角的舊神桌上頭放了盞油燈,邢觀月坐臥在稀疏的乾草堆中,俊美無儔的臉容平和、修長的身子倚著柱,完全不受處境簡陋的影響,睡得又沉又香。

  祖言真氣喘呼呼,看到眼前的「美景」,一雙眼瞠得好大。

  他……在在在在——睡覺?

  對……對,不用驚訝,她干啥驚訝?他不是同她講過了?說他今晚沒辦法親自現身幫忙,因為天一黑他就要睡覺。但是,她以為他只是在找藉口,等她前腳踏出,他後腳也會走——

  不對!不對!她怎么能不驚訝?

  這真是令人難以相信!

  她撫著門柱,一手蓋著臉,忍不住甩甩自己的頭,從指縫中瞪著地板。

  這種時候,他居然在睡覺?!

  或許他有理由不想逃、不愿逃,或逃不了,但是至少也應該醒著防止可能的危險,怎么會是在睡覺?

  這究竟是……靠著門滑下,她坐倒在地。他的行為遠遠超出她所能理解的范圍,她完全弄糊涂了。

  她擄的……或許根本不是書呆,而是個癡呆?睇向那熟睡的容顏,還是一樣文弱到讓她想揍兩拳練練。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這個家伙,若不是太笨太蠢——

  就是徹底相反!

  然而回應她的,卻只有邢觀月夢中的均勻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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