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紅顏 第七章 作者:夏墨薰 |
幾日之后,華箏在關震的堅持之下,只好讓他再度前往父親出沒的地方。不過這次她的心情沒有上次那么緊張,因為一切已經在她的掌握之中,會有什么樣的結果,她也早已做好準備,只是這一趟前往,恐怕是她最后一次與他相處了。 目的地愈是接近,她的心就愈是沉重,然而身旁的關震卻是神情堅定,讓她更是對自己的決定感到不安。 關震在華箏的陪同之下,來到前輩的面前,他在幾步之遠的距離突然停了下來,回頭低聲的交代:“你在這里等我,等會兒若有任何狀況,千萬別出手幫我,只管顧好自己的安全,知道嗎?” 面對他的溫柔,華箏只是微笑點頭表示允諾,雖然今日的一切在她的安排之下將會有一個圓滿的結果,但這樣的結果卻是他始料未及的。 關震眷戀的撫著她姣美的臉龐,淺淺微笑,直到自己不得不放開她而去面對重要的事。 他走了幾十步,抬頭看向高處屹立不搖的背影,輕聲呼喚:“前輩! 華晏的袍子隨風擺動,渾厚的聲音一點也不像是個五旬之人,“好小子,你可真有膽識,一條小命都快不保了,還是那么固執。” 關震不改恭敬的態度,上前發言,“前輩,我曉得您長年隱居于峪山之中,想要勸您山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您不覺得擁有一身絕世的醫術而不行醫救人,是違反天理的行為嗎?” 華晏訝異的回頭看向關震:想不到這小子竟然敢對他講道理,這今他對關震產生了興趣。 關震面不改色的繼續說道:“記得前不久江南流行一種怪病,此疾不但席卷了江南一帶的居民,甚至還帶走了數不清的寶貴性命。在那段刻苦的日子里,所有人無不引頸期盼前輩能夠現身一展醫術,然而前輩卻因為個人私欲,任憑百姓陷于水深火熱之地。 您堂堂一名受過先帝冊封為國醫的大夫,難道不知道自己存在的價值嗎?” 華晏擰起皓眉,對這小子表面上恭敬,話語里卻是充滿暗諷的措辭感到相當不滿。 從來沒有一個外人膽敢批評他的處事,除了眼前這位有求于他卻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 關震沒有停口的繼續說道:“請原諒我的直言冒犯,因為我實在不解究竟是何種因素讓您選擇守在這里而不出谷,”他上前了幾步,微瞇起雙眼,大膽地揣測道:“您的理由究竟是為情?為義?還是為了贖罪?” 華晏聞言,起先是愕愣了一下,隨后忍不住仰頭大笑了起來,“小子,你不覺得自己問太多了嗎?” 關震被前輩的笑聲給楞住,不知道自己說了哪些話博得前輩的歡心,只聽見他雄厚的笑聲不斷的回蕩在整個山谷,讓人不知他是敵是友?“若是想要讓我知難而退,那么就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讓我心服,不然我絕不會放棄說服您山谷的決心! “臭小子,我的理由是什么,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關震撫著隱隱作疼的胸口,堅定的上前幾步,“前輩若是為了前兩項,關震只能怨嘆自己無法理解您的偉大情懷。不過若是單單為了傳言中的“贖罪”,那么關震以為十年的歲月已經足夠彌補一個人曾經犯下的錯誤,畢竟人生在世猶如白駒過隙,您實在不該埋沒自己特有的醫術,而生活在悔恨當中! 華晏露出玩味的表情,來回看著女兒與他,顯然這小子還不曉得丫頭的身分。 “小子,你很會說話,我也很欣賞你的直言無諱,現在我終于能夠了解箏兒為什么傾心于你了!彼袏A帶深意的看了箏兒一眼,然后又對著關震說:“你的話確實興起了我重新踏入俗世的濃厚興趣,我愿意答應你的要求,幫你救回令妹的性命! 關震錯愕的接收這個消息,一時之間不敢相信前輩所說的話,“是真的嗎?前輩真的愿意幫忙醫治云兒?” “不過你要知道,我答應幫你絕對不是被你的誠意感動,而是因為箏兒替你說情! 關震一臉茫然的蹙著眉,不解前輩話中的意思。 華晏從袖子里取出一只玉瓶子擲向他!斑@瓶子里頭的藥丸是世間僅存的仙丹,不但可以讓習武之士增強十年的功力,同時也能讓疾痛纏身的患者恢復元氣,具有起死回生的療效。你可得小心翼翼的收好它,若不留心遺失了,再來求我,我也無法幫你了。” 關震接過瓶子,面對這突然的大轉變,整個人完全呆住,不知該如何反應。 華晏挑眉的看著關震的表情,好奇的問:“怎么?獲得良藥,還不快快離去?” 看著手中得來不易的仙丹,關震心中的雀躍自然是難以掩飾,只是心中不安的情緒讓他搞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劍眉微擰,抬頭感激的望向前輩,“雖然我不明白前輩的態度為何轉變得如此巨大,不過關震仍是感謝前輩對云見伸出援手,今日恩情,我關震發誓來日一定回報。” 他說完后,立刻轉身準備離去,在經過華箏身旁時,不忘高興的對她說:“箏,你瞧,我終于拿到前輩特制的仙丹,云兒有救了。” 華箏神情黯淡的看著關震手中的瓶子,她知道自己應該揚起一抹笑容表示恭賀,無奈她卻怎么也笑不出來,反而心事重重的別開臉去。 關震沒注意到華爭的表情,立刻向她伸出手去,“走吧,咱們快快下山,或許可以在天黑之前離開山谷。” 她看著他伸來的大手,心中有股沖動想要將自己的手遞給他,不過當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父親的存在后,全身就像被點了穴道一樣,只能不為所動的佇立原地,就連表情也沒有。 關震這才注意到她的異狀,不由得蹙起眉來,“箏?”他見華箏不發一語,索性伸手碰觸她的臂膀,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己,“你怎么了?為什么不說話?” 華箏才想開口,身后的父親快一步搶了她的話。 “箏兒,過來! 華箏望了眼關震,淡淡的垂不眼瞼,像個木頭娃娃一樣,轉向爹的方向緩慢的走去。 關震愕然的看著這一幕,直覺的伸手拉住她的小手,不解的詢問:“等等,你要去哪兒?” 華晏雄厚的聲音具威嚴的命令著,“放開她,她不會同你一塊下山的。” 關震因為前輩的話而納悶不已,然而今日的一切似乎都存在著詭異,讓他完全迷糊,卻又不知該從何尋求答案。 他看著前輩不懷好意的眼柙,又低頭凝挸默然不語的華箏,“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箏,回答我!” 華晏冷笑了幾聲,昂首挑貿的誽:“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華箏是我的女兒,也就是我口中的箏兒,而你今日可以得到仙丹安然下山,全是她答應永遠留在谷里不再涉世,才說服我將此藥大方贈送給一個外人。如今你已順利得到仙丹,勸你還是快快趕路吧,不會有人同你一塊下山的。” 關震聞言,當場傻住了,想不到...她就是前輩的女兒,也就是江湖上盛傳的女華佗。 “不,不可能,你怎么會是……”他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只能錯愕的呆站著。 細細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其實她的身分已經在行動中表露出來,就連她舞的那一套“玉手芙蓉”,也不只引來他一度的猜測,可惜他沒有深入探究她與白眉神醫的關聯,現下想想,難怪她會對峪出的一切如此了解,甚至連破解迷陣都易如反掌,原來其中果真有蹊蹺。 他用著錯綜復雓的眼神看向華箏,捉住她皓腕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些!盀槭裁匆m我?” 華箏不敢看他質問的眼神,選擇逃避的別開目光,“何必多問?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問再多也都沒有意義了。” 關震難過的蹙眉搖頭,想不到他今日的順利,完全是因為她的犧牲,這教他如何能放她一個人留在谷里,獨自離開呢?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了一個與你無關的云兒而犧牲自己,值得嗎?”他難過地問。 華箏深深吸了口氣,不想因為他的憐惜而表現出脆弱的一面,“你快下山去吧,我屬于這里,理當留在這里。” “不,你不屬于這里!标P震清楚華箏的個性,若是她甘愿留在谷里,當初就不可能隱藏她身分浪跡江湖,甚至還讓前輩以留住地做為交換仙丹的條件。“走,同我一塊離開峪山!彼餍詮娎∪A箏的手,極力將她帶離此地。 華箏連忙阻止他的動作,并且指責他的感情用事,“快放手,難道你忘了這么多年來的辛苦是為了什么嗎?“關震被她這么一問,急得浮躁起來,“我當然沒忘,只是” 華晏瞇起雙眸,撫著長須刁難道:“小子,你若真心想要箏兄回你一塊離開,很簡單,就拿你手中的仙丹來換取她的自由,如何?” “這……” 華箏看著他為難的表情,心里感到相當欣慰,他的兩難是因為在乎自己,所以無法泱擇!盎厝グ,云兒正在等著你的仙丹,你又何必在此兒女情長呢?”她微笑的安慰著。 關震看著左手的藥瓶、右手的皓腕,兩者在他心中占著同樣重要的分量,一時之間要他選擇,實在是種折磨。 “可是你” 華箏伸手按著他的唇瓣,露出凄然的笑容,對他搖了搖頭,“回去吧!” 關震看著她,劍眉緊鎖,最后重重的閉起雙眼,握著她皓腕的力道加緊了些,痛苦的抉擇讓他額際沁出冷汗。 “該死!”他最后只能硬生生的放開了她的手,任由她的手腕由掌心滑落。 華箏感覺自己的一顆心仿佛墜入了地獄之中,雖然她心中期盼他將仙丹還給爹,帶著她遠走高飛,不過現實的選擇教她看清了一切。 關震突然沖上前緊緊抱著表情呆然的華箏,喘息不已的神情宛如經過一番生死的掙扎,他抬頭以熾熱的目光凝睇著她。 “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闭Z畢,他立刻低下頭深深吻住她微張的檀口。 輾轉纏綿的狂吻透露出他對華箏的強烈情意,無奈殘酷的現實逼個他不得不迅速結速這個吻,暫時離開華箏的身邊。 關震強迫自己狠下心腸轉身離開,帶著任誰都無法改變的決心他必定要重返此地帶走華箏。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華箏仍是沉醉在他突如其來的狂吻中,感覺唇上的溫度還是熱的,鼻間還有他的味道,當淚水滑落眼眶,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她的心……也是熱的。 兮兮兮石洞中,華晏看著正在打坐運氣的箏兒,眉心頻頻緊蹙,看得出她雖然表面沉靜,內心卻是紊亂不堪,這樣無法靜下心來習武,只怕會傷到內臟。 他索性點了她的穴道,阻止她繼續運氣,同時藉此緩和她體內血液的流速,好讓她不至于因為心神不寧而傷了自己。 華箏在父親的幫助下,感覺胸口瞬間舒暢許多,就像是在窒熱的密室中,突然得到新鮮空氣,全身細胞獲得了解放。 她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氣,將自己調適到輕松的狀態,爾后仍是閉目靜坐,讓肌肉慢慢恢復松弛。 華晏輕輕撫弄著長發,嘆了口氣,“箏兒,你不夠專心。” 華箏緊閉雙眼回答:“別勉強我,我已經答應留在谷底了! “這并不是我們當初所談好的條件內容! “我努力在做了。” 華晏搖搖頭,不滿意她的答案,“你的心定不下來,努力只是在傷害自己! “我說過,就算我留在這里,心永遠不在,自然定不下來。” 看著箏兒不為所動的容顏,華晏感覺女兒離自己愈來愈遠了,她已經不單單是心不在此,就連父女親情也早已遺忘了。“你的心當然不在,因為你已經將它獻給那小子了,留下來的只不過是一副軀殼罷了。” 華箏表面上沉默以對,心中卻因父親這段話而凄然不已。 華晏面對箏兒的默認,既是憂愁也是欣喜。憂的是從小最愛對他撒嬌的女兒已經不存在:喜的是女兒在感情上終于有了寄托。然而這兩種感受在他心里產生沖突,讓他實在不知該拿什么態度看待箏兒的冷淡。 “你既然愛上那小子,為什么又甘愿留在谷里?” “你永遠不會了解這其中的含意! “是你不肯說,怎能斷言我不能了解?” “若是你能夠了解,當年就不會在娘極需要這顆救命仙丹時,仍是不顧夫妻情義將它獻給先帝! “你每次都一定要跟我談論過去的事情嗎?” 華箏驀地睜開美麗的雙瞳看向父親,“這不是過去的事,而是我心中永遠無法理解的疑惑,即使事過十年之久,我仍是無法了解爹當年的選擇究竟是為了什么?難道官位頭銜會比同甘共苦的妻子還重要嗎?” 華晏被女兒指責得啞口無言,“箏兒……” “算了,”華箏淡然的站起身子,執起一旁的芙蓉劍,冷冷的看向父親,“十年前你都無法回答我的疑問,十年后我也不盼望你能給我一個理由,我只希望爹爹別再過問我的事了!彼鋈坏霓D身離去,不想再與父親談論這個永遠的傷痛。 華晏抬手想要挽留女兒的步伐,卻礙于不知如何表達內心的感受而遲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兒拂袖離去。他心中所承受的痛,就像是一顆跳動的心被壓制住一樣,讓他感到窒息且難受。 緩緩放下布滿皺紋的手,他絕望的逸了聲長嘆,皓眉之間流露出哀愁之意。 “你有與你母親一樣的仁慈,也和你母親一樣缺乏理性的思考!彼挠牡卣f著。 抬頭仰望凋零的樹木,感受迎面吹拂的秋風,華晏感傷的沉浸在這今人懷念的季節。 恍惚之間,仿佛看見了娘子溫婉的笑顏在眼前浮動著,他輕輕的閉上眼睛,娘子悅耳的笑聲宛如近在耳邊,今他無法自己的揚起笑顏。 多么美好的回憶。 然而當他睜開眼睛,面對空渴遢的周遭,他知道自己又陷入了幻想之中,而這種現象似乎日趨嚴重了。 看著陪伴自己數年依舊不變的環境,眼下改變的只有他自己,日益蒼老且郁郁寡歡,他不由得苦笑起來。 “箏兒啊箏兒,雖然你已是雙十年華,不過看待男女之間的感情卻還是那么的青澀,教我如何能放手任你陷入紅塵?”華晏仰頭悲傷的長嘆,“無奈你無法了解爹的所作所為:而這世間又有誰能了解我言不由衷的苦處呢?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