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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命天子 第四章
作者:唐婧
   
  “你算準(zhǔn)我一定會跟?”菱菱偏過頭有些不服氣,她在車前座置物抽屜中發(fā)現(xiàn)一堆她愛吃的零食,雖然頗不甘心被他料到,還是忍不住誘惑拆開牛肉干捏起一片塞進(jìn)嘴里,真沒骨氣,前兩天玄思問她要不要跟他出門拍東西,她為了前幾天的事情還在鬧別扭,且當(dāng)時子鑫本來有假可以陪她的,所以當(dāng)時她狠狠回絕,沒想到……這會兒還是坐在人家車上。

  玄思年紀(jì)雖比她小,心思卻比她的復(fù)雜得多,甚至好像比她還了解她自己。

  別看他整日笑容滿面,菱菱常弄不清楚這男人的思緒,不過,拋去別的不提,他真的是個好玩伴,和他一起,她從不知道什么是無聊。

  對于菱菱的問話,沐玄思淡淡勾起笑,沒答腔。

  “要不是子鑫黃牛,”菱菱哼了聲,“我才不跟你去拍什么鳥照片!边B著幾天長假要她守在家里肯定會出人命,想到這兒,菱菱有些氣悶,子鑫向來就忙,近來似乎變本加厲。

  “是呀!我就是要去拍‘鳥’照片!便逍嫁D(zhuǎn)過頭對她淺笑,“上頭要組山林間野鳥掠食的照片!

  “要拍多久?”菱菱心生好奇,想到可以觀賞野鳥,煩心拋卻。

  “這種事得看對方配不配合!彼柭柤。

  車子方才下了高速公路,向著有山的方向前行,菱菱向來沒有方向感,在車上吃吃睡睡沉浸在音樂的氛圍里,根本弄不清楚人在何處,她向來懶得費(fèi)心思,反正跟著玄思就對了,驀然,菱菱手機(jī)響起,是周子鑫。

  “我不要!”周子鑫不知道說了什么,菱菱回絕得迅速,“是你先說沒空的,現(xiàn)在你有了空,我就得配合你嗎?”

  “你當(dāng)我是什么?”菱菱沉著聲音,“隨傳隨到?二十四小時等你召喚?”

  “什么時候回去?”菱菱瞥了眼專心開車面無表情的沐玄思,“我也不知道,得看對方配不配合,半天、一天、五天都有可能。”

  周子鑫回句話,菱菱忍不住笑,“是呀!弄不好就不回去了,留在山里當(dāng)野人,嗯,跟著玄思來的,他在開車不能接電話,你要交代他照顧我”菱菱哼了聲,“開玩笑!你叫個比我小的男人照顧我?我這么大了,不缺保母看顧,即使是你!周大醫(yī)生!”

  菱菱沉默著聽完對方說話。

  “騙人!騙人!”菱菱輕嚷,“你的知本溫泉黃牛了三百五十七次,鵝鑾鼻燈塔黃牛了一百三十五次,蘭嶼黃牛了七十八次……你若想查清冊,我有完整紀(jì)錄,“菱菱笑了,“我沒有灌水,我的數(shù)學(xué)很好,只是對于失約太多次的人所說的話都得用等比級數(shù)加倍存證!

  周子鑫又在電話那頭安撫她。

  “不想!不想!我不會想你!我寧可想瑪利亞都不要想你!我是認(rèn)真的,子鑫,我知道你現(xiàn)在只是實習(xí)醫(yī)生,要比別人更加努力,可往后若你的日子還是這樣,最好別娶老婆,否則再如何貞節(jié)的女人都會被你逼成潘金蓮!

  “別威脅我!周子鑫!”菱菱有些惱意,“我自己作的決定我不會后悔,感情不是用來牽絆的工具……”

  “喂!喂!我聽不見了,山里訊號微弱,回去再談……”

  菱菱關(guān)上手機(jī),吁口氣,子鑫的語氣有些怪異的急迫,他急著見她,語焉不詳又有些顛三倒四,他究竟想說什么?

  交往七年,他從不曾如此,子鑫向來爾雅斯文,是他變了,還是她根本不曾真正了解他?

  “先送你回去吧!”一旁安靜的沐玄思突然出聲,他瞥了眼蹙著眉心的菱菱,“也許他想向你求婚了!

  “不要!”菱菱有些拗,她不想見到那個她不熟悉的周子鑫!拔蚁肟匆傍B!”

  沐玄思失笑,“野鳥有這么重要嗎?方才他不是說你不回去會后悔!

  “趕著回去看他發(fā)神經(jīng)我才會后悔,蠻不講理!”菱菱悶著聲音,“我寧可和你在一起!”

  沐玄思搖搖頭,“紀(jì)菱菱,你這種說法讓人聽見會產(chǎn)生誤會的,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你移情別戀愛上我了!

  “愛上你?”菱菱睜大眼睛笑不可抑,暫時忘卻了周子鑫。

  “愛上你的女人是自尋死路,我還想長命百歲呢!”她瞥了眼他,“盼柔打過電話給我!

  “是嗎?”沐玄思對這話題不太起勁,“她還好嗎?”

  “不好!”菱菱啃著牛肉干,順手塞一片到他嘴里,“她的聲音暗啞,好像生病了!

  “那她不該打給你,”他的聲音很冷靜,“她該打給醫(yī)生,菱菱,沙士!”

  “沐玄思!你好冷血!”菱菱“啵”地一聲扳開沙士遞給他,有些憤憤然,“她需要的是你不是別人,她在你身上花了三年時間,你竟然毫不留情。”

  菱菱搖搖頭,“盼柔是第一個讓你定下心思長達(dá)三年之久的女人,我原以為她已然為女人除害,終結(jié)了你這只八爪章魚了呢!”

  “是呀!真可惜,不是嗎?”沐玄思無所謂地笑,“席盼柔會是很多男人的完美妻子夢想,卻不適合我!

  “你……”菱菱取回他喝過的沙士不經(jīng)意地喝下,驟升的氣泡讓她心生舒暢,她踢掉鞋子,自在地像只貓咪似地癱軟在座椅里,輕輕聳肩,“算了,反正不干我的事,懶得理你,只是好心點(diǎn),別讓我背黑鍋,我覺得盼柔的語氣似乎有點(diǎn)兒責(zé)怪的意味,她似乎認(rèn)為我是造成你們分手的原因!

  沐玄思不語,瞥了眼這個自在地半臥在他車上,還隨意喝著他喝過飲料的女人,“紀(jì)菱菱,你會隨意和別人共飲一罐飲料嗎?”

  “當(dāng)然不會!臟耶!”菱菱吐吐舌頭,邊說著卻還再度灌下一大口他喝過的沙士,“可你不一樣,咱們向來熬夜或打球時,哪次不是你喝我的,我喝你的?沒病沒痛,無災(zāi)無殃,好得很!”

  “除了我之外,你和別的男人也如此毫無間隔嗎?”

  菱菱想了想搖搖頭,若非他提起,她真的沒察覺兩人之間似乎真的比哥兒們多了點(diǎn)怪異,“我對我大哥也這樣呀!”她想起紀(jì)頤倫。

  “但我畢竟不是你的兄弟,”沐玄思笑了笑,“所以盼柔怎能不起疑?尤其她是個那么細(xì)膩的女孩子,你背上的黑鍋倒也不全是冤枉了你!

  “你的意思是……”菱菱有些悶,“為了你的幸福,我們該保持距離?”

  “我的幸福在哪里我自己清楚,不勞費(fèi)心,”沐玄思取回沙士就著她喝過的地方輕輕喝了口,“如果有一天真的出現(xiàn)了個女人在我心目中重要過其它事情時,我自會取舍。”

  “這女人不是盼柔?”菱菱有些為盼柔難過,她是個好女孩。

  “不是她!”沐玄思相當(dāng)肯定,他瞥了眼菱菱,不再言語。

  菱菱嘆口氣,能夠收服沐玄思這條八爪章魚的女人得要既有本事又有勇氣,否則稍有不慎,捉魚不成反會葬身魚腹。

  眼前的席盼柔不就是個血淋淋的例子嗎?

  ★  ★  ★

  迷迷糊糊、朦朦朧朧之際,菱菱猛然起身由惡夢中驚醒。  

  她摸摸頸項,一手粘糊,冷汗涔涔,果然是讓那惡夢嚇的。

  她夢見自己是個身著大紅嫁衣,鳳冠霞帔的古代女子,端坐床沿等著她的夫婿來為她掀開紅頭蓋,與她攜手共渡嶄新人生。

  他會是什么模樣?會有怎樣的性情?

  睡夢中的她甜蜜地揣思等待著。

  她的甜蜜是直到男人掀起她頭上的紅頭蓋后,才瞬間煙消云散的。

  “親愛的娘子,你始終還是逃不過我的手掌心。向來我要的東西我絕不松手!

  男人熱熱的氣息在她耳下騷動,近乎真實,引她心緒大亂,“擁有你一世不足,我要的至少是三生三世。”

  男人壞氣而熟悉的笑容叫她心悸,夢中的她尖叫出聲,其實男人高大帥氣,只是……只是他像極了沐玄思。

  為什么她夢見的不是周子鑫竟然會是沐玄思?

  真是個駭人至極的惡夢!

  菱菱忍不住念起南無阿彌陀佛,肯定是之前和玄思的那番話在她腦海里起的作用,她才會作這樣的惡夢。

  菱菱想起沐采思——她的大嫂,采思說當(dāng)年她是先夢見白馬王子出現(xiàn)后,才見到她的大哥紀(jì)頤倫的。

  “別忽視你的夢境,”采思說這話時,滿臉是甜蜜的神情,“有些時候它可能是你潛意識的知覺或與前世今生的根據(jù),有時候甚至?xí)饶闱逍褧r還要能探知你更深一層的心思!

  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在她潛意識里,她竟然有一絲絲喜歡那只八爪章魚

  菱菱捂住嘴險些要發(fā)出跟夢中人一般的尖叫,她無法忍受與那男人有一丁點(diǎn)兒超乎哥兒們感情的想法。她突然想起曾看過報上專家的話,夢與現(xiàn)實通常相反,她只是被子鑫的異常弄亂心思才會作這種惡夢的。

  安慰自己后,菱菱恢復(fù)了好心情,轉(zhuǎn)身開始打量起周遭環(huán)境,車子已然停止熄了火,只是她完全沒有概念這是什么地方,她蜷躺在后座里,車窗上開了小縫容她透氣,她原先蓋著的薄被上多覆了件他的外套,至于那男人則不見蹤影,他并不在車上。

  菱菱看了腕表,清晨四點(diǎn)鐘,天色尚墨黑著,他在哪里?

  她套上沐玄思的外套,打開車門下車伸直腰桿,迎面一陣雖嫌冰寒卻清甜入脾的山林空氣讓她精神一振,原是漆黑難辨的氛圍在眼睛逐漸習(xí)慣后慢慢清晰,這該是座山谷吧!

  菱菱信步前行,在前方滿布蘆葦叢的地方仿佛嗅到了湖水的氣息。

  不止湖水,菱菱輕輕抽動鼻端,一股濃郁誘人的香氣似有若無向她招展,她幾乎是用蹦跳前行的,在湖畔,微弱光暈里,她果然見著了沐玄思,和他身旁那壺正蘊(yùn)著香氣的咖啡,不遠(yuǎn)處,他的攝影角架靜矗在湖邊,他正安靜地閉眼寐著,頎長的身子沉在一只便攜式充氣式半斜著靠背的軟架躺椅里。

  菱菱倒杯咖啡輕啜了一口,卻忍不住咋舌,苦死人了,她的咖啡里向來又是奶精又是糖,沒試過原味,真沒想到這么香醇的東西竟有如此苦澀的原味。

  她忍了忍不想為這種小事吵醒他,開了一夜車,他該是疲憊的,冷不防,兩包白晃晃的東西白天而降落入她手里,正是她想著的糖包和奶精。

  “我以為你在睡覺!”菱菱悄悄開了口,不想破壞那分寧靜恬適。

  “我是呀!”他睜開眼睛,望著她的眼神亮著笑,“我夢見你,然后就醒了!

  “夢見我”菱菱心驚膽戰(zhàn),想起自己的夢有些不自在,卻又有著難掩的好奇,“夢見我什么?”

  “夢見你不但偷喝我的咖啡,還跟我伸手要糖!

  菱菱松了一口氣,淺笑盈盈,“小氣鬼!”

  沐玄思不以為然地閉上眼睛繼續(xù)假寐。

  “你在等什么?”菱菱蹲下身子靠在他身旁,心生佩服,清晨山林露重濕寒,他居然絲毫不引以為意,反倒是她,雖披了件外套,還是覺得冷。

  “等天亮!彼麘袘械穆曇魮P(yáng)起,“等鳥叫!

  “我也要等!

  “隨你,不過待會兒你得安靜點(diǎn),別嚇跑了我的鳥!

  菱菱忍不住咯咯直笑,玄思說得一本正經(jīng),她卻直覺這話有語病,別嚇跑了他的“鳥”

  蹲在他身旁一會兒,菱菱已然腿酸腳麻,見他憩得如此舒適,她不甘心趨前推他。

  “你到車上睡比較舒服,天亮了我叫你過來!

  沐玄思連眼皮都不曾抬起,“對不起,我無法信任你,你那沾枕就睡的毛病肯定會讓我的鳥全部飛光,如果我想拍的是‘鳥盡湖清’,這樣的景我再來拜托你。”

  “那不然……”菱菱盤算著,“不然你去湖邊走走,方才我看到那兒……”

  “別打我椅子的主意,紀(jì)菱菱,”他連讓她說完話的機(jī)會都不給,“你若真想躺下就上來跟我一起擠,否則請乖乖回車子里去。” 

  “一起不會弄塌椅子?”菱菱神情寫滿疑慮。

  “這椅子是特制來增加夫妻情侶情趣的,不怕擠,不怕使勁,耐操得很,還有保證書,只不過……”沐玄思撐開眼瞼不屑地輕瞄著她,“怕你不敢跟我擠罷了!

  “笑話!我還不知道什么叫不敢呢!只是……”菱菱輕哼,“我們既非夫妻也不是情侶,誰知道你會不會突然起了歹念?”

  “紀(jì)菱菱!”沐玄思睜開眼睛淡掃過她,“別高估了自己,別低估了別人。”

  “沐玄思!”菱菱氣嘟嘟攀上充氣躺椅,她的重量使得躺椅晃了晃,“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說我毫無女人味,就算裸著身子躺在你身邊,你也無動于衷?”

  他朗笑一把捉牢她,將她擱在身側(cè)躺下,“狐貍?cè)裘摿藢用F(xiàn)出原形就不是狐貍了嗎?”  

  “你竟敢說我是狐貍?”菱菱邊響應(yīng)邊挪動著身軀,她原想與他多保持點(diǎn)距離的,但躺椅是充氣式的,攀得再遠(yuǎn),最終還是滑向中間因重量陷下的地方——玄思身邊。

  見她幾次徒勞無功,玄思不以為意地輕笑,“放棄吧!你始終是逃不過我的手掌心的!

  這句似曾相識的話語震懾了菱菱,她想起那個惡夢。

  “你說什么?”連動都忘了,菱菱抵在玄思身側(cè)抬起頭,認(rèn)真地追問。

  “我說……”玄思幫她弄妥了個舒適的位置,讓她蜷在他身旁,枕著他的手臂,“古人向來幕天席地,以春做帳,以草織席,現(xiàn)下的你有軟椅為席,有俊男手臂為枕,就屈就點(diǎn)兒,別再妄動了,這躺椅是充氣式的,你既要共擠,想要做到?jīng)芪挤置魇遣豢赡艿,既躺之,則安之,不是嗎?”菱菱不語,心底是同意的,若要忸怩作勢,又何需躺下?

  “嗨!有星星呢?”菱菱看著天頂,兩只手臂擠在兩人間隙里至少可以做條界線,倚在他臂彎里,不時可以嗅著他淡淡的男人氣息,很好聞很熟悉的味道。

  “不但有星星,方才還有細(xì)細(xì)的蛙鳴和蟲啼,只可惜……”沐玄思閉上眼睛,喟嘆,“來了只狐貍,聒聒噪噪又是咖啡又是跳床,太殺風(fēng)景!

  菱菱忍不住捂他,卻也不想被指為殺風(fēng)景地低了嗓音,“你又說我是狐貍!”

  “狐貍沒什么不好,叫女人狐貍是一種贊美!彼慌烧(jīng),“這種生物外表柔細(xì)美麗,內(nèi)心精靈巧黠,善于勾惑人心!

  “妲姬、褒姒才是狐貍,”菱菱哼了聲,“我不會妖惑男人!

  “是嗎?”沐玄思輕語,“有時候天真反而會是種最惑人的工具,讓人深陷其間而不自知,發(fā)現(xiàn)時已然泥足深陷,拔不出身子了。”

  “這話你該去跟周子鑫說,”菱菱輕輕打了呵欠,玄思說她有沾枕就睡的毛病倒是不假,她又開始昏昏欲睡了,愛困的人希冀溫暖,她不自覺往他身上貼近,那是一個吸引她的熱熱火源,“對子鑫而言,一個躺在床上的死人可能還會比我更重要!

  他輕笑,菱菱的頭隨著他的笑意伏動著,他的心跳聲卜通卜通地悅耳動聽。片刻后,他突然出聲。

  “剛才我騙了你!

  “騙我?”菱菱有些摸不著頭緒。

  “騙你說夢見你向我要咖啡、要糖。”

  “所以……”菱菱松口氣,“你并沒有夢見我嘍!”

  “不,我夢見了你,但你不會想知道我夢見什么的!

  “快說!”她用力搖著他的身子脅迫著。

  沐玄思笑了,“我夢見你是只全身雪白的狐貍,在白茫茫的雪地里陷入獵人設(shè)下的罟籠!

  “你呢?你是什么?”菱菱好奇。

  “我是個路過的公子,自陷阱中救下你,你說要以身相許回報恩情!

  “老套!”菱菱打了個呵欠,“你干嘛不去夢盼柔?下次再夢我,我要收費(fèi)!

  “是呀!我也不明白干嘛夢見你這只狐貍,”沐玄思笑笑不以為意,“我還記得當(dāng)時我在夢中說了句話,擁有你一世不足,我要的至少是三生三世!

  “你說什么”菱菱霍然起身,瞪大眼睛雙手壓在玄思肋骨上,催問著,“然后呢?”

  “疼呢!小姐!”他皺皺眉漫不經(jīng)心張開眼睛盯著氣急敗壞的菱菱,依然扯著笑意,“然后就是現(xiàn)實生活里的一只狐貍躡手躡腳過來偷喝我的咖啡。”

  菱菱無言以對,癱軟下身子蜷縮在他身邊,心底微微起了寒意。

  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兩人會作如此類似的夢?

  不要!菱菱猛搖頭,回T市后她得趕快和玄思保持距離,再去廟里多燒點(diǎn)香。

  打死她也不要當(dāng)那只欠了人家三生三世的狐貍。

  ★  ★  ★

  原來他們竟是到了臺東!

  難怪坐了那么久的車,坐得她腰酸背疼。

  他們造訪的山谷正是長濱鄉(xiāng)竹湖山區(qū)的原始自然湖濱林地,山谷中不時可見艷麗飛羽的朱鸝和T省藍(lán)鵲劃空而過,除了茂盛的鳥族外,湖泊澤地最是昆蟲魚蛙喜愛嬉戲優(yōu)游之處,菱菱甚至見著了只日本樹蛙從溪中跳上岸。

  沐玄思的考量不是沒有道理,菱菱果然又睡著了,再度清醒時,天色已轉(zhuǎn)亮泛銀,她悠悠然清醒,環(huán)抱著身子有些涼意,他不在身邊,難怪覺得冷。

  天際已然銀白,光與熱在印象中經(jīng)常是連在一起的概念,因為在自然生活環(huán)境中,除了太陽外,最古老的白熾光源來自火光,若將白熱光源以光譜分析,會發(fā)現(xiàn)即使在不同的溫度下,其光線仍然涵蓋可見光譜上的各種波長,只是在不同溫度下,各種波長的比例不同,因此光線的顏色也隨之變化。

  菱菱裹著外套贊嘆地望著天際湖心上方周圍氛圍的緩慢改變,隨著光線的增強(qiáng),原有的色澤起了變化,包括飛鳥的斑斕羽翼,她突然有些明白玄思何以要披星戴月趕路了,他要趕在天未明之際記錄下這一刻的美麗。

  在這樣的情境下,攫食的鳥兒、待哺的幼雛,在光影的掠動下似乎有種不同的面貌,不太像她平日印象中的尋常飛禽。

  “別嚇跑了我的鳥!”

  菱菱想起沐玄思的吩咐,忍住笑,怕嚇跑他的鳥,她咽下笑意。

  其實她本來就不想動的,倚在躺椅里盯著那男人握著相機(jī)、操作其它道具嫻熟專注地浸淫在他的世界里,實在是件賞心悅目的美事。

  他的鏡頭不停捕捉著他的獵物,那股認(rèn)真的神情、忘我的投入叫人移不開眼。

  沐玄思本身就是一個藝術(shù)品,即使置身于此絕美天境,依然毫不遜色。

  菱菱頓時起了懊惱沒將隨身袋中的紙筆攜出,她突然起了沖動,想把這幕寫下,留在紙筆里。

  想歸想,她畢竟沒有起身,有些東西留在記憶中會更好。

  良久后,沐玄思尚未結(jié)束工作,菱菱卻已然坐不住,她滑下躺椅悄悄踱向湖的另一邊,與他的鳥保持段距離,就不用擔(dān)心打擾了他的工作。

  湖水沁涼冰心,菱菱原掬了一掌拍打在臉頰上享受冰涼的快意,之后禁不住誘惑,褪去涼鞋,長裙為席,欺身坐在一方大鵝卵石上,雙足輕滑浸入湖水里。

  她開心地用足揚(yáng)起水花,用蘆葦搔動過往游魚、小蝦、蝌蚪,拿了幾塊扁平小石打起水漂兒,玩得興起,即使被揚(yáng)起的水花淋上臉,她也沒多在意,笑聲輕漾。

  “知道你這個樣子讓我想起什么嗎?”

  冷不防,沐玄思的嗓音自她后方響起,菱菱差點(diǎn)兒沒嚇得失足跌人湖里,看他的樣子應(yīng)該是完成了工作,她掃他一眼,眼神透著警示。

  “別再給我來那套狐貍洗腳之類的胡話,我已經(jīng)受夠了那只兩個尖耳朵,全身長毛的家伙了。”

  沐玄思淺淺一笑,不經(jīng)意輕輕開了口。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

  “蒹葭蒼蒼……”菱菱緩緩念著,心底起了恍惚,這樣柔美的湖境,破曉時分,蒼茫茫的蘆荻環(huán)伺著,有種若隱若現(xiàn)的神秘感,更有種不可捉摸的誘惑力,難怪他會想起這首詩。

  “詩不錯,只可惜……”菱菱轉(zhuǎn)過身拍去足上水漬,腳未干,只得拎著鞋赤著足踏在柔軟的湖濱泥地上,她聳聳肩,“少了你的伊人,場面有些殘缺!

  “狐貍是會幻化的,”沐玄思眼中亮著笑,“行行好,狐貍大仙,幫我變個美麗的伊人吧!”

  “再叫狐貍……”她揚(yáng)起手,兇惡地,“我要揍人了!”

  “狐貍不用手揍人,都是用嘴咬的,”他逗她,氣得她扔下鞋子一手揮去,卻被他攫住攔腰抱起在湖畔兜起圈子,他知道她最怕轉(zhuǎn)圈,幾個圈就能要了她的命。

  菱菱合緊眼,死命攀緊他的頸項,“不玩了!不玩了!你說什么都成,都可以,放我下來,我不玩了。”

  “不放!”見她瑟縮,他玩得更起勁,“今天鐵定要為民除害,鏟除你這只小狐貍!”

  幾圈后,沐玄思耳際一陣疼,原來是叫閉緊眼睛的菱菱咬住了。

  “還不承認(rèn)自己是狐貍,早說過狐貍動口不動手,凈會咬人,你果然只有這項本事!毙纪O律碜,半天菱菱才松了口,見他耳上明顯的齒印滲著血絲,她不僅毫無悔意,還洋洋得意地燦爛著眸子。

  “咬死你!咬死你!”菱菱的笑映在微微透亮的天光里更顯奪目的清媚,深邃的梨渦亮著似會醉死人的俏麗,“上次左邊,這次右邊,下次咬掉鼻子!”

  “別以為只有狐貍會用嘴。”沐玄思輕哼了聲,眼神諱莫如深,“你知道嘴除了咬人外還有別的用途嗎?”

  一個傾身,沐玄思深深吮吻住蜷在他懷中瞪大雙眼的菱菱。

  在這破曉天光揚(yáng)起湖心繽紛的濕地里。

  在這眾鳥出巢覓食啊啾繁吵的氛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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