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雩在蘆之泉中浸泡三天,渡宇也在冰田外苦苦地等候三天。他餓了就吃帶來的干糧,渴了就飲雪水,不過大部分的時間他是不感到饑餓的……雙眼牢牢地鎖住冰田中的身影,計算著還有多少時辰他們就可見面,就可永遠在一起了。
三天后的清晨,這天上午,渡宇便欣喜若狂地徘徊在冰田外。不管陣陣寒氣直襲過來,雪雩馬上就要出來了!他已看到她離開溫泉,靜坐在一旁緩緩地釋出多余的真氣。
太好了,沒有發(fā)生他最害怕的事……雪雩成功地控制住體內(nèi)的氣息了。
釋出真氣需要兩個對時。
急切的等待中,時間過得似乎特別特別的慢。
渡宇焦急地走來走去,仿佛過了一世紀那么久,終于,只剩下不到半個時辰。
他們馬上就可見面了。
渡宇盈滿狂喜時,突然聽到一串急促的馬蹄聲。
什么人會到這冰天雪地中來?
來人似乎有天大的急事,發(fā)狂地策馬狂奔,他的身影越來越清晰,渡宇看清了--馬上的人竟是母親身邊的一品護衛(wèi):幽靈殺手易岡。
他不是應(yīng)守在母親身邊嗎?
難道……宮中或母親發(fā)生了什么事:
渡宇立刻迎上去,易岡也急急下馬,迅速單膝落地。
「臣易岡參見殿下!
「快起來說話!苟捎罴鼻械乩甘遣皇浅隽耸裁词?」
易岡站直身子,臉色卻是反常的蒼白:
「女王……女王陛下……」
渡宇心中狠狠一揪,母親她怎么了?
「女王陛下……」易岡似乎受到極大的驚嚇,斷斷續(xù)續(xù)道:
「昨天深夜,十幾名不知來歷的高手突然侵入陛下的寢宮。因是深夜,卑職救駕不及……陛下……陛下被殺成重傷,經(jīng)太醫(yī)連夜的搶救仍……陛下現(xiàn)已陷入彌留狀態(tài),她一直喊殿下的名字,只求在駕崩前再見您一面!
不--有如青天霹靂,渡宇被這殘酷的噩耗狠狠震垮了。不……不!母親她……
難道……他這幾日的惶惶不安竟是因母親?
「殿下,」易岡急促地道:
「請殿下快上馬回宮,或許仍可趕上最后一面。」
渡宇已沖向馬匹了,突然,他猛然回頭,痛苦地望著冰田中的雪雩。
雪雩……剩不到半個時辰她就可以出來了,他多希望自己能一直在這守著她。
「殿下,」易岡催促著:「請你盡快呀,不能再作任何耽擱了,女王陛下氣如游絲……如果你是擔心風(fēng)姑娘,請放心,卑職一定會在這守護她,并平安地護送她回宮。」
他非以調(diào)虎離山計先將凌渡宇調(diào)走不可,只要他一走,他便可在這等風(fēng)雪雩出來后,再劫走她當人質(zhì)。上次那些飯桶屬下竟讓這兩人逃了。
風(fēng)雪雩是凌渡宇唯一的弱點,只要握有她,還怕凌渡宇不乖乖地奉上千鷲寶刀?
雪雩……一心記掛母親生死的渡宇的確不能再作任何耽擱了。否則……他會恨自己一輩子。
「一定要將她平安送回宮里!」渡宇下令后,迅速跳上馬,打算快馬加鞭地趕回去。
易岡臉上悄悄浮現(xiàn)最陰狠的微笑。
等一下,這味道是……
已跳上馬的渡宇突然渾身一僵,和易岡擦身而過之際,他聞到一個很奇怪的味道。
就像……就像那天的百日櫻迷香。
電光火石間,渡宇已迅速地將一連串的事件在腦中組合完成。
他是……?
「易岡!苟捎钔蝗粏镜。
「殿下還有何吩……」易岡趨前。
他的「咐」字尚未脫口,馬背上的渡宇突然急沖過來,掌風(fēng)颯颯,銳不可擋,他使的正是竹云老人傳給他的「飄雪掌法」。每一招都有七種變化,一掌發(fā)出,渾厚雄健的力道有如七掌齊發(fā)。攻勢連綿不絕,掌影如雪,如鬼魅,如颶風(fēng),毫無破綻。
易岡沒料到事情竟會急轉(zhuǎn)直下,慌亂中,他連連往后退,眼看渡宇勢如破竹的掌風(fēng)直劈而來,就要破了他的罩門,他在情急之下,以一招詭異的「偷天換日」隔開他的攻勢后,身子猛然一撥,向上竄起。
「河豹門的『偷天換日』?」渡宇冷哼:
「你果然是河豹門的走狗!
「你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太晚了,不過,毀在河豹門少幫主的手中,你也該死的瞑目。」易岡陰狠的殺機盡現(xiàn),他身子往上一竄后直撲到渡宇的右后方--他知道渡宇的右臂受重傷,一連串的毒針便疾射而出,針針對準他的傷口。
易岡真不愧為天底下最卑劣歹毒的敗類!
可惡,渡宇擎住竹簫以一招「雪飄竹林」打落所有的毒針。他一邊閃避毒針,一邊卻身形如電地直撲向易岡,隨著暴猛驚人的怒喝,一連串雷厲的招式也排山倒海般劈下,正是「飄雪掌法」七變化--落花飛雪、瑞雪初霽、大雪紛飛、雪映冰心,寒梅傲雪,雪影彩彩,雪飄竹林。
「飄雪七掌」力道相傳,不到擊中,力道不發(fā),一被擊斃,往后的掌勢綿綿不絕而至,絕無半絲逃脫機會。
「啊!啊!」慘叫聲不絕于耳,易岡被狂攻得罩門盡破、陣腳大亂,狼狽不堪地連連后退,他只會以毒器傷人,論起武功,再來一千個他也絕不是渡宇的對手。
「啊!」他匆促地射出一排紫電幻影針,想攻擊渡宇,卻反被渡宇以雄渾猛烈的一掌「雪映冰心」震回來,為了閃避自己的毒針,易岡驚慌地往后一栽,整個人直直栽向后面的冰田。
「救我……」他魂飛魄散地哀嚎:
「殿下,請你救我!」
千鈞一發(fā)之際,渡宇突然伸出手將眼看要跌落冰田的他拉回來。易岡罪不可赦是另一回事,但,他希望將他移送國法制裁,而不忍見他悲慘地凍死在冰田。
很可惜,禽獸終究是禽獸。
易岡才剛脫離危險,他竟趁距渡宇最近的機會,高舉起手,狠狠地將最后一枚毒針直插入渡宇右臂的傷口。
「你……」突然的強烈劇痛令渡宇幾乎暈死過去,他緊捂住進出黑血的傷處,痛苦地喘氣。
「你竟敢……」
「哈哈哈!」猙獰的笑聲響徹云霄,易岡得意不已地道:
「真可惜呀,凌渡宇,難道你不知道一句話--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哈哈,為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我不會折磨你太久的,會很干脆地將你送上西天,納命來吧!
他高舉彎刀,陰狠毒辣地直沖過來。
在陰風(fēng)慘慘中,渡宇竟看到一抹雪白的身影由冰田上如根箭般飛過來。
雪雩?
不,還有半個時辰她才能出來呀!
「雪雩,不要!」渡宇不顧眼前即將落下的彎刀,用盡全身力氣大吼:
「不要過來!」
不要運用迷魂大法,不要攪亂你尚未釋出的真氣!不要!
「。挂讓饨,手上的彎刀竟無緣無故地落地。這是怎么回事?他只覺得手上一陣奇異的劇痛,一回身,直接面對渾身浴在滔滔烈火中,如復(fù)仇女神般的雪雩。
「你……」他被她那毀天滅地的駭人怒焰懾住了,好可怕!簡直是由地獄來的使者……他的上下牙齒連連顫抖。
「你不要過來……不要……啊!」
他沒有機會再說任何一個字,「轟」一聲,身體瞬間被劈為兩半,身首異處,死狀慘不忍睹。
「雪雩!」因為毒發(fā),整個臉已發(fā)青的渡宇奔過來緊緊抱住她。
「快控制你的氣脈與內(nèi)力,雪雩,停止!再下去你一定會走火入魔!
「他該死!該死該死……」雪雩渾身依舊猛烈地發(fā)抖,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狂怒之中,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竟敢殺傷渡宇……這種禽獸中的禽獸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夠!
平時,她可以是最溫婉柔順的風(fēng)雪雩;但若有人膽敢傷害渡宇,她潛在的力量便會瞬間進出,爆出最驚人的能量。
「雪雩,你冷靜一點。雪雩--」渡宇抱住她嘶吼,她竟直直倒下來,張嘴便噴出一股殷血。
氣血逆轉(zhuǎn),真氣倒沖。
「我沒關(guān)系……」雪雩抹去唇邊的血,勉強擠出聲音:
「你肩上的傷……」
糟!她和渡宇身上都沒有紫電幻影針的解藥了,竹云老人給他們的藥,早在救夏珞馨時全部用完。
渡宇……渡宇怎么辦?
「我的傷不要緊!苟捎羁匆膊豢淬桡铦B出黑血的傷口一眼,心如刀割地道:
「只剩不到半個時辰了,為何不慢慢地釋出多余的真氣?還有,你曾答應(yīng)過我絕不再運用迷魂大法的。雩,你為何如此不愛惜自己?」
他的心,好痛好痛!雪雩的寒毒恐怕這一輩子再無治愈機會了,他永遠不能原諒自己。
「我沒有辦法……」雪雩艱困地喘氣……體內(nèi)有好幾股巨大的氣流四處亂沖,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撕裂了。
「當我看到有人攻擊你,我沒有辦法不沖過來。我管不了什么未釋的真氣……我不能失去你……」
她不但犯了最大的忌諱--疾吐內(nèi)力,導(dǎo)致真氣逆轉(zhuǎn)。甚至在那種情況下使用迷魂大法,有如雪上加霜,她已命在旦夕了。
「雩!」渡宇悲慟地將整個臉埋入她發(fā)內(nèi)。
「但你卻要我失去你……我不準你這樣對我!」
「渡宇,」臉上血色已褪盡的她虛弱卻堅定地拉起他,對他綻開最幸福而滿足的笑容。
「你別這樣,我……真的好滿足,好驕傲……能為你做一件事,這是我一生最幸福甜蜜的回憶。以前的我從不敢奢望能去真真正正地愛一個人,談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不知何時會離開人世的我,總是活得很匆忙,自卑……從沒想過自己可以得到永恒的愛情,用我的全部去愛一個人。而你……謝謝上蒼讓我遇到你……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幸福,這一生了無遺憾!
「雪雩!」渡宇滾燙的淚水揉碎在兩人緊貼的臉龐間,他絕不放開她的手,這一生都不放,他絕不讓她離去。
「別說了,我馬上帶你去求醫(yī),一定有方法可以救你的。我們馬上回去找竹云前輩,我相信他一定有方法!
「不……渡宇,我明白自己的情況!寡У男θ萁^美凄涼。
「你肩上的毒不能再拖延治療的時間了,轉(zhuǎn)過來,讓我以剩余的真氣為你驅(qū)毒。」
「不!絕不!」渡宇驚駭?shù)厮缓埃б讶顼L(fēng)中殘燭了,若在這種情況下猛然釋出所有的真氣……根本是最直接最殘酷的自殺行為。
「不要阻止我,」雪雩緊抓著他,氣若游絲卻無比固執(zhí)。
「我知道……我剩不了多少時間……這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事,讓我放心地走……」
她的眼前已是一片黑暗……漸漸地看不清任何東西,在離開之前,她只希望將自己最后的力氣一并獻給渡宇。
她將漸呈青白的手貼住渡宇的胸口,準備釋出真氣給他。
「我不準!」渡宇緊抓她的手,凄厲地悲吼:
「我絕不準你再做傻事,更不準你丟下我。雪雩,撐下去,你一定要為我撐下去!」
他抱起幾乎無已知覺的她,在雪地上狂奔,他要去找竹云前輩,他一定要救雪雩。
一道人影從天而降,直落在渡宇身邊,驚駭?shù)貑枺?br />
「渡宇,發(fā)生了什么事?」
風(fēng)云蒲。
他終于找到他們了!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前輩!雪雩她……快救雪雩!」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一刻鐘后。
「轟」,風(fēng)云蒲被雪雩身上那強勁而詭異的力道再度彈回來。
「前輩?」渡宇蹲在雪雩身邊,雙手緊緊地包住她冰冷的手。
糟……為什么會這樣?風(fēng)云蒲的臉上呈反常的蒼白,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我想以真氣輸入她體內(nèi),幫她重新打通經(jīng)脈,并導(dǎo)回逆轉(zhuǎn)的氣血。但……她體內(nèi)的陰氣太混亂,四處亂沖,根本無法控制,我的陽氣完全無法傳入!
「不行,我一定要再試一次!癸L(fēng)云蒲再度調(diào)勻氣息,雪雩是他最珍愛的女兒,就算要陪上他的性命,他也一定要救她。
他的手才剛貼住雪雩的背,猛烈強勁的至陰氣息再度將他往后重重一彈。
「前輩,」渡宇連忙扶起他。
「前輩你……」渡宇望著風(fēng)云蒲的臉臉色驟變。
因走火入魔的關(guān)系,雪雩體內(nèi)的真氣已完全無法控制了。詭異而危險的氣流在百穴中沖撞……不但傷了她自己,也傷害欲救她的人。風(fēng)云蒲的源源正氣全被她吸光,但卻無法將她的氣脈引脊而上,入天靈。
再這樣下去,不但對雪雩毫無幫助;風(fēng)云蒲自己更會氣殆身亡。
「我沒關(guān)系……」風(fēng)云蒲微微一笑。
「雪雩……她是我的親生女兒。我是個失職失敗的父親,十八年來,從沒好好地保護她,如果能以我的命來救回她,是上蒼對我最大的仁慈!
救回女兒后,他就可以無牽無掛地去見纖影了。
他再度運轉(zhuǎn)氣息。
「不行,前輩,」渡宇連忙制止他:
「你的真氣一直被雪雩吸蝕,再這樣下去你會……讓我來吧,讓我試一試。」
「不,我可以的……」風(fēng)云蒲掙扎,突然,他抓住渡宇的手,神情一變。
「你中毒了?是紫電幻影針的毒?你為何不早告訴我,把它吞下去。」
他迅速取出解藥。
「不!苟捎顡u搖頭,望也不望解藥一眼,無比堅定道:
「我不需要解藥,如果雪雩從此不再醒來--我沒有生存的意義,我與她同命,雪雩不醒來,我也絕不服下解藥!
上蒼畢竟不是殘酷的,他不會離雪雩太遠……他可以馬上趕去與她廝守。
「你……」剎那之間,風(fēng)云蒲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的雩兒,竟遇到如此至情至性,以性命來愛她、守護她的男人。
渡宇將風(fēng)云蒲輕推開:
「前輩,讓我來吧!
他的命,依系在她的血脈上。渡宇滿足地緊握著她沒有溫度的手,如果上天注定他倆的生命就此走到盡頭,那么他覺得最安慰的是--
他們一直緊緊相依,不曾分離。
「渡宇……」風(fēng)云蒲想推開他,不,他不能眼睜睜地看這年輕人做出形同自殺的事。
「渡宇,讓我來吧。」
一個聲音突然由背后響起,渡宇驚愕地回過頭……千鷺女王,拄著拐杖一步步地走過來。
「母親?您?」
鄺毓琳來到昏迷的雪雩身邊,嘆息:
「她現(xiàn)在的氣脈這么混亂詭異,以你們的至陽之氣,絕對無法導(dǎo)回她的至陰之氣,還是讓我來吧,至少,她不會排斥我的內(nèi)力!
「母親,但是……」渡宇不安地抓住她。
風(fēng)云蒲冷漠地開口:
「雪雩在釋出真氣時出了岔子,現(xiàn)在,就像有干軍萬馬在她體內(nèi)沖撞游走一般,我必須先提醒你--在你輸送內(nèi)力給她的同時,她會無法控制地一直吸取你的真氣……你的性命很可能……」
鄺毓琳淡淡一笑:
「我不在乎我的下場會怎么樣。反正……我這一條命原本就是多留下來的;早在十八年前,我喪心病狂地設(shè)計害死纖影時,我就沒有資格留在天地之間了。茍活了十八年,今日總算有機會為我的滿盈罪狀稍做一些彌補!
「母親。」渡宇拚命拉住她。
「不,請你不要!
他想以自己的力量救雪雩,就算犧牲性命亦在所不惜;鄺毓琳畢竟是生他、養(yǎng)他的娘親呀,他不忍看她……
鄺毓琳堅定地推開他:
「渡宇,退下。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她布滿風(fēng)霜的臉上滿是最深的悲哀與悔恨:
「我曾多么殘酷血腥地傷害他們一家人,終我這一生,永遠洗不清這一身罪孽。」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兩個時辰后。
雪雩青白的小臉上竟奇跡地出現(xiàn)一抹微紅……她低哼一聲。
「雪雩!」一直緊握著她雙手的渡宇欣喜若狂地大叫:
「她有反應(yīng)了,她的脈搏跳動了,前輩!雪雩有救了。」
鄺毓琳雙目緊閉,咬著牙,以顫抖的手打出最后一股真氣,隨著雪雩越來越紅潤的臉色,她整個臉也慘白枯干地嚇人。
在雪雩睜開眼睛的同時;氣殆力竭的她也重重地倒下。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