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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狐竊情 第二章
作者:唐婧
  那日黃昏里,方拓儒陪著古靈兒玩了幾局掬球,還坐在墻垣上陪她眺遠,直到星斗燦了頭頂,直到屋里掌了燈,直到他知道待會兒會有人來喚他用膳而不得不停上。

  “若有空,”他盯著她就著墻邊大酒壇躍下墻那頭的身影.心頭漾起異樣的不舍,“隨時歡迎你造訪!”

  她粲笑向他揮揮手,沒答話,轉身踱入荒煙蔓草里。

  雖未承諾他,但自那日起,方拓儒書齋里便三不五時會出現古靈兒嬌俏身影。

  初時,方拓儒擔心她的安全,靈兒笑笑不在意,說她有幾個走江湖的朋友,學了點兒三腳貓的把式,比起他這書蠹,還不知有多少本事!

  是以墻邊那只長梯日夜總是杵在那里,不知情的仆役更動過,卻讓方拓儒不動聲色擱回去。

  靈兒通常會在亥時或子時左右到來,那時的他讀了一夜書,神志有些昏頓,但一聽到窗欞上傳來輕敲三聲,立即精神大振。

  那是他與她互通的暗語,聽到窗響,他會雀躍地奔去開門.門外,果然是笑意盈盈的佳人。

  靈兒喜歡夜晚,她說安安靜靜,黑黑黝黝地,風又涼,心也靜,此外,這時候,姥姥多半已睡下。

  “你會怕你家姥姥嗎?”方拓儒曾如此問過靈兒,如果是為了和他見面說話,害她被家人責罵,他會自責。

  “我誰都不怕,唯獨……”說這話時她轉頭睇他一眼,正正經經的,“唯獨怕你!

  “怕我?”方拓儒驚訝萬分指向自己,“為什么?”他露出不解,“我兇嗎?”

  “不兇、不惡,還呆氣得緊!”靈兒笑得淘氣,斂起方才難得的正經,“什么都不為,只因為我欠了你的!”

  這樣的話,方拓儒只當她是句玩笑。

  來過幾次后,靈兒來都會帶書要他研讀。

  “孫子兵法?!”方拓儒將書放在桌上搖搖頭,雖不忍拂她好意卻不得不宣言,“靈兒,我對這類兵事的書籍沒興趣!

  “沒興趣也得讀!”她可不由他,“亂世里,讀這東西好過你的儒家經典,那玩意兒雖也重要,卻只能用在太平世里治國興邦,至于兵書,統兵黷武是亂世里必備的招式,相信我,不久后你或許就用得上!

  見方拓儒仍有遲疑,靈兒說了話。

  “讀不讀隨便你!”嘴中雖嚷著隨便,靈兒卻將書全塞人他懷里,“不讀也成,”她雖是笑著說的,眼神卻堅定,“只是,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方拓儒聞言不再多語,熠熠燭火下,開始覽書。

  讀著讀著竟也讀出些許興味,之后,靈兒還拿了套“武穆遺著”等典籍,更拓展了他在兵學上的知識。

  偶爾,靈兒會帶些丹藥、燉品給他。

  “給你,書呆!”靈兒笑著不多解釋,“補腦。”

  對她,他有全然信任,她給什么他便吃什么,從不多問,心底卻有數,她帶來的都是好東西,一入喉,清甘回甜,脾順臟清,腦子里瞬間清明。

  他曾開口讓她別再塞些價值不菲的東西給他,她卻不搭理。

  她似乎以照顧他,以滿足他的需求為樂,且樂此不疲。

  有時候,方拓儒幾乎想不起在從前,沒有靈兒造訪的夜里,他是怎生過的?

  那天,下了一日豪雨,晚膳食畢,方拓儒慣例踱回書齋。

  一路上除卻石板路外,滿地是泥濘,雨勢嘩啦啦不歇,這一夜,看來不會止了。

  路過墻垣,方拓儒睇見倚在墻邊的長梯,凄風苦雨里,它看來脆弱而臟污。

  莫名地,他心底冒起煩躁,行至屋里滿室昏暗,點上燭火,雖然屋里漾起暖意,他心底仍覺冰寒,這會兒方拓儒才意會過來,頃躁不為風雨,不為沾了半身的泥濘,只為了,下著雨,靈兒就不能過來了。

  方才由正屋過來,雨勢正大,墨竹本要同行幫他打傘,卻讓他擋回去,最近夜里他都盡量遣遠墨竹,不為啥,只為了,也許靈兒會過來。

  可雖只是個“也許”,卻也夠他期待的了。

  可今夜,方拓儒顰緊眉頭睇著窗外雨幕,看這光景,靈兒該是不會來了。

  集中心神,片刻后,他總算進入典籍的世界里,

  窗外傳來巡更人敲梆子的聲音,子夜時分,夜雨仍是淅瀝未止,方拓儒伸展腰桿,驀然,窗欞上傳來三聲輕響,他不敢相信,片刻后三響再起,他才倏然起身奔去開門。

  會是她嗎?方拓儒止不住心跳如擂。

  風雨里,披著一件防水兜兒,手挽一方漆木提盒,笑意盈盈的女子,正是靈兒!

  見著他,她骨碌碌的星眸光是掃了屋里一圈,繼之緩緩開口道:“敢情你是讀書讀到周公殿里去了,大風大雨的,讓人家在外頭等半天!”她嗔怪的語氣嬌嫩嗽的煞是動人。

  “真是對不。 彼奔睂㈧`兒迎入房里,幫她取下還淌著水的兜兒,乍然見著她的喜悅傻愣愣地還留在臉上,“就因為大風大雨,我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我會來?”她倒是利落地幫他接了話,轉身將漆盒擱在幾上,開啟盒蓋拎出兩罐瓷盅,“一碗人參雞,一碗銀耳蓮子,”她將瓷盅擱到桌上,睇他一眼,“就因為大風大雨,夜里潮得很,風寒入侵,我想你這個書呆肯定不會照顧自己,不放心,所以還是要走一遭!

  “靈兒,”他說不出心底的感覺,那股軟柔柔又扯著疼的情緒究竟是什么?他只能傻傻地問出口,“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不喜歡我對你好嗎?”她點點下巴思索,“那以后我別對你好就是了!”

  “靈兒,我下是這個意思!”他急急辯清。

  “不是這意思就別問那么多,”她笑著將食物推到他眼前,“趁熱吃!”

  方拓儒不再多問專心啖起靈兒送來的東西,而她,手托腮幫子笑意盈盈,認真地覷著他吃東西的模樣。

  邊吃邊審視眼前佳人,方拓儒突生好奇,“靈兒,外頭風雨這么大,你拎著個漆盒,是怎生爬過來的,更何況……”他睇著她凈白的繡鞋,靈兒愛白成癡,認識至今,她全身上下衣物加上首飾除卻白色,再無其他顏色,這會兒見她只有裙擺上沾了幾點星泥,繡鞋上竟然還算干凈,毫無狼狽,心頭不解,“更何況你又是這樣一身的白?”

  “雨大不難!”靈兒笑得神秘,“我會飛!”

  “飛?!”方拓儒笑了,“你指的是那些走江湖的朋友教你的‘輕功’嗎?”

  “怎么說都成,”靈兒無所謂的聳肩,“總之依我的脾氣,若我真想見一個人時,就算外頭下的是刀子也阻不住我!

  “若換成是你不想見的人呢?”

  “那么,”靈幾臉上依舊掛著笑容,眼神卻冰冰的,“那么就算拿刀抵在我頸項,我也不會讓他見著的!

  有關靈兒的事,除了方拓儒,方家的人都不知情,有次夜里,靈兒正在他房里,恰好墨竹送宵夜來,門聲剛嘎響,一溜煙地,方拓儒見著靈兒迅捷地往他床底下鉆進去!

  偏偏那次,墨竹磨蹭了好久,墨竹與方拓儒名為主仆,卻有師生之誼,墨竹在方拓儒長久耳濡目染下,也是個喜歡在書本上下功夫的孩子,常會到少爺這兒借書研讀,遇著困擾處,也只能求助于方拓儒。

  那一次為句“視民不恍,君子是則是效。”的意思,方拓儒費了不少精神才讓墨竹釋然離去,閹上門,他喊了幾聲不見床下回應,匐在地上一瞧,這丫頭竟然捱著捱著,睡著了。

  自床下抱出靈兒,相處一段時日,這是他與她第一次如此親昵接觸,微亂的發髻,蛛虬散落的塵埃都掩不住她奪人神魂的清靈,甚至,在她身上,他竟嗅著一股記憶中恍若熟悉卻又完全記不起出處的軟軟甜香,他的眼神起了晦暗,瞅緊她總是微微上揚,使著壞似的菱唇,突然口干舌燥,半天回不過神。

  他將她放在床上,舍不得叫醒,轉過身繼續埋首書林。

  好半響,靈兒才幽幽轉醒,安然自若的神情,一如她在他房里的隨性自在,并未因著醒在他床上而感到失禮,很多時候,這姑娘,絲毫沒有世俗女子的頗多顧忌,也不知究竟是枉顧禮法,還是真的天真無邪到不解禮。

  她待他,就像個深交多年的知心密友,沒有男女之分的那種。

  “干嘛不叫醒我?”

  她只嗔怪了一句,倚到他桌沿,支著顎,在他身旁坐定,陪他看書。

  “看你睡得香沉,不忍心,你倒有本事,這樣也睡得著?”方拓儒睇她一眼,其實心中頗為不舍,“下次別再躲躲藏藏,見不得人似的,我幫你引見,墨竹和你年齡相當,不難溝通!

  “墨竹不難,別人難,”靈兒不介懷,一個聳肩,“孤男寡女處一室,即使咱們光明磊落,傳出去對你這秀才的名聲總不好!

  平日總當她不懂禮,原來她懂得,只是不在乎。

  “你凈顧著怕傷我名聲,卻不怕傷你的?”

  ”我和姥姥沒名沒氣,孤魂野鬼似的,”她吐吐舌笑,“不打緊!”

  方拓儒沉默,心底有數,他和靈兒這樣往來畢竟與禮不符,雖說她來訪只是和他對弈,論經典,哼幾段曲兒,間歇,兩人會取笑逗弄,卻絕未做過半點逾矩的事情,但在那樣的社會風氣里,這樣的情誼仍是驚世駭俗,一個閨女夜里翻墻進了男人書齋,這事兒若傳開,肯定會講爛了鄰里街坊的嘴,方拓儒向來循規蹈矩,不曾做過任何逾矩的事情。

  但,只要事情涉及靈兒,他就是沒法子控制自己,他喜歡見她,喜歡聽她的聲音,喜歡看她的笑臉,欣喜她的聰慧,喜歡有她陪在身邊,即使,他明知,一個月后,他即將迎娶沈蕓娘。

  對于靈兒的心思,他向來理不清。

  他原是個拘謹守禮的男子,為了她,他已然不認識自己了。

  “不須如此困擾!”像是知悉他的心事,靈兒突然冷下臉,立起身擬離去,“我現下離開,不會再來叨擾!”

  “靈兒,別走!”方拓儒急急起身挽留,情急之下卻觸著她嫩雪似的柔荑,電擊似地,他猛然放開,邊漲紅臉邊囁嚅著失禮,卻還發急著解釋,“你別多心,我沒那個意思!

  “沒哪個意思?”她不饒他。

  “沒讓你走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見你為我受委屈。”

  “是不該委屈,”靈兒哼了聲,睇著他,“不該委屈方秀才為著小女子叛道離經的舉止大傷腦筋,為了免你為難,我不再見你便是!”

  “不行!”他大喊了聲.她說得堅決,他心神慌亂,擋在門口不許她走。

  “為伺不行?”

  “我……”他吞吞吐吐漲紅了臉,擠不出話來。

  “我什么!”她橫他一眼,使勁將他推開,“什么秀才嘛!話都說不全!

  “我……”見她當真要走,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捉緊她手腕,一句話沖出口,“靈兒,我會想你!”

  一句話哽在兩人中間,沉默漾起,話甫出口,他有些后悔唐突,手卻依舊固執著不肯松脫。

  清朗朗的目光鎖住她,這一刻,方拓儒總算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心驚于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情意,靈兒急急掙脫,跳離他身邊。

  “不成!你不能想我,更不能……”她急急搖頭.“更不能喜歡我!”

  “為什么?”他傻傻地問,“為了蕓娘?”

  “不為她,”她再次搖頭,“為了你,更為了我自己,是我不對,原先來這兒純為陪你解悶,給你些好東西,這些原是我欠你的,卻沒料到……”

  她語氣肯定,身子輕靈閃過他,認真睇他一眼。

  “現下還你原有清靜,除非真有事,我不會再來見你!”

  “靈兒!”

  他伸手卻只握著一片冰冷空氣,她身形若兔,在他尚不及反應前,她消失在他眼前。

  方拓儒追至墻垣,月明星稀,院子里空蕩蕩,夜風拂面,佳人蹤影已杳。

  他猶不死心,攀上長梯想追過去,可爬到一半,“喀喳”一聲響,長梯竟自中途斷為兩截,方拓儒應聲跌落地上,手上還捉著塊殘片。

  “為什么?”他傻坐在地上覷著明月問出聲音,像在問月,又像在問自己。

  月娘光暈微暗,似在嘲他的傻!

  ~~~

  “又不吃?”方夫人攢緊眉頭望著墨竹。

  “少爺說他沒胃口!蹦衽踔恢讯x夏草,這些日子少爺病懨懨地,胃口奇差,夫人整日吩咐廚子幫少爺燉補品,少爺常是啜了兩口便做罷。

  “墨竹,你和少爺最親近,依你看,少爺是不是為了我逼他早點迎娶沈家小姐的事兒在同我鬧別扭!

  “夫人,您別多心,少爺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許真是這陣子天熱,他胃口不佳罷了!

  “胃口不佳?!”方夫人心疼不已,“這孩子分明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神黯淡無光,儒兒自小到大不曾如此,更從未讓我操過半點煩心!

  “就因為不曾讓夫人操過心,”墨竹開慰方夫人,“這會兒,少爺想在娶妻成為大人前,讓您再費點兒神吧!”

  “唉!”方夫人嘆口氣,“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均已完妥,十天后即是婚期,兩邊人馬熱鬧鬧地籌辦喜事,他可別挑這時節上同我過不去!

  “夫人請寬心,墨竹會再勸勸少爺的!”

  墨竹嘴上請夫人寬心,心底卻沒半點把握,少爺這陣子魂不守舍,精神恍惚,整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常常墨竹問他事情,他不是沒聽著就是牛頭不對馬嘴。

  墨竹心里有個念頭只是不敢說出來,怕嚇壞夫人,隔著道墻是座鬼宅,莫非少爺遭鬼祟?被女鬼迷了心竅?

  那日他幫少爺磨墨,見少爺支顎覷著窗外淡淡問起,“不知道要將那座墻垣打掉需耗多少工夫?”

  墨竹愣在當場不知如何接口,幸好少爺沒再問,不過,看樣子,少爺問的人根本也不是他。

  少爺一定病了!墨竹肯定,否則依他平日開朗守禮的性情,是不可能問出這樣匪夷所思的問題的。

  昨日,午后一場傾盆大雨,還夾雜著雷電交擊,墨竹入夜前到少爺書齋才發現少爺竟在外頭淋了一個下午的雨,滂沱雨里,少爺坐在書齋外楊柳樹下,睇著那垛墻,無視風雨。

  若非墨竹將他拉回房里,他還不知道會杵在那里多久。

  東湊西拼,墨竹心底有數,問題肯定出在隔壁,可這疑思卻沒敢說出口,就怕夫人煩心。

  墨竹還在思緒里,那邊卻跑來個丫鬟上氣不接下氣,說少爺昏厥在書齋,不省人事。

  大夫到府問診把脈,說是風寒侵體,氣血又虛,病根植入,開了幾副藥方叮囑管事買妥煎煮喂他服下。

  風寒原是不打緊的事情,眾人均作如是想。

  方拓儒卻病倒了。

  而且病得很沉!

  纏綿病榻,藥水喂下后頃時吐得精光,面色灰白如紙,整日昏睡在床上,氣息微弱,嚇得方夫人常常杵在床沿凈是哭泣,方老爺四處延請良醫,看完后都束手無策,端看脈象似乎并無重癥,可他整個人就這樣半死不活地延著半口氣罷了。

  方家見獨子如此,也不敢誤了人家姑娘,方老爺親自上沈府說清楚,要求婚事延期或解除,沈老爺沉吟著不敢作主,沈家小姐卻出了聲,婚配已定,這一生她是方家的人,不論方拓儒生死,她都不會改變心意。

  這一趟白沈家歸返,方敬基對這貞節摯性的媳婦兒是打從心眼底兒起了疼惜,這個外表內向害羞拘謹的姑娘,骨子里競倔性至此。

  婚禮照常舉行,新郎倌卻在病榻上。

  最后是由書僮墨竹頂替代行了天地,洞房設在方拓儒睡房里,方拓儒則被移至書齋床榻上,剛成親便分了房,方家新嫁娘——沈蕓娘獨守空閨,覷了一夜的燭淚。

  方家上下對這位新任的少夫人個個服氣喜愛,她不僅清雅端麗,脾氣更是一等一的溫醇善良。

  婚后第二天,蕓娘一早便到公婆大屋請安奉茶,之后轉到方拓儒書齋,探視這個壓根還不認得她的夫君。

  床榻上的方拓儒雖是氣息傲弱,但那副俊爾出塵的模樣還是揪緊了蕓娘的心,自小她便認定自己是這男子的人,成年后,見過他幾回,次次心跳如擂,見他第一眼起,她便愛上了這男子,且愛得深。

  她執意不改婚期,不是為義理,不是為世俗風評,只是單純的因為,她愛他,如此而已。

  書齋里還有個墨竹伏在桌上寤寐不醒,想是陪了方拓儒一夜倦極人眠。

  書牘上,一紙錦箋引起蕓娘好奇,箋上飛揚著俊秀蒼逸的字體。

  是他病前寫下的嗎?

  執起箋,蕓娘看了又看,恍了神,是晏殊的玉樓春。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

  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在他心底,另有別的女子?

  這才是害他久病不起的原因?蕓娘心底發寒。

  “少夫人!您來啦!”揉揉惺忪睡眼,墨竹清醒,見她臉色不豫捏著手上錦箋,心底有數,忙堆起笑,“少夫人,這詞兒是我昨夜抄書的,練練字,寫得還好吧?”

  “是你寫的?蕓娘眼里寫滿驚訝,心底卻寬了口氣,她柔柔笑起贊道:“寫得真好!”

  “寫得再好也比不過少爺的字!”墨竹暗暗吐舌,幸好他機靈,否則這筆賬少夫人會記在心底。

  錦箋是少爺寫的,思念的人兒卻不是少夫人,這事日后一定會有麻煩,這會兒只得先轉移少夫人的心思再說,墨竹諂笑,“等少爺病好,你兩人琴瑟合鳴,文采并濟,定當羨煞旁人!”

  蕓娘落坐床沿,靜靜瞅著昏迷中的夫君,殷紅著臉不回話。

  蕓娘白晝里除卻服侍公婆外,常來陪方拓儒,原先夜里也要陪的,卻讓墨竹擋了回去。

  “少夫人與少爺尚無實質親昵,”這話說得蕓娘面紅過耳,只聽得墨竹接下去,“夜里相伴不妥當,少爺昏昏迷迷的,有些事兒尚得旁人打點,還是讓墨竹來吧!”

  不讓少夫人陪,真正原因只有墨竹清楚,夜半時分,少爺常會夢吃,嘴里嚷著的全是個陌生姑娘的名字。

  那姑娘叫“菱兒”、“陵兒”或“靈兒”吧!少爺沒醒,墨竹也問不清楚。

  少爺整日足不出戶,究竟是在何時喜歡上個姑娘的呢?左右盤算,墨竹推來究去也只隔鄰那古家小姐最可疑了。

  那古家人整日神神秘秘,聽不見聲音,方管事曾過府拜訪,卻無功而返,敲了半天門卻不見人來應門,白晝乏人進出,夜間鮮有燈火,祖孫倆不知依何為生.又不與人交際往來,怎么想都覺得邪氣。

  想到少爺的身體,墨竹心底惻然,若少爺愛上的真是個閨女兒,那還好辦,以方家門世,三妻四妾不難,但若,他愛的是個“異族”,這事兒可兢手了。

  但少爺已然愛得如此癲狂沉迷,沒了理智。

  讓人不得不起了憂心,若非遭了鬼怪之祟,又怎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迷戀至此?

  心底漾起不祥預感,墨竹心頭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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