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快報:
美國“海鷗”航空公司編號一○五的七四七班機,已于昨日中午在太平洋海域尋獲飛機殘骸,至今天下午四點三十分截止,由于打撈的工作相當困難,目前仍在持續進行中。
據了解,機上包括空服員在內的一百八十名乘客,全部罹難。
在臺灣的旅客方面,已確定死亡的名單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商界頗具盛名的“富豐”公司董事長江富豐和其妻子,也在該班機里。
這架班機原預計在昨日的臺北時間上午十點整抵達中正機場,是從溫哥華起飛,在昨晨七點二十三分突然與塔臺失去聯絡。失事原因,警方仍在調查中,但從撈獲的機體研判,機身似乎有嚴重的爆炸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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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麗堂皇的建筑,因為主人的喪命而失去原有的華麗,燈火通明的大廳在無形中蒙上了陰影,兩個星期前曾到此趕過生日宴會的同一批人,同樣是不斷進進出出致意,卻是用著截然不同的詞句。
繞了一圈沒瞧著人,霍旭青碰運氣地穿過帷幔,果然見江琉璃曲膝抱腿縮在角落。那孤零零的身形,仿佛一株快枯的小花,正在向天地做無言的抗議。
這是他先前見到的那位文靜、但活力四射的青春少女嗎?
“要不要……喝杯水?”霍旭青席地坐到她旁邊。他作夢也沒想到,他和她的“后會有期”竟是在這種場面。
她默不作聲。
直到他的手覆上她的柔荑,她才抬起頭,目光渙散地對著焦距,儼然費了一番努力甫嚶嚅出個單音!盎簟
“我幫你拿杯水來好不好?”看著失魂落魄的佳人,他的心弦在不禁發緊。
“別走!苯鹆醒笱蟮負u搖頭,下巴枕回膝蓋,猶似小孩般地握住他的幾只指頭。
說來好笑,她只見過他幾次,前前后后加起來不超過一小時,然非親非故的他,感覺上卻比屋內那十幾位自告奮勇來幫忙的親戚要知心得多。
有他相伴,她被抽干的思維總算恢復了些生氣。
“好藍的天。”他不想說什么節哀順變的話,她大概也聽麻痹了。
“是呀,”江琉璃仰首望著無云的青空半晌!昂每爨。
“哦?”霍旭青靜候下文,她目前迫切需要的是聽眾,一個會真心聽她傾訴的好聽眾。
“咻……就那么一下子,生命便結束了!苯鹆Оl出音效,做出墜機的手勢,淡得教人察覺不到的語調,其實是在感慨造物主的作弄。
“世事本就難料!辈艓滋斓墓し颍俱驳民斎。
“爸原先是希望我們全家一起去的。”江琉璃黯然盯著腳尖。
“琉璃……”霍旭青好想把她摟進懷里。至于何以會出現如此強烈的念頭,他事后告訴自己,純粹是基于同情弱者的心態。
“他們不過是去二度蜜月罷了,為什么回程會遇到這種事?”江琉璃皺著柳葉眉,怪不得“快快樂樂的出門”和“平平安安的回家”是連在一塊的。
“我不知道!彼龁柕顾恕
“我當初應該和他們一塊去的!苯鹆Ш芎蠡谀菚r不該推托學校要考試。
“不,你應該好好地活下去。”嗅出她有尋死的意圖,霍旭青鎮定的外表下,翻著杌隉不安的波濤。他出手抓住她,怕她會驟然消失。
“舉一個我應該好好活下去的理由吧!苯鹆绢~,抑郁的眸中有著令人惻隱的乞求。
“你還有許多善后要處理。”為了遺產的分配,他已研究過江家所有的資料,包括財務和繼承人的認定,他相信“事情”才剛開始,她再來要面臨的問題可多著呢。
“有我哥去辦!蓖舨皇撬谛#闶歉绯鐾馔,兩人難得見著一面,兄妹的感情因此稱不上濃,但現在整個大宅里,與她血緣最親的也只剩他了。
“兩個人的力量,總比一個人的壯大!笨礃幼,她尚不曉得真相;粜袂嘧顡牡木褪撬。
“這個理由不夠!苯鹆枰袆诺纳顒恿。
“你的生母很關心你的近況!被粜袂啾緛聿幌胩岬竭@一點,因為他對她們母子之間“曾有”的親密程度還不太清楚。
“我媽她……”江琉璃終于露出丁點興趣。
“打過好幾次電話,都讓你這邊的親戚擋掉了。”對方的律師找他談過。
“他們總是這樣!睆陌蛛x婚立刻再娶,帶著她搬到新家后,大家便不準她和生母見面。
“似乎快下雨了,我們到屋里去如何?”他發現當她不想繼續那個話題時,她就會像現在這樣,繃著小臉,抿著小嘴,定定地眺望著遠方。
“我就算到屋里去,仍是會躲進自己的房內!苯鹆Ь芙^。
“總比在這兒吹風淋雨好!被粜袂嗫刹幌M枪P遺產是用在醫病。
“雨還沒下!币硖幱谀切┍砝锊灰坏娜巳褐`竊私語中,她寧愿與大地為伍。
“就要下啦!”想不到小家伙倔起來還真蠻。
“那就等下了再說!鼻扑郧澳鎭眄樖艿南聢鍪鞘裁矗窟不是得不到家庭的一絲溫暖,如今連爸都撒手棄她而去。
“你……”當霍旭青正琢磨著是否要“強制執行”抱她進屋時,Call機卻在此時響了。
他垂眸瞄了瞄,是“七圣”總部發出的緊急召集訊號,且接續響了好幾通,可見事情有多急迫。
“你快走吧!”江琉璃趕他。她現在的心情很亂,她怕他再待下去,她會承受不住他的溫柔。
“我的確不走不行,但別以為我會放過你,我明天再來看你,我要檢查你有沒有偷偷坐在這里淋雨!被粜袂嘀讣廨p點她的小鼻頭。
催命符般的機子又響了幾聲。
“走吧!”他果然只當她是位失怙的小朋友,他難道辯識不出來她已經不是孩兒了嗎?唉,想不到她還沒開始戀愛,就嘗到失戀的痛楚。
江琉璃沒有盯著他離開,逕自縮回自己的世界里。
“七圣”總部的會議廳,正籠罩著一片愁云慘霧。
向來活潑的“天璇”班杰明失去笑顏地杵著;“瑤光”王佑鑫在面對心愛的甜甜圈,竟發著呆沒有搶食;一旁的“玉衡”拓跋剛緊閉尊口,煩躁地用指頭敲著石桌;就連平常不管事的“天權”時焱,也難得清醒地沉思著。
“干么?誰又跟老婆吵架啦?”霍旭青是最后進來的,他坐上自己的老位置,見眾人如喪考妣的臉,不禁出言緩和一下凝重的氣氛。
“‘海鷗’航空這次出事的班機……”班杰明不曉得該如何開口。在老大“天樞”邵伊恩不在總部的期間,他算是代理人。
“耶?這倒奇,你們怎會突然對我辦的案子有興趣?”以為他們要問有關江富豐的事!芭叮抑绹D!該不會是黎琪妹子毛病又犯了,想弄個頭條來玩玩?”
黎琪是拓跋剛的妻子,婚前是專揭人隱私的狗仔隊,婚后仍不改舊習,在座的每一位皆讓她看在“利”上倒戈過,目前尚未被出賣的“碩果”僅存他一人。
“水昊,”時焱見大伙全悶不吭聲,只好發言!耙泊钅羌馨鄼C!
水昊是“天璣”水柔的哥哥,與他們這幫兄弟情同手足。
“什么?!”霍旭青大驚失色。這話要吐自別人的嘴里,他會不值一哂,但如今是出于悶葫蘆時焱的金口,他就不得不正視。
“我們也是剛接獲消息!蓖跤遇慰炜蕹鰜砹恕
“老天!”這下真提喪了考妣,霍旭青想掌自己的嘴。“沒搞錯吧?”
現在他總算明白,為什么眾兄弟的嬌妻全不在場,以及適才她們一見到他便哭得更厲害,而他問半天又問不出個所以然的原因。
“因為水昊用的是美國護照和英文名字,所以臺灣這邊并未留意!蓖跤遇我嘞M敲绹欠矫嬗姓`,但他們已透過“七圣”的情報網調查確認過了。
“鳥咧,我沒親眼瞧到尸骨,絕不相信!蓖匕蟿傇昱嘏闹雷。
“水柔和義平會從夏威夷直接趕去失事地點。”班杰明嘆息。事實就是事實,不是他們反對便能抹滅。最難過的恐怕是水柔,她才剛和老公賀義平去度蜜月。
“水叔和水姨則由美國前往現場……認尸!蓖跤遇伪侵鴤牡谋翘。要他們兩老白發人送黑發人,實在是很殘酷。
“洛芯,也在上面!睍r焱道出更糟的部分。……死的還不止是一個。
“嗄?你是說……義平的妹妹賀洛芯也在那架爆炸的飛機上?”霍旭青駭叫。老天爺這個玩笑未免也開得太大啦!
“我們也是剛剛才得知,她是那架鳥班機上的鳥空服員!比洳浑x“鳥”拓跋剛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那家航空公司燒了。
“天啊……”除了叫天,霍旭青不知道還能說什么!耙炼鲿缘眠@件事嗎?”
“他和季婷嫂子已在途中。”王佑鑫揉揉發紅的鼻頭。
“我和阿鑫隨即要趕去現場了解一下,你去忙你的,總部有時焱和拓跋剛看家。”班杰明記得霍旭青手里另外有幾個大案子在開庭。
“我也要去!蓖匕蟿偙硎疽庖姟R诩依锏认,他會瘋掉。
“脾氣這么火爆,萬一到了那邊看不順眼什么,和人家發生沖突打起來,我們可沒那個精力幫你勸架。”知他莫若王佑鑫,他要是沒把對方航空公司的主管宰了,他王佑鑫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鳥咧,你又料準我會和那些鳥人打架?”拓跋剛啐得有點心虛。
“你倆別吵!被粜袂嘤檬持竿仆歧R架,對班杰明說:“干脆我和你去,我有一位當事人也是罹難者的家屬,我正好可以陪她!
“也好!卑嘟苊黝h首。王佑鑫感情過于豐富,若是屆時呼天搶地,涕泗縱橫,那水柔他們不是會哭得愈發稀哩嘩啦?
“你先去,我到了再和你會合!被粜袂嗟没厝ズ徒艺f一聲。
“喂,那我咧?”王佑鑫擰淚瞅著領導人。
其實不是他們爭著要去看,而是失事的兩個人是他們的親友,他們焦急都來不及,哪里在家坐得?
“你?當然是和拓跋剛守在家里,一有什么情況就聯絡我們!卑嘟苊鬓D身對時焱叮囑:“你看好他倆,別放他們出去鬧事。”
“不公平,不公平!”王佑鑫哇哇大叫。
“活該!蓖匕蟿偗偟馈
“都是你害的啦!”王佑鑫拿起甜甜圈當武器,登時與拓跋剛毆了起來。沒人出手阻止,因為大家心知肚明,他們不過是急需發泄罷了。
尋尸,認尸,領尸。
這幾個看似簡單的過程,對飛機失事的罹難者家屬而言,卻是莫大的痛苦煎熬,尤其那些待人認領的,經過那樣的焚炙和沉洋,撈上來的泰半僅余一些破碎的殘屑,因此與其說是“尸”,還不如說是“物”。
道士超魂的鈴響不斷,伴著現場悲慟的哀號,聞著無不怵目驚心,但阻撓不了媒體攝影機的采訪。
航空公司的臨時搭建的休息棚內,只有霍旭青和江琉璃,其他的人幾乎是集中在另一個放遺物的大棚里。
“要不要過去?”他瞅著身旁的人兒,隱匿于寬邊大圓帽和黑鏡下的嫩稚韶顏,令人探不出表情。
此乃他保護她所做的措施,為的是不讓她的面孔曝光,以免惹來不必要的禍端,特別是航空公司的賠償金已經裁奪下來了,他估測,她馬上就會成為媒體追逐的焦點。
“嗯……”江琉璃無意義地清著喉嚨。這是從跨上航空公司安排的座機至今,她發出的第一聲。
“你還好嗎?”話一出口,霍旭青就想摑自己的巴掌。
她當然不好,他問的不是廢話嗎?
“嗯。”江琉璃柔順地點著頭。
“坐一會兒吧,你已經站了快三個小時!被粜袂鄵乃龘尾幌氯,他由附近找了張椅子。
“嗯!苯鹆щp手環胸,靜靜地盯著那些哭在燒冥紙的人,也不曉得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耳。
“你可不能在此刻累倒。”霍旭青只好按住她的肩膀,強壓她坐下。
說真格的,這種場合他都有點受不了,她一個小女孩,怎能吃得消?
“嗯!笨斩吹囊暰緩緩飄到另一方,江琉璃在群眾中覓到邊泣邊和舅舅辨認遺物的哥哥江茂璠。
“你阿姨和舅媽說你功課很棒,今年以第一名保送你們學校的大學部!被粜袂嘣囍D移她的注意力。
“對!痹鴰缀螘r,沒沒無聞的她,陡然變成家里三姑六婆矚目的對象?
“真不簡單,你們學校是有名的貴族學校,入學資格的審核比研究所還嚴格,光是有錢,校方還不收哩!”有進步,起碼她改了用字。
“哦?”這點她倒不清楚,當初她只是相中它規定要住校。
“你最喜歡哪個科目?”有了開頭,下面就容易多了。
“都喜歡!甭犅犓f的,再來他大概會問她喜歡哪個老師了啦?喜歡哪位同學……等等言不及義的話。
“上回在書局門口遇到的那個小伙子,是你的……男朋友?”霍旭青繼續閑話家常。
“他不……”雖然沒讓她猜中,但內容也差不到哪兒去。江琉璃轉眸瞪他,他非要把她當成國中生看嗎?
“是嗎?”心房無端跟著抽搐,霍旭青不解他為何執拗地想得到答案?
“不是。”江琉璃沒好氣地看回前方,故錯過他一閃即逝的笑意。
“喔!”奇怪,他干么那么興奮?而且還大大地舒了一口氣?這……
“我聽說……你也有朋友遇難?”江琉璃企圖輕松地問著,可那微顫的語調仍泄漏出她本身不安的情緒。
“對,朋友的哥哥和小姑,我和他們都是朋友!被粜袂嗌钌铋L嘆。
他一抵達此地,便先和班杰明他們碰過頭。那么堅強的水柔,他第一次見她哭腫了雙眼,而賀義平的樣子也好不到哪兒去。
因擔憂老人家賭物思情,他們這些小輩早已將水、賀兩家的長輩“押”回家,伊恩則透過關系,另外調度了一批熟諳水性的潛水夫,加入搜索的行列。
“你那位朋友……很漂亮!苯鹆Ю遍,好遮住她的妒意。
他和那位長發飄逸的“朋友”的交情絕對不尋常,這點她可從他倆見面時互擁觀出。
“是。 被粜袂酂o法否認,水柔的美是眾所周知的。
“你不過去陪她,行嗎?”雖然是事實,但是他毫不考慮就點頭的舉動,仍使得江琉璃的心里有著老大的不愉快。
“其他的朋友會陪她。”霍旭青瞄她,小女娃似乎在吃醋哩!
“真的不要緊?”江琉璃噘嘴。
“真的不要緊!被粜袂喔糁弊樱眯Φ厝嗳嗨念^頂。
“我想回家!庇之斔切∨笥,他真的很可惡,既然如此,她就讓他嘗嘗什么叫做“小朋友”。
“嗄?”來不到半天就要回家,她的身體受得了坐飛機的折騰嗎?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立刻。”儼若怕他沒聽見,江琉璃又大聲地重復。
霍旭青以為江琉璃會大哭。
可是她沒有,和去程時一樣,她靜得教人害怕,空服務員遞來的飲料餐點,她動都沒動。
下了飛機坐上車,她仍是不言不語,見她不想說話,他也不愿勉強。
江家到了,霍旭青忍不住用指背輕磨她的臉頰,滿腹的叮嚀經過斟酌后僅嘆出一句:“早點休息吧!”
“謝……謝你!”江琉璃瞅著他,她多么希望兩人的關系,不是在這種情況下才有所牽連。
下了車,望著她任性地吵著要回來的宅院,她赫然愣在門口恐慌了起來。
“怎么啦?”霍旭青本想目送她進屋之后便走,但她遲遲裹足不前,他于是下車走到她的身側。
“我……”江琉璃搖搖頭。
她回來干么?這里算是她的“家”嗎?她剛到此處生活的那一年,就沒人關心她,或者照顧過她;連最親的爸爸和名義上是“媽”的繼母,也只顧玩和忙。而今他倆走了,誰還理她?她還剩下什么?
屋內的傭人?空蕩蕩的房子。
“我覺得好渴!被粜袂嗥吵鏊锏奈非樱舆^她的鑰匙打開門!澳阏埼液缺枞绾危俊
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他神色自若地推門進屋。
“嗯!焙脗體貼的男人呀!江琉璃當然知道他是故意留下來陪她的,她很感激,亦很感動,快步跟上他,她悄悄地拉住他一邊的衣角。這個下意識的小動作,霍旭青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雖然沒有富家千金的嬌氣,家庭血緣的關系有點復雜,但仍瞧得出她起碼是朵在溫室長大的花兒,遇到這般突來的狂風巨浪,她能支持到現在,也真是難為她了。
他發誓一定要為她做些什么。
滾燙的沸水滲過方型的茶包,掀起熱熱的煙霧,為冷硬的建筑物帶來些許溫暖,也為陰霾的空氣染上淡淡的茶香。
江琉璃與霍旭青各自若有所思地對坐著。
原先是想躲回自己的房間,但他覺得不妥,她再怎么年輕仍算是個女人,即使她不避諱,他也得顧及她的名聲,尤其在此非常時期,她要面臨的是非將會很多,他必須盡到兄長的責任為她著想,盡量不要再節外生枝。
“多吃一點,你胖一些會更漂亮!被粜袂喟颜P點心推到她面前,她再不吃東西,恐怕會營養不良。
“我不……喔,好吧!”她本想拒絕,自從在學校接到父親的噩耗后,她的食欲就一直不太好,但她明白他是關心她,故臨時改了口。
說來可笑,這茶點還是他囑咐傭人備的呢,若不是她堅持不餓,現在擺在桌上的恐怕是牛排大餐。她覺得他比她還像這家里的主人,而她,就和從前一樣,永遠只能當一位客人。
“吃飽了就去好好地睡一覺,不要多想!彼ㄖ。
那紳士般的一舉一動,總是溢著從容逍遙,渾若英國古代風度翩翩的皇家貴族,誘得琉璃情意綿綿的芳心越發悸動。
“嗯!彼弥鴨幔克坪鯘M難的,她最近失眠得嚴重。
“有一回,我下南部開庭,當事人把他的……”霍旭青不遺余力說著精采的笑話想逗她開心。
他的目的無非在于不要讓她有時間亂想,可是她做不到,爸和繼母歡喜出門的情景,始終縈回在她的腦里不散。
“飛機為何會倏地墜落?”江琉璃終于忍不住發問。
“根據專家研判,飛機是在空中發生大爆炸,再栽進海里,所以機體和罹難者的殘骸才會如此粉碎!被粜袂喟祰@,她看起來是那么無助,那么無辜,令他情不自禁地產生想保護她、照顧她的濃烈欲望。
他憐惜地伸出指頭玩弄她披肩的秀發,卷起來,放開,再卷起來,再放開。
“好好的,為什么會爆炸的?”江琉璃很自然地靠過去將頭倚在他的肩上,親昵曖昧的空氣倍增了幾分,兩人卻都沒有察覺。
“不清楚。”霍旭青搖頭。他當初到失事現場時,已和航空公司負責處理此件空難的人談過,但那些血腥的內容,他不想讓她知道。
“我聽哥哥說,你是我們家的家庭法律顧問。”江琉璃仰眼審視他。
他的鼻梁相當漂亮,弧度優雅立體的側面,儼如在圖片中看過的希臘雕像,金絲邊的眼鏡使他的書卷味更濃,也順遂柔化了他五官剛毅的線條,他毫無律師應有的咄咄逼人,他雍容斯文,反倒像位滿腹經論的學者。
“是!被粜袂帱c頭!傲钭鹕凹粗付ㄎ覟樗倪z產管理人!
“那是什么意思?”江琉璃兩手捧住進口的磁杯,不是冷,只是想感受一點溫度。
“簡單地說,就是萬一他死了,便由我依法處理江家名下的所有遺產!被粜袂鄬S忻~轉成白話。
“你之前為什么沒告訴我?”思及這點她就有些生氣。
當初曉得他也會陪他們一起去認尸時,明知不應該,可背地里她仍是竊喜了一夜,詎料,那不過是他工作的服務項目之一。
“我沒想到你會有興趣!迸艘话惚容^在乎的是他的長相外貌,和口袋中的鈔票,“職業”則是使她們更不愿放他走的保證。
“我……”凡是和他有關的,她都非常有興趣,但這是她的小秘密,她差點說漏嘴呢!奥蓭煈摵苡绣X吧?”
“小白臉”三個字與他這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永遠是抬頭挺胸的偉岸男子實在搭不上,教她想探討他讓人包養的理由。
“普通。”俊朗的眉宇略微擰了擰。她也和別的女人一樣,想的、看的,單是他的錢嗎?
不,她不會是那種有心機的女人,他相信他看人的眼睛……咦,他干么急著替她辯護?另外,她問此話之目的何在?
“我會得到一些遺產,對嗎?”此乃大家交頭接耳時被她不小心聽到的。
“對!被粜袂嘤贮c頭,只是她得到的不光是“一些”,那對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不見得是件好事。
“我能用嗎?”江琉璃決定了,她要拿那錢來為他“贖身”,讓他脫離被包養的行列。
“要等你滿二十歲!被粜袂嘈表。根據資料,她是個品學兼優、思想單純、生活樸素的好學生,可是她今天似乎對“錢”特別有興趣,且她現在的表情,分明披露她已盤算好要如何使用那筆遺產。
這小丫頭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啊……還要等那么久!”江琉璃嘟著唇瓣失望地趴在桌上咕噥。
“你該撥個電話告訴你哥他們,你已經平安到家了。”霍旭青提醒她。他們還留在現場處理遺物的事情。
“不需要!彼厮挥洘o奈的苦笑。
“他們會擔心你的!
“會嗎?”江琉璃咕噥,她不敢有此奢求。
“不會嗎?”霍旭青反問。
江琉璃以搖頭作答,家丑不必外揚。
“血總是濃于水,可能是你誤會他們了!奔壹矣斜倦y念的經,他只負責管理江府的財務問題,并不負責插手家務事。
“你有時候比我天真。”江琉璃一手枕著俏頰,一手玩著杯緣。
“是嗎?”這倒新鮮,他初次被人這么說,尤其對方僅是位天真的小女孩。
“沒錯!苯鹆ШV定地頷首,許是體力透支盡了,加上他的作伴讓她感到安心,她打了個呵欠,扇了幾下長卷濃密的睫毛,眼皮便愈來愈重地往下墜。
霍旭青望著她逐漸沉睡的小臉,入夢的眉宇依然微蹙,足見她隱忍的愁云有多厚,而那片愁云正影響到他的情緒,在他不自覺的當兒,埋在心靈深處不曾為人開放的那一部分,正在慢慢地溶解蘇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