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身親親 第八章 作者:雨秋 |
「將明堂主中毒的消息傳出去,兩日內,我要見到閻王醫出現在唐門!」令人膽寒的嗓音回蕩在廳堂內,接獲命令的下屬不敢有所延宕,立即動身將消息散于各堂口,就怕遲了半刻,無法承擔其后果。 冷天霨怎么也想不到她會做出如此愚蠢的決定。 她難道沒想過,即便是有閻王令在身也只能救一人,要不,閻王便不是閻王,而是心懷慈悲的菩薩了。 又或者,她是想以自己的命換取克萊兒生存的機會? 縱然他不愿這么想,卻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爵,若閻王只救一人,你會如何抉擇?」 正當唐門上下對冷天霨避之唯恐不及,靳該隱是少數敢在他面前出現的人,然并非他真的膽大過人,而是職責所在,讓他不得不這么做。 「你說呢?」下顎的肌肉猛烈地抽動著,冷天霨眸光迸出的火焰幾乎能將人吞噬。 謀判能肯定自己接下來的話會助長他的怒焰,絕非趨緩!溉粑艺f,當然是先救克萊兒! 「如果我是你,我會立刻離開!」沒有提高音量,但他的語氣卻能令人為之顫抖。 「說完該說的話,我自然會退下!贡M管嚴峻的目光不斷朝他射來,靳該隱不以為自己該就此退卻!缸晕页蔀樘崎T的謀判,冷爵給我的首件要務便是找出唐門的叛徒,眼看真相就要水落石出,我不認為該在這時放棄,再者,能救夜影的,雖然只有閻王一人,但不代表只能靠閻王令! 神情不再那般嚴厲,他耐著性子,「說下去。」 「除了閻王令,我想閻王更有興趣的會是個能以身試毒的藥娃。就我所知,黑苗蠱王的傳人自小便得嘗遍百毒,而這絕對會是最好的籌碼。」話已說完,靳該隱低首等著他開口。 冷天霨沉默半晌,踱步走向謀判,「颶風呢?」 聞言,靳該隱微揚嘴角,「在門外候著! 「要他立即動身,倘若無法趕在夜衣命危前將那藥娃帶回,你們倆應當知道該怎么做!顾囊馑己苊靼,倘若明夜衣有事,他倆也難辭其咎。 門外,早已聽得一清二楚的步疾風回道:「屬下即刻動身。」 不論今日夜影是否與冷爵有所曖昧,以他們堂主間多年如手足的情感,他也絕不會讓夜影就此離開。 六堂一院是唐門的象征,豈可少去為首的明心堂堂主? 帶著這樣的信念,步疾風不多等待的趕往苗疆。 ※ ※ ※ 「夜衣,那是你父親,快過去喊聲爸爸,你不是一直想要見見自己的父母嗎?那就是啊,快過去……」身旁有個聲音催促著。 楞站在原地,明夜衣遲遲不肯移動。 在她前方的男子一襲黑衫,雙眼同時夾雜著寒冷與悲痛,憔悴的面容不減硬漢懾人的氣魄。 這人,真是她的父親?那為何他看自己的眼神中不見一絲的溫暖? 「過來!」男子下著命令。 猶疑許久,帶著躊躇的步伐,明夜衣慢慢走近那人。 她的話來不及說出,男子手中不知何時冒出把剪刀,不由分說的直接朝她烏秀的長發落下。每一刀都是那樣的毫不留情,像是極度的厭惡般。 是。拹,她的父親是厭惡她的吧?要不,為何將她送走?她的母親呢?是不是也和父親一樣的想法? 不愿相信,也不愿接受,明夜衣不覺地紅了眼。 「不許哭!你聽清楚了,明家人不需要眼淚,更沒有怯懦的子孫!」男子近咆哮的嗓音回蕩在狹小的室內,屋內的擺設似也跟著震動。 終于,明夜衣按捺不住,鼓足勇氣的大喊,「我要見媽媽!」她要問她,既然不要她,為何又要生下她? 出人意外的,男子的怒氣平息了下來。 神色復雜的看著她好半晌,猛地拽起她的手,猶如拎起小雞般,大步的邁開步履朝外走去。 經過一道又一道的長廊,最后在翠綠的草坪上,一群穿著黑衫的人群中,他們停了下來。 指著前方,男人盡是哀慟,「你母親就在那兒……」 望過去,明夜衣見著的是緩緩入土的棺木。 不曾見過母親的容顏,更沒有聽過她的嗓音是柔、是細,她就這么離開了…… 空洞的雙眼看著入斂儀式進行,軟軟的身子像是失去力量般跪落在地,直到人群散去,她仍是恍惚的跪在草地上。 而那個她該稱為父親的男人,神情木然地喃喃道:「總算,是團聚了……」 眉心緊蹙,昏睡的明夜衣反復掉入過往的回憶中,無法掙脫。 守在她身邊的冷天霨,難以判定她究竟是醒著難受,還是睡時受折磨? 「夜衣,要怎么做,你才能不這么痛苦?」撫著她蒼白的臉,他不比她來得好過。 為了怕她醒著得忍受毒性發作的疼痛,他選擇施打藥物讓她沉睡著,但從她囈語的情況來看,似乎是讓她跌進另一個磨難里,這讓他覺得進退兩難。 又是一陣呢喃,明夜衣眼瞼跳動著,終于在毒性侵體后她首次睜開雙眼,伴隨意識清醒的則是蝕骨的疼痛。 緊握她顫抖的手,明了她在壓抑身體的痛楚;不忍之中,冷天霨別無他法的對外喊道:「來人!」 「還不要……」強忍著,明夜衣虛弱的阻止。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她害怕再次的闔眼,不知還會不會有醒來的可能? 他輕聲誘哄,「暫時的昏迷能讓你除去疼痛的侵擾! 「卻也躲不過夢境帶來的苦痛!顾龘u著頭似有許多無奈。 沒有堅持,他順著她的意思,或許也是他的自私,內心里,他多少是期望她能醒著,這能讓他免于失去她的恐懼。 拂開她額前的發,吻著她的眼,冷天霨禁不住地拉開毛毯,與她擠身在同一張床上,將她擁入懷中!改愣級粢娦┦裁?」 伏靠在溫熱的胸膛中,她問:「你見過我母親嗎?」 不再是主仆有別的稱呼,而是對等的關系。這是唯有兩人獨處時,他執意且霸道的要求。 「見過!共[起雙眸,他回想著幼時的記憶。 父母的意外早逝,年幼時的他多由明叔的妻子照顧著直至他長成青年,開始接受繼承人的訓練,明姨的身體也日漸消弱,但偶爾,他還是會去明心園看她。 「她是怎樣的人?」難掩心中的激動,這一刻,明夜衣幾乎因為期待而忘了毒發的疼痛。 「她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從沒聽她說出過一句重話,只是,她的微笑總讓人覺得哀傷,是因為牽掛著遠處的孩子,沉重的思念所致!拐f到這,他感受到她微微的顫抖,卻不是因為體內的劇毒所導致。 明白懷中的人兒,有多么渴望知道更多關于母親的事,于是他輕撫她的發,并敘述他曾和明姨的一段談話。他記得,當時曾問她—— 「你要是這么想他,為何不讓明叔將他接回明心園,而是讓他只身在外?」挑著眉,冷天霨不覺得事情有何復雜。 「身為一個母親,我當然不愿與自己的骨肉分離,但如果可以,我寧愿忍受分離之苦,希望她能不回到我身邊,只是,我知道你明叔終究是會讓她回來的! 聽著她的話,尚屬年少懵懂的冷天霨仍是不明白。究竟明姨是想要孩子回來,還是不希望…… 「少爺,你能否答應明姨一件事?」 「你說。」 帶著笑,她的嗓音既輕且柔—— 「有天,要是你有機會見到她,請你替我給她一個擁抱,就像你小的時候,明姨抱你的那樣,讓她感覺到,盡管我沒能陪在她身旁,對她的愛,卻不會因為離開而消失,好嗎?」 懷中的人顫抖得更厲害,冷天霨不自覺地收緊臂彎,「夜衣,現在你是否能感覺到你母親對你的那份愛?」 枕在他胸前,明夜衣沒有回答,冷天霨卻從胸前濕了的衣衫得到了答案。 ※ ※ ※ 在冷天霨開出的兩天期限內,人稱閻王醫的閻似狂果真現身于唐門之中。 由他匆促的身影隱約能讓人察覺到,對于唐門,他不愿多待半刻,更不想有所瓜葛,會來到這,只是為了遵守他曾有的承諾。 把著明夜衣手中的脈搏半晌,他冷淡地開口,「夜影身上所中之毒出至云南,按理來說,清初時,在朝廷的條令嚇阻之下應已失傳,能拿到這種毒的人,其出身與地域上必然脫不了干系。」 「你的意思是,下這毒的人出自云南?」靳該隱問。 「是不是出自云南,等你們找到兇手時就可得知了。」他站起身朝門邊走去,儼然就是要離開的樣子。 靳該隱立即擋住他的去路,「你這樣就想走?」 「如果你想夜影沒藥醫命,我可以不走!归愃瓶癫粣偟捻怂谎。 他是閻王,并非神仙,無法事先預知夜影所中何毒,亦無法隨手就有藥可解。 「需不需要幫手?」 「不來誤事就算幫忙了!拐f完,閻似狂便消失在門邊。 看著昏睡中的明夜衣,靳該隱神色不覺凝重了起來。 他該怎么告訴冷爵,如今所有的罪證都指向一人,是他們最不愿相信的…… ※ ※ ※ 「這下,我總算是真的能放心了!共妥郎希伞ぐ退钩姁叟畾馍t潤地坐在身旁,懸蕩多時的心終于能放下。 稱不上是大肆宴請,在場的人除他父女二人,不可獨缺的當然是將女兒自鬼門關救回的冷天霨。若不是他為女兒取得解藥,這會兒,宅第中只怕是還籠罩在低沉的氣氛中,何來今日的歡宴? 「在想些什么?」相對而坐,冷天霨發現克萊兒蹙起的眉似有所思。 克萊兒神色憂心的問:「夜衣是否仍無起色?」 醒來后,她從旁得知若非明夜衣,今日,她不會在此飲著酒,與自己最親的人慶賀著。 半晌,他沉吟,「夜衣會沒事的! 自那晚,已是第五日了,颶風仍是沒有消息傳來,夜衣的身子也愈漸冰涼,前日夜里甚至大量吐血,近黑的血液渲染在白色的毛毯上,格外撼人。 每晚,他總會到她房內,聽著她微弱的呼吸聲,確定她沒離開自己,才能放下心來。冷天霨心中明白,再這么拖下去,夜衣終將會離開,這讓他不免懷疑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 只是,眼前是對、是錯都已無關,能否留住他的夜衣,才更是重要。 「那個稱做閻王醫的,真不肯再次出手救夜衣?醫生的本職不正是救人嗎?」 始終在旁默不出聲的闕命戰,心中不禁冷嗤她可笑的問題,失去了唯一的一道閻王令,怎有可能再讓閻王出手相救? 閻王眼看就要離開,無論他私下曾與他交涉多次,軟硬兼施可謂無所不用,閻王就是不為所動。 一片寂靜下,克萊兒難掩失落,「都是我的錯,要不,夜衣也不會如此! 「這是什么話!她既然奉命陪同妳外出,自然是得讓你安然無恙地回來,如今她拿自個兒的命將你換回,也是不理所當然的,我沒因為你這幾日所受的折磨要她給我個交代,已算是大量,你這傻孩子竟還把責任往自個身上攬?」眼見女兒自責的模樣,威蒙·巴斯楚勃然大怒道。 聞言,冷天霨眸光微斂,而在一旁的闕命戰卻已難以抑制。 「夜影這會兒性命攸關、意識難清,不知議員還要她給你什么樣的交代?」目光如炬,他出口的語氣亦沖得很。 威蒙。巴斯楚惱羞成怒的瞪大眼,「你……」 「戰臣,沒人讓你出口多言!」冷天霨厲聲道。「還不快跟巴斯楚議員道歉?」 「爵?!」 克萊兒見狀連忙出聲打圓場,「不用了,我想戰臣也是擔心夜衣才出此言的,何況,我父親的話也重了些……」 冷天霨伸出手阻止她沒說完的話,冷凝著臉,「你是想讓唐門遭人笑話,還是想讓人說我這做主子的管教無方?」 「戰臣不敢!箍v然心中有怒,闕命戰亦不敢違背他的命令!刚堊h員原諒戰臣方才的觸犯,也請別放在心上。」 既已道歉,威蒙·巴斯楚也不便再多說什么,點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話。 清了清嗓子,他神色轉為嚴肅!钙鋵,今日我請冷爵來,是有件事想同你商量!箍戳丝蠢涮祆G的反應,他繼續說道:「這幾日,我看著你為小女身負劇毒之苦而進出敝宅頻繁,看得出是對小女極其關懷,雖然,我這么說是快了點,但能把女兒交到你手上,我想我可以安心了! 即使沒有明白的說出其用意,但在場的人也都心知肚明。 「爸爸……」是嬌羞也是窘然,克萊兒低首藉以掩蓋羞紅的雙頰。 「有什么好害羞的,難不成你想永遠賴在爸爸懷里?」威蒙·巴斯楚呵呵大笑,見冷天霨沒有回話,又問:「怎么,難道冷爵已有意中人?還是看不上小女?」 克萊兒生得嬌美,他不相信有人能拒絕得了,除非冷天霨已有其他女子……難道那個本以為是男子的明夜衣,會是其關鍵? 他似乎能感覺到冷天霨對她過度關切,會是他多心嗎? 當威蒙。巴斯楚仍在思忖,冷天霨已抿起笑意。 「議員這般放心將女兒交予我照顧,冷某自然再高興不過,原先我還擔心您不肯將女兒嫁入唐門,現在終于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了! 「好,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看這婚期就快些安排,也能了去我一樁心愿!裹c著頭,威蒙。巴斯楚爽朗地大笑!缚巳R兒,你能有這樣的夫婿,我也算能對你母親交代了! 喜事將近的歡笑聲中,冷天霨的笑帶有難解的含意。 驅車返回唐門的途中,車內異常的寧靜,空氣間的彌漫著令人窒礙的沉默,令操作方向盤的君戰堂下屬覺得難以喘息。 駕駛座旁,闕命戰臉色沉悶,似有話難吐,忍在心里難受。 六堂中,就數夜影與戰臣的性子最為冷靜、不多言,情緒起伏亦是難有波濤,而今他有此表現,身為主子的冷天霨不難看出其心中所想何事。 「戰臣,你有話想說!惯@句話不是詢問,他直截了當的點破。 他既已開口,闕命戰便不多假思索地道:「身為下屬,戰臣或許不該多言,但,夜影在爵的心中是否真無關緊要?」眼看夜影正為體內的毒素而逐漸虛弱,他很難相信冷爵竟還有心在此刻論及婚事。 多年來,夜影愛得苦,皆看在他眼里。 當然,他沒冀望冷爵能回以相同的愛,因為,連夜影都無心奢望,身為旁觀者的他,也就更無話可說,然夜影十多年來為唐門所做的,應當不至于讓身為主子的冷爵如此薄情寡性的對待。 「你很關心她?」冷天霨淡然的問。 闕命戰不見半點考慮,「經年累月的相處,戰臣待她自是如同手足般,如今手足命危,戰臣做不到視若無睹。」 忽地,冷天霨拋出了句,「戰臣,你是否相信颶風?」 他突如其來的問題,令戰臣一時反應不過來。 不待回答,冷天霨眼神帶著篤定,「我相信。對于夜衣,我相信颶風與你有相同的意念,憑借這點,我相信他絕對會為夜衣帶回生機的。」 他相信,因為此刻的他唯有信任這條路可走了。 不滅的希望與虔誠的祈禱,全為了與他生命緊緊相系的夜衣…… |